家园-67

这一刻,他们只想活下去,用尽所有手段活下去。已经跳上战马的将领和贵胄们不顾始毕可汗的愤怒,用鞭子狂抽坐骑。没有力气上马的士兵们则拉着牲口的缰绳跌跌撞撞向北跑。雷鸣般的马蹄声和羽箭都来自南边,。因此,只有向北,只有向北才能逃得生天!“呜呜――呜呜――呜呜!”始毕可汗终于听到了敌军的号角声,龙吟虎啸般,穿透所有黑暗。不光是正南方,西南,正西,西北,除了河面方向一级沿河向北,其他各方位都传来了进攻的号角声。有的雄浑,有的高亢,有的绵长而有力,有的短促而激越。黑夜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向突厥武士发起进攻,连星光下的远山和脚边的河面好像也动了起来,化作愤怒的洪流,加入这复仇之战。始毕可汗知道大势去矣,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将武士们组织起来。被亲卫们七手八脚地抬上坐骑后,他也加入了逃亡者的队伍,再顾不上家族的荣誉和大汗的尊严。一哨骑兵从侧翼夹过来,边跑,边放出羽箭。黑暗中不断有人落马,在这种被动挨打形势下,突厥人伤亡极其巨大。很多牧人并不是被对方射死,而是不小心被受伤的坐骑摔到地上,然后被后背冲过来的自己人活活踩死。但马背上的武士不敢迎战,只顾跟在始毕可汗身后,逃,一味地逃。始毕可汗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呼吸困难。他身边的侍卫摔下马背者不多,但每隔数息,总有一支冷箭突然而来,放倒其中一个。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头无助的傻狍子,而对手则是一群老练到极点的狼。借着黑暗的掩护,扑上,咬死其中一个。然后退入黑暗,再等待下一个机会。身后的哀嚎和呻吟声此起彼伏,始毕却丝毫不敢回头。在数万武士的保护下,他才是突厥的大汗。失去了大军的保护,他什么也不是。另一队骑兵斜刺*过来,露出“牙齿”,始毕大声求救,十几个忠勇的侍卫硬着头皮上前,堵住对方的去路。来人先是放箭,然后藏弓挥刀。动作干净利落,顷刻之间就将十几个侍卫击落于马下。侍卫们用生命为始毕赢得了时间,他用力打了坐骑两鞭子,在千军一发之际从攻击者身边冲了过去。然后,他听见了有人落水的声音,听见了自己麾下的武士在大声求饶。听见懦弱的哭声,绝望的叫喊。“撤开,撤开!保持队形,不要缠斗!”下一刻,始毕可汗听见了一名青年人的呼喊。声音还略带青涩,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这个声音便被乱哄哄的马蹄声所淹没,大队大队的部族武士从背后跟了上来,重新把始毕包裹在中央,夹着他一道逃命。“这好像是我们突厥人的战术!”猛然间,始毕可汗意识到了这一点。突厥狼骑对付比自己人数多的敌军时,总是采用这种反复骚扰,寻找敌军破绽,然后给以致命一击的战术。如果与敌军相距太近,他们就会快速躲开,减少自身伤亡,并伺机发动下一轮进攻。下一轮进攻很快就开始了,还是那个年青人在指挥。所有的角声都在配合着他的命令。始毕可汗知道自己和敌军主将近在咫尺,也知道如果自己整顿身边的人迎上去,可能会创造奇迹。但他没有创造奇迹的勇气,周围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部族武士也不会听从指挥。在敌人又冲进他的队伍,将数百条生命掠走之前,他能做的只是一件事,猛然回头,看清楚敌军将领的脸。那是一张非常年青的面孔,连胡子都没有。笑容热忱,目光冷酷。仿佛也看见了始毕可汗,此人居然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弯弓搭箭,一箭射了过来。羽箭来得非常急,并且预先算清楚了始毕的马速以及河边的风向。从来没有一刻,始毕觉得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他在马背上扭转身体,挥动弯刀去磕那支箭,刀刃只来得及将箭杆碰得歪了歪,然后耳边就听见了一声闷响。“噗!”是破甲锥穿透障碍刺进肉里的声音。始毕扔下了刀,捂住胸口上箭杆。他感到撕心裂肺地痛,同时感到了自己的魂魄正试图从伤口处向外逃。他看见身边的卫士被敌人向割草一一样砍翻,看见压过来的敌人将自己一方的武士活活逼进河里,然后连人带马一并被激流带走。冲进到始毕身边的是另一名全身漆黑的中原将领,身上穿的不是常见那种大隋铠甲,手中兵器也不是常见的大隋横刀。此人身材不高,有些瘦,但下手极其狠辣。一刀一个,将始毕身边的侍卫砍倒了三、四名。在人群中硬砍开一条通道后,他弃身边的对手于不顾。只管紧夹马腹,流星般向始毕冲来。“护驾!”始毕可汗大叫。手中没有武士,他能用的只有一条马缰绳。而穿透两层皮甲的羽箭仿佛有生命般,还在不停地向肉里钻。拼命咬紧牙关,始毕用力一扯,将破甲锥从自己的胸口拔了出来。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同时庆幸自己还没有死,手握箭杆,去抵挡即将砍过来的长刀。黑甲将领微微发出一声冷笑,将长刀举过了头顶。“君集,放过他!”年青将领的声音听在始毕耳朵里如同天籁,几乎是在生死边缘的那一瞬间及时地传了过来。听到命令,已经追到始毕马后的那名黑甲将领猛然拨转马头,如疯虎一般在逃命的人群中左砍右剁,撕开了一条血口子,快速冲了出去。身后留下五、六匹失去主人的坐骑。始毕知道自己能活着回到草原了,不是因为长生天保佑,而是因为那名来自中原的年青人不想杀自己。至于对方为什么不想杀自己的原因,他在痛昏过去之前也想得很清楚。是因为对方不希望草原强大,希望看到阿史那家族的两个头狼互相博杀。“好个狠毒的年青人!”始毕恨恨地骂了一句,伏在马鞍上,被人群协裹着继续前行。耳畔传来的哭喊声渐渐衰弱,渐渐飘散,恶梦一般了无痕迹。第四章 干城 (四 上)在马邑郡境内对始毕可汗进行截杀的是李世民和他麾下的飞虎军。十几天前,扮作马贼袭击白登山下突厥部落的也是他们。对于如何通过袭击突厥人的部落来壮大自己,侯君集和长孙无忌可谓驾轻就熟。凭着去年在灵武训练出来的这支骑兵,他们将白狼塞和云内之间的毫无防备的突厥部落抢了个遍,大发横财。出发时每人一骑,回到内长城附近时每人身边至少有了三匹战马。机灵的侯君集将这支队伍隐藏在了夏屋山和桑干水之间的一个废弃的小村落里。周围的百姓在一个多月前早就被突厥人杀光了,所以侯君集根本不必担心队伍的行踪被人发现。他遣斥候骑快马联系了李世民,随即迎来了自家主将和交与飞虎军的最新任务。打突厥人不用动员。虽然大伙都已经疲惫不堪,但一间间再没有人居住的茅草房早就灼痛了将士们的眼睛。马邑郡和灵武郡两地百姓的生活习惯差不多,都是在汉家传统中融有浓郁的胡人痕迹。光从衣着打扮和眉眼长相上,你甚至很难区分他们到底是汉家儿郎还是胡人子弟。马邑郡和灵武郡两地百姓最后的遭遇也差不多,他们的财物全被南下的突厥人洗劫一空,来不及逃走的男女老幼几乎也被杀了个干净。只有一口口水井,还有村子中被焚毁的规模庞大祠堂、庙宇和店铺,证明着此地昔日的繁华与安宁。愤怒的飞虎军趁着突厥人在河畔休息的时候发起了突然袭击,他们从树林里突然杀出,炸雷一样轰向河畔。他们用横刀剁,用马蹄踩,将那些来不及站起身逃走的强盗们砍死,踏翻,像推垃圾一样推进冰冷的桑干河。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突厥狼骑猝不及防,既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又没有放手一博的力气。惊惶失措的他们只好选择逃命,很多人在慌乱中甚至忘记了从小练就的骑术,歪歪斜斜地爬上马鞍,歪歪斜斜地逃走,然后歪歪斜斜地跳下马背,被从后背冲过的同伴踩成肉酱。还有的突厥武士干脆放弃的战马,他们徒步朝一切听起来没有号角声的方向跑。有的直接把头送到了飞虎军的横刀前,有的则一不留神跳进了河里。秋潮未落的桑干河水冰冷刺骨,马背上长大的牧人十有八九不会游泳,在河面上只能扑腾几下,随后便被沉重的铠甲和战靴拉向了河底。“为什么是我?”在被河水淹没口鼻子的那一瞬间,很多人都高高地向半空中探出了双手。他们不甘心,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并不是杀人最多那一个,不该受到长生天的责罚。这一刻,他们却忘记了,在今夜之前,谁还在感谢长生天赐给他们打家劫舍的机会!侯君集看不懂突厥人的求救手势,实际上他也不在乎。以作为一个纯粹的武将,他更看重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为了提高杀人的效率,他把麾下弟兄分成了两队,互相交替着以楔型阵列向河畔迫近。每次都与突厥狼骑接触,造成巨大的杀伤。然后快速脱离,把对手交给另一波同伴。这种轮番打击的战术快速将恐怖效果扩散最大,已成惊弓之鸟的部族武士们分不清四下里冲来了多少敌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或者被羽箭射杀,或者被横刀砍倒,很多人魂飞天外。为了不成为下一轮打击的猎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逃命。有坐骑可乘者不管挡在前路上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一概用马蹄向对方头顶踏过去。而那些失去了战马者,则向跳过来的战马伸出了弯刀。每一匹战马身上都沾满了血,有马主人的,也有抢夺者的。每一匹死马身边几乎都倒着两到三具尸体,有的是死于侧翼飞来的冷箭,更多则是被自己人砍杀。在这个眉月初升的秋夜里,强盗们被心底的恐惧逼得彻底疯狂了,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杀,杀,只要能举起刀来,将挡住去路的人砍死。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想要活着回到草原去,看到自己的毡包和毡包里的女人和孩子,就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来。血路两旁堆满尸体。星光不算明亮,却能清楚地照见地面上的红,表面上仿佛带着一层妖异的火焰,沿着河滩滚向秋水。很快,临近岸边的河水也变成了暗红色,细细水波仿佛一团团冰冷的鬼火,无声无息地交替着滚向远方。河水原本有声音,但在岸上血与火的世界旁,它几乎成绝对的安静。飞虎军士兵扯着嗓子呐喊,从黑夜中杀来,将报复的羽箭射向乱砍乱杀的敌军。当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步内的那一瞬,他们按照平时的训练将弓收起,从马鞍后摘下横刀。彼此之间相隔着丈许距离,将横刀在身侧探平。火光和星光的交替照映下,那一排排横刀看上去就像鬼神口中的獠牙。已经被飞虎军用这种办法反复蹂躏了好几回的突厥武士没有任何勇气也想不出任何对策,躲避不及者立刻变成了“獠牙”尖上的血肉。飞虎军将士的横刀则毫不客气的挥落,抬起,抬起,挥落,开开阖阖,茹毛饮血。“杀!为塞上百姓报仇!”侯君集拎着把短柄,长刃,需要双手才能挥动的大刀,冲在队伍最前方。复仇的感觉是那样的甘美,令他身上每个毛孔都感到振奋。火光中,他又看到了自己被焚毁的家园,被杀死的亲人,被掠走为奴的兄弟姐妹。“杀,为了父老乡亲!”长刀在战马前泼出一道血浪,挡着无不披靡。有人在他马前放下了兵器,举着双手大哭。侯君集毫不犹豫地挥刀砍下去,一刀将对方砍成两段。跟在他身后的飞虎军将士学着主将的模样,挥刀如风。突厥武士哭喊,求饶,像苇子一般被割倒,被马蹄踏翻,被惯性撞进河里。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战败者没有抵抗之力,得胜者却丝毫不懂得慈悲。“饶命!”失去斗志的部族武士跪倒在地上,回答他们的是雪亮的横刀。“投降!”有人一边跑,一边喊,飞虎军弟兄策马赶上,用畜生的前蹄踢断他们的脊梁骨。他们不认为自己在滥杀无辜,实际上,河滩上的强盗之中也没有任何无辜者。雁门郡四十一城,被突厥人攻破者三十有九。那三十九个城市从此再不能称之为城市。即便突厥人退走后,那里在二十年之内都恢复不了生机。无一户不死人,无一家再完整,一些女子的尸体上,还留着被侮辱的痕迹。在南下时,突厥武士没有将任何中原人当作自己的同类,无论是抵抗者还是逆来顺受者,在他们眼里都是待宰的畜生。此刻,双方易位而处,飞虎军找不到宽容的理由。在敌群之中几番进出后,侯君集发现了自己交上了好运。朦胧的星光下,一伙衣甲鲜明的突厥人狼狈逃窜。几乎所有逃亡者都护着一名贵胄,而那名贵胄即便在逃命过程中,也没忘了对周围的人意气指使。然后,侯君集看见李世民带领的另一队人马贴近了敌军,射杀并砍倒了大批的突厥武士。但弟兄们在*近那名突厥贵胄前受到了些阻碍,剥掉一层敌人后,不得不快速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二公子身边的人手太少!”侯君集向武士彟交代了一句,拨马追向了敌酋。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那人肯定是始毕可汗,帮助二公子杀了他,此战堪称完美。但出人意料的是,李世民给了始毕一记冷箭后,却发出了一个与侯君集心愿截然相反的命令。“君集,放过他!”下一刻,始毕可汗耳朵中的天籁在侯君集心里却如同惊雷。他不敢违背李世民的将令,只好砍杀始毕身边的亲卫来泻愤。接连斩落四、五名敌军,他拨转马头,迎面*向自己的主公。“为什么要放了他!”瞪着血红的眼睛,侯君集冲着李世民大叫。“君集,你怎么能这样跟二公子说话!”长孙无忌松开弓弦,射杀一名从自己马前逃过的部族武士,抢在李世民回答之前呵斥。侯君集已经被仇恨烧得失去了理智,连二公子都敢质问。在长孙无忌眼中几乎是忤逆的行为却没有引起李世民的任何反感。冷静地收弓,拔刀,年青的李世民笑着回答。“放他回去,阿史那骨托鲁才做不成突厥人的大汗!”“骨托鲁不是咱们的盟友么?”侯君集的怒气被李世民的从容的表情所压制,心态快速恢复冷静下来,眼神中却露出几分迷茫。“无论是骨托鲁还是始毕,只要坐到那个位置上,他都是突厥人的大汗!”李世民挥刀,策马,带队杀入另一伙敌军当中,如虎出深山。酒徒注:火炬平安通过堪培拉,有恶人们基本没闹起来。但过后澳洲媒体对去观看火炬的华人大肆污蔑。没有照片,没有人证,凭空捏造了好几起暴力事件。他们的记者不需要现场采访,适合来写网络小说。第四章 干城 (四 下)无论是谁坐上了突厥大汗的位置,他首先需要照顾的是突厥人的利益。这一点不会随着他个人对中原的好恶而改变,更不会因为他回说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或者娶了一个中原女子而受到影响。道理很简单,就连李世民这种刚刚走上官场的年青人都能一语点破。可偏偏朝中素有智者之称,与异族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许多重臣看不明白。就在旭子和李世民、屈突通等人想尽一切办法消弱突厥人力量的同时,杨广身边的诸位重臣们也在忙碌。他们忙碌的不是如何组织兵马乘胜追击,为边塞百姓讨还公道。而是如何以朝廷的名义对骨托鲁可汗进行表彰。抨击他是非不分,协从始毕围攻圣驾的鲁莽行为;并对其知错能改,主动劝说始毕撤军的功劳表示嘉许。这话不能说得太重,以免伤了骨托鲁可汗仰幕中原之心。但也不能说得太轻,否则骨托鲁可汗会意识不到皇帝陛下的威严。所以为了圣旨上的某个措词,诸位大臣争执不休。同时还不忘了看看杨广的脸色,趁机表达一下对皇上的忠心。“此番突厥可汗弃暗投明,全赖陛下的仁德远播。纵使化外蛮夷,也铭感五内。”内史侍郎参掌朝政虞世基向上拱了拱手,将众人的议论纠正到“正确”范围。很多天没有换衣服,他的官袍上有一大块明显的污渍。那是一名为保护他而牺牲的士卒的血,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旧了,所以很容易被遗忘。“骨托鲁汗送来的表章里言辞对陛下十分恭顺。东塞诸胡皆曰见识了浩荡天威,发誓永为我大隋臣属。”见虞世基马屁拍得响,另一名参掌朝政的黄门侍郎裴矩也不甘落于人后。此番出塞巡视本事他的主谋,如果有人追究其“置圣君于险地”的责任来,他纵使再会辩解,也难逃被摘去官帽的命运。所以眼下趁着陛下还在高兴的时候,他想把宣慰东塞诸胡的差事拿到手。到外边躲上一年半载,钱财一分不会少捞,等回来时,皇上和大伙也把灾难的起因给忘记了。“陛下天威,令霄小望风远遁!”临时作为议事场所的县衙内,几位大臣一同向上拱手。拍马屁的声音震得窗纱嗡嗡响,连只剩最后几天好活的秋虫听见了都自惭形秽,悄悄地闭上了嘴巴。“哎,是诸位齐心,将士们用命。与朕的德行有什么关系!”杨广用力挥了挥手,打断了众人的奉承。他的两眼依旧红肿着,不知道是熬夜过度,还是因为刚刚哭泣过而造成。但从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位差点成了突厥牧奴的皇帝陛下显然对当前的结果很高兴。明知道众位臣子是在拍马屁,他也不愿意点破。只是略做谦虚,随后就把议论的重点放在了对骨托鲁的赏格上。“圣旨不必写得太复杂,骨托鲁是个突厥人,太复杂的文字估计他也看不懂!”作为大国君主,杨广的言辞非常附合儒者们眼里的宽弘之主的要求。“虞卿,这道圣旨就交由你来写。骨托鲁还急着回塞外收拾残局,所以别让他等得太久!”“微臣领旨,谢陛下信任!”虞世基出列,躬身,拜谢杨广对自己的器重。同时,他也不想错过一个发财的机会。阿史那骨托鲁连夜派进城来的信使第一个找到了他的临时住所,除了给朝廷效忠信外,还表达了对虞大人的小小“敬意”。四十颗据说只有在极北之地的天鹅腹中才能剖出来珍珠,每颗都有拇指大小。流光溢彩,不带半点暇癖。受到了别人这么深的尊敬,如果连对方一点小小要求都满足不了,实在有辱他虞世基能臣之名了。因此,略为沉吟了一下,大隋内史侍郎参掌朝政虞大人又启奏道:“臣立刻就去写,但臣才智不足,恐伤国体。所以写好之后还请陛下指正。此外,臣以为骨托鲁既然已经发誓效忠大隋,我大隋便应正其名号,并召回远征之师,以让塞上诸胡感陛下仁厚,从此洗心革面,永不再叛!”“臣附议虞大人之言。臣愿去骨托鲁营内宣读圣旨,扬我大隋天威!”裴矩受到的“尊敬”不比虞世基小,大步出列,和对方一道替阿史那骨托鲁说好话。阿史那骨托鲁用四十颗珍珠的代价向虞世基买的是两个承诺。第一,他希望大隋能像曾经对始毕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咄苾嗣许诺的那样,封自己为东面可汗,地位从此与始毕可汗平起平坐。第二,他希望大隋皇帝下旨召回已经杀到草原深处的虎贲铁骑,别让自己的族人再为这次南征付出代价。高高在上的杨广猛地直起了腰,满脸诧异。他听清楚了虞、裴两位肱股之臣的谏言,但他不明白的是大隋兵马到底什么时候已经杀进了骨托鲁的老巢?如果骨托鲁是在老巢不保的情况下才想起对朝廷效忠的话,首先他的忠心要打折一半。其次,到底是谁采用这种围魏救赵的精妙招术,也令杨广感到十分好奇。“臣不赞同虞大人的建议!”没等杨广出言询问,水师大总管来护儿越众而出,“依微臣之见,骨托鲁之所以请降,是迫于形势,非出于本心。我大隋兵马既然已经到了塞外,就应该犁庭扫穴。让这次南征的所有胡人都记住教训!”“老臣赞同来将军的建议!”向来与来护儿势同水火的许国公宇文述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快步上前,附和。宇文述在武将中的威望远非裴、虞两人能比。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一大堆老将军站了出来,纷纷建议杨广不要答应骨托鲁任何条件。虽然对方最后一刻翻然悔悟,但顶多功过两抵。绝对不能因为其有悔改表现就忘记了他曾经犯下的过错。御史大夫参掌朝政裴蕴发觉自己的本家兄弟势孤,抬头四下看了看,轻轻咳嗽了一声。立刻有三、四秘书省的学士闻声而出,大步上前,与宇文述和来户儿两人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辩论。他们都是杨广重金供养起来的名儒,说话无一言不引经据典。博古论今,义正词严,一时间居然和老将军们辩了个不分胜负。“我大隋乃天朝上国,当有博大宽容之风。”秘书学士孔颖达满脸慈悲,仿佛亲眼看到了敌人对大隋朝廷的善意感激泣零,“孟子曰,仁者无敌。彼夺其民时,使之妻离子散。陛下念其民生之艰而恕其罪,其民闻之,必念陛下恩德而心离其君。和议既成,彼酋纵欲悔之,其民必不敢应。如是,我大隋边塞无须一兵一卒驻守,亦固若金城汤池!”“敢问孔学士,化外蛮夷不通中原之言语,其民怎么会知道我大隋陛下的恩德?”来护儿强忍着肚子里的怒气,大声反问了一句。“教化,由此可见教化之重要!唯将古圣之言,奉为天下至尊。深推之,广行之,如是不超十年,则化外之地亦为中原…….”秘书学士陆德明早有准备,接过孔颖达的话,继续传播圣人的教义。“放你***狗屁!”宇文述可没有来护儿那么好的涵养,他霸道惯了,纵使在杨广面前也不会有所收敛。“若是教化重要,怎么不见你二人去教化杨玄感。他可是最喜欢你们这一套的,怎么陛下在前方作战,他在背后捅刀子?”大隋先帝不喜欢儒生的为人,因此儒学在杨广即位之前对朝政的影响甚微。杨广即位后,为了彰显自己博学多才的美名,修馆兴儒,于是儒者远近皆至。孔颖达、陆德明二人便是其中翘楚。他们两个不但深受杨广赏识,而且和有才子之名的杨玄感、李密往来甚密。特别是孔颖达,因为锋芒过盛得罪了其他儒生,差点被人刺杀,多亏了杨玄感挺身相救才逃过了一劫。后来杨玄感、李密二人造反,孔、陆等学士虽然没受到追究,形象却也大损。除了裴蕴偶尔还拿他们出来当当擦脚布外,其他臣子无论贪佞还是清廉,都不愿与之为伍。听宇文述提起陈年旧事,很多早就看孔颖达、陆德明二人不顺眼的大臣纷纷出言痛打落水狗。“陆学士不是好谈教化么,跟杨玄感交往那么多年,你怎么没将其教化好!”“孔学士不如只身去东胡走一遭,亲自去推行一下你的古圣先学!看他们会不会老拳相待!”众人七嘴八舌,转眼已经离题万里之遥。只听得御案后的杨广脸色青黑,恨不得跳上前,每人抡一顿大嘴巴。“陛下,臣弹劾宇文大人咆哮朝堂!”御史大夫见孔颖达等人支撑不住,只好亲自出马。“陛下,臣弹劾裴氏兄弟妄言误国!”宇文述什么时候吃过亏,眼睛一瞪,吓得裴蕴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眼看几位重臣就要当着自己的面吵起来,杨广只好暂时压住心头的怒火。“好了,好了,都给朕静一静。哪位将军出塞了?谁给他下的令?目前到了哪里?胜负如何?你们谁知道,速速奏来!”“这个!”群臣面面相觑。被围在孤城中一个多月,外面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他们根本不清楚。即便是消息最为灵通的裴氏兄弟和虞世基,也只是从阿史那骨托鲁的使臣口中隐约打听到虎贲大将军罗艺兵出卢龙塞的流言。具体这支人马到了哪,给突厥人制造了多大打击,突厥人自己也不清楚,更甭说贩卖二手消息的虞大人和裴大人了。“原来你们什么也不知道!”杨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我还当诸位爱卿为国而谋呢,原来都是些义气之争!”“臣等无状,陛下恕罪!”争论中的众人都傻了眼,一个个陆续躬下身子,不敢抬头。半晌,听见前方的喘息声音小了,虞世基才擦了把冷汗,用极小的声音回禀道:“臣一接到突厥撤军的消息就派人出城去打听,但还没等外边的消息送回来,骨托鲁的使节就到了。臣怕耽误了大事,所以匆匆忙忙地赶来见陛下…….”“臣等准备不周,望陛下恕罪!”众人早就摸透了杨广的脾气,齐声出言自责!满朝文武都是这般模样,杨广也不知道自己该追究谁是好。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宣宇文士及进来吧。虞卿下去后继续写旨宣慰阿史那骨托鲁。至于册封和撤军的事情,等朕弄清楚了情况,再议不迟!”“是!”众臣轰然以应。心里虽然还是非常不甘,表面上却不得不将争议暂时搁置下。待其他人都退回自己的位置,中官出去宣旨,命人将正在城头上当值的宇文士及喊进来,陛下要向他询问外界的具体军情。满脸疲惫宇文士及对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甚清楚,但说出的话至少比其他人距离事实又接近了些。据他所知,突厥人撤军行动是在半夜开始的,随后就有骨托鲁的使者从南门前来请和。局势突然逆转的缘由具体目前他正在打探,根据斥候们初步送回的消息推测,是因为陆续赶来的勤王兵马势大,始毕可汗失去了必胜的把握,所以不得不选择全师而退。当然,大隋天子的威仪和阿史那骨托鲁等人的劝告在其中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至于兵出东塞者,乃我大隋虎贲铁骑。”宇文士及扫了虞世基和裴矩两眼,很奇怪他们二人怎么没将这个消息汇报清楚。“罗艺?谁给他下的旨?勤王兵马由谁带领,怎么不早些派人送信进城?”杨广眉头紧锁,追问道。虎贲大将军罗艺一直很得他的器重,近几年大隋国库空虚,但在杨广的关照下,朝廷拨给虎贲铁骑的粮草物资却从没亏欠过。那五千多人马皆披具装的虎贲铁骑是大隋边军精锐,不到万不得已,杨广绝对不会轻易调动。这次雁门被围,杨广最期待的就是罗艺能带人来救。具装铁骑是塞外轻骑兵的克星,从大隋立国那天起,具装铁骑遇到塞外狼骑就从来没输过。但罗艺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今天,杨广才得知自己的心腹爱将居然直捣了突厥人的腹地。如果此刻杀到阿史那骨托鲁老巢的是别人,杨广会非常高兴。正如他刚才想的那样,这一招围魏救赵使得堪称精妙。但去虎贲大将军罗艺带人杀入了草原,则让杨广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难道朕的安危在尔等眼中根本没什么分量么?”他黯然地想,眼圈慢慢又开始变红。“勤王兵马来自各方,连日来,他们一直和始毕可汗麾下的狼骑厮杀,所以,突厥人才无法用全力攻城!”看到杨广倘然若失的模样,宇文士及知道自己最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由于不惜任何代价冲入了雁门城,他麾下的雄武营弟兄损失惨重。但与损失相对应的是,此举为宇文家赢来了更多的信任。“那现在呢,现在朕的将军们在哪?”杨广一边冷笑一边摇头。“他们分头去截杀始毕可汗了,说要为陛下一雪此辱!”清了清嗓子,朗声启奏。“臣手上有一封屈突通老将军呈送给陛下的信,刚刚送到,臣没敢耽搁,随身带了来!”“屈突通,外边的援军是他所带么?朕就知道他不会相负!”闻此言,杨广的心情由失望又转向高兴。半个月前,他已经在城头上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喊杀声。但突厥人围得太紧,所以城外的勤王兵马由谁统领,到底多少人,城内根本无法得知。屈突通也是杨广最信任的将领之一。危急时刻,此人能领兵杀到,说明他这个皇帝做得还不算太失败。“臣探明,同来的还有武贲郎将李旭、虎贲将军云定兴,辅国将军独孤林以及唐公次子李世民,张须陀将军帐下督尉秦叔宝和罗士信!”宇文士及想了想,又报上了一串令杨广听完心情越来越舒畅的姓名。“快呈上来,朕要亲自看看屈将军写了什么。李将军居然从河南也赶来了,还有秦叔宝和罗士信?他们在哪?他们怎么还不入城?难道怕朕怪他姗姗来迟么?”高兴之余,杨广也不顾计较虎贲大将军罗艺的动向了,拍打着桌案命令。宇文士及快步上前,从胸前掏出一份被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双手呈递给杨广。刚才那一大堆名字是他故意同时报出来的,作为皇帝陛下的女婿,他深知自己的岳父是什么脾性。如果阿史那骨托鲁和勤王兵马没达成任何协议,他绝对不会主动请降。促成今日局面的,肯定是屈突通和李旭等千里来援的大隋将领。而屈突通的信中,也必然会向陛下坦承此事。据宇文士及预测,诸将为挽救大隋所做的努力既可能是功劳,也可能是罪名。所以,共同分担的人越多越好。如是想着,他偷偷观察杨广的脸色。发现御案后的陛下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表情越来越暗,越来越凝重。第四章 干城 (五 上)毕竟曾经做过南征大军的统帅,虽然运筹帷幄并非其所长,但只将屈突通的奏折读了一半,杨广已经清楚地了解到了半个多月来隋军的战略部署。不得不承认,在屈突通的全力斡旋下,各路援军齐心协力下了一盘大棋。以奇兵骚扰突厥侧后,以谣言乱其军心,正面再辅以坚强的对抗以及“源源不断”的后续勤王兵马,可以说,无论虎贲大将军罗艺出不出塞,突厥人败局都已经定了。阿史那骨托鲁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局势迫使他不得不背叛始毕可汗。否则,他的他的东塞诸胡只有死路一条!‘绝妙!朕的爱将们所作所为真实绝妙无比!’杨广心中赞叹,挂在嘴角上的笑容却充满了苦涩。这是一盘前所未有的好棋,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懂得兵法的杨广知道纵使自己亲自指挥,都未必能布置得如此精妙。但是,在这盘绝妙好棋内,他这个大隋皇帝却充当其中一粒棋子,一粒把数十万突厥主力吸引在雁门城外的棋子。布置此局的将领要么是对雁门守军的实力有绝对把握,要么,他们根本不在乎城里人的生死!杨广更不愿意相信诸将的态度是后者,但他却觉得心里无比地冷。‘原来,只有朕的女婿肯跟朕同生共死!’他苦笑着想,目光顺着奏折向下看,将附署于屈突通奏折后的将领姓名一个个刻在心底。他看到了阴世师、云定兴,心里冷笑。这二人俱是才能泛泛之辈,向来没什么主见,想必是跟着大伙凑热闹。看到尧君素,约略有些不甘。再向后,他看到了宇文士及曾经提到过的李旭、秦叔宝、罗士信和李世民,叹了口气,把奏折放到了御案上。行宫内一片沉默,就连最擅长揣摩皇帝心思的虞世基,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令杨广开心了。如果上前恭贺陛下指挥若定,击退域外霄小,等于帮着屈突通等人说好话。在没拿到对方的孝敬前,虞世基不确定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益处。如果趁机弹劾屈突通等人擅自行动,恐怕又要得罪所有武将势力。跟随屈突通一道追杀敌军的将领有不少是宇文述和来护护儿的嫡系,同时得罪两个武将中的领军人物风险实在太大。“唉,这些后生崽也忒急着立功!”站在武将队列第二位置的来护儿老将军心中暗叹。从宇文士及和杨广刚才的对话中,他已经将外边的形势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凭老将军的阅历,他认为整个计划都是屈突通主导的。那位屈大人素有率直之名,拿皇上的安危做赌注的事情此人的确也做得出来。但千不该,万不该,其他将领不该谁也不学着宇文士及那样冒死冲进雁门城里跟陛下打个招呼。这就好比是一间房子失了火,有人冲进烈焰和浓烟中和被困者同生共死,有人在外焦头烂额地泼水拆木头。最后获救者感激的必然是那个冲到身边的家伙,虽然这家伙其实什么都没干!就在大伙面面相觑的时候,行宫外又响起了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呐喊和兵器碰撞发出的噪音。对朝堂上压抑的气氛来说,这无异是火上浇油。找不到发泄对象的杨广立刻站了起来,怒喝:“反了,居然在朕的殿前喧哗。禁军侍卫呢,难道你们也不准备把朕当皇帝了么?”“臣等不敢!”镇殿将军杨文宣立刻出列,回应。“臣立刻出去,看看何人在外边喧哗!”“看什么看,直接斩了!把人头呈上来见朕!”杨广用手将御案拍得啪啪作响。他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嘴里一个劲儿地发苦。屈突通找了那么多人联署,无疑是以人多势众来逃避责罚。老家伙还把主谋的责任一再向李旭头上推,那李旭充其量只是个四品武贲,资历官职皆微,难道他还能左右得了行伍多年的那些老匹夫么?“陛下暂且息怒,说不定是屈老将军快马将始毕的人头送回来了!”宇文士及见杨广被气得不轻,有心替同僚开脱,笑着启奏。“朕,哼!”杨广想骂一句‘朕不需要他来拍马屁!’但当着诸多朝臣之面,他必须维持一个心胸宽广的形象,顿了顿,森然道:“他即使不送来,朕也会亲自提兵去取!”须臾后,镇殿将军杨文宣赶回,身边没有带来任何人头,手里却捧着一份血淋淋的书册。“这是什么?”所有文武都楞住了。从杨文宣手上的尚在流淌的血迹上来看,是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将这本书册送到了行宫门口。而行宫外的喧哗声已经明显小了下去,偶尔有秋风入帘,夹带的只是一两声低低的哀哭。“杨将军,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休要惊了陛下!”宇文述立刻出班,抢在所有人前面呵斥。出乎大伙预料的是,向来对宇文述唯唯诺诺的杨文宣却侧行一步避开了他,径直将书册举到了杨广面前。“有守城将领冒死闯宫,要将此帐册献于陛下。臣已经命人将他拿了,至于这个账本上写的是什么,臣不敢细看,请陛下御览!”杨文宣高举着帐册,朗声启奏。已经多年没亲自上战场了,浓烈的血腥味道熏得杨广一阵恶心。没等他决定是否将帐册接过来,御史大夫裴蕴闪身而出。“陛下九五之尊,岂可碰如此血腥之物。微臣不才,愿为陛下耳目!”“裴大人恐怕动不得!”杨文宣横着岔了半步,很失礼地将裴蕴挡在了身后。“陛下,献帐册者浑身是血,还有很多人在背后追杀他。陛下若不亲览此物,为其牺牲的弟兄们将死不瞑目!”从来没有人见过杨文宣如此激愤,五指上鲜血淋漓,仿佛滴滴都淌自他的血管。杨文宣手里的帐册绝对事关重大,否则献帐册的人也至于受了这么重的伤。大伙目光全部被帐册吸引了过去,有人甚至悄悄地向御案挪动身体,试图从侧面偷偷窥探到一鳞半爪。杨广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再不顾天子威仪,亲手接过了帐册,当着众人的面低声阅读。“壬申,米一千石,箭矢一万支,易金珠半斗,平安令箭十支。甲申,米两千石,箭矢一万,易金珠斗半…….甲辰,米两千石,易金珠两头,和田玉五块……”顷刻间,杨广将对屈突通等人的不满被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杨文宣送来的是笔流水帐,从雁门城被围那天起一直记录到现在。而出售方十分高明,一直在大幅度提高着粮食和羽箭的价格。可惜,他不是为朝廷做这笔买卖!有人在偷偷地和突厥人做交易,怪不得围城这么久,素来不带补给的突厥狼骑还未断粮。狡猾的家伙在最开始就为自己的家族找到了后路,第一笔交易中,便换得了十支平安令箭。如果突厥人不入城,他们大发战争财。如果突厥人入了城,他们可以凭着出卖朝廷和城中百姓立下的“功劳”来保全自己。“送帐册的人在哪,谁在追杀他?”愤怒中,杨广完全失去了理智,说话的声音简直像野兽咆哮。“杨文宣,立刻关闭宫门,没我的旨意,所有文武不准出宫。来护儿,带朕的佩剑,跟送帐册者去将参与此事的人全部捉来。朕要亲手斩了他,祭我大隋战旗!”说罢,他从腰间解下天子佩剑,丢给了大步上前的来护儿。有机会盗卖军粮的人只可能出在天子中军和雄武营之间,所以,杨广本能地选择了不再相信宇文士及。同时,他下了另一道口谕给内史侍郎萧瑀和民部尚书樊子盖,“萧卿,你立刻带人出城,命令屈突通放弃追杀敌军,火速入城。樊卿,从即刻起,城中防务全部交给你。”“臣,尊旨!”杨文宣、来户儿、樊子盖和萧瑀四人躬身领命,然后匆匆跑出殿门。随后,沉重的吱呀声在外响起,连绵不绝。在这令人牙酸的噪音伴随下,一道道厚重的宫门陆续关闭,将行宫内外隔绝开,变成两个完全不相连通的世界。“你,站到朕身边来!”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后,杨广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殿前侍卫点了点手,命令。那名侍卫不敢违背圣谕,蹑手蹑脚上前,站在了杨广身侧。还没等他将身体站稳,又听到了第二句圣谕。“把佩刀解下来!放在朕的御案上!”大隋皇帝杨广强压住自己的心跳,命令道。他能听见自己粗壮的喘息声,也能看见诸臣苍白的脸。紧闭的殿门口,三十几个侍卫在镇殿将军杨文宣的指挥下,排成两列,对群臣虎视眈眈。隶书于杨文宣指挥的宫廷侍卫有一千多人,个个武艺精妙。凭着厚厚的宫门的高大的宫墙,他们足以在十万兵马的攻击下坚守一天一夜。但高墙、厚门和忠心耿耿的侍卫没有能再给杨广任何安全感,这一刻,他能完全相信的只有侍卫刚刚放在自己面前的横刀。那柄刀是开皇年间监造,刀柄上还錾刻着打造时间和督造者官爵和姓氏。开皇八年十月,大隋行台尚书令,兵马总节度,晋王,杨。第四章 干城 (五 中)杨广坐在御案后,面前摆着自己南征时督造的横刀,不再说话。他还是大隋的皇帝,他还记得自己统兵四十余万横渡大江的辉煌。这份记忆是永远属于他的,没人能够夺走,即便疾病和衰老也不能。在跳动的烛光下,他两鬓的头发可看见明显的秋霜之色,夹杂在涩涩和黑发之间,脆弱而绝望。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谁去惹皇帝的不快,肯定死无葬身之地。虽然杨广很少诛杀臣子,但并意味着他会对出卖自己的人心慈手软。是杀一儆百还是诛灭九族,有人心中暗自揣度。偶尔抬头,将怜悯的目光看向宇文述父子。没错,群臣之中,有机会并且有胆量盗卖军粮给突厥人的,只有宇文、裴、虞等聊聊几家。也有可能是这几家相互勾结而为之。其他文武要么没机会*近城门,要么没机会*近官仓,纵使想卖国也不具备资格。再结合刚才听闻突厥人撤军消息后宇文述失常的表现,罪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那一道道目光如无数把长槊,刺得宇文士及浑身是伤。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发现平日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老父胡须,肩膀,胳膊,手背都在不住地颤抖。天已经有些凉了,特别是在破晓时分,不甘心退去的夜风透过纱窗,吹得人脊背生寒。但宇文述却在出汗,发根,眉梢,须末,细细密密的汗珠如秋露一般凝了厚厚一层。宇文士及知道谁干的坏事了。经过家族几年来的努力,他的哥哥宇文化及现在是中军副统领,他的弟弟宇文士及身为司仓参军。接管雁门城防务以来,出于对同胞兄弟的无限信任,天子御营所控制的东门,宇文士及从来没有去巡视过。怎么办?智计百出的宇文士及急得耳朵后边直冒火。一刻钟之前他还在为李旭的前程而担忧,一刻钟之后,他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族万劫不复。从小到大,宇文家族留给他的记忆没多少愉快的成分,但这毕竟是他的家族,他的根,他的血脉传承之源!“陛下——”想了很久之后,宇文士及以颤抖的声音向杨广乞求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家族逃过此劫,唯一的办法。他感觉道自己的心中有如万把钢刀在扎,却不得不装出一脸虔诚。“驸马有事启奏么?”杨广将横刀拉出鞘,向锋利的刀刃上吹了口气,然后冷笑着问道。“臣请奉旨出宫,帮助樊子盖大人稳定军心。无论谁盗卖了军粮,臣定将其捉拿归案,决不袒护!”宇文士及在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回答。他知道杨广不会杀自己,毕竟是翁婿之亲,纵使整个宇文家覆灭,看在公主的份上杨广也会对他网开一面。“你,呵呵,贤婿这么着急替朕分忧,难道有十足把握么?”杨广“唰”地一声将横刀收回鞘内,冷笑不止。他之所以下令关闭行宫的大门便是提防宇文家铤而走险,眼下城内的主力是雄武营,如果宇文士及出去后登高一呼,凭借其兄弟二人手中的兵权和家族的影响,绝对能掀起一场大乱。领军打仗,杨广承认自己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生疏了。但突然发难置人于死地的本领,许多人还得向他学着一点儿。无论是当年的杨素还是现在的宇文述,只要自己一天不死,他们就一天翻不起风浪!“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士及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没等杨广说出更伤人的话,许国公宇文述突然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丹犀之下。“陛下,臣对他发誓,绝没参与盗卖军粮之举。此事开始于臣的兵马入城之前,臣若勾结外寇,在重围之外方便十倍,!”宇文士及见老父跪倒,自己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大声申辩。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既摆脱了自身的嫌疑,又令杨广想起了是谁不顾生死闯入重围之中和他共患难。“驸马起来,朕没怀疑过你!”带着几分愧疚,杨广叹息着说道,“驸马对朕的忠心,朕一向知晓。但朕已经派樊尚书去接管防卫,驸马静待他的消息便是!”“陛下,那雄武营是士及一手带出来的,樊尚书性如烈火,来将军手中无兵,一旦他二人处理不当,恐怕会引起将士们的猜疑。至于陛下的中军,士及去了,也可以少洒一些血,便能将祸国者揪出来!老臣追随陛下半生,陛下若疑臣,尽管将臣推出去斩首便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老臣不敢不受。但万一雄武营有事情,我宇文父子的名声尽毁。届时陛下想法外开恩,我父子也无颜苟活了……”宇文述听出杨广说话口气的松动,以头炝地,“咚咚”不止。屈突通的大军即刻便可回师,李仲坚在雄武营的影响力不亚于他的次子士及。无论如何,宇文家此刻也没有和朝廷翻脸的本钱,所以,他只有*多年的君臣情义,来为自己的家族求一条活路。须臾之后,宇文述的额头上便见了血。宇文士及心疼老父,伸手相扶,却被自己的父亲一把推开。“陛下,老臣对陛下之忠心,天日可见。”宇文述一边哭,一边继续叩头。引得宇文士及一阵悲从心来,泪流满脸。眼看着宇文家父子抱头痛哭,杨广心里再也硬不下去。算算来户儿已经出城有一段时间了,他决定再冒险赌一次,“你们父子起来吧。朕答应了士及的请求便是!你们父子如果想对朕不忠,早该动手了,又何必拖延到今日。都是那些不懂事的畜生,看到了钱,眼里便没了我这个皇上!”“老臣谢陛下隆恩。士及,还不赶快去为陛下除奸!”宇文述死里逃生,趴在地上拜谢。“臣谢陛下信任!”宇文士及又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向宫门。在杨广的默许下,禁宫侍卫将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将宇文士及放了出去。“唉!”在宫门关闭的刹那,有人于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第四章 干城 (五 下)正如宇文士及所料,宫门外的事态早已乱成了一团糟。自从半夜时分有谣传说某些胆大包天的雄武营士卒闯入天子御营,偷了大隋天子亲赐给宇文化及将军的镇军之宝后,雄武营和御营两支守军就开始武装对峙。天子御营的镇军之宝是个什么样子,雄武营弟兄们谁也不清楚。但自己家兄弟被宇文化及带着人追杀,鲜血洒了整整一条街的惨状他们可是亲眼所见。旅率岑文静和校尉吴俨惨死在宇文化及刀下,校尉周大牛重伤,在弟兄们中间素有人望的参军赵子铭身中数刀,逃入了行宫,至今生死未卜。这种骑到头上来的羞辱,纵使再老实的人也无法忍受。在督尉秦行师的带领下,大约三千多弟兄奋起自卫。迎头冲过去,将追杀赵子铭的御营兵马打了个落花流水。然后他们堵住了御营大门,要求宇文化及兄弟出来给大伙一个交待。而御营里的士卒也不肯示弱,在营内摆开了矩马、床弩,随时准备和敢于闯入的人决一死战。还有五千多雄武营弟兄被张秀和崔潜两个督尉强行堵在驻地。他们没有参与内斗。但彼此之间却发生了严重的分裂。人群分为两伙,不断发出对张秀的辱骂,有人指责他和宇文家的人穿一条裤子,也有人指责他对宇文将军忘恩负义。而督尉崔潜则被大伙骂做油葫芦,两面派,随时都有被弟兄们拖进人群暴打的危险。民部尚书樊子盖和水师大都督来护儿第一个到达的便是雄武营驻地。他们想凭借自己的声望和官威快速接管雄武营,从而保证行宫不会被愤怒的士兵们冲击。结果雄武营弟兄们根本不买他们二人的帐。非但底层士卒不肯服从约束,就连一些督尉、校尉也对二人的命令阳奉阴违。,“我是大隋民部尚书,奉有陛下口谕前来整军!”望着彭湃的人潮,樊子盖沙哑着嗓子喊。他很后悔自己走得太匆忙,没向杨广讨要一道书写清楚的圣旨。现在无凭无据,根本办法让大伙相信他的说辞。“滚!”相互之间闹得不可开交的雄武营弟兄迅速调整目标,一致对外。他们需要发泄自己的愤怒,皇帝陛下当初亲口答应了,只要突厥人退兵,守城者每个人都官封六品。现在突厥人的旗帜还没走远,朝廷却已经开始卸磨杀驴。“皇上的佩剑在此,弟兄们稍安勿噪!”来护儿高高地举起杨广赐予的宝剑,试图以天子威仪弹压士卒。在宝剑的威慑下,他比樊子盖多收获了半句答案,“滚,我们不认识!”“我们要给死去的弟兄讨还公道!”有人振臂高呼。“我们只认得宇文将军!”有人反复强调。而这两个口号显然相互矛盾,今夜遭难的弟兄们就是死于宇文家之手。想让宇文家的人自己惩罚自己,简直是与虎谋皮。持不同观点的两伙人瞬间又争执起来,剑拔弩张,局势随时都会演化成一场大规模火并。两位朝中重臣顷刻间闹了个满脸通红,偏偏无法当场发做。他二人手中都没有自己的兵马,一旦把狂噪的弟兄们逼到绝路上,说不定谁要为此丧命。目光猛然一转,樊子盖将怒火发向了督尉张秀,“张督尉,这就是你带的好兵!”他阴阴地道,语调里充满威胁。“大人,您,您也听见了。他们,他们刚才一直在骂我。若不是末将,末将和崔督尉带亲兵堵了门,御营中军那点人早就被砍成碎末了。况且,况且末将升上督尉还不到三个月,除了自己的亲兵能管得到谁啊!”张秀一脸愁容,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解。他说的一半是实话,御营兵马都是些混出身的公子哥,铠甲器械比雄武营优良的得多。战斗力却不及雄武营一半。如果今夜不是他和崔潜两个人带领亲兵及时封堵了驻地大门,导致秦行师手中兵力不足,天子的中军早就被愤怒的雄武营弟兄荡平。但一直被宇文士及当作心腹的张秀在军中威望绝对不像他自己说得那样低。他不是做不到,而是出于某种原因选择了逃避。“姓张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人群中传来的喝骂声恰到好处地替张秀解了围,“咱们自己弟兄的尸体就摆在这,他们的眼睛还在看着你!”“姓张的,宇文大人平时待你如何,你拍着胸脯想想!”支持宇文家的一派人也发出了斥责,不准许他做出任何有损于自家主将的行动。被弟兄们抢回来的尸体就摆在张秀脚下,每个人身上都被砍了无数刀,血淋淋的惨不忍睹。而宇文士及将军对他的恩义也是实实在在的,片刻不容遗忘。无法做出取舍的张秀低下了头,紧紧地盯住死去的袍泽,眼中仿佛随时有泪会坠下来。“崔督尉,难道你也准备抗旨么?”来护儿见张秀耍起了死狗,转头去劝说崔潜。“或者你信不过老夫,认为老夫无法给你们主持公道?”“大人,这事儿,这事情比较复杂。不是我不肯帮您,我就怕弟兄们一旦出了营门,闹出的动静会更大。”崔潜素有八面玲珑之美誉,应付得滴水不漏。“您也知道,咱雄武营弟兄互相之间情同手足。而杀人者却是宇文士及将军的大哥和三弟,处于这种尴尬境地,谁还能令所有人心平气和!”“陛下赐我宝剑,就是让我可以揪出任何奸佞,不管他背后的*山!”来护儿皱了皱眉头,宣布。“那大人应该先宣布奸佞是谁!好让弟兄们分清黑白是非!”崔潜抱了抱拳,回答。‘带领营中这五千兵马,杀到御营去将宇文化及兄弟揪出来!’来护儿心中呐喊,但他却没有这样做的勇气。他不畏惧宇文述的权势,却畏惧宣布了宇文家罪名后的结果。化及和智及两个畜生到目前为止还没铤而走险,就是奢望着他们的老父亲可以在朝堂上摆平一切祸端。如果他们二人发现退路已绝,肯定会拼个鱼死网破。到那时,城中情况恐怕就不是雄武营和御营刀兵相见那么简单了。宇文士及统领雄武营多年,亲信党羽遍布全军。耍死狗的张秀和八面玲珑的崔潜二人中至少有一个是他的心腹。如果他们选择对宇文家效忠到底……。他们面对突厥人时可以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突厥人退后,他们却要为了不同的目的自相残杀。作为领兵多年的老将,来护儿不忍心看到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惨剧在自己眼前发生。他需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偏偏今夜多耽搁一刻,城中就多一分兵变的危险。就在来护儿和樊子盖对着愤怒的人群束手无措的时候,宇文士及拍马赶到。“宇文将军回来了!”雄武营中,立刻有人开始小声欢呼。“看宇文将军怎么面对死在他哥哥手里的弟兄!”还有人冷眼相向,静待事态演变。“陛下命我来协助樊尚书和来老将军!”翻身下马,宇文士及用最简洁的言辞交代了一句。随后,他快步走进军营,走到了对峙着的两伙人之间。雄武营弟兄们立刻停止了叫嚷,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通道。凭心而论,这几年宇文士及对大伙不算太差。虽然高级将领的名额都被宇文家安置进来的人给把持了,但在日常补给供应,军饷发放和战利品分配上,宇文士及尽量做到了不偏不倚。他在雄武营将士之间依旧存有很重的威望,无论是对宇文家所作所为心怀不满的低级军官,还是其父亲安插进来的嫡系,只要宇文士及站在人群中振臂一呼,肯定有大部分人都会轰然响应。宇文士及知道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也知道如果自己此刻突然宣布造反,会有十足的把握冲出雁门城。天下已经大乱,带着身边的嫡系,他完全可以割据一方,甚至和造反者一道逐鹿天下。刚才在走出行宫之前,父亲宇文述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暗示。但他不想那样做,杨广刚才在赌他的忠心,宇文士及一样想赌,用自己的忠心赌整个家族的前程。“张秀、崔潜听令!”站在弟兄们中间,宇文士及以非常冷静的语气吩咐。身边都是多年一起在刀丛中滚过来的兄弟,他不愿意让大伙对自己失望。“整顿兵马,跟我去围了御营,将杀咱们弟兄的那些人揪出来!”“啊!”所有人倒吸了口冷气,包括樊子盖和来护儿,都没料到宇文士及在关键时刻居然如此果决。张秀的身体晃了晃,没敢接令。另一名督尉崔潜则直接瞪圆了眼睛,再次确认:“宇文将军,你,你可知道杀了咱家弟兄的是谁!”“整队,随同来老将军去御营捉拿私通突厥,残害我军将士的逆贼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沿途若遇抵抗,一律就地处决!”宇文士及的眉头猛然向上跳了跳,目光中瞬间充满了杀机。第四章 干城 (六 上)杨广的佩剑和来护儿的官威对于御营兵马的作用远比其对雄武营将士来得大。特别是发现来护儿和宇文士及身后还跟着五千援军的时候,很多御营兵士主动放下了武器,让开了一刻钟前他们还要誓死保卫的营门。雄武营弟兄发出了一阵欢呼,蜂拥而入。“皇上答应给大伙主持公道了,宇文将军要大义灭亲!”后赶来的弟兄们快速将这个好消息传给了先前堵在御营大门口的袍泽。尽管带着几分不信任,秦行师还是主动交还了兵马指挥权。有杨广的天子佩剑和来护儿的亲口保证在,不由得他不选择妥协。“你和崔督尉带领本部弟兄们围住御营,没我的命令,逃出来一个就杀一个!”宇文士及扫了一眼秦行师,故意把命令声提高了几分。安抚军心为重,至于秦行师先前的举动是否违反了军律,他没时间去追究。“张督尉,你点五百弟兄跟我进营拿人,有违抗者,格杀勿论!”支开了崔潜和秦行师,宇文士及又把头转向了张秀,目光中充满期盼。他需要后者的全力配合,宇文家能否挺过眼前这道关口,就看张秀是否会做。不辜负他的暗示,张秀在本部兵马中,尽量点了与宇文家瓜葛不大,并且对自家主帅极其忠心者。其中有四十几人甚至为张秀亲自招揽来的故乡子弟。他们都是受了李旭和张秀二人故事激励而来军中谋取功名者。他们看到过将军的锦袍,还没看到过锦袍下隐藏的血渍和污垢。“来老将军,请捧天子剑入营宣布陛下的旨意!”待张秀从容地整理好队形后,宇文士及先向来护儿抱了抱拳,紧跟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嗯。也好!”来护儿点点头,大步走入御营深处。看到他怀中所抱的天子剑,很多军官带头跪倒。张秀则根据营中众人铠甲上的标记,命人将职别高于校尉者一一架起来,押在队伍的最后。看见宇文士及亲自领军入营捉人,化及和智及兄弟两个顿时也没了主心骨。他们知道大势已去,不敢螳臂当车,乖乖地在中军摆开了香案。“据忠心将士举报,宇文化及、智及兄弟勾结个别御营将领,卖粮资敌。圣上口谕,着水师大都督来护儿、雄武营统领宇文士及擒拿所有相牵连者,立刻押解进宫,由陛下亲自审问!”来护儿利落地转述完了杨广的口谕,双手托起天子佩剑,高高地举国了头顶。“不可能,难道父亲没在陛下面前求下情来么?”宇文智及吓得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香案前。没等继续狡辩,他的声音立刻被一大堆喊冤声给吞没,“冤枉,来老将军,我们不知情!”“我是冤枉的!”其他混在军中捞功名的纨绔子弟们立刻失去了追杀赵子铭时的跋扈劲头,一个个哭天抢地,干嚎不止。“陛下既然说他会亲自审问,自然不会冤枉了一个无辜!”来护儿实在看不惯这些子侄辈们的窝囊相,冷哼了一声,把天子剑放在了香案上,转身出帐。借着送上门来的机会狠狠打击了宇文家一下,实在令他心情愉快。但既然宇文士及还能得到杨广的信任,来护儿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所以他刻意先行一步,以免亲眼目睹宇文家兄弟相残而使双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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