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夫人呀夫人! 你夫今日命将之,再不能,相伴芳卿共一房。待等下官身故后,夫人你,前缘好续梦中郎。偎红倚翠鱼逢水,软玉温香凤配凰。虽说重婚名未美,你那人,自然比我保和强。年少元宰言完笑,梁小姐,粉面微红暗忖量。 呀!敢是小姐要说明了么? 这些言语好蹊跷,暗把奴家旧事嘲。梦里姻缘虽未会,早怀着,碧鸾宫内赴神交。甘心与你同偕老,也不想,结子开花种玉苗。水月镜花空好看,不过是,今生如此算收梢。 咳!也不知她昨日在宫干出什么事来? 沉醉糊涂失了鞋,惊得她,又忧又急又疑猜。心中想要分明说,故言只等圣旨来。几度问她她不语,未知道,其中主意怎安排?素华小姐心中惑,又不好,询问情由恼乱怀。郦相明堂长叹息,立起来,就将十二琐窗开。眼观天色方才晓,四面的,层层阴云涌起来。 呀!四野阴云,天将下雨也。 此时天气已寅初,还不见,圣旨传来却为何?雨意殷殷愁杀我,大料也,今朝吉少与凶多。少年元宰心惆怅,猛听得,灵鹊声声报树柯。 啊唷,奇哉!奇哉! 昨日鸦鸣报祸机,今朝鹊噪更稀奇。明堂待死诚何喜?误报佳音谁信伊。正在无聊烦闷处,只看见,康公咳嗽入堂扉。 啊,明堂,夜来身体如何? 郦相躬身答已痊,父亲到此儿何安。素华小姐述宵事,吐过了,几口猩红血甚鲜。康老封君心大骇,如飞地,转身传谕请医宫。其时大雨倾盆至,电闪风狂顷刻间。檐外惊湍鸣溅溅,空中雷鼓震颠颠。正当大雨狂风际,报到了,锦带貂帽小内官。荣兰走来廊下禀,有一位,年少近侍在厅前。下骑不叫排香案,他说是,面候明堂相国安。郦相闻言心甚乱,问了声,何人陪奉那宫官? 启相爷:梁相爷一早进阁去了,裘翰林老爷尚在安寝,只有康贺堂老爷在那里陪坐。 明堂见说即沉吟,只好相邀入内庭。来此必然因这事,当着那,众人谈讲不堪闻。 呀,宫官就请入内堂罢。 说我今朝体欠安,请内府,后堂相见一清谈。亲随答应如飞去,郦丞相,便叫夫人你快潜。 啊,夫人,快些回避,丫鬟仆妇一概躲开。 慌坏夫人梁素华,丫鬟仆妇乱如麻。堂中肃静多回避,梁小姐,俊眼偷看映窗纱。荣兰亲随先禀报,高卷着,珠帘翠幔在檐下。康公引道前头走,陪进了,年少风流一内家。但见他,貂冠蝉翼扣当头,冒雨而来带雨兜。锦带牙牌装束俪,绿衣绣氅御香浮。光眉八彩君王相,舜目重瞳圣主俦。虎步龙行殊少匹,天资日表迥无侔。言默默,半含薄怒于双颊;喜孜孜,一颜多情在两眸。郦相明堂庭内看,认得是,少年天子貌风流。心大骇,意深忧,悚惧恓徨万斛愁。 呀,不好了!这内官不是圣上么? 如何不把内官差,御驾亲临改扮来?冒着狂风和骤雨,有甚么,军机大事要调排?无非为着宵来故,要把那,易服欺君一处裁?这也何消亲自至,只用将,纶旨一道下金阶。情真罪实该当死,也不望,天子龙心更爱才。这一到来当面讲,反令我,抱惭无地怎安排?风流相国浑无主,倒弄得,进不来还退不来。又不好,匿影藏形潜内室;又不好,扬尘舞蹈伏当阶。容失措,口难开,立到堂前倒吓呆。少年内官停住步,就向着,康公一拱笑盈腮。 太翁不必相陪,咱家奉旨而来,要与郦丞相同商密事。 后堂相见最为佳,左右的,伺候人皆屏退他。同与保和商国事,必须要,堂前肃静莫喧哗。康公应诺慌忙退,带下了,荣发亲随一管家。年少内官移步入,除下那,雨兜顶戴整蝉纱。 啊,郦丞相,宵来酒意如何? 我曾诫你勿疏防,不听良言失主张。昨日失遗何物件,莫非醉后事全忘?朝廷待你恩奚似,敢问先生怎报偿?年少内家言讫笑,郦丞相,魂惊不动暗恓徨。容带愧,亦含伤,只得披衣跪在堂。万岁天恩,臣该万死。明堂俯伏不抬头,顷刻间,晕雪融露一面羞。年少君王怜更爱,手拉着,紫罗袍袖笑凝眸。 保和公,你知罪了么? 不须跪着起身来,替朕把,湿透袍衿一解开。沐雨栉风亲至此,可知朕亦惜怜才。风流天子言完笑,郦丞相,跪伏华堂首不抬。万岁啊!贱臣有罪犯天廷,赐死凌迟亦圣恩。陛下圣躬尊万岁,不应当,冲风冒雨降臣门。銮仪仙仗来犹屈,何说是,内侍衣冠更亵尊。天子圣人宜自重,微臣已,魂飞汤火敢求生?至于血溅袍衿湿,念臣非,奉侍衣裳茵席人。郦相言完容惨淡,元天子,勃然作色面含嗔。 好胜景!到此地步,还敢强顶? 王爷说着皱眉梢,重又把,怒气嗔容消一消。解去牙牌方锦带,只得他,自家脱去衮龙袍。回身挽起明堂相,手执着,紫袖春尖魄暗销。 郦相国,你且坐下,待朕慢慢对你讲。 风流天子扯明堂,自己就,盘坐沉重一榻床。少年三公重待罪,也只得,默然坐着在于旁。多情帝主微抬眼,不住地,仔细端详俏面庞。看到心开情畅处,叫了声,保和相国郦明堂。 啊,郦相国,你好生欺朕! 一切前情不必提,如何你。妇人假做丈夫躯?就婿粱门将师戏,擅窃钧衡把朕欺。变换阴阳为宰辅,卿反是,阴阳乱渎我朝仪。寡人若按萧何律,只怕你,身首难全死有余。姑念历官无大过,朕如今,将功折罪放宽伊。 郦相明堂,朕把这事研究一番,你也难逃法网。 罪犯弥天枭市曹,粉身碎骨立时消。朕今一概都宽宥,你把这,再造之恩怎效劳? 哈哈!郦先生,你那些厉色严声,都在哪里去了? 天香馆里好风光,理直言刚利似锥。使朕畏卿如猛虎,常畏你,尊体就疏入宫帏。 呀!岂知你竟是个女子! 浑身是胆舌如刀,峭想威仪敢立朝。几载君臣如骨肉,竟未尝,谈谐笑语一相交。卿虽冷面同冰铁,联至今,犹不忘情在石桥。 啊,郦丞相,你毕竟是何方女子,从实奏来。 若说云南孟丽君,她现为,项家继女召来京。只缘忠孝皇亲病,宽限到,七月初秋赐毕姻。 啊,郦丞相,你与孟太君曾在金銮质对。 孟太夫人指定卿,你说是,挂冠要出午朝门。咬钉嚼铁言言在,舌剑唇枪句句真。据此说来非孟女,卿直讲,朕把你,赦罪还加格外恩。非但前愆多不究,竟纳为,宫中妃子贵人们。第六十八回 郦相国暗添懊恼 陈寅恪评:盖端生以母病剧辍写,返杭州途中稍加修改,及到杭州后,即为俗事牵累搁置此稿,直至经过十二年之久,方始续写也。呜呼!端生于乾隆三十五年辍写再生缘时,年仅二十岁耳。以端生之才思敏捷,当日亦自谓可以完成此书,绝无疑义。岂知竟为人事俗累所牵,遂不得不中辍。虽后来勉强续成一卷,而卒非全璧,遗憾无穷。至若“禅机蚤悟”,俗累终牵,以至暮齿无成,如寅恪今日者,更何足道哉!更何足道哉!此十二年后所续写者,即今再生缘第一七卷,卷中首节及末节端生自述其撰著年月及续写经过颇详,上文已录之矣。 再生缘第一七卷第六五回首节云“岁次甲辰春二月,芸窗仍写再生缘”,及六八回末节云“八十张完成一卷,慢慢的,冰弦重拨待来春”,则端生自乾隆四十九年二月至十二月,将近一年之时间,仅成此一卷,与前此写作此书之速度大不相侔,斯盖其心身及环境之变迁所致。否则以端生之才华,绝不至如平山冷燕第六回中宋山人之被才女冷绛雪笑为“一枝斑管千斛重,半幅花笺百丈长”者也。(编者按:以下省略)今观第一七卷之文字,其风趣不减于前此之十六卷,而凄凉感慨,反似过之。则非“江淹才尽”,乃是“庾信文章老更成”,抑又可知也。(编者按:以下省略)至其所以未续完此书者,今日不易确言。据陈文述西泠闺咏一五绘影阁咏家囗囗诗序云:“婿不归,此书无完全之日也。婿遇赦归,未至家,而囗囗死。”陈氏所言此书之不完成,在端生自身之不愿意,其说亦似有理。因端生于第一七卷首节述其续写此书,由于亲友之嘱劝,必使完成“射柳姻缘”。其结语云:“造物不须相忌我,我正是,断肠人恨不团圆”。则其悲愤之情可以想见,殆有婿不归,不忍续,亦不能强续之势也。若不然者,此书不续成之故,在端生之早死,或未死前久已病因,遂不能写成,抑或第一七卷后,虽有续写之稿,但已散佚不全,今日皆不能考知。(编者按:以下省略)综合诸点推论,陈文述婿不归,不愿续成之说,似甚有根据,不可因此叟平日好作狡狯,遂谓其说亦出虚构也。(《论再生缘》) 郭沫若评:《再生缘》第十七卷是陈端生三十四岁时被人催促出来的,她在煞尾处曾经有所交待:“知音爱我休催促,在下闲时定续成”。可见她受着催促,是有意把书写完。但尽管她此后还活了六七年,而她却终于没有把全书写完。这是什么原故呢?我不相信她就一点“闲时”也没有。陈文述说她自己说过,“婿不归,此书无完全之日也”,也不外是想当然耳的臆测。 诗曰: 燮理阴阳中外靖,调和鼎鼐国家安。虽欲报效情难尽,惟有忠心一片丹。 正所谓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先生以为何如? 昨日宫中降吉祥,望仙楼外舞鸾凰。大都此瑞为君兆,正应汝,入禁承恩奉御床。 啊,郦相贤卿,你是聪明慧黠之人,须知道朕躬之事。 既宽罪重复加恩,可谓贤卿与爱卿。在相位,手握大权宜正己;做王妃,便当婉顺合君心。拣万死,得重生,须报王家再造恩。况复敕封妃子位,妇人家,嫁夫如此亦为尊。 啊,贤卿,你休违我命。 入禁承恩做贵妃,朕与汝,相亲相爱不分离。生同室,百万恩情常恋恋;死同穴,他年灵寝亦依依。交柯之木根同蒂,比翼之禽影并飞。正室昭阳何足道,六宫粉黛总休提。卿如不欲宫中在,就在朕,别院行台亦可居。免得昭阳难为你,她的那,性儿烦躁急如飞。郦相贤卿呀!朕心已定不能移,亲自前来一订期。速急在家修饰了,奏上来,开恩待命敕为妃。 呀,正是。你不有相国夫人梁公的令爱,何不着她上来一见? 朕躬看看貌如何,就与汝,同入宫帏亦可乎。梁鉴女儿年十九,她敢是,蠢然一物性糊涂。三年伉俪同寝席,尚不知,嫁却闺中女丈夫。这还是,梁氏愚痴如草木?这还是,贤卿狡猾会支吾?他时同进宫帏去,嫁了朕,较胜明堂郦保和。 相国贤卿,可令嫂夫人出堂见。 少年天子说完言,目视明堂笑更怜。郦相一闻如此语,她竟是,漠若浑然不相闻。无惧怯,没羞惭,举止襟怀坦坦然。也不答,效令贵妃从与否?也不谢,恩宽大罪若为言。容庄重,貌安闲,良久抬身对圣言。 感谢皇上天高地厚之恩,特宣圣谕。念微臣业重罪深,残喘敢望重生? 只臣实是少华妻,易服为男乃着绯。待罪保和丞相职,竟不料,难逃睿监此形躯。既经败坏毋他议,微臣是,原伏天诛待罪宜。敢是圣恩加宠了,乃欲将,临刑罪恶敕为妃。寒灰复焰终成烬,枯木生华盼望非。旧有姻盟难奉诏,伏惟王命降须臾。容臣妾上陈情表,限臣在,三日之中奏衮衣。陛下大恩无以报,臣死后,衔环含血愿为驹。明堂相国言于此,元天子,大笑先生主见迂。 哈哈!郦先生还是这般腐气。 说甚真身是丽君,莫不那,少年妻子会分身?一个在,荆襄刘氏知风至;一个在,本地云南献到今。又一丽君为宰铺,只除是,分身妖术会迷人。东平国舅诚何德,一个个,愿荐衾冒丽君。 啊,郦丞相,你要朕宽限三天,明白回奏么?这也使得。 朕躬行下报通融,不似那,暴戾之君一味凶。限汝三天明白奏,不许称,丽君名字表张中。那时朕好从容办,降一道,敕封金书招入宫。啊,郦保和,你须明白莫糊涂。一表陈情宜婉转,休把那,东平王子认为夫。表张竟号康氏女,只说是,父母年尊子嗣无。因此易妆男子服,仿学那,木兰崇嘏两姣娥。今朝败露难蒙混,伏乞天尊赦宥奴。如此说来容易办,方与朕,怜才深意暗相符。若然倔强违君命,管教汝,法纪难逃性命无。不但尽将卿弃市,还把你,全家籍没发为奴。龙图父子多丢下,或削官职或远徒。王法无私谁敢救,武宪王,爷儿未必可帮扶。彼时虽死诚何益,遗害全家惨也夫。不若从权依朕论,倒是个,真真俊杰识时务。先生你若思其理,现放着,利害分明共两途。 啊,丞相,朕凌晨冒雨而来,未经进膳,可命夫人出堂具馔。 仓卒之间不必丰,只消备,一馔一肴把饥充。今朝走马冲风至,朕与那,宋祖凌寒访普同。郦相明堂含愠色,微晒说,何烦圣眷沛恩隆。虽然同一亲相访,史官们,秉笔终书私与公。宋主所论因国事,吾王所论尽私衷。准臣三日当回奏,我皇上,御览陈情一表中。至若敕封妃子女,这件事,愿甘死罪断难从。已为皇甫芝田妇,怎受金书玉册封?待罪保和丞相职,不能为,佞臣狐媚悦天容。夫人何在具肴来,明堂相国遽高呼。房内的,梁氏夫人主意无。一切私言多窃听,只吓得,汗如香雨滴头颅。 呀!不好了?我说小姐为甚么这般光景。 果然弄出事情来,昨日宫中失了鞋。哪里是,年少内家传密谕?分明是,风流天子诉私怀。怜国色,爱奇才,易服欺君罪尽开。倒不说,钦赐王亲偕伉俪;反思量,敕封妃子入宫台。说甚么,尔明令爱今何在?说甚么,把嫂夫人请出来。奴便登堂恭御驾,君王待,怎生发付与安排? 啊唷,真真可笑! 使君何必问罗敷,可奈罗敷自有夫?花下盟言虽多幻,闺中良女岂模糊?只因小姐心坚执,教我也,怎不跟随女丈夫?云雨巫山空怅望,琴瑟合好属虚无。风流天子真狂妄,依你说,嫁朕强如嫁保和!呀!小姐说要夫人具肴,多应叫我备珍馐,并非是,命妄登堂拜玉旒。天子心中无好意,奴岂肯,出头露丑不知羞。 咳,怎生是好? 不如竟去告萱堂,备一席,方便华筵待帝王。天子自家呼进膳,难道说,我们不与一羹汤?情痴帝主成何乐?似这等,冒雨而来膳未尝。天子至尊何不足?只落得,吞饥忍饿为明堂。 咳!我那小姐也好生心狠。 正色端言不苟从,真个是,浑身是胆舌似锋。甜言蜜词情千种,竟未把,铁石心肠熔一熔。假使一身为小姐,恐不能,这般决绝复天容。 呀,快去具肴来罢,耽搁不得也。 夫人想罢不迟疑,穿出那,轩外长廊去似飞。不唤丫鬟和仆妇,一到了,夫人堂上疾相趋。 母亲!母亲!快快!快快! 景氏夫人倒吓呆,只道是,仍然醉杀小三台。惊不定,口难开,慌问姑娘为甚来?梁氏素华愁更笑,附着耳,说声慈母快调排。天子至,圣主来,仓猝之间怎处裁?现在弄箫庭内坐,明堂说,此时快把膳安排。啊,母亲呀,具肴要,有些摆设等他来。素华小姐乱相催,梁夫人,失措恓徨慌一堆。为甚忽然天子至?将甚么,华筵盛席款尊?安宝座,蔽彤轩,陈甚厅堂方有规?结彩张灯容易事,究不知,几多护卫与跟随。厨中好菜件件有,免得个,扈跸人多供给亏。真急促,怎迟延,你父偏偏又不回。梁氏素华摇玉手,皇上是,单人匹马没护卫。母亲快谕厨房晓,御膳充饥驾便回。严父未回无碍事,现有那,蕙林姊丈在书帏。夫人见说连称是,大姑爷,正好相帮与指挥。 仆妇们,快请裘姑爷进来。 一呼百诺急如风,翰苑裘郎进内中。未及开言呼岳母,景夫人,慌忙扯住语匆匆。 贤婿呀,对你讲,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偏偏汝岳未回来,贤婿相帮怎处裁。翰苑裘爷称异事,婿方才,只闻传说内官来。如何皇上亲身降?也只奇哉与怪哉! 如今事不宜迟,岳母大人快些冠带,师母大人快些冠带。 君王既对总须参,没有个,命妇夫人躲内边。统率合家夫与妇,只好向,弄箫庭内拜天颜。外边之事多交我,一切调停婿自专。康老太师陪坐去,也须要,免冠谢罪伏阶前。陈御座,办华筵,具肴还须备百官。此刻虽然惟圣驾,少停时,銮车仙仗拥门前。锦衣护卫人无数,大概都要饱一餐。郦相老师旁陪宴,说不得,盛张绮席奉天欢。只惟子婿难陪侍,实要驰驱办酒筵。翰苑言完飞步出,梁太太,慌忙结束带珠冠。 呀!小姐,你也快些冠带起来。仆妇们,快去通报康老太太。 王柳姨娘也再来。天子圣容难得见,你们亦,随群拜伏跪尘埃。丫鬟仆妇轰然应,一窝儿,拥入厅前挤不开。康老夫人闻此信,惊得个,鸦飞鹊乱没调排。 啊唷,王姨娘、柳姨娘,快将冠带来,快将冠带来! 两个姨娘着了忙,连声答应换衣裳。孙氏急,太翁忙,乱叫喧呼闹一堂。康老太翁还有礼,安人急得好恓徨。移镜匣,开衣箱,开锁偏偏断了环。跌脚拍胸寻物件,心慌意乱着衣裳。斜披补褂大开袖,歪带冠儿出了房。王柳姨娘观着笑,康太太,真真又气又慌张。呀!你们笑什么?歪带冠儿倒不妨,就只是,怎生行礼拜君王?太翁慢去教教我,有什么,九叩三首大讲章?依我不如称万福,皇帝也,得知我是保和娘。康公不觉哈哈笑,撇下了,花脸安人竟出堂。这里太君真没法,柳柔娘,笑呼母亲不须慌。梁家太太同将去,看她的,礼数行为就得详。妾等也思同着走,大家看看那君王。龙眉凤眼如何状,也不枉,同上京都走一场。康老太太连说是,乱哄哄,一齐蜂拥出华堂。梁家太太方冠带,郦相夫人早盛妆。尽都是,翠凤珠冠金灿烂;尽都是,步摇环玉叮当。梁太太,朝裙补服先趋走;郦夫人,绣履仙裙后绕廊。孙氏院君心战,犹如小鹿撞胸膛。王德姐,柳柔娘,都要随来看帝王。妇女丫鬟跟在后,拥进了,弄萧庭院跪深廊。夫人小姐前行礼,一个个,俯伏三呼首不抬。孙氏太君依着拜,也叫了,许多万岁与君王。柔娘德姐诸人等,一班儿,不敢抬头跪两行。景氏夫人梁小姐,齐齐地,通名报姓奏君王。 臣妾文华殿大学士梁鉴元配景氏恭请圣安,妾保和殿大学士郦君玉元配梁氏恭参圣驾。臣妾康信仁元配孙氏恭参圣驾。 奏毕齐齐伏在前,闹乱了,风流天子假宫官。抬御体,俯龙颜,举目从头观一观。一壁里,传谕平身休俯伏;一壁里,佯垂御手作相搀。微带笑,半含欢,指着诸人问宰官。郦相明堂旁应对,元天子,眼观先看美婵娟。 这就是你明堂先生的令正,保和丞相的夫人么?好好好!梁太君好眼力也,相女配夫,选这么一位佳婿。郦夫人好福泽也,嫁得这一位丈夫。 良缘人定果堪夸,太君的,选婿有眸点不差。以朕之明恐未及,几被人,欺君藐法误君家。少年天子言完了,郦丞相,暗恼夫人梁素华。 咳!你就不出来也罢了,这是什么意思? 自信倾城倾国容,要出来,面参圣驾逗春风。少年天子真无赖,见了你,风月心肠情愈钟。皇上虽然情问及,自身也可避房中。真老实,好愚蒙,一听传呼便谨从。竟款少慈无主见,莫不你,钦遵圣谕入皇宫?明堂相国羞含愠,梁太太,端肃深深谢九重。弱质真惭无盛德,东床犹幸得乘龙。仰蒙皇上天恩享,臣妾岂,选婿之明在两瞳?天子闻言容带笑,早报请,登厅进膳绮筵供。梁衙合眷齐齐送,郦丞相,跪伏华堂谒圣容。 仓猝不备,微臣有罪,请陛下进膳。 内堂之中渎圣君,我皇上,乘舆乘轿谕分明。臣家安得宝轮辇,未敢劳,天步遥遥至外厅。元主闻听言不碍,朕与卿,相携笑语好徐行。 啊,郦相国,朕与汝,徒步而行。 朝廷言毕挽明堂,拉着三公步出廊。一到大厅看一看,陈设得,花团锦簇好风光。但见那,朝南御座设中间,五爪龙披五色鲜。青玉案头排玉玩,黄金炉内起香烟。风荡荡,高悬绣络三千盏;影沉沉,尽下穿珠十二帘。陈绮席,罗列珍馐春似海;展巨手,平铺云锦软如棉。水晶屏,围绕波浪水千尺;沉香榻,回环玲珑玉翠衔。摆列着,异花奇草皆点缀;铺陈着,藏珍古玩假山峦。瓶中孔雀飞金翠,架上珊瑚耸出盘。竹帘卷,绣球翻,幔阁层楼瑞气旋。左右列筵分雁翅,又一席,保和相位侍天颜。华堂肃静无炎暑,有一阵,雨后荷香扑御筵。丽相上前方执将,康太翁,脱冠带罪疾趋先。 臣康信仁不知圣驾降临,误陪御座,罪该万死,伏乞皇上开恩。 康公跪伏在帘前,叩首连连摘下冠。郦相奏称臣继父,元天子,一声免究出皇宣。方入座,始登筵,忽报梁公丞相还。宰辅文华才入内,又听得,马嘶人喊到仪鸾。但见那,请驾鸾仪入正门,黄罗宝盖半空升。层层宫扇飞双凤,队队龙旗拂瑞云。骖乘将军持画戟,随銮侍卫见红绫。金鞍玉马三千匹;一班班,玉带宫官二百名。尽都是,绣氅披身威容盛;尽都是,雨兜帽罩水淋淋。銮车初驻人声静,且把那,仙仗排开雁翅分。近侍等官先叩首,李龙光,掣枪端立护明君。朝廷未及传宣谕,拜倒了,相国文华梁尔明。 臣文华殿大学士梁鉴来请圣安。 骤雨狂风天晦真,何缘圣驾降臣门。边烽不举朝纲静,有什么,军国相关重事情? 况且圣天子出警入跸,岂可轻骑微行?未识陛下亲冒风雨,有何圣谕? 梁公言语动威风,天子反将笑容堆。扶住尔明称呼相,朕躬是,偶然微服出宫帏。非关国政兼军政,亲自来,省视明堂酒后归。梁相平身方退立,元天子,改容不快皱双眉。 啊唷,这老儿好不惹厌!易服微行有甚妨? 用什么,金銮玉辂大铺张?升平世界清如水,料没有,悖逆图谋起祸殃。迂腐尔明殊可厌,装这些,忠心耿耿直臣腔。朝廷暗恼梁永龙,只看见,两种梨园奏乐章。 啊,传旨撤乐,梨园不必供奏,就此退下,朕还宫。领旨。 两部梨园退下来,朝廷登席不推挨。旁边列宴无人坐,堆着那,玉饯金壶玳瑁台。梁相明堂同进酒,堂下的,人员献馔早调排。龙肝风髓纷纭上,海味山珍次第来。这里朝廷登绮席,忙坏了,风流翰苑小英才。好忙呀!指挥相府诸堂官,各项分派料理全。东院西院都设席,南轩北阁尽开筵。仓空俸米千余斛,酒尽皇封数百坛。鹅鸭充庖无数命,猪羊屠宰一时完。鸾刀缕切纷纷乱,玉脍烹鲜碌碌然。列佳肴,席上坐齐人几百。给草料,槽头喂饱马三千。堆盘大嚼须干净,元帝主,一旨飞传要起銮。 吩咐起驾回宫。领旨。 剑锵锵拥百僚,威仪济济护黄袍。千群御马随仙仗,十里旌旗荡云霄。香袅袅,金锁提炉焚紫降;影沉沉,绛纱行阵扬轻绡。高掌日月重轮扇,密布云霞五色袍。护卫将军按甲胄,随车内监跨轻轿。龙光骖乘扶銮辇,请一声,圣驾还宫状貌骁。凛凛威神真虎将,枪尖上,微风吹动绛缨飘。少年天子抬身起,换了顶,翠帕双凤两翅招。酒醉开言呼郦相,朕躬是,破费厚扰在今朝。 郦保和先生,花费了你一年官俸。 朕躬明日遣宫官,赏赐黄金一二千。乘兴而来如此返,反要汝,立时供给百官飧。 啊,郦丞相,你是才能明白之员,遽书谨奏,从容裁决。此事限汝三日回奏,不许过期。如若抗违朕旨,不合朕心,错误之时,严议定罪。 朝廷言讫怒难推,目视明堂双霁威。年少三公惟俯伏,说一声,天恩赐限敢相违? 谢陛下的天恩,三日之后即回奏。 罪孽深重法难逃,骸骨情知孽自招。几载君臣从此已,三日后,不能重面衮龙袍。明堂言讫惨凄凄,几口血,喷出朱唇似涌潮。天子龙衣俱溅湿,吓得个,风流帝王酒全消。 啊唷,先生,何至如此? 一边惊诧一边扶,御手双垂执保和。连叫贤卿毋乃尔,先生你,宽怀珍重病先愈。限期三日从容奏,只好汝,称旨休将朕意辜。何必神伤而至此,反使朕,怜才反觉害多才。朝廷言讫升车坐,转个眸,无限多情顾保和。郦相梁公齐跪送,望君王,銮仪仙仗早回宫。 话说圣驾还宫,郦丞相跪送启銮,回归相府。翁婿入厅坐下,伺候人员撤下残席。裘翰林料理已完,也来叙话。 明堂相国合欢容,举手连称谢碧空。今日忽然临圣驾,又是这,狂风大雨晦冥中。朝廷索饭真奇事,反劳君,顷刻之间御膳呈。大抵随銮都具馔;真真今日尽亏兄。裘公含笑躬身应,又慌问,相国恩师怎吐红? 呀,老师大人何患此症? 端为宵来酒大伤,以致今日欠安康。袍衿尽吐斑斑血,看我师,冠玉慈颜瘦带黄。梁相尔明忙扯住,保和君,缘何忽患此灾殃? 啊明堂,此症或由伤酒所致也,不讲它。 至于皇上实奇哉,风雨之中匹马来。又且改妆为内侍,有何军国事调排?方才临去殷勤谕,却像似,既怒还怜在圣怀。回奏只须三日限,皇上的,言辞秘密我难猜。至如汝语尤奇绝,有什么,犯罪弥天赦不开?天子圣恩隆重你,决不至,市曹正法弃形骸。其中设有疑难事,汝也可,与仆相商一处裁。何以看君神色异,倒令我,犹疑无定在心怀。梁公挽着明堂问,康老封君也上来。正欲回园高兴说,看见了,保和呕血已惊呆。 啊唷,明堂,你体中怎样? 昨朝中酒醉沉疴,此症伤神却奈何?去请医官犹未至,休耽误,身躯作急要调和。明堂背靠沉香榻,叹口气,微把严亲岳父呼。 咳!岳父,父亲,也不须忧虑。 此症皆由酒所伤,参苓调补定无妨。实缘一个疑难事,圣天子,冒雨冲风降此堂。昨日在宫身犯罪,看来委实费周章。总然岳父回天力,也不必,可把其中大事帮。婿亦此时难禀告,三日后,自然众位共知详。梁公还要查根底,报到了,侍讲嘉龄武宪王。不等通知俱造内,尽都是,有心探听郦明堂。恐防未必容相见,所以是,直进高堂趋上廊。单晓九重銮驾至,故到此,寻消问息探其详。皇亲一见明堂相,真个是,又喜还惊而改常。 啊,保和公,贵体如何? 销假临朝大醉还,多应是,不胜酒力在新痊。路途曾遣人员候,老夫是,亲自登堂问晚安。 啊呀,相国大人,袍袖上血迹何来? 嘉龄侍讲亦呵腰,相国新痊就趋朝。今日慈颜清减甚,为什么,斑斑血迹沾衣袍?厅堂相国心中怒,是你等,用计图谋还放刀。勉强呼,国丈国丈诚皇亲,数番垂问驾频劳。下官此症由所愈,殊不合,力疾趋朝把假销。 咳!这也不必讲它。病深体弱,食少事繁,大抵只好辞职归乡的了。 荷感诸公关爱吾,频频顾问意良多。明朝要上陈情表,下官也,解组回归没奈何。同殿之情殊悠悠,侍讲公,归衙烦致老龙图。轻礼十幅还三楚,孤棹高秋近云湖。自是急流直勇退,郦明堂,悠然林下快如何。少年元宰言如此,皇亲等,面面相觑看保和。 呀,大人何出此言?为国保重,为国保重。 侍讲皇亲欲再问,早看见,银盘玉碗献茶临。堂官卑膝轻轻跪,又进上,郦相明堂一盏参。年少三公垂手接,盘坐着,沉香小榻独凝神。微微带愠不开声,旁若无人转二睛。国丈嘉龄难动问,当不得,保和情面冷如冰。细细详详问几遭,阁老尔明烦絮叨:昨宵酒醉如何醒,后又如何圣驾临。天子怎生权为侍,郦相怎样款明君。从头至尾细细讲,直说到,此刻明堂吐血津。国丈一边真有意,康公一壁出无心。保和丞相听愈怒,放下个,凛烈威风立起身。 咳!这也不过偶然醉酒,加以疴犹未愈,算不得什么新闻。 老父何必敷演他,皇亲何必细稽查?下官此际心烦剧,侍讲公,恕不能陪请转衙。相国明堂驱客走,梁阁老,亦称病者厌喧哗。起身竟送皇亲出,绝不相留一道茶。国丈嘉龄真没趣,无奈何,重来上马各还家。 话说郦丞相一怒逐客,武宪王等存站不住,俱告退回去。这边梁丞相也不细问,便道:保和,你静养静养,明日再上书告假。总有老夫在阁,这档政事亦办理得来。 凝神耐性养天君,自家要,心府冲融气自平。或有疑难明日论,此时且去暂安宁。保和相国微声诺,叹口气,抑郁无聊一欠伸。 啊唷,罢了!罢了! 正欲抬身进内来,医官已到又迟挨。仍然坐下沉香榻,诊脉明言方已谐。病案细观宜滋补,大人是,心神费尽血由来。参苓调和须安养,待漏趋朝且暂俟。为国辛勤宜珍重,望大人,尽将心事且丢开。少年元宰长吁气,立起来,自送医官下了阶。方与梁公都入内,小亲随,相随扶侍不离开。夫人小姐俱迎着,闷坐华堂次序排。一见明堂皆骇问,梁公代述细详来。回呼爱女陪夫去,好好地,调和明堂劝放怀。梁氏素华心内急,早不觉,啼泪垂落粉香腮。忙随郦相同归内,启珠帘,竟入兰房绣户来。荣发家僮廊下站,在那里,愁容满面也疑猜。明堂房内呼荣发,你且退,看守书厅莫走开。年幼亲随忙退出,梁小姐,春纤拉着郦三台。 啊,小姐呀,这事怎了? 我劝千金早早言,反疑是,私心只为梦中缘,今朝败露难回挽,倒弄得,进时不能退时难。天子举心如此办,我小姐,计将安出事可堪?明堂看见夫人急,又不觉,强破愁容作笑颜。 咳!夫人,如今有什么商量?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 方才虽则那般云,我不过,勉力支吾说几声。其实不能违上命,须知道,逆时死节顺时生。况兼天子多情甚,教我也,难负皇家雨露恩。你亦方才亲见过,皇上的,天子日表美丰神。休言我貌实难及,殊胜东平你故人。劝汝终身随我罢,不必想,姻缘重合梦中盟。明堂言讫夫人骇,但未验,从不从来听不听。八十张完成一卷,慢慢地,冰弦重拨待来春。知音爱我休催促,在下闲时定续成。白雪霏霏将送腊,江梅灼灼欲迎春。向阳为趁三竿日,入夜频挑一盏灯。仆本愁人愁不已,殊非是,拈毫弄墨旧时心。其中或有差误处,就烦那,阅者时加斧削痕。第六十九回 三杯酒病倒婵娟 郭沫若评:所以根据作者的性格和作品发展的逻辑,《再生缘》的结束只能是悲剧的结束。我相信在作者的意识中是旋过这样的想法的: 一、让孟丽君在吐血中死去。她的口吐鲜血,在最后被元成宗威逼的时候,已经是“喷出朱唇似涌潮”了。这不是什么“血不归经”,而是急性肺结核或十二指肠出血等很危险的症候,在旧时代是没有办法挽救生命的危险的。(编者按:以下省略)。当然,在她死去之前应该让她有一次表白的机会。她应该写出表文,由梁鉴转奏,承认自己是孟丽君,而严厉批斥元成宗的荒谬要求。还要让她说出自己在政治上的抱负,想再有所作为,故不愿及早卸却男装,并非留恋名位。书中对于孟丽君没有写出她有多么高尚的政治抱负,是一个缺点。这样就可以得到补偿了。在孟丽君死去之前,自应让她同自己的父母和皇甫少华见面。同时苏映雪的身世,也可以在此时拨开云雾而见青天了。 二、原作写元成宗已经是好色的昏君,应该再让他昏乱下去,到万不得已时自己认罪。(编者按:以下省略)由于孟丽君之死,皇甫少华应该有一次轰轰烈烈的在朝廷上的抗议,使得元成宗恼羞成怒,把他丢进天牢。元成宗追求孟丽君时的荒谬言辞,苏映雪是听到的,也尽可以让她在朝廷上暴露,由她来实现尹良贞所说过的话:“拚将万剐与千刀,搅海翻江闹闹朝,那怕君王规矩重,且骂顿糊涂天子赴阴曹”。这样便可以把苏映雪的声色恢复转来,不然这个人物的后半写得太平淡了。苏映雪可以和皇甫少华一同被丢进天牢,在牢中要让她有向皇甫少华诉说心事的机会。 三、正当元成宗闹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熊浩、卫勇娥、卫勇彪等请假回南方祭祖去了。———我看这是作者所安的重要伏笔。他们已定于七月初回京,而在京里所发生的事情是在五、六月。等他们如期或者提前回来,看见了那个天翻地覆的局面,他们激于义愤,会被逼诉诸武力。卫勇彪因东征有功,被封为“京营都总兵,掌管二标兵马”,是有兵权在手的人,而且那些人马也都会是征东将士和吹台义民,他们看到皇甫少华丢监,看到昏君无道,也必然会义愤填胸的。这样用武装起义来胁迫元成宗,使他无法下台。最后只好请出皇甫长华来收场,把皇甫少华和苏映雪释放出狱。 四、依据书中的伏线,当皇甫少华离别黄鹤仙人时,那仙人对他说过:“尔须不忘真面目,到后来急流勇退好归神”;皇甫少华自己也说过:“我若功成名遂日,必定要急流勇退听师言。”(同见第六卷)因此,皇甫少华出狱后,必须让他挂冠辞朝,飘然远举。再者,黄鹤仙人对皇甫少华也还说过这样的话:“日后夫荣妻贵日,自然有真僧向尔说因原。”因此,还有必要让一位“真僧”出场,向皇甫少华点破前因。这位真僧让他同皇甫少华与苏映雪在监里相遇,是最合适的。苏映雪可以同皇甫少华一道隐退,刘燕玉则留在家中代奉双亲。 五、照书中开卷处的伏线,皇甫少华是东斗星下凡,孟丽君是执拂姬,苏映雪是焚香女,刘燕玉是捧圭仙女,元成宗是金童,皇甫长华是玉女,故他们在天上还会相见。尽管在人间的结局是悲剧,而在天上还是大团圆。这样,皇甫少华、孟丽君、苏映雪、刘燕玉四人,名虽是夫妇,而实则未曾同席。这就做到了作者所悬想的“一尘不染归仙界”(第一卷卷头语)了。 我相信作者所拟订的后事大体上会是这样。但这样的想法,处在封建时代,尤其是处在丈夫充军、亲友忌避的境遇上,作者是不敢把它写出来的。所以她的书写到第十七卷便写不下去了。又或者她是写出来了,而不敢公诸于世。不仅她自己不敢,她的家里人也不敢。这样的可能性也很大。如果是这样,那就实际上做到了她自己所说的“不愿付刊经俗眼,惟怜存稿见闺仪”(第三卷卷头语)了。然而“存稿”即使有,想来是无法再见的,应该说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再生缘〉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陈端生》) 诗曰: 三年尽瘁立朝端,拄笏垂绅铁面寒。地道无成坤德顺,天颜有喜国威宽。 羡调台鼎辰星赋,草满圆扇夜觉酸。从此于归偕凤卜,髻螺轻整卸峨冠。 功夺天孙锦作心,独弹古调抚瑶琴。欲观全豹情犹切,漫试雕虫趣亦深。续更自应惭短绠,习勤聊附惜分阴。丹铅销此何长夜,灯烛频挑月影沉。传阅再生缘一部,词登十七未完成。好比那,无尾神龙恣出没;引得人,依样胡丹铅:丹砂和铅粉,古人用以校勘文字。雕虫:指文人雕辞琢句,用于贬意或自谦。虫,指秦书八体中的“虫书”。峨冠:高冠。古代大夫以上所服。 芦续写临。须要知,设身处世为难事;我姑且,逢场作戏续余音。 话说当晚郦明堂对夫人一番言语,说得梁氏夫人目定口呆。 顿然不觉变花容,扑籁籁,情泪如珠说久通。小姐忽然生此念,是真是假是朦胧?我与你,同心同德同期望,费尽频年曲曲衷。今朝忽有途中变,数载贞心尽撇空。小姐是,虽受皇恩当报主,但亏名节岂称忠?少华情义归流水,空自终年守画容。辜负他,频年长袍恹恹病,欲生欲死在宫中。小姐缘何心太忍,不思原配羡东宫?你今朝,果然竟顺朝廷旨,皇甫闻之病必凶。如若情痴忧郁死,那其间,自然你我各西东。目下是,长华职掌昭阳印,岂肯推你专正宫?参商从此无须说,大内宫闱岂能容?小姐吓,情首祸根俱是你,欲叨雨露有何容?昔日君臣游内苑,题诗曾戏女姣容。夜间人静君臣弈,虽无私弊意情浓。今日里,潜行龙驾私相访,般般俱是起疑踪。若然小姐真男子,不怕旁人毁谤风?如今一旦归宫内,众外之人信必通。这时候,自然疑惑千金女,早有私情恋圣容。故你不认爷和母,疏失同胞亲弟兄。把一个,皇甫东床如陌路,然出入禁门中。小姐啊,自幼聪明知大体,三贞九烈暗藏胸。男妆夺得宫标转,年小权为宰相公。到今朝,正当全节全贞日,不应怕死苟相从。未识君心真与假,要请教,为奴细细道情踪。夫人是,说到伤心珠泪落,纷纷愁锁两眉峰。此时浑杀多才相,暗笑佳人情太浓。自是少华多福分,娇娃个个恋乘龙。可笑那,襄阳送到裙钗女,冒我名儿入禁中。更稀奇,千山万水崎岖路,云南又有一娇红。俱是假名来到此,无非要,欲夺皇家一诰封。偏是芝田心不足,必须相貌合真容。悔当初,私心留下丹青面,双亲稍慰别离衷。今日里,谁知受尽真容累,好一似,画影图形不放松。一番思想双眉皱,这秋波,偷看夫人泪满胸。吾今几句言和语,还恼芳心气正冲。 我想夫人心系一梦之盟,露出柔肠如许。适才圣驾私临,伊出头露面,使致皇上嘲笑。我正中心忿忿,今再将言词调笑她一番,看她如何光景。 丽君是,面貌故作忧愁态,一声长叹泪珠淋。不该饮这红春酒,醉中泄露小红菱。又谁知,亵鞋落在君王手,私自来家面定情。我岂不知贞与烈,至此刻,苟延残喘不由人。蚁虫尚且贪生命,岂有人儿不爱生?想那君王恩义重,必非薄幸少情人。你今随我宫中去,自然一定好看承。劝夫人,何苦把那芝田守?倒只怕,少华未必忆芳卿。况且郡主刘家女,叨沐皇封诰命荣。御赐成婚多显耀,自然是,恩情美满胜他人。倘然你我于归处,倒只怕,刘家郡主胜三分。近来云南项氏女,风流亦是俏佳人。三分相像吾容貌,如期就要结成亲。休羡她,诸人有福归皇甫;怨苍天,你我双双命不辰。细思量,更加这件疑难事,唱随岂可即师生?冠履倒置伤风俗,立在人前愧怎禁。夫人是,更难行,师母之尊已擅名。三载已归君玉妇,受封一品正夫人。忽然间,琵琶别调门生去,笑杀元朝中外人。作为一代稀奇事,史记留名洗不清。夫人呀,莫如依我终身计,双双同归小帝君。我已将,射袍之事如流水;你亦可,一梦之盟结再生。今我病怀心缭乱,欲行欲止任芳卿。素华听,心讶惊,几转愁肠欲哭声。顷刻里,寒霜顿起芙蓉面,看她是,万种忧愁积翠痕。声呜咽,面含嗔,叫声小姐女千金。才听前言疑调笑,适闻此语似真心。果然无意芝田了,悬然欲嫁帝王君。小姐自然多福分,君王邀宠必隆情。奴家是,小出身,寒儒贫士女钗裙。此身不愿荣华显,无福消受入帝门。小姐一朝归大内,我心无意念红尘。接回年老亲身母,觅个尼庵了此身。移时双袖遮娇面,暗暗啼悲欲断魂。丽君听,笑失声,徐徐立起叫芳卿。偶然几句调笑语,反叫夫人吃一惊。谁人要得君王宠?谁人要入帝王门?无烦去觅尼庵住,无烦避那锦红尘。射袍已是前缘定,还你三生梦里姻。他日里,必然遂得夫人意,包管你,有朝师母嫁门生。素华是,春山蹙,少欢忻,这般时候尚调情。既然不负芝田意,也须及早计排成。限期三日能有几,如何回奏圣明君?夫人啊,休忧虑,莫闷昏,吾今有计赛陈平。迅速光阴容易过,三天之内见分明。说完无语窗前坐,暗自筹思敛翠眉。夫人不敢重启齿,侧傍默坐伴夫君。慢言郦相房中事,且说当朝天子尊。 话说成宗天子亲到郦明堂家,当面定情。一路回宫,又惊又喜。 喜的是,当面定情良有意;惊的是,见其吐血觉心酸。倾城美貌何须说,秀色无双实可餐。非是朝廷来爱你,谁叫卿,生成倾国美容颜。聪明盖世无人及,胜过须眉冢宰官。若然仍旧归皇甫,朝内无人作股肱。孤家是,半为私心半为国,得卿内助两相安。方才言语虽非逆,看她是,翠黛含愁却少欢。察言观色知心事,恐她贞节似忠肝。谕令她,限期三日来回奏,从不从时且再看。若是顺从当宠渥,不从休望国恩宽。君王正在踌躇处,不觉门前停了骖。一众宫官俱跪接,威赫赫,龙行虎步进朝端。临驾办事宫中坐,呈上来,奏章叠叠案中间。少年天子从头看,笔走龙蛇判未完。忽忆明堂贤宰相,她能独断决疑难。朝中诸相才华少,大小情形要朕看。郦卿果是人中杰,才情之上胜奇男。这几日,她若在阁无告假,一行事件早批完。故所以,寡人时刻难忘却,置汝宫闱方两全。 话说成宗天子回宫,将本章一一批完,发行枢密院转交内阁。 元天子,政事批完步出堂,宫官随侍若鸳行。恰正逢,雨晴初霁微凉候,龙步轻移玉佩锵。在园中,不用象舆与宝辇,弯弯曲曲度宫墙。意中是,欲将赏玩迎风阁,阵阵香风绕曲塘。只见那,秋莲带雨含娇艳,袅嫩浑如西子妆。成宗缓步凭栏看,荷池内,戏水鸳鸯漫隐藏。白鹤双双如接驾,鹭鸠饱食任飞扬。波纹似锦鱼鳞跃,靠溪边,垂柳如丝风送将。那君王,徘徊顾盼龙心悦,步过深阶转曲廊。猛抬头,前边已是迎风阁,响丁当,铁马铮铮绕画廊。成宗入内即安坐,司礼香茶献玉觞。莲花醉雨多娇艳,元天子,欲把新诗作两章。侍从呈上文房宝,果然是,御笔生花自有香。少年天子抽身起,手取花笺纸一张。先写诗题名即景,才情天纵却非常。不多时,诗成珠玉无思索,一首诗完喜气扬。 诗曰:芳塘秀挹雨晴荷,点缀天然诗画多。鱼鸟有情花作态,凭栏谁伴朕吟哦? 君王是,题完诗句静无绪,默默无言自付量。忽然想,前日明堂曾醉此,联不来时欠主张。怀私意,欲与绸缪真易事,为君的,这般未免太荒唐。可怜她,凌波三寸金莲小,预和谐,落在孤家袖里藏。暗情牵,触景兴怀无限意,挥毫又作一诗章。 诗曰:莲花应逊郦明堂,漫说当年潘六郎。凫舄可怜红更小,襄王何日到巫阳? 末写御题年月日,内监们,双双捧上玉图章。君王御手来亲印,吩咐那,内侍宫娥好好藏。有一天,保和君玉归宫内,叫她和就贴宫墙。欣然坐,暗思量,心中尽想郦明堂。可怜她,送联登舆身俯伏,频频吐血好慌张。倘然成病身难起,枉费孤家一片肠。真可怜来真可恨,怜她玉貌恨她刚。今日里,亲临御驾恩非浅,面嘱之时语亦良。想伊奏对浑无惧,真情别露不彷徨。且看她,三天复命如何奏,事到其间再主张。倘若依然来逆旨,寡人要用狠心肠。虑只虑,长华宫内闻风晓,撺掇仁慈太后娘。一定听情懿旨下,到其间,朕躬难再施强梁。想斯时,龙图孟相明堂父,必定金銮叩首忙。自然愿女来从顺,做个皇亲比相强。皇甫敬,忠孝王,关心情切自慌张。私期望,众臣协力当朝奏,劝联躬,纳将二女在昭阳。 呀且住。奇哉怪事!不想到此,朕倒忘了,何故梁相之女甘心配这女丈夫,竟不告知父母,声张其事?此中必定另有别情,限她三日之后复奏到来,朕再细细询问便了。 其女虽非国色容,威仪也可入宫中。丰姿绰约多停妥,却称夫人一品封。见驾自多羞涩态,晕红染透玉芙蓉。若是你,双双齐入宫门内,夫妇相随体度同。妻是真来夫是假,孤好比,渔翁得利在其中。左抱右拥心方遂,坐卧朝朝同一宫。这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梁女何能遂朕衷?不过取来相衬贴,这般颜色可通融。郦明堂,必然应入无双谱,更添赤胆事君忠。无瑕美玉天然丽,暗欢忻,三生有幸绣鞋功。从此后,六宫粉黛无颜色,犹占君王宠一宫。寡人是,相思滋味今朝晓,未卜你,娇怯身躯吉与凶。 咳!明堂呀明堂,你复旨上来,如直奏是龙图阁的女儿,乃皇甫国舅的原配,教朕如何回答?想那郦君玉: 勤王事,迥不同,治平内外尽称忠。果然一点无私曲,是个贤良宰相公。若是你,一朝败露非男子,难道朕,真个将伊限狱中?不过是,原归皇甫家中去,便宜了,芝田国舅小皇封。情默默,朕心一点归流水;意悬悬,时时难割此情衷。闷恹恹,千思万想心烦恼;恨漫漫,怨她昭阳一正宫。纵是伊家为了弟,将吾元宰现真容。由他是男并是女,安邦定国仗忠心。今朝去此贤良相,觅个忠臣岂易容?想到此时心不快,无情无绪闷填胸。 呀,我倒忘了,方才郦保和送驾时,鲜血直冲,玉颜顿减,宜速命太医看治。权昌过来。可传旨意,即命太医院中四员往梁相家,看郦保和病体如何,即来复旨。 权昌领旨忙忙去,成宗犹是念明堂。 孙彪过来,快在库内取人参一斤即赐郦保和,问其病体,速来复旨。 孙彪领了君王旨,急忙起身出殿庭。少年天子恩情重,屡次心内想贤臣,俏胆佳人佐辅能。独坐无聊心绪乱,龙眉不展少欢忻。吩咐那,宫娥内侍排銮辇,兴庆宫中去散情。不说成宗临幸事,要表权昌领旨行。忙移步,叫连声,太医院内众医臣。咱家奏旨传谕来,一一从头洗耳听。保和郦相微疴病,以致王家不放心。速命四位官儿去,开方下药要精明。是吉是凶忙复旨,快骑飞马出皇城。咱家在此来等候,速速回时好奏闻。太医是,相约四人遵旨去,双双并骑好欢忻。昨宵随送多持赠,今日酬劳定不轻。郦相爷,脉息细微柔弱甚,酒醉因何带了阴?可惜他,若成怯症多难治,好个朝中栋梁臣。绰约温柔如处女,潘安宋玉又重生。太医院使四医生,一路思量一路行。漫说岐黄来相府,且谈梁府合家人。 梁丞相送驾之后,即问明堂圣驾来意。明堂隐约其辞,说道:三日后便知分晓。使我好生疑虑。 梁爷顷刻锁双眉,低头无语暗徘徊。这一位,景氏夫人房外坐,闻言即便把身抬。问今朝,亲临圣驾因何事,惊得家中乱一堆。幸而驾到无多刻,老爷你,其时亦是退朝回。多亏大婿来指点,供引无差遵旨排。那天子,他与明堂有甚事,坐谈良久好难猜。送驾时,明堂伏地频频吐,但见那,猩红点点在尘埃。一家俱是担忧甚,惊魂未定像痴呆。相爷听罢回言道,天子私行冒雨来。我即直言顷刻谏,轻移玉驾惹疑猜。 方才郦婿说,三日后便知分晓,还要我周全其事,叫人好生拘闷。又见他口吐鲜血,我不便探问。 未知果是为何因,叫人难测又难明。不表梁相夫妻话,提到康家妇女们。孙氏太君见过驾,急忙回转换衣襟。柔娘德姐相随入,笑语形容年少君。果然一表非凡俗,虎步龙行是帝君。孙氏太君忙启口,说与柔娘德姐听。我却是,胆寒不敢抬头看,略观一二欠分明。心头不住来蹦跳,吁吁喘气欠宁神。外边是,徐徐踱进康员外,笑说道,你等何缘见帝君。柔娘德姐分明诉,喜杀年高二老人。太君道,明明天子威灵重,惜乎未及细观清。依稀看去年还少,连声赞羡景夫人。似这般,东床好个乘龙婿,选得高明有眼睛。我于今,未尝有句言和语,徒然跪得膝儿疼。那天子,今朝到底来何事?想为孩儿抱病深。员外默然无半语,双眉紧锁百愁生。虑只虑,明堂单弱成虚症,面黄消瘦少精神。为国勤劳真赤胆,恨只恨,冤家就是玉红春。昨朝假满趋朝内,可怜他,醉倒归家脱了形。全赖皇天来保佑,幸而苏醒得安宁。今朝送驾频频吐,添我忧愁十二分。方才是,不知为甚多烦恼,一时驱逐众公卿。多因病内心烦躁,肝火升腾得罪人。求天地,告神明,保佑孩儿病即轻。慢云员外忧愁状,且表医官四个人。骑马加鞭来得快,抬头已是相爷门。太医下马忙趋进,惊动司阍一众人。 老爷今日到此有何贵事呀?二爷们不知,我等系奉旨特来与郦相爷看病,要即刻复旨的,可即快快通报。 门公听罢飞跑进,手下之人开正门。四个太医同入内,大厅上面就分宾。那荣发,闷怀独坐书庭内,听得门公唤自名。 呀,荣发弟,你们在这里安闲。可报老爷知道,外面有四位太医,奉旨与相爷看病,即要复旨。请在正厅坐下了。 荣发点头去禀明,顿时传报进中门。内堂间,惊动一位梁丞相,正衣冠,忙忙移步出来迎。恭手分宾依次坐,太医一一禀分明。 梁丞相道,有劳众位先生了。小婿蒙恩优渥,有劳老先生等飞骑奔驰。四位太医欠身说道:此系奉旨而来,何蒙道谢。 一盏香茶叙话间,荣发是,禀知家主立窗前。 禀老爷知道:外面有四位太医,奉旨将来看视。 明堂假寐在床上,她腹内,万种愁思转展生。正欲养神闲半刻,忽然荣发禀情由。郦相说,太医何必来缠绕,总是那,少年天子弄多情。故意加恩稠更密,错认那,蒲姿柳质女钗裙。孟丽君,宁可捐躯来报国,不甘失节再从君。枉徒劳,今朝宠渥连连至,空负官家一片心。慢腾腾,略正衣冠来缓步,那夫人,殷勤送出外房门。叮咛荣兰搀扶好,穿过珠帘十几层。行到厅前人报说,太医四个尽抽身。 诸位老先生请了。四位太医道:医官特来请安,奉旨与相爷看脉。郦相道:圣恩稠叠,图报实难。兼之重劳四位,殊觉不安矣。 连称不敢四医生,梁相是,忙向东床开口云。此刻意中安适否?痰中可有血星星?明堂回说无妨碍,似比先前好几分。忙碌碌,一众家人来整椅;曲团团,六人围桌坐其身。锁金小垫铺几案,郦相爷,玉手纤纤往上伸。太医个个轮流转,浮沉迟速辨分明。君臣佐使开方毕,脉案行行写得清。端写已毕同奉上,带回复奏圣明君。 太医起身道:相爷之脉,大约因心血不宁,半为中酒所致。故就此方稍为加减,服两剂后贵体即可全愈也。医官等就此告别。 郦相正在送医生,又见堂官报进门。禀言又有钦官到,说道是,内官奉旨送人参。梁相即忙来出接,太医四个就回身。自然复命忙忙去,且将此事暂停停。 话说梁相正欲出迎,只见孙司礼已到厅,说道:咱家奉万岁之命,特赐郦相爷人参一斤,并问郦相病体。万岁等待,即当复旨。郦丞相道:承蒙圣恩隆重,此刻稍安。祈孙司礼代奏天颜。孙彪起身道:相爷系万岁爷股肱大臣,贵体安愈,可知万岁爷放心哩。咱家就此告别,复旨去也。 孙司礼,匆匆即便下阶行,梁相开言说事因。贤婿啊,你今深受天恩重,未识将来怎报君?郦相仰天频叹息,看起来,病躯只可报来生。梁相闻言心大骇,少年何出不祥云?贤婿啊,年方二九为元宰,正好忠君报国恩。目前虽有些微病,尽要你,自家保重即身轻。上前携了明堂手,双双正要进仪门。司阍复又来禀报,门生问候到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