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25

若非舌剑与唇枪,被他们,如此追求怎抵挡。幸有朝廷为了主,伊家不认也无妨。吉期未晓何时定?还亏我,带来秋素共盘桓。只等良辰和吉日,小姐你,于归就嫁那亲王。项翁说着心欢喜,侯五嫂,踊跃喧呼分外扬。  啊唷大爷小姐,这件事亏了我呀!  小姐如今上了天,休将仆妇撇旁边。若然花烛成亲去,我夫妻,也要随临王府间。靠老养终都在主,望千金,不忘根本与根源。南金微笑称知道,员外低头说自然。当下大家房内语,有那些,差官问讯亦来言。第五十五回 赐婚期早偕秦晋  诗曰:  皇恩浩荡偕秦晋,臣子怀惭赐配双。假冒真时真冒假,此心耿耿未能降。  话说上本的差官,打听得朝廷钦赐忠孝王限一月内择期迎娶,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干系了。他们也请了天子面谕,带着护送的排军等,即日要回转云南。  项翁附便寄书文,安排家中大小人。干系言词都不写,只说是,已经钦赐要成婚。南金也有亲芳翰,问候诸姨姊妹们。督抚差官收了信,员外是,谢劳一一送黄金。众人结束多停当,那日里,快马轻鞭要离京。小姐此时公馆住,芳心不定虑还欣。  咳!怎么是好!偏偏地撞着这样一位母亲。  咬定牙根不认奴,总说是,冒名顶替进京都。言言追究何曾住,句句盘查哪肯疏。羞得我,恶语难当容已变;亏得我,能言会语话还多。不知到底因何故,孟夫人,指定朝官说保和。  呀,正是。那一位少年丞相,她莫非就是孟千金么?  为甚容颜这等佳?脸儿竟是一枝花。威风凛凛原男子,妙态盈盈仙女娃。彼若果非乔扮者,为什么,指名而说恋乌纱?  咳,真真奇事!难道那孟小姐改妆前去,竟做了宰相不成?  女人如何有此才,竟能够,纱貂绣蟒到三台。若言己做朝廷相,自然是,不肯重新扮女孩。这也算来难怪彼,宽洪大量却奇哉。  呀,我想她既是丽君,为什么不怪俺冒名女子?  私心妒意一些无,反在她,慈母之前帮衬奴。如此宽洪奇绝了,真正是,相臣量若海同湖。而今御赐完花烛,未知道,这段姻缘竟何如。  咳!那忠孝王的模样儿,也是个有情有义郎君。  不识他心是怎生,衷肠可愿早成亲?朝廷钦命偕连理,又未知,择定婚期在何辰?项氏南金心暗想,于时静坐望佳音。不谈父女在公馆,且把那,忠孝王爷明一明。  话说皇亲父子朝议出来,又弄得忠孝王满腹狐疑,虚真难辨。  一言不出只长吁,跑上朱轮绣顶车。父子同回王府内,云牌三击进宫扉。太王郡主方谈笑,看见朝回尽起趋。窦氏整衣迎几步,江妈在,下边凳上也抬躯。于时同坐中宫内,尹王妃,不等开言先就提。  呀,今日朝回好晚,可又有什么事情么?怎的你们父子又是这般烦恼?  国丈闻听捋着须,瞧瞧爱子告王妃。言细底,表根基,说罢情由笑更吁。咳!其实据孤家看来,容颜又有几分谐。孟家亲母糊涂性,她总是,把定明堂作女孩。惹得朝廷翻下脸,这一顿,反声发作好难挨。如今钦赐成花烛,倒须得,吉日良辰择起来。武宪王爷相诉毕,太娘娘,惊惊喜喜笑盈腮。  呀,原来如此,我说孟小姐还在云南。  果然护送进京城,这还有,什么疑心孟丽君?话又相符容又是,孟亲母,如何虚实也难分?真怪事,好奇闻,哪有亲生认不真?休怪朝廷增恼怒,这样个,糊涂情性孟夫人。  咳!可怜呀,孟家小姐竟埋没在项氏门中了。  富翁倒算好心肠,几载收留当女郎。万里程途如此远,他竟能,亲身相送到京都。  咳!难得这样好人。孩儿呀,尔成亲之后,也要当岳父看待。  虽然陌路是无干,承继了,孟府千金即泰山。他亦到来因为此,认一个,皇亲女婿耀门阑。孩儿尔却休骄傲,须当个,嫡嫡亲亲岳父看。  啊,殿下呀!这如今作急要办理完婚了。  谅亦原非假丽君,况兼圣旨要钦遵。择吉日,选良辰,限内调停竟娶亲。尹氏王妃言到此,小千岁,难分难说只无声。  话说国丈夫妻,是只将圣旨为凭了,商量着择期迎娶。这忠孝王却明知有假,心中的苦处又说不出来。  当下闻听父母言,一腔悲忿不能言。更面色,皱眉端,背手呼吁只看天。节孝夫人闻此事,心中着实欠欣然。  呀,真正好笑,孟夫人既然不认,还有什么狐疑?  此女明明假冒人,竟怎么,朝廷钦限要完婚?果然奉旨成花烛,她倒是,正室王妃比我尊。  啊唷,好生不服!她是个真正的丽君,奴家有何话说?  如今假冒一红颜,她在奴前怎肯甘?虽则自家无势耀,也不去,奉承顶替丽君欢。权忍耐,且迟延,到了临期我再看。如若果非真正室,算一个,齐眉姊妹礼还偏。多娇郡主芳心想,三嫂江妈走上前。  咳!太王爷太王妃!孟夫人既然不认,谅来一定是假冒的孟千金无疑了,还该斟酌斟酌才好。前者小千岁说:都为娶了我们的郡主,孟小姐所以不肯出头。如今若再娶假冒的进门,难道无碍的么?  千岁王妃请主裁,论来也是不应该。并非无理多开口,小王爷,这句言词说过来。三嫂道完佯冷笑,太娘娘,喜在脸上愁在怀。  呀,江三嫂,尔又呆了。这已是孟千金,还有什么小姐?  江妈见说面通红,应了声,随即离开舞彩宫。忠孝王爷吁口气,回身也转正房中。太妃看见孩儿去,手拉着,郡主春尖附耳通。  啊媳妇,尔乳母好不知趣。为什么务要争说冒名来的?  她便虚充与假装,将机就计有何妨?芝田若当真原配,少不得,完了婚时都进房。三嫂情性刚直甚,反在他,面前争短与争长。  咳,做婆婆的,巴不得尔们小夫妻恩恩爱爱,早早地生几个孙女孙男。  执性冤家不顺娘,务必要,娶将原配再同房。如今既有云南女,管甚虚充共假妆。三嫂真真心性直,跳出来,反言此事不应当。  啊,媳妇!尔对她说,我是为顾郡主呀,下次不可七言八语。  王妃说着笑微微,刘郡主,粉面红时玉颈低。不表中宫婆媳语,且把那,东平千岁后边提。  话说忠孝王满心的愁烦悲忿,真个是难说难分。一回灵凤宫中,就走入红绡帐内。  王爷举手揭红绡,一进先从画上瞧。叫句芳卿肠已断,呼声原配魄将消。心荡荡,意摇摇,哀痛悲酸两泪抛。  啊唷,丽君妻呀!尔作弄杀我了!到底是郦明堂呢,到底是云南女子?到底是已归泉下呢,到底是还在人间?  生死还当有个迹,为什么,无言只在画图中?芳卿何不开开口,说一说,谁是真身谁是假?忠孝王爷言到此,止不住,纷纷泪湿绣团龙。观小像,看真容,如醉如痴问画中。正在相呼相唤处,旁边闪过小书僮。  啊,小千岁!换了朝衣罢。  王爷挥泪出红绡,随即更衣换了袍。茶也不吞临卧室,倒在那,象牙床上暗魂消。低攒淡淡双蛾晕,半露盈盈两凤梢。长叹一声心展转,这件事,如今越想越蹊跷。  啊唷,真真奇绝!那献来的女子,怎么竟认得岳父舅兄?  一听圣谕就临阶,好好把,侍讲龙图拉出来。不但亲丁能认得,更兼应对也相谐。若非岳母夫人至,泰山已,稳稳拿她当女孩。  咳!好个岳母,竟还比岳父刚明。  任伊俐齿与伶牙,总是个,斟斟酌酌不认她。当着九重天子面,指名说,保和学士恋乌纱。  呀,且住。据我看来,自然是孟岳母见得明。  女儿究竟是她生,岂有个,离别此时认不清?况且容颜惟像半,断然是,贪图富贵冒人名。孟家岳母深明白,所以敢,直指恩师作丽君。如若糊涂观不的,怎么在,金銮殿上发高声?  咳!如此说来,我丽君原配还是郦老师了。  苏母前番诉细详,原说她,已经明白认爹娘。为则为,先偕燕玉何须嫁。为则为,现负诸愆不敢言。待得孤家申了本,她却又,雷霆大发在朝纲。  啊唷,好利害呀!就是今日的这一番作为,也叫做尽情尽意的了。  一闻岳母指于她,闪出朝班见翠华。赫赫威威宽玉带,轰轰烈烈挺乌纱。辞帝阙,谢皇家,天子登时怒大家。痛责岳父和岳母,总说是,擅欺廷宰乱谈她。  咳!郦老师如是孟家小姐,难道竟是这等狠心?  孤家又不负前婚,守义三年人所闻。非但君前相奏过,就是在,老师面前也曾云。后来迎娶刘家女,却都是,父母高堂做主分。如若肯随孤本意,早已向,金銮殿上去辞婚。只因难逆君亲命,无奈何,允了完姻各一衾。就使隐情人未晓,岳母却,相认时节告分明。老师若果真原配,难道毫无见谅倩。想彼行为如此狠,那些像是孟千金。总然铁石心肠硬,岂有个,不顾丈夫不顾亲?细细三思详此理,又恐防,孟家岳母病中昏。  咳!如今也不用说了,郦老师纵是丽君,我也不敢往虎口拔须,龙头锯角。  前次皆因欠裁量,上了道,求恩赐配密书章。一封本奏当今帝,险些儿,惹出灾来惹出殃。郦相老师真厉害,就在那,金銮殿上发威光。嗔冒犯,说荒唐,大震雷霆撕本章。岳父其时都吓了,罪名尽付少华郎。老师说过朝廷责,白白地,忍恨吞声气一场。几次跪门还不见,没奈何,计穷力尽托妻房。多方燕玉能言语,挽得个,温好师生又似常。若再径行和妄动,直须要,挤将性命与明堂。  啊唷,那还了得!朝廷的圣旨已经晓谕诸官,若有造作流言者,拿问朝前治罪。  孤家虽则是皇亲,怎么敢,复蹈前愆违圣君?晓谕在先重犯法,这一条,欺天大罪更难禁。老师若是孤原配,此段姻缘莫想成。  咳!这也是少华薄命,无可如何的了。  拼得三年守义完,留一个,亲生骨血续香烟。其余雪月风花事,孤亦今生再不欢。皇上偏偏调弄我,又把这,冒名女子赐成全。  啊唷,怎生区处?这如何依得纶音?  限定成婚一月中,朝廷君恩岂常同?不依便是违天子,遵却如何娶假充?左右为难难杀我,爹娘又,商量择吉乱烘烘。  啊唷,君王呀君王!尔不肯做主就是,何必得勉强周全?  假冒裙钗谁要她,圣上也,知臣情性哪贪花。限期一月成婚礼,何苦把,不义之名陷少华。  啊唷,如何是好?又违不得圣旨,又逆不得亲言,毕竟除死方休的了。少华好苦!  忠孝王爷展转思,又嗔又恨意如痴。只急得,眉心紧皱难分解;只急得,脸晕消残没主持。直叫到,暝色半侵帘幕处;直卧到,灯光斜照帐帷时。此宵晚膳仍无用,短叹长吁乱了思。国丈王妃同解劝,他总是,不听说话与言词。心似醉,貌如痴,逐日三餐尽减之。武宪夫妻无法处,也只好,遵依君命恐挨迟。  话说武宪王心中思想,虽则孩儿不愿成婚,究竟钦限难违,遂遣家人具帖相请项员外饮酒。又送一席到公馆中,款待千金。那项公的儿子现做外官,所以他也带着纱帽,穿着宫袍,到亲王府来赴席。  武宪王爷接待优,现成的,名班新戏劝金瓯。开绮席,列珍馐,十二珠帘卷玉钩。国丈在厅陪着酒,小皇亲,只推有病卧床头。一天酒筵俱完毕,项员外,辞谢归来喜带愁。  却说项员外酒阑后归公馆,就向女儿道:今日去赴席,老皇亲相待甚优,但不知忠孝王缘何有病?说是抱恙于中宫,不能得出来相见。  南金听说动愁肠,莫非是,不愿成婚假做装?如若那人真有病,倒休叫,佳期耽误好春光。漫言项女心怀虑,且说亭山武宪王。  话说武宪王请过项隆之后,便与王纪商议道:如今只得择日央媒了,就是孟亲家处不肯认亲,此事如何区处?  限期已迫聘须行,婚娶难于草草成。孟相旁观全不管,却教下礼到谁门?真怪事,实新闻,如此完姻古未闻。竟若行盘公馆去,又使我,目中没有孟家亲。这桩疑案难分处,不识贤妃意怎生?尹氏闻听低了首,沉吟良久启朱唇。  啊,殿下,据妾身的主意,倒不如去问一问孟家。  他们如若肯周全,大众光辉各有颜。送却新人归父母,然后再,从容下聘毕姻缘。亲家决意丢开手,少不得,迎娶都于公馆间。吾尽吾心先问过,那时没有我们愆。妾身主意该如此,但不知,殿下调停是怎般?武宪王爷听所说,立起来,双眉一展大称然。  啊唷是呀,待孤家亲去走遭,问亲翁主见。  国丈登时放下怀,朱轮辇出正辕开。难以缓,不能挨,就向龙图府内来。  话说武宪王一到孟家,龙图遂出厅中相见。左右献茶已毕,国丈就坐上开言。  武宪王爷坐椅中,他就把,眉心一蹙叫亲翁。弟来特为前朝事,要请教,这段姻缘怎合同?  啊,老亲翁,前者云南献来的女子声容俱是,应对无差,亲翁自己竟认了。只因为亲母猜疑,又命项翁领去。  弟已准拟也非虚,亲母偏偏不认伊。皇上而今钦限定,晓谕我,就于一月限婚期。少华因为无曾认,弄得个,愁上愁来疑上疑。茶饭少加言语寡,终日里,在宫短叹更长吁。若然要任他心愿,不过是,守义三年勿娶妻。无奈朝廷君命重,弟思只好要遵依。  啊老亲翁,我亦不能洞察是真令爱,抑假令爱,如今朝廷的命下,不得不奉旨而行。  草草难完百岁姻,又恐防,果然屈了令千金。故而特地登潭府,要请教,亲母亲翁意怎生。如若认将来者女,自然行聘到尊门。目前犹在招商店,使寒家,下礼烦媒哪处行?虽则小儿名望薄,也不肯,轻轻胡乱就完婚。正房原配非他比,若在那,店内迎亲笑杀人。  啊亲翁呀,虽然亲母猜疑,你自己拿主意。  若然看得是尊闺,竟何不,做主差人接了回?弟处再行盘盒至,那时节,大家面上有光辉。如其尊言亦非也,只好到,公馆迎亲一笔挥。故此特来相叩问,未知得,这桩事件怎施为?亭山国丈言方讫,孟龙图,冷笑拈须双皱眉。  啊老君侯,我已出了惧内之名,哪里敢自家做主?  钦限完姻请上专,老夫只好当无干。府前可说君王说,这叫做,阴盛阳衰女压男。何必又劳临轩驾,竟到那,馆中下聘理当然。  啊老君侯,悉听主裁便了,何须得又问寒门?  龙图言讫泪含腮,武宪王爷立起来。欠体说声言重了,少不得,要登潭府领尊裁。既然问过亲翁意,我只好,公馆迎亲草草谐。国丈道完辞别走,孟丞相,殷勤送出石庭阶。于时上了朱轮辇,转向皇亲府第来。  话说国丈回归王府,就将孟士元的言语述与太妃。尹氏道:既然如此,我们自作主意便了,不必再问孟府。当下斟酌已定,遂择定六月初二日行聘,十三日成婚。就烦尹御史为媒,知会吉期于项姓。  只因钦限急如风,难避炎炎溽暑中。御史尹爷随即往,就把这,吉期道达老封翁。项翁得信非常喜,乌台又,回复亭山武宪公。员外于时忙整备,要寻房屋好从容。  却说项员外只因店居不便,又另寻了一所吉房,讲定多少租银,随即移居新寓。  南金进屋喜陶陶,看了看,新觅房儿倒也高。短墙边,一带春风红芍药;深院内,几株晓雨绿芭蕉。静沉沉,隔帘鸟语穿林闹;轻拂拂,当户花香绕袖飘。项女见时多称意,她就在,寓中稳坐待良宵。  话说项员外移居以后,又买一个十四岁的丫头,与素秋凑对,取名春娟。还要典一所好房屋住身,仆妇现在领看未成。复到银楼上替南金兑换首饰,一件件请她自选新奇。  纷纷料理好匆忙,只等迎亲下聘将。不表这边高兴事,且把国丈府中详。期日近,事愈忙,钦恨难违定主张。彩缎明珠都拣择,商量又欲请皇章。  话说皇甫府中料理行聘,诸般礼物已全,只少得一封花诰。太妃就自己走到灵凤宫来,要向龙亭上取去。那小王爷正睡在床内长吁短叹,听得仆妇们乱哄哄说道:太娘娘站上面桌就拿着了,待我们请诰罢。  千岁闻听这件情,登时床内发雷声。嗔从柳叶眉边起,怒向莲花面上生。侧扣帽沿朝外走,斜拖靴底出帏行。掀绣幕,进宫门,变色高呼叫一声。  啊唷不得了!怎么要拿花诰?  这是皇封孟丽君,如何要聘冒名人?朝廷御笔非同小,怎么竟,未见真身就请行?亏得此时无睡去,我若然,糊涂一觉不知闻。  啊唷,真真可笑!一个冒名女子,竟要把正妃的官诰聘她。  母亲忒也太痴呆,花诰是,断断孩儿不肯开。若要请将封敕下,除非真正丽君来。冒名女子何须得,只用把,小小鱼轩向里抬。忠孝王爷言讫怒,太娘娘,拍门一叫倒惊呆。  啊唷,冤家!你不肯就罢了,何必要这般烦恼?  王妃言讫就掀帘,没奈何,走出宫来往外边。千岁仍回罗帐内,真正是,靴根踏破恨冲天。袍带散,帽沿偏,如醉如痴坐又眠。尹氏太妃回到外,就将始末告亭山。皇亲只得重新写,另书了,一轴金花紫诰衔。聘礼于时俱准备,初二日,镶金轿到就行盘。好热闹呀!扎花结彩正门开,聘礼纷纷摆出街。一派笙歌从后起,几层执事向前排。尹爷高坐青纱轿,威凛凛,竟往新居项寓来。员外这边早有备,也是那,细吹细打接乌台。厅前一摆行盘物,倒把个,项老封翁笑满腮。  话说项员外一见飞龙盒内摆着王妃花诰,霞帔球冠,不觉一番喜欢,真正心花大放。  遂命家人向里搬,高厅演戏坐华筵。一班人众齐抬进,侯五嫂,跳跳钻钻打着帘。看几盒来夸几盒,见多番又赞多番。堂中摆满无闲处,珠玉成堆锦作团。小姐南金房内坐,听了那,外府势闹也欣然。  话说项南金坐在明窗之下,前后厅鼓乐喧天,人役们扛抬聘礼,虽则不说,心内却十分欢喜。  意欲堂前瞧一瞧,含羞又伯众人嘲。正然低首沉吟处,侯五嫂,赶进房来拉着跑。拖住袖儿朝外走,乱推乱叫笑声高。  啊唷我的小姐,你还不出去瞧瞧么?  珠玉绫罗摆满堂,黄金绣服好风光。还有那,凤冠霞帔双全幅;还有那,紫诰金花一轴章。小姐快些前去看,这番荣耀可非常。多娇听说芳心喜,就势儿,玉手挑帘走出房。五嫂指挥呼请看,南金随即细端详。从件件,逐桩桩,明带羞惭暗赞扬。观到皇封花诰盒,止不住,樱桃一点绽红香。  话说项南金见了诰封,不觉笑容可掬。侯五嫂踊跃道:小姐小姐,待我展开来你看,可念念封着什么夫人。说罢就把诰轴拉开,叫千金观看。  五嫂是,识字之人先就观,不等南金开口念。她早已,一声高叫是王妃。  啊唷,恭喜恭喜!小姐洪福齐天,这不是忠孝王正室王妃么?  项女闻言笑了声,自家看看果然真。舒翠黛,绽朱唇,粉面生欢着实欣。也不开言佯咳嗽,挑帘入户进房门。  啊唷,谢天谢地,保佑奴大事能成。  费尽心思费尽怀,不辞辛苦冒名来。虽然未认爹和母,现在已,眼见姻缘可合偕。  咳!真正梦想不到,我项南金一个富家女子竟要做千岁王妃的。  何期福分这般长,该嫁东平忠孝王。怪不得,别姓提亲都未就。怪不得,卢家欲娶又先亡。原来我是王妃命,所以竟,死无缘用聘郎。  咳!真真奇绝,人家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我竟是万里姻缘一线牵了。  卢氏郎君死得奇,分明让我做王妃。当年如若成婚了,哪里有,花诰迎亲这等仪。今日光耀真极矣,转眼间,十三良日即佳期。  咳!这等也奇了,难道那真丽君福分倒不及奴家?  皇甫门,命运危,是她愁苦是她悲。丹青写像留遗影,冠带更妆出内闺。待得夫家兴复了,王妃又让我来为。这般薄命伤心极,真正是,才貌双全福分亏。翻笑奴家何所德,现成封诰倒巍巍。  啊唷妙呀,如今也不怕更改了。  就使临期有变更,我已是,受封纳聘彼家人。况兼钦限完婚配,不伯他们不毕姻。项氏南金思到此,笑融融,心中欢喜面生春。慢言小姐香闺事,且表前厅饮宴情。酒过三巡媒欲起,项员外,回盘礼物早排成。多富贵,甚丰盈,也不惭于官宦门。御史登时重押转,笙箫齐起又随行。  话说尹御史押回项家之礼,王府内也演戏开筵。那忠孝王坐在灵凤宫中,到这一天更觉烦恼。  不陪众宾饮琼浆,只是沉吟坐在房。短叹长吁心更闷,才眠又起意加伤。万般愁绪千般恨,偏偏的,风送笙歌到耳旁。忠孝王爷添气恼,叫过了,那班僮仆发威光。  嗯!家僮们,快些传言出去,孤家病在房中,还有哪些儿快乐?敲什么!  诸人垂手应齐齐,只得将言告太妃。尹氏心中怜爱子,密传晓谕略低些。深宫大院重重隔,小王爷,还道笙歌已住其。  话说这一日王府虽逢喜事,只因忠孝王心内愁烦,毫无些春风喜气。太妃把一切礼物都交与郡主收藏,自己坐在宫中,也是愁眉不展。  苏家奶奶更凄然,勉强支持理事端。心挂丽君贤小姐,神伤映雪女婵娟。难出口,不扬言,痛泪惟于眼内含。尹氏太妃呆坐着,眉头紧蹙意煎煎。银銮殿,笙歌断续无腔调;舞彩宫,笑语稀疏没酒筵。冷清清,翠幕不开花院静;凄惨惨,红灯空挂画堂寒。眼前已是伤心色,又遇着,云气阴阴欲雨天。王府这番多冷落,只有个,江妈得意倒欣然。漫谈外面凄凉景,且表多娇郡主言。坐在香房无事后,想起了,东平千岁暗牵连。  呀,正是。那冤家不知怎么样了?  自从钦限毕姻缘,越要愁来越发烦。日逐少加三顿饭,堂前强问两回安。无喜色,没欢言,躲在宫中女子般。又说身躯今有病,不知到底怎生然。  呀,也罢。此刻在宫无事,不免去探望一回。  夫人想罢起身来,整了整,金凤垂珠压鬓钗。犹恐江妈多说话,只带着,一名小婢下庭阶。笼翠袖,款红鞋,就向居宫灵凤来。折叠扇儿拿在手,挑开帘幕进宫台。只见那,画堂寂寂少人踪,朱门半掩影朦胧。夫人才欲推扉入,千岁已,问上言声谁到宫?  是什么人掀帘?到宫做甚?  燕玉低低应了声,推开龙凤两宫门。移绣履,款罗裙,走进房中举凤晴。只见王爷床上卧,眉消翠晕脸消春。帽沿欹枕容俱瘦,靴脚拖床力不胜。冷清清,绣幔摇风钩半挂。凄惨惨,金炉断火篆无焚。堪落泪,可酸心,一派凄凉触目生。郡主那时忙进步,红罗帐下问皇亲。  啊,殿下,为什么十余天来愁烦闷坐,不出来散散心?可有甚愁烦?还该放开些才好。  未识身躯怎欠安,不迎宾客不陪筵。看君面貌都消瘦,还该把,愁闷丢开放放宽。千岁一观刘郡主,翻身坐起绣衾间。眉晕浅,脸霞残,斜戴乌纱软翅冠。拉着多娇床上坐,叹口气,凄凄惨惨语婵娟。  呀!又要金雀夫人到来看我。  孤家心病已深沉,只是思量负了卿。花烛以来长久矣,竟未尝,夫妻一夜共床寝。  咳!我只望娶了原配,再与你同房。  倒弄出,冒名顶姓一裙钗。进门反要称原配,孤怎忍,拿着贤卿往下排?  啊唷,好生恼恨!如今又逆不得君亲,只好娶她的了。  待等完姻那女娘,孤家也是不同房。芳卿犹未成恩爱,岂肯与,假冒裙钗反同床?依了限期遵了旨,我只有,空帏冷落一条肠。由她孤宿由她想,任彼延生任彼亡。虽则挂名为正室,情疏断不当妻房。  咳!金雀夫人呀,你叫孤家哪里委决得下?  孟家岳母在朝初,指定恩师郦保和。她若难分真共假,怎么有,这般胆量胜龙图?皆因见得分明了,所以敢,真说明堂恋紫罗。  咳!贤卿呀!那时候圣上若肯为顾孤家,只用把郦老师细加一番追究,怕她不吐露真情?朝廷先就一心偏依着她,  也说邪谣与乱谈。奏句话来听句话,那天的,当朝好个晓谕严。有人擅议明堂相,拿问金銮法不宽。皇上已经传此旨,教孤家,如何再敢蹈前愆。  咳!芳卿,你想朝廷又不肯周全,岳父母又不得做主,难道教我个门生,与老师做对不成?  百计千方亦枉劳,料来伉俪也难调。孤家明晓无成矣,但总是,郁结于心不得抛。几次自宽仍自恼,压根相共病根交。如今凡事休提了,看起来,还要去将命一条,  啊夫人,你试试我手中额上,看可是有些发热么?咳,孤家呀,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只不过上负父母,下负芳卿。  忠孝王爷诉罢情,两边不觉泪纷纷。有心还要多言句,只恐怕,良贞郡主要疑心。燕玉性情原最软,听了这,酸辛说话哪能禁。神暗淡,色凄凉,一阵伤怀泪已淋。半晌低头方抬起,略舒玉手试寒温。  话说这位刘郡主情性贤良,温柔而胆小,一听忠孝王这些言语,哪里还忍耐得来?一手试探寒温,一手挥弹珠泪。  夫人当下好恓徨,掉转纤腰倒坐床。款捻春尖眉皱皱,起摩粉额泪双双。心内急,意慌慌,竟像王爷就要亡。恨不得,顷刻以身相代病;恨不得,登时割股去煎汤。思妙计,想良方,蹙着春山告粉郎。  啊,殿下,你自己保重身躯,不要说这些言语。  堂上翁姑只有君,真真是,心头之肉掌中珠。单传孤脉无昆仲,怎把这,金玉身躯看得轻。既发热时须早说,公婆也好请医生。缘何闷闷宫帏睡,自己迟延误自身。  咳!君侯呀,你既自知自己的心病,就该撇去些愁烦。  就使难于放心怀,不思几次也丢开。终朝气恼终何用,君要想,留得身躯好处裁。啊殿下  呀,奴倒有个主意在此。  孟府娘亲谅不差,老师或者果闺娃。如今威逼难行了,竟借此,染病之由去请他。郦相精详知脉理,闻得说,岐黄已算大名家。公公如若来求看,夫子难推定到衙。  啊妙呀,郦老师若来看病,你就可以暗察情形了。  如他果是孟千金,岂有个,铁石之肠难动情。见你为伊成此病,少不得,另生凄楚一番形。  啊,殿下,郦老师若然动色,我们就可以商量了。  也休上本奏君王,竟请婆婆走一声。可去见见皇后面,求她做主毋他商。娘娘手足恩情重,还有个,不尽心来不尽肠?中外夹攻相办起,那时何惧郦明堂?  啊,殿下,说是这般说,行止即随你意。  若怕仍然犯老师,这条计策就休施。也不须,相求堂上公公请;也不须,入奏宫中国母知。免说奴家唆耸你,再遭一气费支持。夫人说罢衷肠语,忠孝王,眼笑眉开赞巧思。  啊唷,妙啊!真所谓有智妇人赛过男子。  孤家前次欠调停,竟未曾,想到昭阳院里人。一切举事都不应,自然难就与难成。若还早有芳卿计,倒只怕,此刻逍遥已做亲。可惜夫人相告晚,又教我,怅怅闷闷几朝昏。孤家算个周公瑾,卿竟堪称一孔明。足智多谋深拜服,送你个,新传绰号女陈平。  啊唷,芳卿好计,孤家依你施行便了。  今朝天暮且从容,明日里,当退朝中孟宰公。万一这番如我愿,夫人真是大奇功。王爷说到心欢处,手拉着,郡主春尖不放松。燕玉见言称过奖,也生喜气透春风。情密密,意浓浓,共坐牙床笑语同。直到上灯方始别,刘郡主,依依叮嘱两三声。  殿下呀,自家珍重,奴明日再来问安。  忠孝王爷跨下床,殷勤亲送女红妆。声声抚慰临门别,句句温存附耳旁。目视夫人归去了,一回身,眼前只觉越凄凉。心又想,意重伤,倒在红罗暗忖量。  咳!到底有个谈谈说说,觉得不甚冷清。  此时独处好愁烦,形又孤来影又单。空做东平王子位,竟未尝,偎红倚翠一朝欢。于时千岁心悲感,外面已,掌号盈盈散酒筵。此夜不谈谈次日,小皇亲,早晨强勉整衣冠。第五十六回 呈妙计巧合师生  诗曰:  自从消瘦减容光,楚雨巫山暗断肠。独宿空房泪如雨,谁怜情短与情长。  话说忠孝王已是十分有病,朝朝饮食少加,夜夜身子发热,面貌比前消瘦,精神着实损伤。只因这几日武宪王夫妇料理行聘,无暇顾及孩儿,他自己亦心中不念求生,末去告知父母。  因而展转十余天,竟未延医看病端。夜夜发烧无气力,朝朝减食损真元。精神恍惚多凶梦,步履伶仃只厌眠。怪凄凄,脸上退残红两岸;愁脉脉,眉头蹙损翠双弯。这天越发显沉重,没奈何,坐在罗帏强整冠。意欲告亲邀郦相,心中又,踌躇不决几多番。  呀,且住,这郦老师不是好惹的,待我斟酌斟酌,再行未迟。  前回苏母说其因,到底隐情未尽云。不若遣人邀侍讲,问一问,认亲时节怎情形。舅兄如若分明说,我就晓,郦相何言与甚心。免得忙中疏检点,又被他,无凭无证赖前情。王爷想罢踌躇定,隔帐低低叫一声。  啊,人来,传孤的晓谕:着一名家人,速即到相爷的府中,说我身子十分不好,自己难以登门,舅老爷如若有闲,请过舍来说句言语。  窗外诸仆应诺齐,一声命下急如飞。家丁忙往龙图府,不多时,回至宫前禀是非。  启复小千岁得知,已往龙图府相请过了。只因孟太夫人方是在床卧病,光景又像前番,舅老爷不得闲空,叫小人回来禀复。  王爷听罢色凄然,岳母原来也不安。想必那天重气坏,这番病又似前番。东平千岁长吁气,隔着罗帏把命传。啊家人再走遭,说小王爷着实病重,说一句要紧言词。舅老爷到一到儿,立时请转。家丁院内应声高,随即重行第二遭。忠孝王爷房里等,迟延不至越心焦。少停隐隐云牌响,伺候书僮禀事苗。  启千岁千知,奉命的家人已与孟少爷一齐来了。  王爷闻报两眉扬,立刻传言请进房。国丈于时陪着入,靴声震震进华堂。两边僮仆开帘幕,咳嗽齐同向里行。武宪王爷随后进,一见了,孩儿面貌大惊惶。  啊唷我的芝田儿,你怎么消瘦得这般模样?  为因连朝不空闲,竟无问问与观观。只道儿,厌陪宾客佯推病;只道儿,气塞胸怀偶废餐。此刻一瞻惊坏我,如何病得这般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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