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16

话说孟相打发王府家丁去后,就来与媳妇商议。少夫人道:婆婆是病中,凡事易于生气。到初四的铺排,都有媳妇代劳,公公不须过虑。  上下无非两桌筵,外厢酒饭可周全。摆些糕果斋上佛,再备了,承继姑娘见面钱。初四事情容易办,公公高坐媳当担。龙图心下多欢悦,也不去,韩氏夫人耳畔烦。翁媳二人同料理,只等那,刘家郡主拜椿萱。慢将丞相衙中表,且把王亲府内言。一到新正初四日,移樽备礼好忙然。  话说一到初四日,王府中备了礼物酒席,送郡主去认亲。忠孝王又叫苏奶奶同往,以便在旁指点。于时节孝夫人穿了一品的服色,跟了两个侍女,一房仆妇,一个乳娘。那江妈要到孟府中光彩光彩,也带了满头首饰,全套衣裳,打扮得就似姥姥一般,随了郡主。  忠孝王爷喜气扬,再三地,叮咛燕玉女红妆。芳卿本是贤良者,诸事谦和达礼行。今去孟家为继女,必须要,亲亲热热叫爹娘。岳父岳母如欢悦,少不得,骨肉之情一样看。再者外边人若晓,芳卿的,大贤大德更传扬。多娇郡主连声应,慢款金莲步曲廊。仆妇丫鬟齐簇拥,王爷相共到中堂。太妃见了心欢悦,手把多娇道细详。媳妇呀,礼物俱皆我得成,杯炉等类算丰盈。到时呈上干爹母,尔说是,少尽些须继女心。还有现挑筵一席,以为献酒饮三樽。贤良媳妇应知晓,尔自去,做个谦和贤淑人。郡主低头称晓得,拜辞姑母要抬身。苏家奶奶相同走,环珊珊出殿门。一下银銮登宝轿,绣帘随处闭芳形。轿人着力抬朱杠,就在那,正面辕门路上行。苏母鱼轩在后出,江妈人等起朱轮。于时离了亲王府,顶马如飞往相门。国舅不叫排执事,只有那,前呼后拥众家丁。奇英女伯登轩出,也拜新年探表亲。一路威风行得快,齐来孟府不留停。轿临米市衙门内,相宅家人急报闻。  话说这一天孟相府中也是十分热闹,韩氏夫人虽然不悦,也没奈何,起来换了衣服。龙图到外边行礼,恐夫人的病体经风,就在中堂排列糕果斋佛。忽闻三响打云牌,深院重重闻报来。节孝夫人今已至,奇英女伯也同偕。更兼还有苏娘子,大门外,车马纷纷挤不开。韩氏便呼儿妇接,章飞凤,朝裙补服出厅台。笼翠袖,款红鞋,妇女围随下了阶。只听迎头环响,抬头观见女裙钗。花容美丽真形俏,妙态风流冉冉来。仆妇梅香齐拥簇,就知是,刘家郡主进庭阶。又观燕国大夫人,近前来,粉脸轻堆笑口开。  啊表嫂,恭喜来迟了。哪,这位就是节孝夫人。  飞凤含欢应一声,连抬翠袖逊登厅。多娇郡主轻移步,侍女相扶向里行。苏母欣然陪着走,香风飘动环声。穿廊绕院重重进,早见中堂正屋门。女婢两边挑绣,齐到了,朱门槛内入堂行。但见那,寿星王母供中央,糕果堆盘到满堂。红锦桌闱飞蝴蝶,织花拜垫舞鸳鸯。煌煌赤焰双枝烛,袅袅香烟一瓣香。左右排开金交椅,几层层,麒麟巧绣盖铺长。画堂铺设如仙殿,那一派,曙色高辉透碧窗。孟少夫人陪着笑,连连举手逊红妆。此时就请参神马,承继后,好叙亲情把礼行。郡主低声言道是,宫裙微步立华堂。提彩袖,动明,拜在神前翠带扬。礼貌端严身窈窕,仪容款款意安详。四双八拜抬身起,退几步,微转秋波向乳娘。  啊江妈,尔上去摆两张交椅,就请相爷与太夫人出堂,好待我拜认父母。  三嫂欣欣答应连,忙将双椅摆中间。春风满面开言叫,丞相夫人在哪边。飞凤即呼人去请,回身又揭暖门帘。  啊婆婆,请出房来,就在堂中见礼。  低低含笑隔门呼,房内夫人出绮罗。红玉已消新病后,乌云犹自少年初。龙裙鹤补衣冠正,倦目愁眉意态疏。缓缓出来微咳嗽,有一个,年轻披发丫鬟扶。才闻佩韵来兰室,又听靴声上玉坡。披起绣帘摇日影,外边步入孟龙图。只见他,纱貂绣蟒紫袍披,白面乌须骨格奇。赫赫威风穿古服,堂堂显位冠朝仪。欣然步进朱红槛,喜色盈盈上两颧。郡主一观笼彩袖,绛唇轻启吐莺啼。  啊爹娘请坐,待女儿恭参。  龙图夫妇立旁边,一壁谦和一壁观。只见多娇刘燕玉,姿容态度恍如仙。乌云宝髻层层挽,满头上,珠玉争辉照眼鲜。翠鬓双分长挂串,金翅纠压小钗钿。貂皮补服云霞乱,银鼠朝裙水浪翻。白粉微凝云艳艳,红脂淡点口鲜鲜。鸾绡敛处初提袖,凤屐移来已似莲。态度风流偏可爱,身材窈窕甚堪怜。虽然不及亲生女,一品夫人稳稳然。孟相夫人齐看毕,双双地,欠身侧立便开言。  啊不敢不敢,就是这般罢,不上坐了。  节孝夫人敛袖云:爹娘升坐正该应。从来继女同亲女,侧立如何把礼行。言讫回眸观女伯,贤姐姐,代奴请上二亲尊,勇娥含笑称姑母,说道是,承继原应受这巡。乳母江娘忙走过,春风满面请连声。  啊呀相爷夫人请上,这个万无不坐之礼。  今朝郡主到衙间,一拜亲来一拜年。丞相夫人如不坐,却叫小辈礼难全。龙图夫妇东西立,一口齐称就这般。燕玉于时登锦毯,深深行礼在堂前。高抬广袖微笼笋,慢拂长裙浅露莲。拜倒氍毹行大礼,低低地,莺声燕语叫椿萱。孟公作揖夫人福,回礼多娇在两边。八拜未完先挽起,刘燕玉,和颜悦色吐芳言。女儿今日来承继,望爹娘,须当亲生一样看。如有不知规矩处,二大人,还当宣训与宣言。螟蛉自是如亲养,女孩儿,日后全凭父母怜。郡主言完来退步,龙图接口应声连。  呀,了不得,愚夫妇竟妄尊了!  今日多承忠孝君,动劳郡主到寒门。深叨光彩来冲喜,病体多应即日宁。韩氏夫人无甚悦,含欢勉强谢殷勤。多娇又请兄和嫂,翰苑夫妇礼共行。见罢勇娘方走过,深深下拜在堂门。口称姑父与姑母,参贺新年福寿增。今日又当承继日,想姑娘,多应贵恙即康宁。龙图夫妇同回礼,也愿你,玉树芝兰早种成。女伯低头红粉面,又相见,表兄表嫂贺新春。礼完飞凤呼儿拜,手挽魁郎谒中亲。窦氏也都称贺过,江妈等,亦行叩首跪埃尘。夫人无力相扶挽,飞凤忙来扯起身。郡主称将盘内礼,齐齐地,暂时收入卧房门。龙图父子书斋坐,相辞堂中女眷们。卫氏勇娥携表嫂,含欢笑向少夫人。  啊唷唷,可是恭喜么?尔的身子,竟有些看得出来。  飞凤含羞说并无,谁将此话告贤姑。奇英女伯微微笑,嫂嫂今朝还哄奴。这件事情瞒不过,到后来,临盆坐月却如何。苏家娘子旁边立,笑伸着,三指尖尖示勇娥。女伯见时连点首,金莲微顿拍肩呼。  啊呀表嫂,你已是三月重身了,方才行礼时可不有累?  飞凤闻言笑一声,低头不答转娇形。正然戏语夫人说,诸位来房坐片辰。郡主含欢低头应,轻笼彩袖便随行。亲亲热热频呼母,扶了夫了进室门。女伯等人齐入户,孟家太太强支撑。从头逊坐俱完毕,自己方才定了身。燕玉殷勤移近椅,捻两捻,手心手背试寒温。眉蹙蹙,语轻轻,连道如何冷似冰?此刻母亲辛苦了,床中歇息半时辰。窗前到底风威紧,珍重还应坐在衾。韩氏夫人原勉强,禁不起,多娇郡主会温存。改容也便同言笑,答道恹恹实可憎。此际早间寒切切,消停午后热腾腾。燕玉闻言凭着椅,娇声长叹皱眉云:  咳,怎么好!也不知姐姐何日回来?  万勿伤心且自宽,久闻姐姐是贤能。才高志大能防祸,少不得,骨肉相逢有日还。韩氏夫人长太息,心中暗暗赞婵娟。  啊呀,好一个伶俐的裙钗,她倒会这般亲热。  口口声声叫母亲,言词款款世情明。虽然奸侯门中女,那一派,礼貌周全是好人。可羡她今真有福,皇封一品赫然尊。珠围翠绕夫人体,孝意贞凤郡主名。痛杀丽君何不幸,逃得个,无踪无影更无形。今朝让有刘家女,鹤补龙裙到我们。韩氏夫人心内想,含欢启口问年庚。  啊郡主,不知多少芳年了?  多娇见问欠身言,虚度痴痴十九年。正说之际茶已到,金杯献上细龙团。于时送过双神马,乱乱哄哄要摆筵。郡主出堂邀了母,孟公随后大厅间。勇娥飞凤旁边视,仆妇丫鬟下面观。只见多娇刘燕玉,俨然冠服立中间。安绮席,逊华筵,袖捧金樽四福完。孟相夫妇回了礼,一齐上位面朝南。西边走过章飞风,敛袖殷勤笑满颜。执盏逊与刘郡主,深深万福请登筵。多娇回罢先归席,女伯随时入席问,窦氏亦临堂内饮,魁郎也在母身边。珍羞罗列如铺锦,美酒倾杯似汪泉。郡主含欢三敬毕,龙图下坐出堂间。夫人便在堂中坐,强在人前点不沾。燕玉敬来杯内酒,俱皆回手递孙男。于时郡主难相劝,也只得,曲尽殷勤暗仰瞻。孟少夫人呼仆妇,邀去了,江妈众等与丫鬟。东厢房内留茶饭,倒也纷纷笑语喧。宴上传杯交下午,孟家太太病容添。一时发起微微热,两朵桃花透颊鲜。频皱眉来微气喘,口干已叫浸龙团。勇娥飞凤齐相问,真是身中又不安。郡主见时将出席,夫人推住坐华筵。酒酣献上香粳饭,孟太太,方始相陪把粥餐。宴散饮茶天己暮,江妈近语女婵娟。郡主啊,家中轿马已来迎,就此相辞好起身。天上无星云汉暗,总防下雪路难行。英奇女伯称堪怪,为什么,日内晴而一霎阴。郡主抬身将作别,夫人取礼出房门。朱红盒内重重摆,彩缎黄金耀眼明。一十二般皆厚礼,说了声,些须薄物表微情。这边就是尊家物,谨受隆仪四色珍。燕玉相推祈笑纳,如何见外自家人?母亲不肯留儿物,儿却如何领母情?孟太夫人称已受,这般已是费清心。正言之际龙图入,含笑连称简慢深。郡主便提双袖福,谢辞丞相与夫人。孟公夫妇回还礼,燕玉重呼请翰林。别过嘉龄兄与嫂,小魁郎,也来拜送礼深深。容带笑,面含春,低把姑娘叫一身。节孝夫人心内悦,桃唇半绽语殷勤。  啊小官人,我备了几件东西,又忘记带来了,明日送与尔补情罢。  飞凤含欢扯幼郎,说声还不答姑娘。魁郎笑笑低低应,刘郡主,又叫房头与养娘。  啊大娘姐姐们,辛苦了,买花之费明日一并送来。  众等齐声谢面前,俱皆欢笑暗夸贤。奇英女伯苏娘子,一一从头作别完。郡主又拉韩氏袖,香腮含笑再开言。母亲身体须珍重,切避风来切避寒。今日拜辞归去了,改期到府请金安。夫人见说殷勤意,送近堂门转步旋。飞凤相陪诸位出,红灯引道佩珊珊。龙图学士亲相送,直至高厅大院前。看了多娇登上轿,深廊端立就开言。  啊夫人们,轿子抬稳啊。  连日晴明雪水流,泥泞一路是车沟。小心仔细休轻忽,外廊营,进口艰难我却愁。  啊沈旺、唐兴何在?你们打灯笼扶轿杠,一直照应,等送归王府回话。  家丁对应掌红灯,手搭鱼轩左右行。节孝夫人离相府,江妈等众尽随跟。奇英女伯苏娘子,次第登轩出孟门。车马纷纷教散去,龙图飞凤也回身。帷中上下纷然语,都赞那,郡主贤能会做人。韩氏夫人凭椅坐,闻听众语也开声。若言齐整终难算,如论才能倒可称。口上声声呼父母,世情周至甚通明。这般女子诚佳贤,亦道得,出类超群不易寻。自己女儿虽则好,她却是,寡言端色不多云。丽君出阁为新妇,见人时,未必相如燕玉能。孟相欣然呼媳妇,尔也应,几时答拜到她门。明朝月忌休回望,后日良辰便可行。就是魁郎堪带去,新年内,叫孙散散亦欢心。于时飞凤称尊命,遂请夫人进室门。服侍上床方告退,一家大小各安身。不谈丞相衙中事,再表亲王府内情。郡主回归更未起,纷纷轿马进内庭。相衙二仆辞回去,王府诸人出外迎。引道纱灯摇两影,报官云板扣三声。江妈扶住金镶轿,侍奴围随向内行。女伯下轩同入内,苏家奶奶亦同行。太妃遣出丫鬟接,忠孝王爷也起迎。次第在宫相见毕,刘郡主,曲弯膝下问安宁。告知拜见长和短,献上诸般璧谢珍。又把孟家回送礼,看单检点阅分明。多娇不敢收何物,请问翁姑二大人。尹氏王妃微点首,道言回半正该应。虽然长者难辞却,如此收时也不轻。儿可明朝书个帖,谨登六色璧余珍。东平千岁恭身应,郡主消停坐定身。先令江妈回绣户,将端礼物进房门。奇英女伯归西府,刘燕玉,伏侍王妃睡下身。垂了帐时方告退,王爷同转左宫庭。一临金雀新房内,红烛高烧换服裙。千岁忙言休冷了,不如就此上床衾。于时郡主宽衣睡,半挂罗帏面对灯。国舅殷勤床畔坐,欣然相问认亲情。孟家岳母心应喜,见尔之时怎样云。节孝夫人含笑说,妾身一去就参神。寿星王母中堂供,拜过之时便认亲。奴只声声呼父母,自己也不算螟蛉。干娘虽是言和笑,嗟叹频看两泪淋。见我自然思姐姐,怪她不得要伤心。孟门嫂嫂多亲热,睹面亲情似海深。还有干爹真要好,归时直送至前厅。叮咛人役抬轩稳,呼唤家丁挽轿行。相待竟非承继女,难得个,今朝认下这门亲。王爷见说长吁气,又作欢容对玉人。抚腕面谈更漏永,方才相别出宫门。江妈即伴千金宿,一夜无词又早辰。  话说次日早辰,刘郡主梳洗已毕,遂取出几件东西,要送与魁郎的。点了一点,只有六色。就与忠孝王商量,配成八样。  千岁道声我取将,遂回灵凤觅珍藏。古传玉板笺双套,上赐红丝砚一方。就拿来,配合完成齐八色,读书有用是文房。于时郡主心欢悦,绣袄包完放在床。又取白银称几锭,要赏那,孟家仆妇与梅香。红封一套标名字,就放在,谢璧珍余盒内藏。然后相传陪媵仆,堂前分付叫潘良。  啊潘良,你将这盒中的六色礼物送往孟府,说我请安太太,谢谢相爷夫人。里边一个总封,与大娘姐姐们的。这是八色薄礼,可呈上少夫人跟前的小公子查收。  再须问问太夫人,今日的,病体如何好未曾。昨者发烧曾退否,可言我,放心不下请安宁。潘良垂手帘前应,端礼而行往相门。郡主方差人出府,却来孟宅一家丁。第四十二回 老命妇病在膏肓  诗曰:  改装潜出避爹娘,亿女情深黯自伤。辗转愁肠谁可诉?病源从此入膏肓。  话说孟相府也令家人到来问候郡主,昨日回来安否?并带了孟夫人赏赐江妈的一两银子,一匹青绸,交付王府门官送入宫内。节孝夫人就差江三嫂出外相问,孟太太病体如何。江妈进来禀道:还没有退热,夜来依旧发热。今日大清早就请徐郎中看视。郡主见说,也把眉儿皱了一皱,叫声:怎么好?消停了片时,潘良回来道:孟府少夫人叫谢谢郡主,送小公子的礼物,收了红丝砚,玉板笺,金玉带一条,织麟缎二端,回了四色转来。孟太太病体仍与昨日一样,叫郡主不要记念。节孝夫人道:忒也客气,尔该推推才是。潘良说:小的推了两三次,只不肯全收。  言讫潘良退下堂,刘郡主,于是也即便回房。这一天,更无别事休多说,次日临辰正晓妆。定省公姑俱已毕,进完早膳坐兰堂。忽闻孟少夫人到,太王妃,已是先迎出外厢。郡主闻言离绣户,华妆不用换衣裳。侍儿随出前宫院,走过重门款款行。早见太妃陪入内,佩环飘动响当当。魁郎公子相随至,打扮得,衣服鲜明似锦妆。但见他,少小之年六岁交,面如傅粉映仙桃。金冠抹额云龙翅,绣蟒披身银鼠袍。小样京靴双踏足,新雕玉带半垂腰。跟随孟少夫人进,真正是,公子公孙一俊豪。郡主见时心内喜,慌忙走近笑相邀。  啊呀嫂嫂,失迎。妙呀,小官人也来了,可喜可喜。  言讫含欢逊几声,殷勤请进少夫人。珍珠帘内齐相见,飞凤端然把礼行。拜过太妃恭喜毕,又和郡主礼深深。见完苏母魁郎拜,尹氏王妃大赞称。不叫拜完先扯住,夸声好个小官人。于是飞凤回呼婢,同着妈妈姐姐们。带领魁郎公子去,请安千岁到书厅。侍儿答应忙移步,相烦了,王府丫鬟引道行。宫内正然将逊坐,西衙女伯勇娥临。表姑表妹同行礼,谦让多时坐定身。献上茶来排上点,书房请进小官人。侍女启禀章飞凤,两王爷,回请金安恭喜声。孟少夫人含笑应,多娇郡主便抬身。轻轻抱上魁郎坐,点果拿来与彼吞。仔细笑看公子面,连夸长得好精神。又将小手凝眸看,低问如何带墨痕。侍女在旁和笑语,小公子,方才把笔写书文。因而沾上些须墨,学之将完就请临。郡主见言拿手帕,和茶抹去绝无痕。堂中诸位齐欢悦,彼此相同进点心。窦氏亦于旁首坐,谈谈笑笑叙寒温。上完三道香茶后,交椅移开立起身。  话说茶点过时,刘郡主便相陪孟少夫人携魁郎公子,往各宫散步闲行。这边尹氏王妃向苏娘子道:亲母,尔可料理料理,左边备筵席,右边备酒饭,再买些鲜果与小官人吃,晚间也可送他带回。  苏家娘子管银钱,出入俱皆在手间。日用殷殷亲写帐,早辰分发晚来盘。寸私不蓄多明白,上下之人尽赞贤。昨者过年逢大节,忠孝王,送银二十到她前。自家也得相添补,再不在,公帐之中暗积钱。当下王妃如此说,回房举笔就开单。写明上席如何菜,派定了,该用汤来该用盘。又及下边相待饭,无非是,鸡鹅鱼肉尽周全。两边帐目俱开毕,复又标明买菜单。各色点心家内有,只要那,新鲜果品备诸般。于是写罢从头看,唤过随身一女鬟。  话说苏娘子住居王府,尹氏太妃曾派一个十四岁的丫鬟在她房中伏侍。这丫鬟名唤瑞柳,倒也十分勤力。当下苏娘子唤过来,就叫她把三张帐目发下厨房,令厨司买办等照帐办理。  瑞柳传言不必云,内堂中,且谈郡主众人们。相同女伯章飞凤,笑语低声各处行。曲绕回廊鸣玉佩,轻扶彩柱款湘裙。行来灵凤深宫内,推入朱扉看一巡。只见华堂宽似殿,盘龙交椅两边分。云母榻中铺金玉,雕花梁上挂珠灯。古书万本高堆架,新句千章遍贴屏。案供金瓶摇翠尾,墙悬锦袋动瑶琴。居中两幅红绡帐,隐约间,内有新图画美人。飞凤见时连喝彩,铺排雅淡绝纤尘。不知红帐因何设,这深宫,可是深宫翰墨林?郡主回眸含笑答,此间灵凤作宫名。上悬姐姐真容像,早晚焚香自用心。因恐风吹颜色变,故将这,红绡帐幔挂堂门。自家就在房中睡,每每的,秉烛观书独一人。飞凤闻言心暗道,姑夫如此好多情。正房不同新娘住,仅伴真容耐冷清。这等男儿天下少,婆婆错怪彼重婚。于是遂入堂中看,仰视新图果挂屏。颜色鲜明仍似昔,又添诗句数行文。吟哦一遍连声叹,何事姑夫守又深。海角天涯无信息,总然跋涉也难寻。言完回视姑娘像,珠泪连弹玉甲轻。复又抬头朝上看,有一块,朱红搁板钉门屏。龙盘三尺描金柱,结下攒花挂彩亭。心下不知何所意,回眸重问内中情。多娇郡主含欢说,特命能工起造成。御笔敕封元配诰,因而高供小龙亭。但求姐姐返家国,也不枉,金屋三年待玉人。飞凤闻言心赞叹,披图良久始回身。魁郎公子多聪俊,认得真容也泪零。蟒袖斜遮傅粉面,不言不语暗吞声。多娇郡主偷窥见,说向奇英女伯闻。燕国夫人忙挽住,相逢出外不迟停。魁郎因自回头望,恋恋难分勉强行。飞凤见时长叹气,刘郡主,吃惊连道是奇闻。  却说节孝夫人见魁郎下泪,不觉吃惊起来。飞凤道:姑娘在家时,原本过于爱他,后来单身出走,魁郎正在花痘之中,大家惟恐悲伤,都相瞒不说。满月后得知此事,终日里陪着祖母悲啼。他头一次看见挂的真容,就认得出姑娘的面貌,今日在此又想念了。  郡主闻听极赞扬,挽住了,官人小手出华堂。相同飞凤从西走,看过了,映雪之灵到洞房。金雀宫中坐定齐,侍儿问候献茶汤。掀帘走入苏娘子,笑请官人把果尝。顷刻排齐盘几个,干果异品与魁郎。石榴花果红镶绿,端桔香橙红配黄。还有交梨和雪藕,纷纷乱乱不须详。魁郎公子欣然吃,顽耍安心在洞房。郡主十分心喜爱,倒与他,开榴剥桔手忙忙。香闺笑语多亲密,宽坐移时要出房。女伯相邀西府去,大家复又绕回廊。  话说在金雀宫中坐了半晌,奇英伯就向西府去一游。这平江侯的大宅,是内外相通的。从银銮殿仪门过去,就是熊友鹤的书院。从太妃舞彩宫过去,就是卫勇娥的上房。故此虽则分居,如同共宅。当下女伯邀了孟少夫人、刘郡主等都到西衙之内,章飞凤也遣仆妇们领了小公子往书房内拜见平江侯请安。  熊君算是表姑父,一见之时喜气多。忽然间,想起怀郎亡内子,自不得,归心打动要辞都。  哎,也罢,我就明日打点辞朝便了。  想起那,亡妻未葬好悲伤,就在新春出帝邦。归去看看年幼子,怀郎也必是魁郎。不言友鹤归心起,公子于时返上房。女伯相留重待果,姑娘们,笑谈良久日移窗。俄闻侍女来相请,太王妃,有请夫人饮酒浆。燕国夫人同接去,小筵设在百孙堂。当下诸位齐齐起,赴席传杯饮酒浆。  话说太王妃留在住孟少夫人,在百孙堂上饮酒。黄昏席散,章飞凤就将带来的赏封递与伏侍的妇女,然后一一拜辞。太妃送了小公子四盒干鲜果点,还有格外礼物八色。四府夫人等,也有荷包果品及赏随来妇女的银封,太妃亦分赏过了。一概喜封盘盒都是苏娘预先停当,不费一毫心思。当晚也遣家人送归,次日遣仆人问候。住表两家来往的亲情,且说一人出场的踪迹。那梁丞相的长女,东床姓裘,名仲义,字惠林。父亲官拜副都御史,已去世七载。母亲符氏在堂,颇有教子成名的令誉。家当亦不算富足,只有三百亩田,六七所租房,也可以过得岁月。乡试之期,已中过十九名举人。进京应试,就卸车住在梁相府中。翁婿相逢,不胜欢喜。梁夫人见了嫡亲的女婿,自然更加疼爱。这裘生虽则中举,文理尚是平常。  时逢三八作文章,每每的,呈上梁公看细详。阁老观来无妙处,不过是,风云月露枉盈箱。心中欲待加批改,竟须要,削去前篇十数行。便叫惠林当面道,我看尔,在家未必坐寒窗。此文做得虽堪中,笔法轻而不算强。若遇房官才捷者,决难荐尔这篇章。还当与尔高明讲,腹内通时好进场。我亦暮年无意绪,贤婿吓,问于襟丈郦明堂。  啊贤婿,那郦明堂乃当世奇才呀!  连中三元做翰林,登时兵部又飞升。年方十八为丞相,博学多才有大名。慢说老夫难以及,真真压倒满朝人。文章诗赋多多少,刊刻而成世尽闻。天子珍藏三四部,不时观览爱如珍。常常就在金銮殿,披读明堂郦相文。天下传称推第一,绰号是,荆襄龙虎大将军。你今请教于他去,一定还当学问增。可把此文呈与看,再问其,谈谈五典与三坟。裘郎受训心惭愧,他就云,请叫才高郦大人。相国明堂难见却,即行批改与评论。看完就付连襟览,服杀云南裘惠林。时刻坐于文座侧,敬如师傅问高明。少年元宰多潇洒,绝不藏言便语云。抱玉握珠真博学,经天纬地实奇英。常敲棋子深深语,或剪灯花娓娓论。一个是,玉带金貂秦相国;一个是,儒巾素服弱书生。裘郎深得明堂力,渐渐文章做得精。郦相居官名望重,哄动了,在京应试众门生。  话说郦丞相考中的那些门生齐集在京,一个个做了文章都呈上老师批看。还有那不是门生也来拜认的,大门前车马不绝,日日来回。那丞相好不廉洁,送老师的宝礼,一概不收。托关节银钱,半文不受。凡有求批文字者,总无不留下。堆积得千篇万轴,摆满了书榻芸窗。  日日朝中内阁还,更衣就坐听槐轩。推情欣喜观文字,看了那,雪案芸窗不觉烦。分付司阍人役等,亲朋如至只休传。只因有事无闲暇,待相爷,办理完将拜望还。一命下来齐百诺,府前车马就萧然。风流相国心中悦,终日里,朝罢归来得了闲。亲友门生俱谢绝,也不与,东平王子叙寒暄。端然坐在书房内,看一篇时批一篇。发得东时西又到,千堆万叠在窗前。明堂无不相留下,他就是,昼没工夫夜也观。梁氏素华陪了坐,梅香累得也迟眠。风流郦相看痴了,废寝忘食只是看。因恐夫人无耐坐,竟索性,搬移衾枕外边眠。  却说丞相郦明堂专心文字,索性搬到听槐轩安寝,也不用家人伺候,只叫荣发相随。  书斋春暖设围盆,兽炭腾腾早晚生。自己坐于围椅上,家僮立在案头横。英风凛凛披貂袂,雅态翩翩带软巾。红枝双烛窗下照,朱毫一管手中擎。忽然间,桃花笑处圈连句。忽然间,柳叶颦时嗟连声。忽然间,停毫沉吟观且读。忽然间,翻篇批改,草字真书,累犊盈箱,纷纷不绝。有时朗诵夸声妙,有时点首道声清。恼的是,侍女人等催用膳。喜的是,门生入府送佳文。静沉沉,芸窗深掩灯花落。寒寝寝,竹院重开日色生。坐久聊吞花一盏,倦将来,批完小饮酒三巡。真正是,高才敏捷风流相。真正是,年少英华贵显臣。日看文章无片暇,也不会,满京亲友与门生。且慢谈,风流相府衙中事,再表王亲府内情。  话说忠孝王府中,新年热闹,连日大摆华筵。初十那天,是武宪王请酒,会的是亲戚老辈公卿等。十三这日,是小王爷开宴,会的是亲友同年。熊友鹤、韦勇彪等一班少年豪杰,还有崔攀凤也在其中。  王府豪华敞绮筵,上灯良夜十三天。东平千岁穿冠带,大会同僚诸少年。三面辕门飘彩幔,一层宝殿卷珠帘。龙飞凤舞花灯满,露下云开皓月寒。府外旌旗摇碧落,阶头管笛绕朱栏。一阵阵,金锣乱击分双面。一声声,画鼓齐敲打十番。玉带蟒袍环绮席,银花火树立鳌山。迎灯讨赏人无数,闹乱了,忠孝王爷大府间。一众少年齐畅饮,小皇亲,金杯一按口开言。  啊诸君,不知郦老师因何缘故,我去道喜请安,一次俱皆是不见。  平江侯爵应声云,我亦曾经走一巡。门上官儿回有事,却不知,老师在府做何情。熊君之语方才毕,又有当筵一位云。  呀,正是。我也去过两回了,门官总回郦相爷有事。  未知到底有何缘,如此忙忙不得闲。两次三番俱谢绝,莫非是,谁人得罪老师前。这边谈论犹未毕,西首停杯又接言。  啊二位君侯,不须疑惑,我倒猜着了几分。  多应会试那诸君,祈望明堂郦大人。恐彼今科作主试,必须要,用银相托说人情。故而不会寅朋等,要做清廉正直人。忠孝王爷说道是,筵中立起一崔生。微微笑,半含春,举手当胸出位云。  非也,非也。若论老师的贵怀,小弟倒偏知其故。  只因众举赴科场,门下之生集帝邦。还有闻名投拜者,终朝车马塞门墙。老师为相清于水,中正无私内外扬。不受半分钱与钞,只留下,求批求改众文章。那天相府因闻道,堆满窗前与榻旁。只等看完方拜望,如今总是在书房。诸君所料皆非也,郦老师,绝谢亲朋为此忙。现有我文批发下,请诸君,筵前一览看其详。崔生言讫弯腰取,摸取靴中锦绣章。递与家人忙送上,哄动了,在筵众客小亲王。齐齐围立灯前看,一诵之时一赞扬。  话说忠孝王等接过崔攀凤的卷子,只见上边原文是蝇头小楷,改句是朱笔行书,果然批正精奇,胜似崔公子原稿。后面大批道:凤舞龙翔,极得韩文之势。云垂海立,颇多杜赋之风。松正凌云,可谓梁栋奇材。玉已出璞,可作朝廷大器。众少年看罢,大赞道:改得好,改得妙!这是比原文高阔了。  老师真正是奇才,果然的,绵绣珠玑满腹埋。连捷两科为翰院,飞升司马到三台。这般官运人间少,到底是,贵显还从博学来。众等合声称郦相,一人踊跃叫奇哉。  咳,奇哉!奇哉!不要说老师的才,就是老师的貌,也算天下无双的了。  为甚生成这样容,行藏淡雅有仁风。凝脂弘理颜争似,傅粉何郎面若同。眼际神光横两水,眉间秀色展双峰。言谈潇洒超群众,举止风流冠众容。如此才来如此貌,又且是,年方二九拜三公。真正诸事都全了,但不知,师母夫人怎样容。这位方才言到此,一人接口道情悰。  啊年兄,你说师母的容颜么?我倒看见过了,与老师却也可以相配。  我是梁家门内亲,因而曾见郦夫人。巍巍福相姿容美,冶冶妆华服色新。虽则如花和似玉,然而还不及师尊。内中一位闻听说,皱着眉头启口云:  咳!列位年兄,老师才貌福禄全则全矣,据我看来竟有些美中不足。  众人见说问连连,甚事因何怎样般?那位皱眉开口道,有桩事件动疑端。旧年北首良乡县,献上了,浙江名姬两玉颜。闻说姿容多美丽,又能歌舞与吹弹。外官趋奉当朝相,不惜千金买一欢。谁道老师都退去,良乡县,真正空用大银钱。少年岂不耽声色,这还是,师母夫人管得严。因惧内时方若此,不然何故退将回?平江侯等闻其语,一个人,摇手微吁启口言。  啊,这也是住在岳家不便之故。总然老师相容,梁太太亦必不允。  若然夫子居间房,未必双姬退下来。十九青春为国相,少不得,闺房也要置金钗。多应梁相夫人故,未必是,师母森严有妒猜。忠孝王爷闻相语,心中默默暗思裁。  呀,原来如此,良乡县送的美女尚且一概退还,我这瑞云倒也不须相送了。  当下齐齐又举觞,笑谈共叙郦明堂。酒阑席散初更后,忠孝王爷送客行。月色灯光犹掩映,剑声佩韵已铿锵。一天佳宴于时毕,真个是,王府豪华乐事长。慢表东平千岁处,且谈熊浩要归乡。因思未葬糟糠妇,并念亲生幼小郎。也不迟疑和缓决,他竟去,当朝一本奏君王。  话说平江侯欲奠亡妻,十四这日就上了一道辞朝表章,只说是乞假还乡祭祖。元主当时批准,熊浩谢恩出朝。  王恩批准喜非凡,朝罢回来转府间。亲友人家俱晓得,忠孝王,盟情恋恋转心酸。朝回只在平江府,帮助他,料理行装返故园。熊浩择期灯节后,即于十九出都门。一边家内忙收拾,一面张湾去订船。慢表平江侯府事,吾且说,奎光雄镇雁门关。  话说雁门关的差官回讯,刘总兵接着了朝廷上谕,父母家书,得悉京中一切情由,不觉喜出望外。过了新岁初三,就写下谢朝廷之表,复父母之书,还有申谢武宪王的副启,并忠孝王的副启,更兼与妹子的手札,一一交付差官,又着他星飞到京。并遣二名勇干家丁,迎取眷属到任奉养。这些人奉差六七天就到了京内。元主十二日接阅刘奎光谢恩表,倒想起还有奸党彭如泽助暴为虐,发配云南充军。赛宝儿无罪有功,恩赏官为千总,这件事也就结案。再说刘侯接了长子书信,并家将来迎,遂择于廿一日起身赴边。  十五差人报女闻,便说是,如今十六要离京。现有那,雁门关上来迎接,已定于,甘四之期便起身。故此特来传个信,十九日,相邀郡主早回门。王妃国丈都依允,节孝夫人整备行。灯节过时临十八,王亲府内荐征人。银銮殿上排筵席,忠孝王陪友鹤吞。按剑悲歌情自切,传杯话别意偏深。兄弟之情难割舍,忍不住,即席英雄泪满衿。后面宫中开绮筵,饯行燕国卫夫人。王妃不舍螟蛉女,女伯难离继母亲。惨惨凄凄惟对泣,酒阑方送转西邻。前边宴散王爷进,见过双亲往后行。箱内白银拿四百,入房来,殷勤来送与亲人。  却说忠孝王把四百银子交与郡主道:这一百卿可拿去回门零用,这三百只算尔送上父母,以为令兄扶柩之用,刘燕玉深感丈夫体贴,整备次日起早,一则送别,二则回门。到了十九这日,那卫华亭伯父子闻知熊浩辞朝,他们也上过了本章,蒙恩给假,至期相同起身。卫勇娥已向孟衙辞了行,龙图当日相送,翰林临期候行。只因孟夫人病体愈加,章飞凤不至。于时,平江侯夫妇一同拜辞了武宪王夫妇,并忠孝王夫妻,托付照看西府。  一番道别各心酸,乱纷纷,王府家丁送下船。国舅只因家有事,不能相送到张湾。并骑百步回身转,一拱而分惨惨然。友鹤忻忻离凤阙,大排执事出长安。烘烘夺利争名到,烈烈封侯挂印还。相共卫家男女等,喧喧轿马下官船。真显耀,固森严,两座长舟泊水边。画戟双分明彩动,金枪对立赤缨旋。左边卫伯标旗号,右首熊侯住坐船。翁婿锦归威凛凛,齐回湖广与江南。不言友鹤辞朝去,且表那,忠孝王爷府内言。  话说刘郡主相送燕国夫人起身之后,便与忠孝王拜辞舅姑,回归于阮府。  京兆衙前景色新,悬灯挂彩大张明。相迎郡主和娇客,内外排筵款待深。节孝夫人分重赏,合门男女尽欢心。又将带到银三百,算做了,扶柩之资送二亲。刘捷夫妇心喜悦,俱言郡主有亲情。黄昏席散东床去,是夜无词又到明。二十早晨先料理,要打发,灵棺回往故乡城。仍差周义扶归去,并有江妈儿子行。进喜于时忙打点,随身铺盖与衣衿。拜辞老少王爷毕,伺候临期要出城。又与母亲相道别,娘儿自是泪淋淋。当时廿一黎明候,忠孝王爷亦送临。攀凤都于关帝庙,惨凄凄,刘家素服放悲声。才能进喜和周义,叩别完时扶柩行。塞道人夫三四十,抬棺一直出城门。临河下落舟船内,江进喜,遂此长途送主行。李宅亲丁回阮府,东平千岁返家庭。起身期日看看近,刘捷夫妻要别行。王府之中多去过,又别了,寥寥落落几家亲。行装束结多停当,轿马纷纷又备成。京兆夫妻排筵席,相饯那,刘侯眷属一家门。杯杯美酒虽春色,个个离人尽泪痕。国丈就将贤郡主,托付与,阮京兆与阮夫人。无依孤女归王府,只有尔,表叔家中算至亲。我等雁门关上去,全凭照拂往来行。但将侄女为亲女,就当是,燕玉爷娘在帝京。京兆夫人齐应允,自然如此不须云。多娇郡主微听得,止不住,阵阵伤心痛泪淋。饯别一番相谢毕,已临廿四要登程。  话说行期已到,忠孝王亦来送行,也有与奎光的回书。刘郡主已写了答长兄手札,一并呈上刘侯夫妇,带往边关。于时,崔攀凤飞马到了,大概轿马已备,合门眷属长行起身。  差官保护不迟疑,京兆衙前轿马齐。亲眷纷纷皆拜别,可怜郡主动悲啼。牵父袖,哭拜长行实惨凄。直到厅前分了手,合门男女出阶衢。齐上轿,各登车,拥护人员不少离。顷刻已离京兆府,暖风残雪送征蹄。东平千岁亲相送,不坐朱轮上马飞。前后围随人队队,小王亲,玉鞭催动白龙驹。崔郎也跳雕鞍上,斜带丝缰送别去。十里长亭方始转,刘国丈,合家陆路出京畿。慢言一众登程事,且把都中大概提。  却说忠孝王等送至十里长亭而返,刘郡主候送父母起身之后,遂辞表叔婶,归正府中来。  虽则思亲意痛酸,王爷抚慰自周全。公姑慈爱夫君好,也把愁肠撇一边。且说江妈随郡主,自后王府显轩然。皮裘紫袄天天暖,烂肉肥鸡口口鲜。提起便言真受享,我娘儿,功劳敢说大如天。只因曾救王爷命,庵内还同郡主潜。受尽千辛和万苦,今日里,方才不虑吃和穿。这些言语常常有,她尚且,诸事之中要占先。  话说这个江妈,自倚着母子有功,诸事僭强占上。知得苏娘子也是个乳母出身,见她与太王妃同行同坐,心中着实不甘。在背后说道:她是个乳母,我也是个乳母,为什么无功的坐着,有功的立着?自此常时走到宫中见苏娘子,见苏娘子坐时,她也坐在旁边凳子上。  王妃苏娘或谈心,江三嫂,也在旁边凑几声。主仆之礼全不守,总要与,苏家娘子一般行。太妃因彼功劳大,海量含容也听凭。三嫂见无言共语,昂然一发自称尊。江妈不许同班叫,若唤之时就动嗔。说是我们非比别,王爷尚且敬三分。进喜儿子功劳大,千岁爷,义士恩人口口称。叫我江妈行不去,又非粗使女人们。厨房等众闻其语,惧势难言改了声。合口尽呼江奶奶,见她一至坐抬身。初时进喜居王府,颇有良言劝母亲。虽则曾将千岁救,功劳不可口头云。诸凡尽让人人敬,百事强梁个个憎。况且跟随贤郡主,丰衣足食也安心。较之庵内如何说,娘只要,拿着当初比目今。三嫂只因儿子劝,始初还不大胡行。其时进喜扶棺去,渐渐地,规矩全无任己行。情性生来偏又急,不贪安逸愿劳辛。房中伏侍人无有,况且这,郡主温存易奉承。她却在庵辛劳惯,清清地,闲来反觉睡魔生。诸般事体争先做,看不得,手脚伶仃妇女们。提水烹茶都自任,忙忙碌碌倒甘心。这天又下厨房内,提着朱红小桶行。要取脸汤呈郡主,绕廊竟到灶前门。  话说江三嫂走到灶前,那些内厨房的火夫厨子,一个个立起来道:江奶奶做什么?三嫂应一声道:来兜汤。就走到灶前开锅,却值服侍苏娘子的瑞柳也挨将上来打水,江妈把她着实一推道:慢着,郡主要面汤哩,倒是你们要紧!  瑞柳丫鬟被一推,险些跌倒气冲眉。含嗔放下提汤桶,忍不住,变色睁睛把话加。  啊呀江三嫂,不许兜就是了,为什么用强推我?  苏家奶奶要兜汤,这一铜锅也够将。怎便这般欺压我,险些跌倒在厨房。江妈听说心中恼,冷笑连声气满腔。  呀,了不得!什么苏奶奶是谁?难道郡主就兜不得么?  言讫含嗔倒个完,又将冷水满锅添。回身提了朱红捅,竟自昂昂离灶前。瑞柳丫鬟心忿恨,无何呆立在厨间。一锅冷水重烧起,她方始,恨恨之声转步还。  话说瑞柳丫鬟走到西边房内,只见苏奶奶等不及脸水,已先梳头了。就将江妈推她并那些所说的话,一一告诉。苏娘子叹口气道:罢了,瑞柳姐,尔从今不可相争。  尔是王妃手下人,只因为,派归于我受欺凌。江妈母子功劳大,威势滔天莫与争。轻了她时轻郡主,太妃也要发雷霆。从今诸事休提起,孀妇何能敢出声?娘子言完低了首,眼含珠泪暗伤心。若留小姐娇儿在,怎被人家这等轻。郡主看承犹不薄,倒是那,下边倚势太欺人。妾身虽与她同类,也是儒家一细君。孟府之中为乳母,尚然上下敬如宾。夫人亦叫苏娘子,仆扫丫鬟谁敢轻。荷感东平千岁接,住于王府了余生。太妃相待真正厚,重托金银与我身。不但合心和合意,更兼同坐与同行。江妈近日明相妒,也到宫中过几巡。今在厨房言此语,明欺我,出身亦是乳娘们。  咳,罢了!我且是吞声忍耐。  若得千金返帝邦,那时面上也争光。如今郡主威风际,何必相争短与长。娘子细思心惨淡,女鬟发忿祷穹苍。  咳,天呀!保佑义烈夫人活了,好与她们做对。  苏家娘子叫痴人,已死焉能再得生。但愿天神相保佑,寻回了,孟家小姐就安宁。丫鬟恨杀江三嫂,巴不得,正室王妃早到京。不表东平千岁府,且言丞相宅中情。  话说孟龙图府中孟嘉龄已升侍讲学士,那些道喜亲友皆集其门。孟夫人病中虽喜,到底辛苦了一番,身子愈加不健。一过新年,就不起床。  容颜憔悴瘦还黄,时时倚椅叹三声,刻刻凭帷泪两行。热亦甚来寒亦甚,不茶不饭不梳妆。有时候,通宵清醒开双眼;有时候,彻夜昏迷沉睡床。妇女几人相陪伴,龙图却在外边房。这宵秉烛凄然坐,听了听,切切悲呼在梦乡。  啊唷女儿呀,女儿呀,你回来了么?做娘的好生牵挂。  几载分离竟不归,如今寻尔尔方回。狠心儿女慈心母,看看我,想将残生早晚摧。  呀,刘奎璧这仇人呀,你害得吾家好苦!  切齿仇家解不开,快些赔我女儿来。别人离散多团聚,只有我,孟家门中实可哀。说罢呼呼似熟睡,梦魂颠倒甚伤哉。龙图听了心凄切,独坐拈须泪下怀。良久上床眠不稳,嗟吁一声起身来。次辰便与嘉龄议,要把良谋早早排。  话说孟龙图与嘉龄议道:咳,我看尔亲母已有八九分病症了,须得早医方好。  太医院内已曾观,别个岐黄请过三。用药无功全不效,这都是,因思爱女病难痊。生死虽则由天定,也须当,访过高明看一番。  啊我儿,我思保和殿大学士郦明堂,他自精于医理的。  太后娘娘病染身,是他医治得安宁。因而翰林升司马,十八之年做宰臣。闻说刘家伊亦去,某同年,伤寒待死又重生。看来深晓岐黄术,故此会,手到之时病就轻。汝母今番难得好,商量只好请他临。  啊,孩儿,为父的疑心了两年了,禁不得那郦明堂就是尔的胞妹。  我看他,如何相貌和声音,件件俱皆是丽君。不但容颜真正像,详其名姓更疑心。孩儿你去思思看,玉字去开像甚人?侍讲当时听父语,凝眸一想忽分明。眉带喜,面含惊,跳出身来叫父亲。  啊呀爹爹,他那郦君玉去了这玉字,竟是丽君了!怎么不是妹子?  龙图见说喜还伤,急叫孩儿且莫忙。午后自然他在府,你可去,亲身叩请看萱堂。彼如果是吾家女,岂有个,自视垂危不救娘?郦相若还颜色变,我们就,大家立逼问端详。那时谅亦难瞒隐,见个分明入下肠。天佑果然逢骨肉,尔娘亲,不须用药也安康。嘉龄见说连称是,当下先将早膳尝。饭过已看交下午,匆匆冠带出门墙。内心急,意中忙,不等鱼轩上马行。两个家丁在左右,如飞来请郦明堂。加鞭直至梁公府,急忙忙,跳下雕鞍问细详。  话说孟侍讲一到梁府,飞身下马,把丝鞭递与家丁。自己上前相问:啊长官们,郦相爷在府么?门内应道:在内,刚从阁内回来。孟爷欢喜说:好极了,相烦禀一声,说侍讲学士孟嘉龄求见。那门官应声入内。就在仪门外踱去,等候一同起行。  忽然走出小堂官,头戴乌纱正少年。猛抬头,见了翰林容色变,慌忙缩进二门边。孟爷惊骇趋前看,只见他犹在院门。回眼斜窥忙欲躲,如飞地,低头跑入一书轩。孟爷当下称奇绝,退入仪门倒恍然。伏眼又见真面善,想了想,分明相貌似荣兰。  啊呀,是丽君妹子原带荣兰走的,一定是丫头改扮了,眉目分毫不错。  仔细思来一样般,荣兰确是不须言。况抬头,一时见我飞跑去,那规模,明是心虚避下官。  唷!谢天谢地,看来妹子有个着落了。  鬼使神差见了他,一时间,令人悲喜两交加。若然妹子为丞相,自是荣兰做管家。这件事情明白矣,我同胞,果能螺髻换乌纱。  咳!狠心的妹子呀,你们也做得机密,竟不认父母夫家!  自己公然做大臣,至亲骨肉不关心。高堂为尔千般苦,日夜哀呼叫丽君。废寝忘食无起色,旧年卧病到新春。何期尔却多高兴,身做了,一品朝官不念亲。今日爹爹猜破了,我看你,少停见我怎为情。学士当时心内想,巴不得,请了明堂立刻行。绕着仪门来往踱,心内火急意如焚。不谈学士心中事,且表才高郦大人。  话说郦丞相阁内回来,正在弄萧亭用膳。忽报侍讲学士孟爷求见,心下踌躇道:我又并无什么事件委他办理,为何求见起来?也罢,且自回复他去,免得弄出破绽来。  明堂想罢就传云,回唤丫鬟谕一声。说道相爷今有事,改期亲到孟爷门。侍儿答应慌忙去,院外司阍领命行。走到仪门回复毕,急坏了,新升侍讲孟嘉龄。  啊呀长官,望乞再禀一声,我有要紧事特来叩见。  门官只得击云牌,复又重重报进来。丞相闻听称要事,心中一发动疑猜。  呀,且住。为甚他苦苦地缠绕?  莫非识破巧机关,故此登门必欲参。如若今朝真为此,却叫我,怎生抵头与遮瞒?  咳!一时认将出来,使我如何是好?  骨肉相逢倒也休,奈何要结凤鸾俦。老师怎把门生嫁,这件事由合抱羞。不若今朝回复去,免得那,同胞会面问因由。  呀,不妙!若再回他,倒觉得无私有弊了。  今朝只好见同胞,他若多言我放刁。厉色正言三两句,难道说,如今竟不惧当朝?明堂主意安排定,座上开声问事苗。  啊侍儿们传谕门官,请孟大人稍坐。  丫鬟答应出珠帘,宛转流莺一命传。门上官儿忙接口,如飞相请不迟延。嘉龄大喜随于后,顿顿朝靴正正冠。跨入听槐轩内院,迎头又撞小堂官。只见他,适才误撞正然慌,听得来时分外忙。满面通红低了首,悠悠溜溜院门旁。嘉龄看了将三次,越发分明认得详。冷笑一声心暗骂,这么个,刁钻滑贼小梅香。几次躲得无踪影,跟了千金也改妆。今日相逢却还避,慌得他,面红耳赤走忙忙。  哈哈,我看这丫头她也有福。  千金大拜掌朝纲,宰相家人七品官。脸色比前丰满了,戴着顶,乌纱帽子好威严。门包定得多多少,还比我,清苦词林高万千。侍讲孟爷心暗想,于时款步进门间。  话说孟嘉龄走入书房,见一个伺候的小童在侧,便问道:方才出去的那人可是郦相爷亲戚么?姓什么?小童儿笑嘻嘻地道:小的是相爷随买来的,府中人还不大认得。但听得相爷叫他作荣发,姓倒不知。嘉龄见说忍不住笑将起来:不错呀,荣兰自然改名荣发了。  当时心内喜非常,独自地,耐性安心等在堂。郦相传言邀请后,依然用饭不慌忙。停停牙箸私盘算,执执银杯暗忖量。一碗香粳食已毕,旋观婢女献茶汤。擎杯复又迟迟饮,也不管,翰院胞兄等得慌。梁氏夫人催快出,方才立起搁琼觞。正冠就是随身服,款朝靴,曲绕回廊到外厢。第四十三回 医亲疾尽吐真情  诗曰:  于温而厉居元宰,医到忘怀思悄然。一室张惶犹是假,试看仁孝女婵娟。  话说郦丞相走将出来,行到厅门背后,只见一人喘吁迎着,说道:相爷呀,吓杀小的了。少刻去见孟大人时,须要留心防备。丞相抬头一看,他是荣发。  丞相闻言大吃惊,花容惨淡问连声。堂官荣发从头说,今日真真唬杀人。侍讲孟爷来相府,小的不晓出仪门。劈头撞见慌忙躲,谁知道,竟入门来看小人。  啊唷相爷呀!那时小的急了,只得往书房低头飞跑。  谁想方才躲得牢,一声命下已呼邀。孟爷请入西书院,小的是,意急心忙复乱跑。禀上主人知此事,必须要,随机应变在今朝。明堂郦相闻听说,一顿乌靴皱翠梢。  啊呀了不得!把尔这邋遢的奴才,就该重责。  无端出去有何为,撞见之时退不归。既已这般应远躲,怎生复又进书帷。三番睹面何难认,一定把,袖里机关注眼窥。  呀,荣发,我若被人识破,管打你四十个大字号的黄荆。  郦相其间笑又嗔,说了声,这般无用又无能。未曾睹面先回避,既相逢,就要装成意不惊。似尔这般为了我,怎么与,父兄同殿作公卿。明堂言讫微微笑,手正金貂往外行。堂后官儿分雁翅,一声传唤相爷临。孟爷正在呆呆等,绕踱书房数十巡。望得眼穿人不见,只叫了,狠心妹子万千声。忽闻吆喝轰天响,踏地朝靴远远行。只见那,两个官儿启暖帘,风流丞相到门间。紫袍银鼠垂云袖,乌帽金貂映玉颜。闪入书堂威凛凛,立当绛帐正翩翩。分明认得同胞妹,看他那,容貌无疑竟一般。侍讲此时悲又喜,上前只得就行参。  啊相国大人,晚生有礼。  明堂相见面含春,答礼回呼孟大人。有事在家无片暇,反劳久候不安宁。言完举袖连连让,宾主分开坐定身。一道香茶方献过,少年元宰就先云。  啊孟兄,今日有何见教,乞道其详。  嘉龄见问应声音,出位殷勤说谨参。自为日来家母病,去年缠绕到今年。发寒发热难痊愈,用药无灵总不安。请过郎中三四位,太医院内也曾看。终朝气色仍如是,症候毫无去一端。也不知,今岁家门逢厄运;也不知,都中没有好医官。晚生父子忧心极,斗胆而来叩府前。  相国大人呀!  久闻妙手习岐黄,扁鹊卢医世少双。太后逢而能即愈,同僚便处遇重康。晚生特奉家严命,叩请尊前降一光。台驾临时凶变吉,福星到处祸成祥。大人若肯飞高手,家母的,病体和平德不忘。侍讲说完容惨淡,感动了,少年相国郦明堂。心痛切,意悚惶,外不形悲内自伤。  啊呀,这便如何是好?  原来老母病缠身,就是多应想丽君。去岁至今长久矣,多凶少吉怎调停。倘若是,萱堂一有差池处,我做了,名教之中大罪人。  咳!这便如何是好?倒难杀我了!  欲待今朝走一番,又恐怕,他们猜破巧机关。娘儿都在何难认,认了亲时怎放还?如是立心回绝了,哪有个,女儿意不念椿萱?这桩事体心焦灼,好叫我,进又难来退又难。  呀,莫非父亲见我怀疑,故将此言前来探试?  假称母病遣儿来,看我闻知哀不哀。如若一生凄惨色,他就要,认亲之事大安排。此番必有牢笼计,我今朝,不可疏防不主裁。  咳!爹爹呀,我虽然闺阁裙衩,现做着朝廷宰相。  这点机关猜不明,怎生决断佐朝廷。但凭用尽诓军计,我只是,还要迟迟不认亲。丞相迟迟思到此,片时全不露愁形。眉蹙蹙,意沉沉,半欠身躯应一声。  呀,原来太夫人欠安么?倒有失问候了。  我亦无非碰偶然,一时机会治人安。若还当作真医手,手段平常了等闲。今日反劳尊驾至,下官是,岐黄初学未为堪。明堂说罢微微笑,做一个,骄傲之人不带欢。侍讲嘉龄心诧异,倒只得,起身双膝跪书轩。  啊呀相国大人呀,晚生跪求台驾了!  家母全凭一救将,福星相照必安康。若能愈得淹煎病,再造之恩不敢忘。郦相见得忙答礼,躬身惟说我难当。既然必欲同行去,只得要,学做医生走一场。侍讲闻言心大喜,深深作礼谢明堂。少年元宰难推托,无奈传言出外厢。  分付家人们外厢备轿。  一声令下百人传,伺候亲随列两边。丞相于时方款步,嘉龄随出听槐轩。心内悦,意中欢,躬立殷勤逊上前。等候明堂上了轿,自家飞上锦雕鞍。催宝马,拂丝缰,让过鱼轩在后边。丞相轿中眉急皱,今朝只好去看看。胞兄来意原非假,慈母多应实不安。但愿此番医得好,再使我,辅君治国两三年。明堂当下心筹算,朱棍拖街转了弯。吆喝一声临孟府,嘉龄飞马叫门官。  呀,门官何在?快报相爷得知,郦大人请到了。  门公闻说应声高,扭转头来往内跑。侍讲飞身忙下马,家丁双手按鞭梢。上前扶轿行三步,说道是,屈驾光临罪莫逃。郦相闻言称不敢,下轿而入正金貂。方才步入仪门内,早看龙图出外邀。面色带黄悲与黄,殷勤一拱道根苗。  啊呀郦大人,有屈尊驾了!失迎失迎。  少年元宰急当先,不作愁容作笑颜。欠欠身儿回一拱,说了声,多承兄台恕迟延。于是逊入高厅内,宾主齐齐见礼全。孟相嘉龄安了坐,明堂故意皱眉端。  咳!老前辈呀,你又请了庸医。  下官是恁好医家,还要使,侍讲先生迎到衙。只好今朝观病症,断不敢,轻轻便把药方加。龙图见说微含笑,郦大人,尔是岐黄老作家。太后娘娘犹治好,外边哪个不争夸。寒荆染病淹煎极,也要求,妙手神方救救她。  咳!就是大人肯降寒门,也是我孟家之幸了。  家内原自病有根,为的是,一桩私愿不能成。早寒晚热拥疲体,要好除非称了心。  啊大人,从来说得好,心病还将心药医,不知大人可有心药治她么?  孟相言完冷眼瞧,明堂不敢皱眉梢。心内想,意中焦,这句言词道得刁。心病要将心药治,分明叫我认劬劳。而今此事如何了,投入牢笼难脱逃。丞相此时方寸乱,故意地,春风一笑便相嘲。  这又奇了,尊夫人有何心病?莫非是老前辈近纳如君么?  龙图见说暗疑猜,如此回言亦怪哉。看彼形容真相似,这光景,怎生当做女裙衩?听言不但无惊态,还说我,近纳如君取笑来。快把痴心丢丢罢,莫惹这,少年刁猾小英才。孟公当下拈须笑,说道是,内里原因想女孩。  咳,大人呀!  不幸当年遇佞臣,暗谋姻事请纶音。一封圣旨临滇道,逼得我,小女全身出了门。她本精于文翰墨,逃时却是改装行。数年凄落无消息,内里怀思种病根。废寝忘食犹自可,朝寒暮热怎生宁。因而斗胆来相请,求大人,赐剂灵药救我荆。郦相见言心内切,低头假意叹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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