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晴没有伸手接,裹着被子从床的另一边跳下去,直奔浴室,一边大声说:“顾梓晟,我饿了!我们待会儿回城里去丁丁家吃饭!” 顾梓晟放下手提袋,望着紧闭的浴室门,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耀着淡淡的笑意。他们两个现在这种相处方式,好像越来越像普通的情侣了。一起吃烛光晚餐,一起短途旅游,之前好像还一起看过星星……顾梓晟自动略过看星星时两人不和谐的气氛,继续往下想,接下来,吃完午饭,他们俩是不是应该再去看个电影? 浴室里,叶晴闭着眼冲澡,一边露出一抹无声的苦笑。她现在这种状况,应该是已经陷进去了吧?可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想抽身而出,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的。是他三番两次帮自己摆脱窘境危机的关键时刻;还是他借着配合自己完成任务却一次比一次放肆地占她便宜的时候;抑或是那一晚,她跟郝湘儿派来的那两个人在蓝岚房间恶斗一场,胳膊疼得几乎几次晕过去,他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垂让自己记住那一刻的疼,命令她做他的女人那一刻。 曾经有人说,女人在爱情中最首要的需求就是被征服。现在想来,这句话或多或少是有些道理的。又或者,其实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由头,也不需要任何道理来阐释因果。喜欢就是喜欢,哪怕是完全同样的事,换了个人跟她一起经历,却不一定能对这个人产生一样的爱情。因为爱情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事。 换上手提袋里的T恤和牛仔裤走,叶晴推开门,迎着阳光走出去。她微眯起眼睛,看着院子里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几年来叶晴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现在担负在肩上的这个任务,除了能帮叶宇完成心愿,除了能够为她心底最亲爱的人报仇雪恨,还有其他什么意义。比如,保护眼前这个人,不受伤害。比如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护他周全。 周日晚上的宴会,依旧选在郝家在郊区的那栋别墅进行。相比较前不久为郝湘儿举办的生日party,这场宴会要显得正式得多,也奢华得多。到场的也不光是年轻人,政商两届的人都有,甚至不乏个别军界的人。倒不是这些人都乐意买郝临江的面子,而是这次宴会的名头很响亮,旨在S市未来进出口业的发展,牵头的除了Q集团,还有另外两家可以说是比较正规的龙头产业。 顾梓晟作为南省商界巨子,这种场合自然不能不出席。黑色宾利车驶入后院的停车场,在一个比较宽敞的位置停妥。叶晴扶着顾梓晟的手从车里下来,眼前倏然间闪过一道明亮的蓝色。定睛一看,天蓝色Bugatti一个利落甩尾,在与黑色宾利毗邻的停车位停稳。 车门打开,蓝斯破天荒穿了一身三件套的深色西装,袖口处蓝黑色的锆石袖扣选得恰到好处,款式很简单,重点是这种锆石与他眼瞳的颜色如出一辙,平添几分神秘的魅惑。而那双更为魅惑人的蓝黑色眼珠,从一下车起,就牢牢锁定站在宾利车边的佳人,薄唇微微弯起,眼中闪过一抹并不明显的温柔。 看清楚来人,指尖不自觉地捏紧手里的银色信封包,叶晴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可蓝斯显然不是点个头打个招呼就能打发走的。一边走上前,一边不慌不忙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以及某种让人心颤的炽热:“这颜色很适合你。” 他记得那次在KTV,她就穿了一身红裙,当时只觉得红裙似火,愈发衬得她肌肤如玉。别的女人穿红色,要么热辣性感,要么妩媚妖娆,唯独她把这颜色穿出一种别致的清新,眉眼间是让人怦然心动的柔婉无措,身材则是让男人移不开目光的窈窕动人,看似矛盾的两种特质在她身上完美地杂糅在一起。即便当时是在烟雾缭绕的昏暗走廊里,即便后来她胆怯地依偎在顾梓晟怀里,根本不敢正眼跟他对视,可他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时,就已经彻底沦陷了。 她今天身上的这条裙子,红色娇艳欲滴,布料也更有垂感。精巧的小V领,袖口到手臂二分之一的位置,上身的剪裁可以说十分保守,下身则是不规则的剪裁,样式繁复精致,隐约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脚上那双银色的鞋子与她手上的信封包遥相呼应,样式简洁又不失大气。叶晴朝他说了声“谢谢”,挽着顾梓晟的手臂,向前一迈开步子,身上这条红裙子方才彰显它真正的迷人之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能隐约看到裙内风光,直至接近大腿根部,才有同色的布料遮挡。仿佛下一刻就能一窥内里,可每一次都来不及看真切,便又错过去了,正是这种影影绰绰的感觉,才让观者心痒难耐。蓝斯跟在两人身后走了一段,临近别墅入口时,才快走两步跟上去,走在叶晴另一边,低声说:“待会儿能跟我一起跳支舞吗?” 有一阵子没有跟这个人单独交谈,叶晴不由得诧异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斟酌片刻,点头道:“好。”蓝斯嘴角的笑意刚刚漾开,就听她接着说:“上次忘了跟你道谢,不管怎么说,那天多亏你到的及时,不然我可能就不是挨一鞭子那么简单了。” 唇角还未绽开的笑意,瞬间凝结成冰,蓝斯扫了顾梓晟一眼,今天从头到尾他都没讲过一句话,可正是这份气定神闲才叫人看得眼红。仿佛他什么都不用做,眼前这个女人也会乖乖跟他走。而他蓝斯无论怎么说怎么做,人家也不屑多瞧一眼。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同往里面走去。别墅显然事先找专人装饰过一番,地上铺着厚实的猩红色地毯,头顶的水晶宫灯熠熠生光,放眼望去,四处可见以当季鲜花为饰的花篮花龛,且均以柔和的香槟色为主。整个大厅布置得典雅大气,又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细节摆设。 到场的人很多都是在当地电视台频繁露脸的熟悉面孔,叶晴甚至还在人群里看到了陈局和黎睿的身影。三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到一处圆桌,顾梓晟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低声说:“自己注意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叶晴点点头,用极轻的声音说:“你也是。” 和蓝斯一起在桌边坐下来,转过脸,叶晴注意到旁边桌子坐着萧朗夫妇,萧夫人显然早就看到了她,见她看过来,便小幅度地朝她招手,一边用口型夸赞她今天穿得很漂亮。 尽管对今晚宴会的规模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乍一见到这么多熟面孔,叶晴还是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微笑着朝萧夫人点了点头,转回脸就见蓝斯正盯着她看,叶晴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 蓝斯目光晦暗,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人来不及辨别其中的情绪:“没什么。”仿佛别有深意地扫了顾梓晟一眼,蓝斯问:“你跟那两口子很熟?” 叶晴点了点头:“嗯,萧总是我从前的老板。” 见蓝斯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儿,叶晴心里早就警觉起来,面上却佯装毫无觉察,一边轻声问:“蓝岚今天怎么没来?” “身体不太舒服。”蓝斯回答得很简练,“而且她一向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 养伤那段时间,叶晴已经把整件事翻来覆去琢磨了很多遍,也早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点。她微微扬起嘴角,看着蓝斯的眼睛说:“看来果真跟她说的一样,你对蓝岚真的很不一般。” “谁?”蓝斯皱起眉。 叶晴微微一笑,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淡,以及一种不太明显的憎恶:“你的那位大小姐。” 蓝斯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哪天的事?” 叶晴拖着自己的手腕,蹙起眉心,一副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的神情:“你先放开我……” “回答我的问题!” 叶晴猛地抬眼看向他,凤眸里隐约闪烁着淡淡水光:“就是我约蓝岚一起喝咖啡那天。不知道怎么那么巧,我刚到地方,她也跟着进来了,蓝岚当时急匆匆地走了,我跟着她去了另外一家店。然后……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叶晴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被他拽住的手腕始终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拖拽着,低下头用很低的声音央求道:“你快松开我,万一被人看到我又说不清楚了。” 整个大厅的灯突然间暗了下去。叶晴心里一个打突,眉间的褶皱也跟着加深,看在蓝斯的眼里却以为她此时是怕极了。原本攥着她手腕的手指不觉放轻了力道,指腹在她手腕内侧缓缓摩挲着,借着黑暗的掩护,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脸颊:“你还没告诉我,你们两个在一起时,她都说什么了。” 叶晴转脸朝四周望去,整个大厅黑漆一片,只有不远处的小高台那里打着一束黯淡的白光。距离顾梓晟离开已经过去至少一刻钟了,此间她既没有见到郝临江,也没看到郝湘儿,不知怎么的,叶晴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脸颊被人以手掌托住,被迫转过脸去,黑暗之中,蓝斯眼瞳的颜色仿佛也被周边的黑暗同化了,融成深夜里大海的颜色,墨一般的黑蓝,酝酿着让人胆颤的风暴:“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叶晴还来不及回答,蓝斯又问:“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又跟他搅在一起?那天Kevin Lee说,你告诉他我是你的男人……” 叶晴心里一惊,那个Kevin Lee明明已经怀疑她的身份了,为什么又在事后对蓝斯说这样的谎话?还是这其实都是蓝斯胡扯出来的,只为了试探自己?没有过多的时间细想,叶晴垂下眼打断他的话,缩着肩膀,声音瑟瑟:“能不能……不要提那天的事……” 她之所以趁着顾梓晟不在的空当,跟蓝斯扯这些有的没的,是为了离间他和郝湘儿之间的关系,进而方便进行之后的计划。时间紧迫,周围又有这么多熟人在场,顾梓晟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可没那个闲心在这跟他谈情说爱啊! 蓝斯刚要说话,突然间面前的小高台光线更亮,随着一段音乐声响起,更多的光束朝那个方向打过去。随后,郝临江拿着话筒走上高台,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带的头,整个大厅响起一阵接一阵热烈的掌声。 郝临江拄着拐杖站在台上,先朝众人微一欠身,说了声“感谢”,随即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四周掌声渐歇,有人走上前,帮他把手里的话筒固定在架子上,整个大厅静得仿佛空无一人。这种类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让叶晴彻底慌了神,她这才想起,来之前顾梓晟并没有告诉她这次宴会的噱头,只说是Q集团搞的一个大型宴会,各界人士都会赏脸光临,很可能连他们局长也会到场。 叶晴慌张地转过脸,问蓝斯:“今晚这个宴会到底是干什么的?” 蓝斯自始至终都攥着她一边手腕,听她这么问,突然露出一抹笑,反问她:“顾梓晟没有跟你说?” 叶晴此时突然恨透了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的伪装,不能瞪人,不能发火,不能动手,甚至连用力甩开他的手都不可以。所以她只能紧咬着牙,换上一副慌张又哀伤的神情,低声说:“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蓝斯眼角瞥到那道并不陌生的身影上台,嘴角那抹淡笑看起来有些残酷:“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让他自己来说比较好。” 掌声再次响起,而且比之前郝临江上台时还要热烈得多。一片嘈杂声中,叶晴看到顾梓晟穿着惯常的深色西装,神态自若站在郝临江身边,手里举着一沓子纸张,举起来向众人展示。伴随着更为热烈的掌声,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右手有力的交握在一起。叶晴坐的位置离两人很近,近得能够方便她清晰看到合同上那个刺眼的大红印章。 周围的声音如同海浪般冲击着她的耳膜,反而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叶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高台上那个男人薄唇一开一阖,神情镇定地向众人述说着什么。而台下的掌声一波更比一波热烈,没有半点消歇的架势。打在台上的光束亮而薄,映得人面孔愈发不真实,如同虚假僵硬的蜡像。叶晴看着面前那双俊美的眉眼,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看着一旁郝临江唇边那抹始终未褪的自得笑容,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一块坠入冰窟的石头,除了疾速地下沉,冻结,最终在寂静的冰河里无声落底,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受。 直到顾梓晟从台下走下来,坐回她的身边,郝临江也在郝湘儿的陪伴下,坐在圆桌对面,整个大厅重新亮起灯来,叶晴始终无知无觉地僵坐在那里。手腕上的禁锢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的,眼中凝结的水雾越来越浓,借着拨弄头发的动作,叶晴飞快抹去将将滑落眼角的那滴泪。 几人在桌边坐下来时,个个神采飞扬。郝湘儿今天换了一袭香槟色小礼服裙,洛可可式的小华丽,且不失轻盈可爱,这样挑剔的颜色款式,大概也只有她这般的肤色样貌,才能衬出好来。菜品陆续摆上来,周围不时传来杯盘碗碟的轻微碰撞声,以及愉快的交谈声。侍者为几人各倒了一杯香槟,郝湘儿率先举杯,直朝着叶晴坐的方向,涂着金棕色眼影的大眼黑白分明,眼波明媚:“叶小姐,这第一杯我要敬你。” 叶晴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一动,胳膊却如有千斤重,仿佛怎么样都没办法抬起来。顾梓晟坐在她左手边的位置,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握着她的手去拿面前的香槟杯。两人坐得这样近,可他的声音却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多喝酒。不过郝小姐主动敬酒道歉,你多少喝一口,意思到了就成。” 顾梓晟的嗓音低沉且富磁性,再普通的话,经他的口说出来,听在女人耳朵里,都仿佛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而这番话说得小心又体贴,也着实让人心动,如果能忽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叶晴简直要为他这份体贴当场落泪了。叶晴动了动唇角,弯出一抹笑,捏住香槟杯,眼睛直视着对面的郝湘儿。 郝湘儿好像早有准备,全不在意顾梓晟话语里的陷阱,笑容甜蜜地看住叶晴,声音娇脆:“叶小姐,我年纪小不懂事,那天的事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见怪啊!”说完,又吐了吐舌,如同一个刚做了恶作剧的小女孩:“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叶晴微微弯着唇,看着她喝光一杯香槟,随即垂下眼眸,轻啜一口香槟,就将杯子放在桌上。 这样的情形,她还能如何呢。蓝斯对郝湘儿的袒护人所共知,连蓝岚这个亲妹妹都要靠边站的,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一个外人跟大小姐撕破脸;而顾梓晟呢,刚刚跟人家父亲达成一笔交易,一块肥肉进了口,哪儿还能指望他在这种场合为她讲什么话。整张桌子一共就坐了五个人,其中的三个男人都是向着她郝湘儿的。从一开始到现在,无论蓝斯还是顾梓晟,在他们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他们争来抢去的玩物罢了。 可笑她不自量力,还以为自己对顾梓晟已经有了足够的影响力,甚至痴心妄想要跟他好好走下去,保护他不被郝临江和那个Kevin Lee设圈套算计!其实顾梓晟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看不透郝临江打的什么算盘,又哪里用得着她耍手段悉心维护?当初黎睿是怎么警告她的,萧朗又是怎么劝她的,可她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表面看着比谁都清醒冷静,其实早就一头扎进这个男人设下的迷魂阵,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现在他应该很得意吧,陈局的忙也算帮过了,人也到手了,顾氏的拓展计划也如期完成,谁都不得罪,什么事儿也没耽误,果然如当初黎睿说的,顾梓晟这个男人,黑白两道通吃,轻易招惹不得! 顾梓晟的手从桌下探了过来。叶晴唇角一直勾着一抹淡笑,索性把一双手都放在桌边,微垂着双目,哪边都不再看。 饭菜依次端上桌。郝临江率先举杯,提议为这次的顺利合作干杯庆祝。顾梓晟和蓝斯也跟着举起杯。郝湘儿坐在正对面的位置,笑容甜媚,举止得体。在座有不少青年才俊,陆续过来敬酒,许多人举止言谈间,都流露出对她的倾慕和喜爱。叶晴尽管样貌出众,穿着也不失妩媚,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面带微笑的表情,那微笑却顶多是不失礼,看在旁人眼里,尤其有了郝湘儿的对比,难免会觉得不过是个木头美人,徒有个貌美躯壳,欠缺内涵,也没什么生气。 别人举杯她也举杯,郝临江说“干杯”,她也附和着其他几人,说一声“cheers”,其余时间就微垂着眼,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盘里的食物。 连蓝斯都看着怪异,待甜点端上来后,取了一份焦糖布丁到她碟子里,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怎么了?” 叶晴目不斜视,轻声道谢:“谢谢,我没事。” 蓝斯皱着眉低声说:“你以后少跟她接触就好了,没必要这样子对自己。” 叶晴微微一笑,侧过脸看他:“你也是这样教蓝岚的吗?” 蓝斯一怔,印象里叶晴一直是温婉的,柔弱的,与蓝岚有点像,却不会像她那么怯懦,又带着一点神秘感。却从来没见她像现在这样,斜着眼睛看人,眼神里有一种睥睨一切的不屑,言语间则是直指人心的刻薄。 “蓝岚是你的妹妹,所以她听你的话是应该的,惹不起的,就退避三舍。”叶晴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和缓,可越是这样,言语间的那份尖锐就越凸显:“我不是你什么人,所以我没必要听你的,你也管不着我。S市不是你们家开的,她想学螃蟹横着走路,别人没必要为了害怕被钳子夹到也从此横着走吧!” 蓝斯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有些冷凝的气氛也因为叶晴的这个比喻而稍有和缓:“你这女人……” 叶晴斜着眼瞪了他一眼,干脆不搭理他了。 桌对面郝湘儿留意他们两人的动静很久了。奈何圆桌是十人坐的那种,两端距离隔得很远,周围又不断有人路过、敬酒,大厅里还播放着轻音乐,她只能看到两个人有说有笑,具体说了什么可是一个字都听不到。尤其蓝斯,也不知道叶晴说了句什么,那笑容既无奈又宠溺,是她多少年来都没见过的温柔。 郝临江注意到女儿的不对劲,眼都没抬,从桌下拍了拍她的手,道了句:“湘儿,过去给顾先生敬杯酒。” 郝湘儿丰唇紧抿,涂着金棕色眼影的大眼慢慢垂下,过了一会儿,才从桌上端起红酒,绕过桌子走到顾梓晟身边,举着酒杯说:“顾先生,这杯我敬您。” 礼节上,女士主动敬酒,男人自然没有坐着接受的道理。顾梓晟端着酒杯起身,轻轻一磕对方的酒杯,淡声道:“郝小姐太可气了。预祝宴会成功。” “顾先生今晚肯赏光来,又跟爸爸谈成一笔大生意,虽然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啦……”郝湘儿说着,吐了吐舌,俏皮地一皱鼻子,又接着说:“不过还是要感谢顾先生。因为很久没见我爸爸这么高兴过了。” “郝小姐很孝顺啊。”顾梓晟侧过头,朝郝临江点点头,微笑道,“现在的年轻女孩儿很少有这么懂事的,郝董好福气。” 郝临江品了口茶,悠悠笑着道:“只要顾先生乐意,这份福气,你也可以享受得到。” 这里面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至少桌边几个都是明白人。郝湘儿微微低头,佯作无知;蓝斯和叶晴都低着头吃东西,连唇边的笑容都很一致,淡淡的,仿佛无知无觉,仿佛置身事外。顾梓晟唇边的笑容分毫不改,饮了口杯中红酒,道:“再看看吧。我是不急,郝董一时间应该也舍不得吧。” 郝临江眼中精光闪烁,哈哈一笑道:“舍不得也得舍啊!总不能因为我一个老头子的舍不得,就耽误年轻人一辈子的大事。” 顾梓晟重新坐下来,又朝桌对面伸手示意。郝临江微微颔首,郝湘儿这才乖乖走回去。 叶晴在一边冷眼旁观,突然觉得有趣。在别人眼里,郝湘儿甜美可爱,年纪轻轻已经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在蓝斯、蓝岚,还有她这里,包括顾梓晟,甚至是郝临江本人,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面甜心苦,心思恶毒,心机手腕与郝临江根本是一脉相承。可即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儿,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也逃不过被当做筹码换取更大利益的命运。说到底,郝临江对待自己女儿的态度,与对她叶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又或者在他们这样的男人眼里,无关性别身份,所有人都是可以拿来利用一笔、榨取价值的。 蓝斯见叶晴把用正餐的盘子推到一侧,开始用甜点,便低声说:“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叶晴微垂着眼,仿佛学生认真完成作业一般,一丝不苟吃完碟子里的食物,最后轻啜一口杯内的香槟,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牵着裙子翩然起身,朝几人点了点头:“我吃好了。几位慢用。” 郝临江扫了蓝斯一眼,后者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片刻,跟着叶晴一起站起来:“我陪叶小姐四处转转。” 郝临江没有点头,却也没有阻拦,只是开口对顾梓晟说:“顾少尝尝这道海参羊肉汤,这灰刺参口感软糯,与羊肉一起下锅炖,味道最好。” 侍者正好站在顾梓晟和叶晴之间的空当,依照郝临江的意思,为他盛了一碗海参羊肉汤。顾梓晟目不斜视,道了声谢,微微笑着继续与郝临江攀谈。第二十章 暗度陈仓 她已经走到一条巷道里。不能后退,不能转身,更没有转圜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走出一条活路来。 叶晴走在前面,余光扫到坐在不远处的黎睿,渐渐加快了脚步。脚下的7公分鞋跟细且高,连身裙的裙摆设计精致繁复,走到某张桌子旁边时,叶晴突然一个趔趄,直朝背对着自己的一个男人身上栽去。那男人自然来不及反应,尽管一旁的一位女士反应够快,站起来扶了她一把。叶晴的手还是带倒了男人面前的红酒杯和盛甜点的小碟子。 蓝斯冲到跟前,揽住叶晴的腰把她拖到自己怀里,一边跟那位出手帮忙的女士道谢:“多谢。” 叶晴脸颊窘得发红,一叠声地跟那个男人道歉。那男人看来大概五十出头的年纪,鬓发灰白,面容也有些严肃。身上的西装沾着焦黄的布丁,浅灰色的衬衫也染上了红酒渍,却并没有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摆了摆手说:“没关系。意外嘛,谁都不想的。” 叶晴不知所措地看着男人,双手渐渐绞紧:“确实是我走路不当心。稍后好像还有舞会,您的衣服,要不……” 那个男人淡淡一笑:“不碍事的。” 之前出手帮忙的那个年轻女人说:“小姐,你的裙子也弄脏了,要是不赶紧处理一下……” 叶晴低头一看,轻呼一声,连忙用手挡住胸口的污渍。蓝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微暗,转开视线说:“这样吧,我陪这位先生去处理一下污渍,或者换套衣服。麻烦这位小姐帮个忙,陪我的女伴一起去趟卫生间。” 那女孩一头短发,身上的白色小礼服裙线条简洁流畅,说起话来也格外爽快:“没问题。” 叶晴朝那位男士微一颔首,再次说了声“抱歉”,又朝面前的年轻女孩道了声谢。 四人先后上了二楼,进到卫生间,锁上门,那女孩朝叶晴伸出手,轻声说:“赵清,B市特警C小队成员,也是黎睿上大学时的直系学妹。” 叶晴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我是叶晴。” “你放心,Q集团的人只知道我是B市赵家的女儿,而且这次我是以我堂妹的身份来的。”说着,赵清又指了指自己,“记住哦,赵涵。” “嗯。”叶晴点点头,拧开水龙头,沾湿了指尖,一边小声说,“待会儿我需要进两间屋子,一间是郝湘儿的卧室,另外一间是郝临江专门用来陈设蝴蝶标本的房间。” 赵清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块手绢,沾湿了水在叶晴胸前的布料轻轻擦拭着:“时间只有五到十分钟,蓝斯是知道陈局身份的,拖太久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你只能选一间。” 叶晴眉心紧蹙:“我也知道刚才的举动太冒险了,可是如果不那样做,根本甩不开蓝斯……”从镜子里看了看胸前的水渍,叶晴从赵清手里接过手绢:“时间不多了,跟我走。” 光线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叶晴和赵清一前一后走着,脚下厚实的地毯吸走了一切的声响,即便身后有人跑着步追上来,也是听不到足音的。叶晴走得飞快,很快,两人到了一个房间门前,叶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郝湘儿。伸手一拧门把手,发现没有上锁,便朝赵清比了个手势,随即推门而入。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四面墙壁上都贴着粉红色玫瑰花蕾的墙纸,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飘荡着同色系的薄纱床帐,整个房间以粉白两色为主,四处可见精致的蕾丝装饰,唯独地上铺着与走廊里一样的猩红色地毯。 赵清背靠着门板环顾一圈,啐了一声低声咒骂:“这是什么搭配啊!白雪公主和血腥玛丽的综合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够变态的!” 叶晴走到菱形的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和抽屉,四下翻找着。赵清缓了口气,问:“你在找什么,有我能帮忙的吗?” 叶晴边找边小心地留意不打乱所有东西的摆放顺序:“一个血红色的琥珀项坠,琥珀里面包裹着一只蝴蝶。还有其他任何跟蝴蝶有关的东西。” 赵清“哦”了一声,四下扫了一圈,拉开换衣间的门走了进去。 梳妆台没有任何发现,叶晴一边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思考,一边再次重新打量整个房间。目光落在那张雪白色的大床上,叶晴举步上前,床上并排放着两只枕头,叶晴伸手把两只枕头挪开,依旧是一片雪色。没有任何发现。把枕头放回去的瞬间,叶晴突然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手拎着一只枕头,在半空中颠了颠。 把较轻的那只放回原位,叶晴把另外一只枕头翻过来,枕套是拉链式的,还没有拉开拉链,就已经看到枕套上依稀映出的水滴形状。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叶晴拉开拉链,铂金链子从里面滑落出来,冰凉的触感让人微微战栗。将琥珀项链牢牢握在手心,两只枕头并排着摆放整齐,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叶晴快步走到试衣间门口,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里面传来赵清的声音:“快来!” 从前训练时,其中有一项就是无论身体在进行任何体能运动也好,完成任何脑力活动也罢,同时还要进行精准的时间计算,误差越小,得分越高。这一项叶晴的得分一直是最高的,但是不能排除在真实情况下,因为过于紧张而产生误差,从她们两个人一起进入卫生间到现在,已经过去3分半的时间了。大约还有1分半的时间富余。叶晴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试衣间很大,根据衣服深浅颜色的不同划分出几个区域。赵清站在一架白色衣裙的衣架前,所有衣物都推至一边,露出里面45°角倾斜的原木书架。叶晴睁大眼,几步走到跟前,赵清脸上的神情跟她几乎如出一辙,惊讶,兴奋,以及一点点的不知所措。因为架子是背对着她们的,只有再扭过几十度角,才能真正看到上面到底摆放着什么。 赵清已经四处摸索着,寻找控制书架旋转角度的开关。叶晴回过神,拉起赵清,动作飞快地把衣服架子都挪回原位。 赵清不明所以:“怎么了?我们还有时间的,即便什么都不拿,我们也应该搞明白那架子上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啊!” 叶晴拉着她往外走:“我知道那上面是什么。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赵清刚把试衣间的门关上,突然就听到房间门的把手传来轻微的扭动声。两人对视一眼,叶晴立刻抓住赵清的手,把琥珀项坠塞进去,朝窗户的方向一偏头,用口型说了声:走! 赵清立刻摇头,叶晴急了,推着她往窗户的方向走,一边耳语道:“我有办法,你快走!” 房间门是赵清进来后反锁上的,除非对方有钥匙,至少还能拖上几十秒的时间。赵清拉开窗户,往下扫了眼,叶晴扶着她迈过窗台,朝她做了个手势,解开盘头发用的发簪,拧开一头,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片吞进口里。随即倒卧在窗边,把赵清的那条手绢扔在身边的地上。 门外静了大约有十几秒的时间,随即传来一声破门的巨响,叶晴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只是眼皮很沉,身体也沉沉地动弹不得。叶晴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放在床上,随即脸上被人泼了些冷水。耳边传来郝湘儿尖锐的命令声,以及蓝斯冷静的喝止声,屋子里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郝临江和顾梓晟应该也都过来了。 眼皮被人翻开,冰冷的听诊器放置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随后传来陌生的男声,大概是说自己被人用了迷幻药,大概要等3-4个小时之后身体才能恢复自主意识,之后的12小时可能会产生诸如呕吐、虚脱、心率失调等等并发症,等人稍微清醒过来,可以先送到附近医院观察治疗。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即便不送医院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叶晴再次被人抱了起来,随着身体愈发失去知觉,她发现自己甚至连嗅觉都失灵了。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没有睁开眼,即便感觉不到对方的体温,也闻不到任何味道,她也知道,此时此刻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顾梓晟。都说人其实是有第六感的,过去叶晴总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可就在意识无比昏沉的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当一个人五感失灵,身体麻木,意识却无比清醒的时候,从心底涌起的那个声音,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所谓的第六感。 她能感觉到许多道目光的注视,这其中或许也有顾梓晟,可是她宁可他不在场,宁愿他没有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恰好路过的陌生人一般,冷漠旁观。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步子迈得很稳,怀抱也很安妥,只是因为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怀抱,所以即便在这样无助的时刻,也难以彻底地放松下身心,放任药效彻底控制自己的大脑。 蓝斯抱着叶晴到了别墅后院的一间平房,这里是他偶尔在别墅留宿时休息的房间。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拧了条冷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伸手试了试她脸颊的温度。 叶晴试了许多次,终于勉强睁开眼,视力所及的范围,尽是一片让人晕眩的白光。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晕眩感让她胃腹翻搅,身体猛地一震,在蓝斯的搀扶微抬起头,就这样在他怀里吐了出来。 “对……唔……”叶晴以为自己说出来的是“对不起,别管我”,可是听在蓝斯的耳朵里,只是模糊的呢喃声。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此时更是白得吓人,太阳穴附近的青色血管可怖地凸起,在他的轻轻拍抚下,断断续续又吐了三次。 所有人都在一楼忙着招待宾客,根本腾不出人手来帮忙照顾人,郝临江和顾梓晟两人又是今日晚宴的主角,自然不能长时间缺席。只有之前那个帮忙诊断的医生跟着蓝斯一起过来了,搅拌了些淡盐水递给蓝斯,让他扶着叶晴灌下去一些漱口。又在问清楚东西摆设之后,取了拖把过来收拾地砖上的污物。 蓝斯担心叶晴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吐,也不敢让她躺下,只能扶着人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一边抬起头看向年轻男人:“她这样……还是送医院吧。”郝家大约三个月前才换的家庭医生,这个人他也不算熟悉,所以对男人之前的判断多少还有些质疑。 那个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平淡地说:“送医院不是不可以。只是蓝先生打算如何跟院方解释这位小姐的情况?” 蓝斯一噎,就听男人继续用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陈述道:“郝先生有多看重今晚这个宴会,蓝先生不会不知道吧。Q集团与顾氏首次合作,这可是S市乃至全国商圈的大事。现在跟前两年不同,随便什么人拍个照发个微博,这件事儿就算捅出去了。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谁,只是她今晚是从郝宅抬出去送到医院的,那些个新闻媒体可不管前因后果,他们要的就是能吸引眼球的大标题……” “行了!”蓝斯打断他的话,脸色微冷,“你一个当大夫的,想得倒挺多!” 那男人翘起嘴角,笑容实在称不上有多真诚,反倒比不笑时的表情更让人觉得讽刺:“没办法。给郝家做事,哪能不多想些。”男人朝着叶晴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她应该不会再吐了,你还是让她平躺着更舒服些。” 蓝斯冷着脸依照他说的做了,站在床边,看着她衣服上前前后后染上的污渍,眼色深沉。男人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她现在的状况不适宜沐浴。不过要是有女人能帮忙换身衣服,用热毛巾擦一擦,肯定会舒适点。” 女人!蓝斯蓦地一惊,刚才冲进屋子后,一见叶晴倒在窗边,嘴角还溢出些许白沫,他整个人就乱了。别的什么都不顾,立刻给郝临江打电话叫家庭医生,甚至连之后郝湘儿的尖叫都没放在心上。现在叶晴的情况多少也稳定下来,被这个大夫一说,他才想起来,如果叶晴被人下了迷幻药,失去意识躺在郝湘儿的卧房里,那么那个穿白色小礼服的女人去哪儿了! 那个大夫大概也看出蓝斯脸色阴晴不定,走到跟前,拿起掉落在枕边的湿毛巾,在手里颠了两颠,说:“蓝先生要是有什么急事,就先去处理。这里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 蓝斯瞟了他一眼,薄唇紧抿,过了一会儿才说出一串手机号码:“她有任何事,你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男人做了个OK的手势,转身到卫生间里浸手巾去了。听着卫生间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水声,蓝斯眉头紧攒,伸指在叶晴的脸颊轻轻一刮,俯身在她沁着汗水的额头落下个轻吻,旋即快步出了房间。 因为从前面别墅和庭院传递过来的光线足够亮堂,房间里一直没开灯,男人一边折叠着湿手巾,一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了眼半敞的门,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讥诮的笑。把门关上,手巾也随意放在一旁,男人从随身带的医药箱里取出一支崭新的针管,药水吸入注射器,走到床边,伸指拍了拍叶晴一侧手肘内侧,随即摁住她的手臂,将针头推了进去。 打完这一针,男人也不管叶晴的反应,转身开始收拾东西。过了约莫两三分钟,身后传来女人的呢喃声。男人这才拿起毛巾,走到床边,一边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冰冷的毛巾贴在脸颊和眼皮,叶晴一个激灵,终于彻底地清醒过来。拿毛巾紧贴着脸呆了一会儿,叶晴渐渐坐直身体,抬头看向男人时,一双眼的眼白充斥着丝丝缕缕的红血丝。 男人“啧”了一声,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黎睿把东西给你之前没交代你?服药后要均匀呼吸,情绪上尽量保持平静。”说着话,男人低头看了眼腕表:“这才不到半个小时,东西不是成功顺出来了吗,你还瞎操心个啥!” 叶晴一听男人张嘴就是一口熟悉的京腔,不禁摇头笑了出来,眼睛又酸有涩,眼圈也热热的,连忙低下头,揉了揉眼:“我没事儿。” “就先不自我介绍了,等一切落定了再说。”男人找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赶紧说说,这段时间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叶晴警惕地抬眼:“我没义务向你汇报任务进程。”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样貌很普通,中等身材,细细打量下来,那双眼睛实在清澈,如果他不总那样翘着嘴角一脸讽刺的神情,会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听叶晴这么说,男人又啧了两声,翘着二郎腿:“那我先说吧。你一年前来的S市,我三个月前才到,时间上咱们俩差不多同时接触到Q集团的内核。所不同的是,我直接接触的郝临江,你是顺着顾梓晟那条线一路摸过来的吧?” 叶晴因为他脸上有些戏谑的神情微微皱眉,脸上的神情也愈发冷淡:“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又不是拍电影,哪那么快就能接触到集团内核斩获信息的,现在基本还是潜伏阶段。”男人一耸肩,“另外,几年前那位同事留下的hudie信息,我感觉用处也不大。郝临江收集蝴蝶标本的爱好是这两年才有的,时间轴也对不上。再说,即便那东西真有大用处,这都过去三年多了,Q集团表面上可是做正经进出口生意的,那些数据说不定早更新过百八十遍了。”说到这,男人一摊双手,“So……” 男人言语里对叶宇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仿佛浑然不在意,这让叶晴整个人如同一只彻底炸了毛的刺猬,竖起浑身的倒刺,反唇相讥:“卧底任务第一条就是不能心急。建国前后那段时间,多少人都是潜伏了十几二十年,就等着关键时刻致命一击。如果证据那么容易就能搜集到,还要你和我做什么!如果Q集团是随随便便一个短信息就能绊倒的,叶宇当年又怎么会死!” “他叫叶宇?”男人神情一怔,看着叶晴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意。 叶晴并不后悔一时嘴快说出了叶宇的名字,单手撑着床铺挺直了脊背,双目直视着他说:“是!所以不要随随便便抹杀任何一条看似无用的线索,因为在你眼里没有任何用处的线索,很可能是别人用命换回来的。” 年轻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柔软的味道:“所以,叶晴是你的真名?” 叶晴把湿毛巾丢进他怀里:“这个等尘埃落定了再说。你现在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男人立刻起身,正好扶住叶晴因为腿软即将瘫倒在地的身体,那双干净得如同清溪的眼睛含笑看着她:“小叶同志,有这个决心和毅力是好的,不过好像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配合啊。” 叶晴重新在床边坐下来,气恨地捶床,一双凤眸因为怒意而亮晶晶的:“不是说打了针就能好吗!” 年轻男人喷笑:“打了针是让你能够恢复身体知觉,但是要恢复到跟平常完全一样的身体状况,怎么也要过一两个小时的。” 叶晴都快急得哭出来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刚才根本就不吞药片儿了!” “别急别急。”叶晴一双眼红得跟小兔子似的,模样本来又是柔美型的,任何男人看了都难免要生出一分怜香惜玉之心。男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多少也生出几分不忍,又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先跟我说说,你打算去哪儿,要干什么。好歹我也在这住了三个来月了,有些可能性我直接就先帮你排除了。” 叶晴深吸一口气,揉着眉心捋顺思路;“郝临江搜集了许多蝴蝶标本,我不知道这些标本跟叶宇留下的hudie有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但是他曾经送给过我一个琥珀项坠,里面就有一枚珍贵的蝴蝶标本。类似的项坠郝湘儿也有一个,而且据顾梓晟说,这样的项坠本身就是个信息收发器,可以收发和储存许多东西。还有,刚刚在郝湘儿房间的更衣室里,有个地方可以直通郝临江陈设蝴蝶标本的书架。”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促使她下决心今晚动手,并且抢先拿了郝湘儿的那条项链。来宴会的路上,顾梓晟告诉她,尽管郝临江搜集蝴蝶标本是近两年的事,可郝湘儿脖子上的那条坠子,早几年就有人见她戴过。如果这条信息属实,正好与叶宇当年留下的hudie字样吻合。不过这些都还停留在推测的阶段,东西现在应该已经顺利到了黎睿手上,短时间内她这边是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了。所以这件事她也就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包括黎睿也还不知道。 “所以你刚刚拿走的东西就是郝湘儿的坠子?” 叶晴点点头:“今天的机会太难得了。而且刚刚郝湘儿好像也只是气我晕倒在她的房间里,还没发现项坠不见了。原本我想趁今晚把郝临江收藏的那些蝴蝶标本统统检查一遍,可是现在是不可能了。” 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摇了摇头:“即便你现在行动便利,我也不建议你去。第一,他的蝴蝶标本有多少,你应该见过了,数量太多,时间上也不允许。蓝斯应该是回去找赵涵了吧,这件事拖不了他多久的,顶多再有个十来分钟,他也就回来了。到时发现你不在房间,不就什么都露馅儿了。第二,这不是写小说,郝临江本质上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也没有什么浪漫主义情怀,所以我不认为他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其中一枚蝴蝶标本里。” “你也说了,他本身不是个浪漫的人,可为什么他会从两年前开始搜集蝴蝶标本呢?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爱好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这倒也是一条思路。”沉思了片刻,男人又说,“不过我还是坚持刚刚的看法,即便这些蝴蝶标本真有问题,应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试一试他。” “你不要轻举妄动。”叶晴焦急地说:“郝临江为人很谨慎,容不得你用手段试的。” 男人双眼微弯,笑容看起来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这个我自有分寸。” “你最近见过Kevin Lee吗?” “只见过一次,上周五吧,他自己一个人来过一趟郝家。” “知道他们最后交易的具体时间吗?” 男人失笑:“想知道这个可不容易。据说之前有两次,都是我们这边部署了很久,到地方一艘,船上都是装着正经货品的集装箱,空手而归还碰一鼻子灰,回来被上面骂得可惨了。前两任局长也都这么走的。” 叶晴还要再说什么,男人突然抬手,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来,轻声说:“你先躺着吧,估计他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以及前方隐隐绰绰的欢声笑语。叶晴咬着唇,轻声问了句:“刚刚在那个房间,除了郝临江,还有其他人吗?” 男人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眼仿佛一面镜子,与他对视时,看到的反而是自己的内心。叶晴微微窘迫,转过眼不再看他,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字字句句都敲击在她的心房:“顾梓晟也在。不过从头到尾,他的情绪都控制得很好。” 控制得很好?这是什么意思?叶晴刚想问,头顶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声响。叶晴迅速地闭起眼睛,果然,房间里很快响起蓝斯的声音:“她怎么样了?” “又吐了一次。我给她打了针安定,现在睡着了。” “她这个情况可以打安定?” “刚才又给她检查了下,这种迷幻药的药效并不是很强烈,而且她除了呕吐也没有其他不良反应。而且让她昏睡,肯定比硬挨要好受得多。” 房间里再度恢复静谧。没多久,就传来门板关上的声响。叶晴感到手边的床铺传递而来的重量,随即自己的身体被人抱住,往里面挪了挪。叶晴不停地在心中默念,命令自己尽可能地放松肢体,因为没有人在睡眠中会四肢僵硬的。 感觉到蓝斯的手放在她腰侧的拉链上,尽管肢体已经足够柔软,心跳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最后拉链“嗤啦”一声,完全拉开时,叶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微微一痛,仿佛被什么非常细小的东西轻轻蛰了一口。身体反而彻底地瘫软下来,仿佛直接放弃了与精神的这场持久博弈。 紧贴着皮肤的菲薄布料被人一点点剥离,身体随之一点点地曝露在夜晚的空气里,毕竟前不久才服用过与迷幻剂成分类似的药物,随后又挨了一针,此时确实不怎么难受了,体温却要比平常低一些。全身赤裸地平躺在床铺上,叶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下来,仿佛一尊没有生命力的娃娃,无知无觉,任人宰割。脚上的鞋子也被人力道轻柔地脱掉。直到温热湿润的物体抚上躯体,叶晴的眼皮儿跟着一跳,擦拭到锁骨处的毛巾微微一顿。叶晴心里没底,只能轻轻哼了一声,手指也跟着动了动。 温热的毛巾绕过身上的文胸,擦拭完上半身,又沿着她的双腿缓缓向下。被擦拭完的地方很快感到丝丝凉意,鸡皮疙瘩也跟着一粒粒冒出来。叶晴听到男人低低笑了一声,握着毛巾的手突然握住自己一只脚,很仔细地擦拭干净,又去捏另一只脚。 卫生间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叶晴知道他应该在冲澡,却没有睁眼,更没有起身。即便稍后蓝斯出来,趁着她昏睡时直接要了她,恐怕她也不能做出任何明显的反抗举动。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最初,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可能不得不牺牲和妥协的种种。那时的心情纵然有些沉重,却远没有现在这样复杂、难过、害怕,还有一点点不明所以的怨和恨。这一点点的怨恨是针对谁的,她不愿去想,也不能深想,因为一旦想了,她可能会直接冲出去,而这个任务也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或许过去她曾经有过可以退出和抽身的机会,可走到今天这一步,她知道,她已经走到一条巷道里。不能后退,不能转身,更没有转圜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走出一条活路来。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她自己,更关系到赵清和那个男人,甚至关系到更多她没有直接接触到的同事和伙伴。一旦她暴露了,必然会牵扯出更多的人。经过那天Kevin Lee的事,她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远比枪毙更屈辱的死法。她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哪天她落在郝临江这群人的手里,会是如何的下场。 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腰侧环过一条温暖的手臂,叶晴感觉到一堵温暖的怀抱朝她靠拢过来。脸颊上落下细碎的亲吻,接着是嘴角,下巴,耳垂,叶晴不是从前那个对情欲一无所知的女孩儿,即便仍闭着眼,她也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已经动情了。搂着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紧,也越来越热,细碎灼热的吻也渐渐移至胸口…… 叶晴轻轻“嗯”了一声,蹙起眉心,胸口微微起伏,仿佛睡得不太安稳。环着自己的怀抱有些僵硬,喷吐着温热气息的唇停留在蕾丝肩带上,叶晴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在自己的脸庞逡巡,不禁更用力地闭了闭眼皮。抚在自己后背的手缓缓下移,最终在腰际停了下来。 又一个吻落在唇角,叶晴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唇瓣就被人重重咬了一口,火烫的舌旋即顶进口腔。先是绕着牙龈舔了一圈,随后顺着齿关微留的缝隙挤了进来,勾着她的舌猛力地含吮。叶晴被他吻得唇舌发麻,口腔里满是淡淡的血腥味道,却连哼一声都不能,唯有被压在身下的手指抠紧了床单,指甲隔着纯棉布料狠狠掐着手心。 这个吻持续了足有一分多钟,最终蓝斯终于松开怀抱,叶晴感觉到他扔了一件什么东西罩在自己身上。几步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卫生间里再度响起急促的流水声。 过了没多久,蓝斯又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这回叶晴被他用被子一类的东西裹了个严严实实,整个人再度被蓝斯揽进怀抱。黑暗之中,叶晴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意识渐渐昏沉,眼角溢出一滴泪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知觉。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来 后来有很多次,工作闲暇,午夜梦回,顾梓晟都在想,如果那天他不用理智分析情况,也不那么顾全大局,就直接把叶晴带走,会不会他们所有人的结局都不一样了。 第二天早晨她醒得很早,而且几乎是刚睁开眼,就被蓝斯再次以吻封缄。叶晴四肢酥软,连抬手打人的力气都没有。最终蓝斯终于松开唇,她连忙把身体往床铺里面挪了挪,伸手想要抹掉唇上另一个男人的气息,陡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内裤,只能裹紧被子狠狠地瞪人。 蓝斯哈哈大笑,俯身过来,一手挡住她打过来的巴掌,再度重重亲上她的唇。 在卫生间里简单梳洗过后,蓝斯朝她做个手势,嗓音微哑道:“里面的洗漱用品都是全新的,你先洗个澡,我去给你取一套衣服。” 尽管叶晴不是那种非常矫情的人,听了蓝斯这话,还是忍不住去想衣服的来处。她不会因为跟郝湘儿的私人恩怨影响对客观事实的判断,更不会为此而影响工作和任务。但这不妨碍她会非常、非常厌恶这个女人。叶晴自认为一直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她因为对叶宇的爱才毅然放弃对珠宝设计专业的追求,决然投奔如今肩上承担的这个任务;也因为对Q集团和郝临江的恨才鼓起勇气斡旋与顾梓晟和蓝斯这两个男人之间,力图尽快找到当年叶宇留下的线索,进而成功捣毁Q集团这颗大毒瘤。 可是正因为她当初的爱憎分明,才让她如今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她曾经不敢正视自己对顾梓晟的感情,可是经过前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温柔缱绻,经过昨天在宴会上看到他与郝临江合作时从天堂到地狱的骤变,经过佯装昏睡被蓝斯热烈亲吻和爱抚时的抵触和挣扎;她在感情方面再单纯、再迟钝,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顾梓晟的感情,从一开始的负隅顽抗到后来的节节败退,再到最后的彻底举白旗投降,或许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她就已经爱上了他。 蓝岚曾经问她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她当时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她以为自己不会被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萌动冲昏头脑,可她却忽略了,感情从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如今看来,当初蓝岚的话一语成谶了。原来她早就遭遇了属于自己的逢魔时刻。只是她太迟钝,太懵懂,又或许从小到大的坚强伪装让她渐渐忽略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直到此时此刻,她才能够面对内心那道清晰的声音:她爱上顾梓晟了。 卫生间外传来三声急促的敲门声,随后响起蓝斯的声音:“衣服放在床上了,你自己出来换。我出去走走,稍后大家一起在花园用早餐。” 叶晴“嗯”了一声,热热的水流冲掉溢出眼角的液体。其实她洗澡很快,只是这些天与顾梓晟在那间公寓里耳鬓厮磨,最初那些天洗澡,都是顾梓晟代劳,她只需要靠在他怀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了。与蓝斯说话做事的雷厉风行不同,顾梓晟无论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抱着她在浴缸里沐浴,没个四十分钟半小时,压根不会出来。后来她身上的伤渐渐痊愈,顾梓晟虽然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但两人之间那种点火就着的氛围,她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有时甚至是单纯的淋浴,最后都能洗到浴缸里去。 关掉喷头,叶晴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裹上一条浴巾,擦拭着头发走出去。时钟的时针刚刚指向七,刚洗完澡出来,多少会觉得有些冷。叶晴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想那个男人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想想,趁着有机会在郝家多待的这段时间,接下来都可以做些什么。 蓝斯为她准备的衣服,是一套非常淑女的裙装,黑色桑蚕丝圆领衫,搭配一条长及脚踝的雪色百褶长裙,以及一条暗银色的小腰带,搭配昨天的那双鞋子穿非常合适。 推开门一偏头,就见蓝斯一条腿蹬着墙,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嘴上还叼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见她出来,蓝斯站直身体,拿掉唇边的烟,蓝黑色的眼珠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混血儿的缘故,蓝斯的五官棱角分明,尤其眉毛和眼睛的部位,格外深邃有型,这种颇具异域风情的俊美与顾梓晟又全然不同。蓝斯的俊美之中携带着某种让女人血脉贲张的邪气不羁,顾梓晟固然也眉目如画,那种俊美却是让人只敢远观的清贵冷峻。 故而像蓝斯这般样貌的人,如当下这般目光热烈地盯着人看,十个女人里有九个会脸红腿软,另外一个恐怕一边尖叫着一边冲上来搂住他激吻了。叶晴却只是巧妙地避开他的目光,朝另一个方向看了看:“你不是说要一起吃早餐?” 蓝斯捏着烟往前走了几步,另一手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拽着人绕过一个小花坛,往之前叶晴张望的方向走去:“是很多个人一起。你要是不喜欢,我带你出去吃。” 叶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 蓝斯转过脸低头看她,嘴角挂着不冷不热的笑:“昨晚他从头到尾都没问过你一句,你还不死心?” 那是因为他们眼下在郝临江的地盘上!纵然昨天跟郝临江合作的事,他确实欺骗了她。可她当初也没有跟他明确摊开来讨论这件事,用了那样迂回的方式阻止他去签那份合同。但这并不意味着顾梓晟心里真就没有一分一毫她的位置。昨天晚上那个医生不也说了么,他当时情绪控制得很好。如果他心里真的没有她,如果他真的是玩过就丢,一点都不在乎她,那他还需要控制什么情绪呢!直接继续跟郝临江相谈甚欢就好了,甚至他根本都不必上来那一趟! 之前冲澡的时候,叶晴已经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但这些一来只是她的猜想,二来,无论她对顾梓晟有什么想法,都不可能在蓝斯勉强表露出来的。所以她只是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到了花园,果然早就有人在那里等了。几把乳白色的阳伞撑起一片独立的空间,木质圆桌上铺着同颜色的桌布。两个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女仆站在桌边,其中一个弓着身,应该是在征询客人都有什么要求。 叶晴和蓝斯一出现,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人就抬起头,微一抬食指,示意候在身边的女仆没有问题了。 一大清早起来就戴墨镜,过去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习惯!叶晴腹诽,一边在蓝斯帮忙拉开的椅子坐下来。站得离两人比较近的女仆走上前,轻声问:“蓝少,小姐,请问早餐要用点什么。” “想吃什么?” 叶晴摇摇头:“我想喝点白水。另外如果有粥的话帮我盛一碗。其他的就不用了。” “老头子家里的厨师还是挺厉害的,做的草菇烧卖和水晶虾饺都很好吃,还有W市的热干面。要不要尝尝?” 叶晴的眼睛一直看着对桌,顾梓晟面前摊开着一份的S市当地早报,最初抬头看过她一眼后,就一直低着头,也没摘墨镜。 蓝斯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顾梓晟,嘴角挑起一抹有些玩味的笑:“顾老板这是怎么了,这一大清早的,看报纸能看清楚字吗?” 顾梓晟没有说话,只是在两个女仆转过身之后,伸手摘掉墨镜放在一边。叶晴微微睁大了眼,蓝斯则“嗤”一声笑了出来:“哟!顾老板这是一夜春宵到天明还是怎么的。来日方长啊顾老板,咱真不急在这一时!” 顾梓晟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望向叶晴,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一旁蓝斯也盯着她看,叶晴垂下眼帘,有些窘迫:“我……我也不知道。一直昏昏沉沉的……” 蓝斯在旁边解释道:“医生说你后来不吐了,问题不大,就给你打了针安定。” 顾梓晟点点头:“吃完早餐再休息一会儿,然后咱们走。” 蓝斯冷笑:“顾老板,现如今这年代,齐人之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的。你昨晚不是已经在我们大小姐和叶晴之间做选择了么,你现在又想唱哪出?” 顾梓晟戴上墨镜,淡声道:“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蓝斯你越界了。” “你跟她之间的事,别人就没发言权了?”蓝斯撇了撇嘴,“那你让叶晴自己选,到底是跟你走,还是留下来。” 两个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完全出自本心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做个抉择,叶晴肯定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顾梓晟的名字。可现如今这个情况,再加上她刚刚看到顾梓晟眼下的青影,叶晴已经知道,昨天在她服药昏迷之后,肯定还出了别的事情。故而以她现在的处境,这个选择也就不是那么好说出口了。 “蓝斯,你这小子,怎么年纪越大,礼数越学回去了。哪儿有赶客人走的道理!”正当叶晴犹豫不决时,郝临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晴绷直脊柱,转过脸,就见郝临江携着郝湘儿并肩走来。郝湘儿面色恬静,唯独一双大眼幽怨地看着蓝斯。配合身上的粉色洋装,她今天化了同色系彩妆,粉紫色的眼影清新妩媚,只是眼皮儿略显浮肿,眼下也有着淡淡的暗影。叶晴心下一沉,尽管理智上知道不应该这么想,可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还都明显一夜未眠的样子,再加上昨晚宴会上郝临江的极力撮合,叶晴实在不愿意再往下想。 几个人再度围着圆桌坐下,叶晴的左手边是蓝斯,再过去是郝湘儿,和顾梓晟是面对面的位置,右手边则是郝临江。这父女俩一坐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叶晴。郝临江打量着她道:“叶小姐现在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叶晴轻轻摇头:“除了头有点晕,其他都还好。” “能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吗?”郝临江一双眼目光如炬,定定看着她:“当时前面还有宾客,人多嘴杂,我这边多少也有些顾不上,就让蓝斯先照顾着。这方面有处理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叶小姐海涵。” 叶晴垂下眼,轻轻摇头:“其实都是我自己不好……” “昨晚你不是跟那位姓赵的小姐一起去楼上的卫生间?”蓝斯问,“你是怎么进去我们大小姐的房间的?” 叶晴惊讶地看向郝湘儿,又看了看蓝斯:“那是她的房间?” “是的。”郝临江在旁边应答:“叶小姐不知道?” 叶晴缓缓摇了摇头:“那个跟我一起上洗手间的小姐,中途接了个电话,就先离开了。我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里看到一个人影,很像……” “很像谁?”蓝斯和郝临江几乎是同时发问,就连郝湘儿也将目光从蓝斯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她。叶晴看着顾梓晟的脸,声音怯怯地说道:“我以为是他,所以就追上去了……” 顾梓晟戴着墨镜,旁人很难看清他此时的眼色,只是他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淡笑,实在是惹眼。叶晴咬着唇,状似难堪地低下头:“我看到那个人进了那个房间,在门外听了会儿,也听不到声音。然后我就推开门进去了。” “然后呢?”蓝斯追问。 “我一进门,还没看清楚房间里是什么样儿,就晕了。”叶晴无辜地眨了眨眼,看着蓝斯。 “那个男人和顾少的穿着很相像?”郝临江看了顾梓晟一眼,又问。 “背影很像……”叶晴扭着手指,“都穿着深色西装,而且当时离得很远,走廊里光线也不好,我,我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顾梓晟勾着唇笑出了声:“现在知道不是了?” 叶晴抬眼瞟了他一眼,又飞快扭过脸,咬着下唇不吭声。 落在旁人眼里,两人间的互动仿若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叶晴的小心思和质疑,顾梓晟的无奈和宠溺,看起来也都在情理之中。郝临江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默片刻才说:“不管怎么说,到底也是在我的地方让叶小姐受惊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顾梓晟拿起来看了一眼,折过报纸站起身:“临时出了点事,恐怕不能跟郝董还有郝小姐共进早餐了。”朝郝临江微微颔首,随后看了眼叶晴,“走吧。” 叶晴刚站起身,就被蓝斯攥住手腕,同时郝湘儿声音清脆开口道:“她不能走!” 几人都看向他,蓝斯也微微皱起眉。郝湘儿一看他这副表情,一张小脸儿已经如同挂了寒霜一般,沉得几乎能滴水。 郝临江也说:“湘儿,别闹小孩子脾气。” 郝湘儿“噌”一下站起来,一双大眼寒光迸射,死死瞪着叶晴说:“我说她不能走,她就是不能走!” 顾梓晟在一边淡声说:“人是我带来的,自然还是我带回去。不知道郝小姐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放叶晴走+” 郝临江神情微愠,显然对于郝湘儿没来由的执拗和不听劝有些不满,却没有直说出来。 郝湘儿微仰起下颌:“因为我丢了一件东西,就在昨晚。”她看向郝临江,“是我十三岁那年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此言一出,郝临江和蓝斯的脸色都是一变。顾梓晟看向蓝斯:“是什么东西?” 蓝斯皱着眉毛,缓缓说:“就是那天大小姐过生日时,你们两个都看过的那条琥珀项链。” 清早的花园里,蝉鸣阵阵,鸟儿啁啾,众人间的氛围却冷肃得如同数九严冬,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郝临江沉默片刻,说:“抱歉,叶小姐,看来你暂时是走不了了。” 叶晴目光惊慌,在几个人之间来回地看,双手无措地紧紧绞在一起:“我,我不明白……之前我是见过郝小姐的那条项链,可是我没有……” “可是昨晚你确实进了我的房间!”郝湘儿抱着手臂冷笑,“你说看到什么跟顾先生背影相似的男人,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没人能为你作证。而我的项链就是在昨晚不见的。就是闹到警局我也完全有理由怀疑是你拿了我的项链!” “湘儿!”郝临江低喝一声,拄着拐杖站起来,看着叶晴的眼光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审视,“叶小姐,这件事弄明白以前,请你暂住在这边。顾少有急事可以先去处理,我可以保证,在你回来以前,郝家上下对叶小姐一定以礼相待。” 顾梓晟唇瓣紧抿,没有讲话,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青。 郝临江淡笑反问:“顾少这是信不过我老头子的保证?”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顾梓晟扫了眼屏幕,眉宇间的神色更凝重了几分。 对于这种处境,叶晴并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是当着这几个人的面,神情举止不能有任何与从前不符的漏洞。掰开蓝斯攥着自己的手,叶晴走到顾梓晟面前,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肩膀微微瑟缩,仿佛怕极了顾梓晟会丢她一个人在这里。 握着手机的手环过她的腰,顾梓晟低声说:“等我回来。” 叶晴趁机在他耳边悄声说:“我不会有事的。” 拥抱很短暂,顾梓晟很快便松开她,隔着深色的镜片,两人交缠的视线却很绵长。顾梓晟攥了攥她的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面对几人,朝郝临江说:“确实有点急事。人我就托付给郝董了,无论调查出什么结果,请郝董第一时间知会我一声。” 郝临江点点头:“这个自然。” 顾梓晟走到花园入口时,回首看了一眼。一片苍翠绿色的掩映下,叶晴一身黑白颜色的搭配,格外显眼,其余几人仿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唯独她的身影清晰且真切,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她出现在梦境中,都是这一天的模样打扮。后来有很多次,工作闲暇,午夜梦回,顾梓晟都在想,如果那天他不用理智分析情况,也不那么顾全大局,就直接把叶晴带走,会不会他们所有人的结局都不一样了。 可恰恰人生最怕感慨的就是“如果”二字,它可以是最甜蜜的假设,也终将成为最苦涩的追悔。第二十二章 针锋相对 他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吗?他能给你一个家吗?我愿意跟你结婚,他给得起吗? 顾梓晟走没多久,郝临江也接到一通电话。这人城府极深,年纪和阅历都在那摆着,自然比顾梓晟还能沉得住气。面无表情听完听筒那边人的陈述,郝临江只说了一句:“先都别动,我这就过去。”便撂了电话。 餐桌上丰盛的食物飘散着诱人的香气,不过显然所有人都已经没了胃口。郝临江挂了电话,手指缓缓摩挲着拐杖的杖头,施施然站起身:“蓝斯,你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距离餐桌有段距离的一座凉亭边,蓝斯见郝临江眉宇之间神色凝重,便问:“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郝临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起眼,看着蓝斯说:“昨晚的事,你怎么看。” 蓝斯与他只对视了片刻,就移开视线,目光游移看着不远处池塘里半落的白莲:“如果您同意,我这就带人去查。” 郝临江眼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缓缓摇了摇头说:“你真是迷了心窍。” “她昨晚明显是被人捂住口鼻下了药,但我事后让您的家庭医生帮忙验过,药并不在那条手帕上。我记得那条手帕,那个穿白色礼服的女人曾经用那条手帕帮她擦拭衣服上的污渍。那个女人我昨晚也查过,是B市赵家的三小姐赵涵,她的身份没有问题。而且跟叶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昨晚的事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她不小心弄脏了别人的衣服,那个赵小姐陪她上卫生间,两人分开之后叶晴看到有个和顾梓晟背影相像的男人出现在走廊,出于好奇追过去,打开房门之后就被对方迷晕了。”蓝斯一口气解释道,与他平常说话的习惯相较,蓝斯这一番话说得极快,也不知是心急郝临江质疑叶晴的青白,还是压根就不想细细琢磨考量。 见郝临江沉吟不语,蓝斯又接着说:“而且她也没有这样做的动机。认识顾梓晟之前她在昌华上班,后来是顾梓晟硬从人家那挖的人。顾梓晟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哪里有人能瞒得过他那双眼。” 提到顾梓晟,郝临江面色和缓了几分,凝眉思索片刻说:“那就派人去查昨晚所有出入别墅的男性宾客。你不是说昨晚叶晴把酒水洒到一个男宾客身上吗,是谁?” 蓝斯低声说了一个字:“陈……” 郝临江面色微变,突然把手放到蓝斯肩膀上,重重捏了捏:“蓝斯,这件事可能比我当初想的还要复杂。湘儿这孩子,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也不早跟我说,我看她是……” “我看大小姐昨晚一夜都没睡好,或许真的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 郝临江摇了摇头:“她那点儿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顾梓晟走了之后,我把她叫到书房训了一通。这孩子肯定是跟我置气呢。”说到这儿,郝临江突然重重地杵了下脚下的青石砖:“可这孩子,怎么就分不出个轻重缓急,那东西哪是说不要就不要的。我看要不是刚刚她非要跟你反着来,这事情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肯吐口呢。” 蓝斯也紧皱起眉心:“即便真是被警方的人拿去了,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破译不了,毕竟只有一半……” 郝临江抬了抬左手,示意他不用往下说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稍后得去一趟公司,你带着人去好好地查一查。如果真是落在那姓陈的手里,就让那几个人留意着点儿。掉不了包,大不了先把东西毁了。” 蓝斯点点头:“我知道分寸。” 郝临江见蓝斯眉头紧锁,目光也透着几分迷茫,不由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蓝斯,我不让你娶湘儿,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能好。那个叶晴,即便这次的事真没有她,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跟她走得太近。” 蓝斯没有抬眼,只是应了一句:“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 郝临江叹了口气:“我先走了。你陪她们两个吃完早饭再去办事,家里留些个人照应。” 蓝斯点头应下。 餐桌边,叶晴头也不抬地吃着东西。其实她压根就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有东西吃到嘴巴里都是没有味道的,味蕾好像彻底麻痹了,就连肢体的反应好像都没有平时那么敏捷,唯独大脑运转得飞快。 蓝斯回到桌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郝湘儿早就撂了筷,一双眼瞬也不瞬盯着叶晴。而那个有些小迷糊的女人呢,就那样自顾自地吃着粥,面前的小菜主食一样都没动。肩膀微微缩着坐在那里,拿勺子的姿势跟机器人似的,就知道往嘴里送,苍白的小脸儿木生生的,没有一丝表情,螓首低垂,本就荏弱的五官愈发显出几分惹人心怜的楚楚之姿。 蓝斯看得心间一软,坐回到位子上,往一只小碟子里夹了只虾饺,又舀了勺镇江乌醋,夹了几缕姜丝,碟子放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右手,塞了双筷子进去。 叶晴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蓝斯“噗”一声笑出来,捏了捏她的鼻尖:“那一针安定后劲儿可是够大的,怎么到现在还这副傻乎乎的样子。” 一旁郝湘儿看得直咬牙,娇喝一声:“蓝斯!” 蓝斯“嗯”了一声,却没转脸,继续以指抚着叶晴的脸颊说:“发什么愣啊,多吃点东西。不然一整天下来有你难受的。” 叶晴轻声说了句:“谢谢。” 另一边郝湘儿已经彻底急红了眼,拍着桌子叫道:“蓝斯!我要吃小笼汤包!” “听到没,大小姐说要吃小笼汤包。”蓝斯大咧咧地朝一边的女仆招呼:“还不赶紧吩咐厨房去弄。” 郝湘儿一看,桌上确实没有自己要的那样东西,只能又改口道:“我要吃虾饺!” 虾饺这东西做得精致,一笼也不过才五个,故而蓝斯之前吩咐厨房做,那边就一并端了三笼上来。蓝斯伸手便递了一整笼过去,期间正眼都没瞧过郝湘儿一眼。 郝湘儿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直打转:“好,好。我那么为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蓝斯仿佛浑然没有听到一般,又端了一碟甜辣口味的小咸菜到叶晴面前,低声说:“尝点这个,很开胃的。” “蓝斯,你这么对我,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郝湘儿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挥落面前的虾饺,又扬手砸了面前放果汁和牛奶的杯子,桌上地上一片杯盘狼藉。郝湘儿声调瑟瑟地说出这句话,哽咽着哭出来的声音听着让人难免觉得不忍,最后一眼瞪向叶晴的眼神却是难以言说的怨毒。 郝湘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一旁的两个女仆似乎见惯这种情形,从头至尾都死死低着头。 叶晴吃了两口东西,瞟了面不改色的蓝斯一眼,开口说:“过去倒没发现,你是心肠这么硬的人。” 蓝斯语气淡淡的说:“不硬起心肠,她总也不死心。这样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叶晴见他这副神色口吻,难免勾起好奇之心,便问:“难道你从来都没喜欢过她?” 蓝斯闻言,唇角微翘,看向她的目光里笑意隐含,那眼神说不出的温柔脉脉:“你问这话的意思,是开始关心我的过去吗?” 叶晴一见他露出那样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忙垂下眼继续吃粥。 蓝斯却仿佛无视她的刻意回避:“我对她,只有报恩两个字,其余什么感情都没有。” 叶晴依旧垂着眼皮儿,只是喝粥的动静更轻了。冷不防握着粥勺的手被人以手掌覆住,叶晴下意识地挣扎,蓝斯攥着她的手指,把粥勺拿出去,又一根一根地把她的手指重新攥回掌中。细腻如斯,暧昧如斯,即便是与顾梓晟也没有过的旖旎缠绵,叶晴心尖一颤,身子也跟着抖了一下,甩着自己的手腕挣扎得更厉害了。 蓝斯看着她慌乱扇动的眼睫,大概是因为吃了热食,唇瓣微红,比平时多了些色彩,鼻尖也沁出细小的汗滴,下巴小而尖,捏在指间愈发惹得人心怜,未及多想,便吻了下去。 叶晴一只手被他五指缠绕,动弹不得,另一手伸高去扯他的头发,却发现这人刚修剪的头发实在是短,几次略过指尖,毛刺刺的有些扎手,怎么都抓不住,慌乱之下只能又去推他的脸。蓝斯喉间发出闷声的笑,索性连她另一只手一起攥住,唇舌间的肆虐也更加深了些。 叶晴躲闪着他舌头的攻击,几次都因为敌不过他的狡猾,又被他绕了去,含在唇齿之间细细地咂,密密地吮。叶晴被他的无赖行径吓得浑身僵直,只能一边摇着头躲闪,一边呜呜哼着表示反抗,却不知道这样的声音反而会激发男人的掠夺欲。 深而绵长的一吻结束时,叶晴唇瓣红肿,眼睛里也闪耀着点点泪光,看得蓝斯心绪狂躁,捏住人下巴又重重亲了一记。叶晴被他单手束着双手手腕,无论怎样挣扎都只是在他怀里磨蹭,气得不由张口骂道:“放开,放开!你流氓!” 蓝斯手指摩挲着她下颌内侧的嫩肉,唇角玩味地勾起:“我要是真流氓,昨晚就该直接上了你。” 叶晴闻言一怔。蓝斯黑蓝色的眼珠定定看住她,目光深幽如同汪洋,让人难以揣摩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叶晴仓促地移开视线,只是坚持说:“你放开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蓝斯慢慢重复这三个字,在叶晴看过来的同时挑起一边眉毛,“你确定?” 叶晴凤眸怒瞪,眼尾因为这个眼神而微微上扬,蓝斯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强迫她不得不贴近自己,看着她的眼缓缓说道:“顾梓晟顶多把你当成个滋味还不错的女人,女朋友?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说承认哪个是他女朋友。” 无论蓝斯这话是真是假,却是真真切切戳到叶晴心尖上了。她原本最担心、最在意的就是这点,她已经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根本还未来得及确认顾梓晟的心意。此时听蓝斯这样说,又联系到昨晚顾梓晟的漠然以待、不闻不问,以及今天早上与郝湘儿两人均是一夜未眠的模样,心尖的那根刺,便随着蓝斯的话,越扎越深,越刺越紧,最后整颗心都紧缩成一团,仿佛连跳动的节奏都渐渐缓了。 蓝斯看着她眼底那抹光缓缓黯了下去,心脏些微的刺痛,更多的却是敞亮的快意,唇边那抹讥讽的笑不禁更加深了些。 叶晴心下怅惘,却被他那缕笑激出三分怒火,张口便道:“他怎么想的,我管不了,可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认定的男朋友!” 蓝斯不怒反笑,拇指摩挲着她的头皮,那力道重而缓,很难让人不去留意:“你认定他什么,他有钱有势,还是那张脸?他有的,我哪样没有。他给不了你的,我都给得起。” “你能给我什么!” 蓝斯听出她口气里的不以为意,张口就道:“他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吗?他能给你一个家吗?我愿意跟你结婚,他给得起吗?” 叶晴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这些问题,甚至连她都不愿去深想,又怎么可能心心念念拿着去拷问顾梓晟。可就是眼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男人,这个明明看起来比谁都花心、也比谁都无情的男人,居然会张口对她说出这样重的允诺来! “你……”叶晴怔怔看着他许久,一时之间甚至忘却了两人的身份之别,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壁垒分明,摇着头说:“你真是疯了。” 蓝斯仿佛一点都不意外她会这么说,悠然一笑道:“他们都这么说,怎么你今天才知道吗?” 叶晴只是摇头:“蓝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他……”曾经为了从蓝斯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她对他态度暧昧,言语也含混不清,且不止一次跟他暗示过她面对顾梓晟的无奈。当着他的面,叶晴不可能真的剖白心迹,挑明说自己已经爱上了顾梓晟,更不能率直说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蓝斯。所以只能含混地说了这么一句,毕竟她现在确实跟顾梓晟在一起,再加上刚刚他临走前自己的主动拥抱,这样说可信度也高一些。 “你也说了,只是现在喜欢。况且顾梓晟应该很快就会跟郝家联姻了。”蓝斯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低声道:“在这乖乖等我回来,尽量别跟她起冲突,我很快就回来。” 叶晴看着他起身,蹙起眉心问:“你要去干什么?” 蓝斯摸了摸她的脸颊:“去找个能帮你脱罪的人回来。”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等我回来。”蓝斯拉着她站起身,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老爷子知道我喜欢你,而且顾梓晟走前也撂了话,他是不可能动你的。你只要留心郝湘儿,她如果再动什么歪脑筋,你就打电话给我。” 蓝斯交代了几句,步履匆匆地从花园侧门直接离开了。之前那两个女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偌大的别墅花园里只剩下叶晴一个人。望了眼远处闷沉的天色,叶晴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拿出手机,飞快拨出一串号码,没多久,电话那头就被人接起,叶晴没有称呼对方的名字,径直说道:“似乎出了事,郝临江和蓝斯都离开了,你如果要查,就趁现在赶快!” 手机那端,男人微微皱起眉:“你还在郝宅?” “郝湘儿今早才说项链不见的事,他们已经怀疑我了。” “顾梓晟呢?” “他有事,先走了。” “这么凑巧……”电话那端的男人低声喃道。 叶晴心里焦急,情绪也不不算好,急声道:“你昨天不是说想到办法查那些蝴蝶标本吗,难得顾梓晟和蓝斯都不在,机不可失,你倒是抓紧时间啊!” 男人“嗯”了一声,沉吟片刻才道:“那你想办法,帮我拖住郝湘儿。遇到其他人我都有办法解决,那女人太难弄了。” 叶晴嘴角流泻出一丝苦笑:“放心吧。我还在这儿呢,她肯定不会有心思去折腾别人了。” 男人听出她言下之意,便说:“你注意安全。” “你也是。” 挂断手机,叶晴又摁了几个摁键,彻底删除掉通话记录,便又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叶小姐,我们小姐有请。” 叶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郝湘儿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以那个女孩儿的骄横跋扈,这趟她一旦去了,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可是如果直说不去,她相信郝湘儿有很多种方法把她弄过去。与其硬跟人拧着来,她不如一开始先表现得顺从点儿。如果整件事里只有她和顾梓晟,没有赵清和那个同为卧底人员的家庭医生,叶晴也不会像在这般束手束脚。因为要考虑到同伴的安危,进而顾全整个计划,眼下只能选择先按兵不动。听蓝斯离开前的意思,很有可能是要去找赵清的麻烦,另外那个家伙的计划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不过从她刚刚挂掉电话,一直到现在,别墅内外都静悄悄的,应该还算顺利吧。 明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不太妙,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为另一个人忧心忡忡。曾经的失望、怨怼、不信任,此刻仿佛都变得微乎其微了,山雨欲来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回想起顾梓晟走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叶晴想不通前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一夜未眠,清早起来接到消息,又匆匆离开。按说他与郝临江的合作案昨晚宣告成功,生意上正该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顾梓晟这样心思缜密的人面露不悦?刚刚两人在电话里交谈时,那个人也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顾梓晟和郝临江一前一后离开,蓝斯也紧跟着不见影踪……叶晴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越想越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儿。 “你知道那条项链里有什么吗?”郝湘儿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叶晴抬起头,茫然地摇摇头。 郝湘儿嘻嘻一笑,双手倒背,从书房另一端走到茶几前,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眨动着:“你很厉害嘛,两个男人都被你迷得死去活来的。就连那个Kevin Lee,玩过一次之后都对你的滋味念念不忘……” 叶晴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说话肮脏手段下作,真不知道从小到大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郝湘儿“呵呵呵”地笑弯了腰:“叶小姐,或者我该称呼你一声‘叶警官’?当警察的说话都像你这么有趣吗?” 叶晴皱了皱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啦。”郝湘儿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款款落座,歪头看着她:“我爸爸出去料理集团的事,蓝斯带着人去调查昨天跟你接头的那个赵小姐,整间别墅除了你和我,再没有第三个人。叶警官,你要是还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我劝你,最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待会儿我也保不了你。” 叶晴定定看着她,郝湘儿眨了眨眼,神情俏皮,眼底的那抹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许久都没有讲话。郝湘儿把玩着发尾,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唔……不如,我们先来说一说,那个任夜雨的事?” 眼下情势尚不明朗,叶晴也不是三两句狠话就给吓唬住的无知少女,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的。乍一听到“任夜雨”三个字,叶晴瞳孔猛地收缩,几乎费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她。 “嘻嘻……看样子还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呢,听到自己死去亲人的名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郝湘儿边说边笑着拍了拍手:“叶警官,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呀!” 叶晴的双手依旧松松地围拢着玻璃茶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如果松开手就会看到,透明的杯子外壁上早就蒙上一层模糊的汗渍。 见叶晴依旧没有半点反应,郝湘儿霍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脸:“给我说话!” 郝湘儿的这个举动令人猝不及防,不等叶晴有任何反应,她另一手已经反手抽了过去。多年练就的应激反应,让叶晴下意识地擒住她朝着自己脸庞反抽过来的左手,捏住手腕反折过去,同时被她强迫抬起的头颅朝她胸前狠狠一撞。郝湘儿毕竟从小娇生惯养,性子刁蛮却不会什么功夫,一下子就被叶晴撞倒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地上,拽着叶晴头发的手也跟着松了劲儿。 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若不是别墅里到处都铺着厚实的地毯,光这一下就足够郝湘儿受的了。叶晴一只手扣着她被自己反折的手腕,冷不防郝湘儿另一只手摸上茶几,转眼就握着一把水果刀朝她脸上划过来。叶晴侧身闪过,伸长手臂一划拉,茶几上摆着的果盘水杯纷纷落地,全都砸在郝湘儿脸上。 郝湘儿惨叫一声,脸颊被崩碎的玻璃碴刮了道小口子,眼眶也被一只玻璃杯砸得一片青红,握着刀子的手在空中乱划,叶晴借势抵着她胳膊朝地上猛地一压一磕,刀子无声地落在地毯上。郝湘儿口不择言疯狂嘶叫,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往外说,叶晴也不知道她之前说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话是真是假,生怕她的叫声引来旁人,便扬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郝湘儿自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挨了一巴掌,噎了片刻,随即一嗓子嚎出来:“你这个贱女人!敢动手打我!我发誓你一定不得好死,跟那个任夜雨一样被乱枪打死,死后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叶晴现在哪里还听得她说叶宇的名字,眼底早已经一片血红,捏起刀把,刀尖抵着身下郝湘儿颈侧动脉,双目圆睁,目眦尽裂:“你再说一遍!” “我说任夜雨活该被人乱枪打死!他第一枪挨在腿上,过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我才让人继续,专门拣不致命的地方打,最后一枪打在心脏,呵呵,他——” 想到叶宇手背上的那个弹孔,以及那只被一枪打穿的老式怀表,叶晴松开刀尖,反手朝下移划,一刀巴掌长短的口子便在郝湘儿肩头显了出来。郝湘儿一双大眼圆睁,仿佛完全没感到疼痛一般,过了片刻才尖声叫出来:“啊!你敢用刀划我!” 叶晴抬起另一只胳膊,手肘抵着她喉咙,微一使劲儿便把急欲起身的女孩儿摁倒在地。郝湘儿张口就咬,叶晴飞快地松开胳膊,转而张开左手手掌,扼着她的喉咙:“既然你都说了当初怎么弄死叶宇的,那我们就按照你说的来,你不是一枪一枪慢慢打,看着他流血流到死的吗!” 郝湘儿圆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因为咽喉被人用力扼住的缘故,脸颊很快涨得通红,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利索了:“呵,呵呵……原来,警察,也有你这么……变态的……” 叶晴此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扼住郝湘儿咽喉的手越收越紧,当年的情形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揭开白色床单,叶宇苍白失色的脸,手背、胸口、大腿、身上多处丑陋的创口,母亲日渐消瘦的容颜、失去神采的眼,临终前叨念着父亲和叶宇的名字,泪水涟漓地闭上双眼的情形…… 叶晴甩甩头,双膝分开跪在郝湘儿身体两侧,棕黑色的发丝顺着肩膀和脸庞披散下来,脸上脖子上满是汗水,双眼眼白因为充血变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眼角和下巴不停地落下,甚至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汗还是泪。郝湘儿一只手腕之前被她反折,现在已经使不上什么力了,另一只手挽则被她拽下来,压在膝盖下面。嘴角弯出一缕笑,沾着血的刀子下一秒就划在郝湘儿的大腿上,接着是腰,随后是手臂。 郝湘儿毕竟是女孩子,几道划下来,流多少血不说,吓也被吓得够呛。索性也不叫了,翻着白眼在那里呜呜地哭。叶晴尽管已经愤怒的失去了理智,本质却还是正常人的心态。真让她划得深可见骨,或者把她的脸刮花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她到底是做不出来的。说到底,身为警务人员的那条底线还清晰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一个人犯再大过错,总有法律制裁她,有法庭审判她,直接把人杀了泄愤这种事她根本是想都没想过的。 见身下的人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叶晴也渐渐恢复过来理智,抬手用胳膊抹了把黏在眼睛上的汗水,也看清了刀子上的鲜血。叶晴心里一沉,现在再说后悔什么的已经太晚了,郝湘儿错在不应该拿叶宇的死激她,而她则错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现在郝湘儿弄成这样,事后无论她怎么找借口,也择不清自己了。昨晚偷项链的风波还没过去,莫说郝临江,恐怕就连蓝斯都对自己有着怀疑。不然也不会顾梓晟和郝临江前脚走,他后脚也带着人出去办事。唯独让她感到奇怪的一点,这间别墅里光仆人就得有不少人,她们两人在书房里折腾出这么大动静,郝湘儿那尖叫声从楼下都能听得见,这么半天怎么会没个人上来看一眼! 难道郝湘儿刚才说的并不是假话,整间别墅里里外外,就只有她和郝湘儿两个人? 叶晴咬紧牙根,把刀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伸手把腰上的那根银色皮带解下来,拽起半死不活的郝湘儿,将她双手绑在一起。拿过沙发上的抱枕,取下枕套,用刀子划下一块布,团好塞在郝湘儿嘴里。 这间书房之前叶晴曾经来过一回,正是上一次顾梓晟带着她和郝临江谈事情的那个房间。握紧水果刀沿着房间绕了一圈,钟表下,油画地下,还有书桌的烟缸旁……叶晴陆续找到了七八处针孔摄像器,这些东西一直都是开启状态,现在再弄下来已经太晚了。走到房间门口,叶晴最后回头看了眼倒在沙发边上的郝湘儿,她此时已经恢复了些意识,正睁着一双眼死死瞪着她,眼睛里闪耀着某种叶晴看不明白的光。 拧开门把手,叶晴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意识到不对了。冰冷的枪口正对着自己额头正中,Kevin Lee那张平凡却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孔出现在房门外。叶晴缓缓抬起的视线最终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处,男人一手握着枪,另一手朝她轻轻摇了摇:“Hello叶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第二十三章 变故迭生 我发觉你们国家的人真的很有意思。总是对已经死了的人念念不忘。人都没了,弄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叶晴一步步退回房间里,Kevin Lee笑吟吟地拿枪抵住她的额头,跟着她一步步走上前。Kevin Lee笑着扫了眼她的左手,叶晴别无他法,只能松开手里的刀子。目光落在一片狼藉的茶几旁,Kevin Lee咂了咂嘴巴,神情有些意外:“我不过晚来了十几分钟,郝小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说着,朝身后的人一偏头,跟在后面的两个男人会意,走到沙发边,帮郝湘儿解开手腕上的束缚,又把塞在她嘴巴里的枕套拿了出来。 郝湘儿“呸”地一口吐出一口沾着血水的唾沫,看着叶晴的双眼仿佛将人挫骨扬灰了都不解气。Kevin Lee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叶晴,摸了摸下巴,好像才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叶警官,我倒真是小瞧你了。瞧瞧你把咱们郝大小姐折磨的,啧啧,这可比我上次抽你那一鞭子还血腥啊……” 郝湘儿身上血渍斑斑,胳膊大腿都是划伤,而且伤口都是在没有衣料遮挡的地方。Kevin Lee看着看着,那眼神就变了。郝湘儿警觉地抱拢双臂,寒着脸警告道:“KL,别忘了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Kevin Lee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缕笑来:“郝小姐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我要是不来,恐怕今天S市晚报的头版头条就要换题目了。” 郝湘儿扬起下巴冷笑:“你今天要是不来,大不了我换个人做这笔生意,钱也是一样赚。”扫了眼墙上的钟表,郝湘儿皱起眉,“废话少说,你到底走还是不走。再拖沓他们人可就回来了。” “走!当然走!”Kevin Lee朝其中一个男人一扬下颌,“还不给郝小姐找件衣服披上。” 那男人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郝湘儿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两指捏着衣服领子接过来,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披在自己身上,把扣子扣严实。Kevin Lee摆了摆自己手里的枪,问:“这女人你想怎么处理?” 郝湘儿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抬起眼看着叶晴,慢悠悠地吐字道:“我听人说前年你在R国玩死了一个女警,好像还是国际刑警?稍后如果时间允许,我倒是想见识见识KL你的手段。” Kevin Lee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郝湘儿,摇了摇头说:“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这么狠毒。” “别说得你好像什么正人君子似的……”郝湘儿皱着眉,拢紧身上有些宽大的男士外套,再次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到底走不走!” “走!”Kevin Lee格外绅士地一欠身,“Lady First。” 走到叶晴身边时,郝湘儿停下脚步,却连手指头都没有动她一下,只是看着她微微的笑,那种眼神,怨毒之中携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在她眼中,叶晴早已经是个死人。 打从Kevin Lee叫出“警官”那一刻,叶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为什么别墅里除了他们两个空无一人,为什么郝湘儿会知道她的身份,并且把她跟叶宇对上号,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她是警方卧底,在郝临江和蓝斯面前却只字未提。上一次郝湘儿把她弄到Kevin Lee手里,叶晴以为她只是为了泄私愤,今天看到这两个人凑在一处,她才明白,原来这两个人早就偷偷搭上线了。那次把她迷晕了送过去,应该算是郝湘儿送给合作伙伴的一份“见面礼”。尽管尚且不知道对方透过什么渠道取得消息,她是警察的事应该也是这个Kevin Lee透露给郝湘儿的。 无论他们口中提到的“生意”是什么,这整件事肯定是背着蓝斯和郝临江进行的。她昨晚应该就已经发现项链不见的事,却隐而不发,直到今天早上顾梓晟要带着她离开才说,为的也是不打草惊蛇。顾梓晟因为临时有事不得不离开,郝临江和蓝斯一个忙于公司政务,一个为了昨晚项链丢失的事,先后走人,她随后遣走别墅所有下人,才跟叶晴彻底撕破脸皮。如果不是Kevin Lee有事晚来了十几分钟,叶晴甚至根本不会有机会伤到她分毫。 想通透这些关节,叶晴的脸色反而平静了许多。Kevin Lee命令一旁的黑衣男子捆上她的手腕,押着她手肘,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路下楼出了别墅侧门,叶晴看到门外停着两辆黑色商务车。其中一辆车一见到他们几人出现,车门立刻打开,跑下来两个年轻男人,惴惴地走到郝湘儿身边,不敢说话。 郝湘儿扬手便是两个巴掌:“废物!”那两个男人摸都没摸脸,大概也是看到了郝湘儿脸上的伤,惶恐地一叠声说:“对不起,小姐。” Kevin Lee走到另一辆车前,转过脸来看着郝湘儿:“郝小姐,座位怎么分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