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76

第一章 长生殿 (三 上)第一章长生殿三“程元振,你这是什么意思?”高力士大怒,指着程元振的鼻子质问:“莫非你想造反么?还是打算离间陛下父子?”程元振懒得直接搭理他,只是轻轻使了个眼色,四名飞龙禁卫立刻将高力士架起来,推推搡搡押到台阶旁。然后猛然将手一松,立刻令高力士像滚地葫芦般摔了出去,在石头甬道碰了个头破血流。“大胆!”李隆基忍无可忍,厉声怒喝。“居然敢在朕的面前行凶,你们眼里可还有朕?太子呢,让他亲自来见朕?否则,朕即便一头碰死与此地,也不会将皇位传交给他!”“陛下请稍安勿燥!稍安勿躁!一直站在程元振身边的李静忠笑了笑,和颜悦色地劝解。“太子殿下无意立刻接过皇位,只是不愿让奸臣继续弄权,毁了大唐的如画江山而已!至于高骠骑,谁叫他刚才进屋之前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呢?被弟兄们误伤也在所难免!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骠骑大将军搀扶起来?”后半句话,明显是对飞龙禁卫们说的。几名彪形大汉齐齐答应一声,“诺!”,从地抬起高力士,七手八脚地按在了台阶之下。到了此时,高力士终于明白,自己平素纵横捭阖,往来无忌,全是因为背后站着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的缘故。而现在连天子都成了砧板的鱼肉了,自己当然更不会人被放在眼里。只好认命地低下头,慢慢地擦拭脸的血与泪。“既然如此,尔等去替朕拟一份圣旨。就说朕年老体弱,已经无力再处理朝政。准备效仿先祖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陛下,避居后宫养老。政事俱委于监国太子.......”李隆基知道大势已经无法挽回,非常“豁达”地做出了交权决定。注1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静忠便又笑着插言道:“陛下莫急,圣旨早就替陛下准备妥当了,陛下只要在面用了印即可昭告天下!”“你等......”四十余年来第一次被臣下打断话头,李隆基气得浑身发抖。然而迫于眼前形势,却不得不又强压下满腔怒火,耐着性子回应道:“既然太子早有准备,朕直接用印便是。元一,你去取朕的玉玺!”“老奴遵命!”高力士跌跌撞撞地爬起身,走进屋内。不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走出,脸没有半分血色。程元振抓过两个小太监,逼迫他们躬下身子,拿脊背当桌案。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逐一展开,“恳请”皇帝陛下御览。李隆基毫不犹豫地抓过印信,朝圣旨盖去,根本不想看圣旨里写的是什么内容。然而接连盖好了几道圣旨之后,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抬起头,用几分商量的口吻对程元振等人说道:“杨钊罪不容恕。但万春公主和驸马就不必一并诛杀了!毕竟她是太子的亲妹妹和妹婿,杀了他们,有损于太子的仁厚之名。”注2“启奏陛下!”李静忠只用了一句话,就彻底将李隆基的奢望堵死在眼睛里,“鸿胪卿杨昢和万春公主刚才执迷不悟,试图劫持太子,已经被愤怒的弟兄们当场斩杀。同时授首的还有御史大夫魏方进、户部侍郎杨暄以及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咚!”李隆基背后紧闭的房门发出一声闷响,紧跟着,是几声凄凉而又慌乱的叫喊:“娘娘,娘娘,娘娘你怎么了。赶紧去传太医,去传太医。不好了,娘娘昏过去了!”听着宫女们的惊呼,李隆基心如刀绞。杨国忠死了也就死了,反正自己早就准备将其抛出来安抚群臣,不过是早死一步和晚死一步的区别。驸马杨昢和万春公主却是无辜,他们夫妻很少参与朝政,并且经常进宫来陪自己欣赏梨园歌舞,像民间晚辈一样恭顺仁孝......。“韩国、秦国、虢国三位夫人,与杨逆狼狈为奸,欺压群臣,迷惑宗室,实乃红颜祸水,当处以极刑,抛尸荒野,以为后来者戒.......”仿佛唯恐李隆基看不清楚字,程元振走前,大声朗诵“圣旨”后半段内容。“她们,她们......”两行清泪从李隆基眼里缓缓淌了下来。三位杨氏姐妹,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太子在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中指责她们迷惑宗室,祸国殃民。其实一干李氏皇族哪用她们主动去迷惑?包括自己这位天子,也恨不能将她们四姐妹捆在身边,朝夕相伴。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贵妃娘娘,所以李隆基才给了杨家无以伦比的宠信,并且亲口承诺,要保证几个女人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如今,当初的誓言还在耳畔回荡,三位夫人中的两位却都已经香消玉殒了。颤动着手,他将玉玺摁下去,在圣旨留下了刺眼的红。程元振和李静忠互相看了看,迅速将已经用了印的几份圣旨收走。然后将最后一份圣旨,在李隆基的泪眼前缓缓地展开。“贵妃杨玉环,魅惑天子,干涉朝政。勾结外藩、秽乱宫廷......”才看了一行字,李隆基便再也支持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台阶。多亏了高力士手疾眼快,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你们,你们......”他手指程元振和李静忠,一双眼睛瞪得通红,“贵妃娘娘何辜,你们竟然如此污蔑于她?这份圣旨,朕绝不会用在面用印,绝不!”“几位大人请高抬贵手,贵妃娘娘一向懒于过问政事,即便在后宫当中,也是处处与人为善,从不轻易处罚犯了错的太监和宫女。即便是几位,昔日恐怕也没少受过她的恩泽,又何必赶尽杀绝?如果为了讨好新主子,就非要置贵妃娘娘于死地的话,日后午夜梦回,就不觉得良心难安么?”高力士也大起着胆子,在一旁替李隆基帮腔。几句话,全无他平素那种咄咄逼人的气焰,却是情理俱在。想起杨玉环平素的仁慈,周围的小太监和宫女们也哆嗦着走前,一起跪在地请求程元振和李静忠两个开恩。程元振不敢做主,拿眼神请示李静忠,后者在去侍奉太子李亨之前,在内宫当中也曾受到过杨玉环的照顾,心里不觉有些为难。想了想,犹豫着道:“启奏陛下,其实我等也知道贵妃娘娘实属无辜,然而杨氏一族都被乱兵杀掉了,如果贵妃娘娘不死的话,恐怕日后会徒生事端!”“不会,不会!”李隆基像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般,迫不及待地替杨玉环保证,“朕可以保证她不会。贵妃娘娘性子柔弱,即便心里头再难过,也会顾全大局,不给朕,给太子殿下添任何麻烦!”“这,老奴,老奴,老奴真的做不了住,真的......”李静忠脸的表情愈发为难。杨国忠一族中,有能力呼风唤雨的已经被杀光了。留下贵妃一个柔弱女子,其实对太子没什么威胁。可手中的圣旨都是出自太子殿下最宠信的宦官鱼朝恩之手,自己跟程元振两人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讨好太子殿下的机会,如果突然节外生枝......“朕知道你有担当,朕知道你有担当!”李隆基一把抓住李静忠衣袖的绊甲丝绦,低声求乞。“朕连江山都拱手让出了,难道就不能给朕身边留一个知冷知暖的人么?”“不能!”程元振忽然又冷了脸,大声强调:“陛下别让老奴等为难。贵妃娘娘只要一天活着,外边将士们的心思就一天不得安宁!太子殿下也难以体会到皇传位的决心与诚意!”李隆基的胳膊抖了又抖,手中的玉玺仿佛比泰山还重。寺院外边,“诛杨贼,清君侧”喊杀声还在继续,但早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刺耳了。想必太子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势,正在耐心地等待自己这边的答复。一按下去,便将贵妃送了绝路。不按,则难保自己不与她一道粉身碎骨。反正将士们造反,“完全”是因为不满与杨国忠弄权而起。倘若乱兵冲进了寺院,令自己和贵妃一道被“流矢”所杀,责任也完全在杨国忠这个已死之人头,半点儿也怪不得仁厚的太子.....“陛下何必如此为难?”正取舍两难间,背后的屋门突然被推开。“罪魁祸首”杨玉环将手架在一名宫女的肩膀,缓缓挪了出来。事发突然,她还穿着先前下厨替李隆基准备御膳的衣服,系在腰间的围裙,溅着几点油渍。火星般,刺痛着大唐天子的眼睛。李隆基被刺得心痛如割,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伸手搀扶。杨玉环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平生第一次,冰块一般,拒绝了一位帝王。她推开试图继续搀扶自己的宫女,一个人,缓缓地走向铺在小太监背的圣旨,眼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仿佛要看清楚自己的罪名一般,目光迅速扫过那些黑色的字迹,然后缓缓将头抬起来,目光从程元振、李静忠等人脸一一扫过。明知道对方没有任何威胁,程元振和李静忠等人还是被那空荡荡的目光扫得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杨玉环见此,忍不住展颜一笑,登时令整个院落都活了起来,阳光洒了满天满地。“何必呢。诸位可都是男人啊?”她轻启朱唇,笑着数落。依旧是没有半分抱怨,半分悲哀。仿佛人早已死了多时,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谁的刀快,过来帮我一个忙。自己杀自己,我有点儿下不去手!”带着几分乞求,她继续说道。仿佛是在请对方帮自己捡一方手帕,或者给花浇浇水般轻松。众飞龙禁卫们面面相觑,一瞬间,竟无人能鼓起勇气。只有大唐天子李隆基,心中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从背后追过来,伸手去拉杨玉环的衣袖,“爱妃,爱妃不要慌。朕,朕在这儿,他们,他们伤不了你!”“陛下准备跟臣妾共赴黄泉么?”杨玉环躲开李隆基的羁绊,转过身,侧着头追问。“朕动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李隆基就是说不出口。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他不可能像少年一般轻易许下生死承诺。“臣妾明白了,臣妾谢陛下多年来的恩宠!”杨玉环飘然下拜,风吹霓裳,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一拜之后,她不再看面红耳赤的李隆基,举步走台阶,缓缓推开屋门,临迈入双脚之前,转过半张脸,冲着程元振和李静忠两人吩咐:“你们两个再多等片刻,不会耽搁得太久!”“是,老奴明白!”鬼使神差,程元振和李静忠居然顺口答应。话说出来后,才猛然变了脸色,相对着追悔莫及。房门被杨玉环在内部合拢,将所有“男人”都关在了外面。大唐天子李隆基又是痛惜,又是惭愧,脚步向门口挪了挪,终究还是没勇气去推开那道门。呆立在屋子外,悄然擦泪。片刻之后,屋子内传来了宫女们的哭声。心如死灰的高力士带着几名太监跑了进去,抬出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程元振大着胆子过去掀开白布,粗粗看了一眼,身体猛然一僵,然后又迅速将尸体盖得紧紧,仿佛唯恐别人也看到那曾经倾城倾国的面孔。李静忠轻轻摇了摇头,留下程元振和两百名飞龙禁卫保护“天子”。然后亲自带着杨玉环尸体和圣旨去向监国太子李亨缴令。临出门,又回过头来看了呆立在台阶下的李隆基和高力士两人一眼,喟然长叹。那叹息声如刀,割得高力士心头血流如注。李隆基却对其浑然不觉,像个患了离魂症的病人一般,挨个抓住几名宫女的手,不断追问:“爱妃走得痛苦么?爱妃走之前,可否有遗言给朕?你们几个,刚才听到贵妃娘娘最后说了什么?你们几个,赶快告诉朕,赶快告诉朕。”“皇节哀!”宫女们不敢拒绝,一边哭,一边低声回应,“贵妃娘娘离开前,只说了一句话.....”“她说了什么,她说不怪朕,对不对,对不对?!”李隆基如同疯子般,大声催促,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娘娘说,娘娘说.....”宫女们以手掩面,垂泪不止:“娘娘她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呵呵!”一句曾经的承诺,两个多余的字,就像霹雳般,砸在了李隆基的头,让他瞬间矮了下去,宛若全身的骨头都被劈了个粉碎!注3注1: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唐高祖李渊的谥号。玄武门兵变之后,他被迫将国事交给李世民,自己在后宫听政。不久退位为太皇,抑郁而终。注2:杨国忠有四子:暄、昢、晓、晞。杨暄为太常卿、户部侍郎。杨昢尚万春公主,官居鸿胪卿,兄弟两个俱在马嵬之变时被杀。杨晓逃到了蜀中,被汉中王杀死。杨晞尚未成年,逃命途中被乱兵追,与其母裴柔一道,被虢国夫人亲手杀掉。然后虢国夫人自尽未遂,死于薛景仙之手。注3:这句话见于白居易的《长恨歌》,应该为李隆基与杨玉环两个在七夕的悄悄话。白居易用来描述二人的千古爱情,但从后人角度,怎么看怎么像在打脸。第一章 长生殿 (三 下)第一章 长生殿 三 下带着杨玉环的遗体和用过印的诏,程元振和李静忠二人欣欣然回去复命**(太子李亨正等得心焦,远远地看到二人的影子,立刻亲自策马迎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父皇他答应我的条件了么?你们抬的是谁,是贵妃娘娘的遗体么?”“臣等幸不辱命”程元振和李静忠从马背上滚下来,肃立拱手闻听此言,李亨憔悴的脸上立刻充满了喜色,甩镫离鞍,便准备去查看两位太监带回来的诏还没等在地上站稳身形,背后却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咳嗽,“嗯哼殿下小心地滑”“嗯”李亨被咳嗽声吓了一哆嗦,眉头迅紧皱成了一团,旋即又迅恢复了正常,推开程元振双手捧过来的诏,满脸忧伤:“记得本王年幼之时,父皇总是把本王放在他的案前,手把手教导本王如何处理政务没想到,没想到今天,我们父子之间,竟要,竟要......,嗨”一声长叹,仿佛包含着说不尽的无奈与凄凉身边的诸位幕僚听在耳朵里,赶紧齐齐躬身,“殿下也是为了给大唐保存几分元气,才不得不如此况且圣上年事已高,实在无力应对混乱的时局为早日收复两都,为解救天下黎庶,殿下也只能暂且将骨肉亲情放在一边了”“唉”李亨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父皇能明白孤的一番苦心待他日两都光复,天下太平,孤当负荆入宫,向父皇请罪把权柄全部归还与他自己去做一个逍遥王爷,足矣”“殿下仁厚”众文武幕僚又齐声称颂目光却始终不离程元振的双手,虽然里边的内容,大伙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在众人期盼的目光当中,李亨慢吞吞地捡起诏,“随意”翻看天下兵马大元帅,监国太子、有权任免中、门下、尚三省全部官员,可以以监国太子的名义向全国各地发布政令、军令,无须再交由天子批复用印可以.......可以说,除了那个只具备象征意义的天子玉玺之外,他已经顺利的从父亲李隆基手里,拿走了所有东西再不用烦恼自己的政令被父亲找借口驳回,也不必再因为担心太子之位不保而夜不能寐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十八年从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等成了两鬓斑白的半大老头子其中甘苦与忐忑,有谁能够体味?十八年来,他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唯恐稍不留神,便被自己的其他兄弟们拉下来,踩成一堆烂泥为了让父皇不对自己起疑心,他曾主动跟大将军王嗣业划清界限,见死不救主动向李林甫“虚心求教”,主动给杨国忠贺寿,主动彩衣娱亲,只为搏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的贵妃娘娘杨玉环一笑......如今,所有这些隐忍,这些委屈,都收获了丰厚的回报他又怎能不欣喜若狂?但为了一个“仁厚”的好名声,他偏偏不能将快乐挂在脸上,偏偏还要继续装作一副悲悲戚戚的摸样,装作圣旨上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得到,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唐帝国,不得不勉强为之既然已经决定继续装下去了,干脆就装得彻底一些匆匆将圣旨扫了一遍之后,李亨将目光收回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悲悯:“既然贵妃娘娘已经奉旨自尽,人死业消静忠,你带人抬着她的遗体传阅全军,然后找个恰当地方安葬了”“诺”太监李静忠躬身领命,带领几名随从,抬着杨玉环的遗体匆匆退下“程监门,你今日襄助之德,本王没齿难忘功劳暂且记下来,待日后一并封赏眼下却有一件事,还需要你再替孤跑一趟”李亨将目光转向急于表现的程元振,笑着安排“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程元振见太子第二个就叫到自己的名字,欢喜得骨头都轻了几两立刻躬下身去,大声回应手中的诏却没处放,差点一股脑全掉在地上“把诏先交给鱼总管”李亨宽容地笑了笑,丝毫不以对方的失礼为忤,“你带几个人,去对面的小山上见一见陈玄礼刚才怕引起误会,孤派人把他给困在山顶的小亭子里了眼下既然杨逆已经伏诛,也是时机他一个解释了孤知道你跟他有些旧交,烦劳你去告诉他,圣上已经下旨将国事完全委托于孤请他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只要他肯让龙武军放下兵器,下山投降孤一定对所有人都既往不咎并且日后待之如心腹手足,绝不轻易加罪”“臣,遵旨”程元振施了个礼,将圣旨交给李亨的心腹太监统领鱼朝恩,转身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在人群中隐没,太子李亨如释重负如果没有监门将军程元振事先向自己走漏父皇和高力士准备将杨国忠罢免的消息,自己绝对不可能把握住今天的机会如果监门将军程元振不肯答应自己,悄悄地将父皇身边的飞龙禁卫尽数撤下,自己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控制住局面可这人立下的功劳越大,自己越难以重用他万一哪天他再重复一遍今日所为,自己可就要步父皇的后尘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此人稀里糊涂地死掉比如在去说服以陈玄礼为首的龙武军将领时,被对方于盛怒中杀死以刚才东宫六率和龙武军之间的战斗激烈程度来判断,这个可能性非常地大东宫六率在对方前来领取军粮时突然发难,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个尽的情况下,居然未能将饥肠辘辘的龙武军一网打尽反倒让陈玄礼汇合了两千残兵,冲出了包围,逃到了对面的小山上凭险据守“殿下准备招降陈玄礼?”见李亨望着远处小山坡上的孤军出神,老太监鱼朝恩微笑着追问“嗯,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孤不想再造杀孽”李亨没有回头,目光继续盯着远处的山坡坡上坡下,躺满了东宫六率和龙武军将士的遗体,加在一起恐怕有数千人,个个都死不瞑目“那老奴可要提前恭喜陛下了”鱼朝恩皮笑肉不笑,压低了声音说道,“陈玄礼将军素来知道审时度势,而程元振那厮亦有几分急智和口才此番一去,说不定真的能让龙武军残部放下兵器,给殿下又赚来数千精锐和一员百战老将”“此话当真?”李亨猛然将头转过来,哭笑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自然不能明说,自己派程元振去劝降,其实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念头,压根儿没想到可能会弄巧成拙辅佐了李亨近三十年,鱼朝恩早就将这位太子爷的脾气秉性摸了个通透笑了笑,低声安慰:“也好,陈玄礼执掌天子禁卫四十余载,在军中颇有人望如果程元振能说得他能真心前来投效,殿下必然如虎添翼”“正是,正是这么,这么一个道理”太子李亨越听越后悔,真恨不得派个人追过去,收回给程元振的命令陈玄礼执掌禁军四十余年,自然深得父皇的宠信而其在军中声望越著,日后给自己带来的风险越大万一此人暗中联系军队里忠于父皇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自己和身边这些人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殿下准备如何安置圣上?”鱼朝恩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压根儿不管李亨此时的心情“孤还没来得及想”李亨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看到对方笑得诡异,目光登时又是一亮,“鱼先生莫非有良策教孤?请讲来,孤已经快急疯了”“殿下何不请陈玄礼率领龙武军残部,保护着圣上继续入蜀?”鱼朝恩笑了笑,目光显得有些神秘莫测”入蜀?”闻听此言,李亨又是一楞按他原来构想,即便不将李隆基软禁起来,也要强迫圣驾跟自己共同行动,免得给其他兄弟看到可趁之机,也彻底断了对方重掌大权的图谋“殿下日后要统领大军与叛贼血战如果一直跟圣驾在一起的话,虽然顾全了父子之情,却可能使得皇上面临与敌军遭遇的风险不如请陈玄礼将军保护皇上去蜀中暂避,一来可以令殿下再无后顾之忧,二来么?呵呵......”鱼朝恩耸肩而笑,“其他几位王爷去觐见圣上时也方面些,至少不用再对殿下疑神疑鬼”“这.......”李亨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理解了鱼朝恩的安排点点头,冲对方深施一礼:“多亏了先生在旁边出谋划策,本王才能平安走到今日先生莫要推辞,请受本王一拜”“殿下言重了”鱼朝恩赶紧跳开到一旁,笑着以礼相还,“是殿下自己洪福齐天,将士们悉心用命,鱼某只是借力使力而已,实在当不得殿下如此盛赞”“当得,当得”李亨连声重复,笑容里充满了真诚君臣二人相视而笑,志得意满笑够了,鱼朝恩又向李亨拱了拱手,继续提醒道:“今日能顺利成事,有一人居功至伟,殿下一定要重重赏赐于他”“你说得可是薛卿景仙?”李亨立刻就作出了正确反应,大笑着答复,“若无薛卿及时送来那五十大车粮草,孤也没那么容易诱得龙武军入毂,当赏,当赏薛卿呢,近前来说话薛卿,薛卿在哪里?你等谁看到薛卿了?”鱼朝恩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压根儿没注意到薛景仙此刻去了何处听得李亨发问,连忙用目光四下扫视众文武幕僚们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肯定答案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才一名校尉打扮的武将上前,躬身回应道:“方才末将与弟兄们一道袭,袭杀,诛杀杨逆之时,不慎让虢国夫人的马车逃出了重围薛县令怕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带领几十名民壮朝陈仓方向追过去了”“一个以色事人的**而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听校尉提及虢国夫人,李亨立刻满脸鄙夷猛然间发现鱼朝恩正向自己使眼色,心中一愣,旋即又想起了某个在皇族中流传甚广的传说来,略作犹豫,迅改口:“不过薛卿考虑得如此周全,也是有心了来人,持孤的令箭去追薛景仙,命令他抓到虢国夫人后,好生相待务必活着将虢国夫人押到朕面前来”“诺”立刻有名千牛中郎将大声回应,取了令箭,点起五十名东宫侍卫,沿官道去追赶薛景仙兵荒马乱,找几个人谈何容易众侍卫朝着陈仓方向一直追到天色发黑,好不容易才在某处树林外,看到了薛景仙的身影一袭官袍挂得破破烂烂,大腿根儿处还开了条长长的血口子,显然被伤得不轻“薛大人,太子口谕,务必将虢国夫人生擒活捉,不得加害”千牛中郎将唯恐误事,把令箭高高地擎在手里,大声喝止“是赵将军么?”薛景仙眼尖,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在下可把您给盼来了里边那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薛某知道太子留她还有大用,一直试图将她生擒活捉,结果白白搭进去了好几名弟兄,却连她的衣袖都没碰到”“交给我,她身边带着几名家丁?拿着什么兵器?”常陪伴在太子李亨身边,赵郎将难免对薛景仙这种后来投靠者有些瞧不起,跳下坐骑,一边走,一边接管民壮的指挥权,“你们几个,堵住那边路口就行了你们几个,戴褐色帽子的那个,说你呢,绕到树林后边去,堵住那座小桥,别让妖妇从桥上跑了其他人跟薛大人在这边等,且看赵某如何带弟兄进去拿她”说话间,东宫禁卫们已经策马将一小片树林包围了起来,疏而不漏薛景仙不敢与对方争功,凑上前,低声道:“没有家丁,只是杨国忠那厮的老婆和小儿子在里边一共就三人,其中两个还受了伤下官是怕逼急了,她自己寻了短见,才没敢过分相迫”“废物”中郎将不屑地数落了他一句,跳下马,一边提着横刀向里边走,一边大声喊道:“里边可是虢国夫人,太子殿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加害与你请放下兵器,跟末将一道回去向殿下请罪末将可以担保,在路上没人敢对夫人有任何不敬”回答他的是两支羽箭,虽然没有射中,也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敌暗我明,赵姓中郎将不敢再继续往里走,停住脚步,在树后露出半张面孔:“夫人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手中的箭再多,能把外边所有人都射死么?况且此刻大局已定,您一介女流,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别过来,否则,我射死一个够本儿,射死两个就多赚一个”杨玉瑶两眼通红,咬牙切齿“没本事抵挡叛军,却对我们两个弱女子赶尽杀绝,你们也配叫做男人?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放箭了”饶是久经宦海,赵姓中郎将的脸也有些发红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赵某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况且夫人昔日在长安城中翻云覆雨,不知道害得多少人无辜丧命,又何来弱女子之说?您自己走出来,赵某保证不让手下弟兄们轻慢与你便是若要再僵持下去,恐怕即便太子有意对你网开一面,弟兄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太子殿下对我网开一面?只对我一个人,他有这么好心?”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杨玉瑶手中弓箭微微下垂,却又迅举起“国忠已经被你们杀了,玉环想必也难逃此劫,太子殿下唯独想放过我一个,图的是什么?”“末将真的不知道”赵姓郎将如实回应“末将只知道太子殿下闻听薛大人在追杀你,立刻派末将赶了过来,要保你一条性命”“如此,倒是要谢谢殿下了”杨玉瑶缓缓放下角弓,信手整理妆容她生得极艳,纵使此刻满脸灰尘,衣衫破烂,也难掩倾国之色赵姓郎将看得心中一荡,陡然起了护花之意还没等从树后走出来,杨玉瑶已经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横刀,大声断喝:“且慢,等我跟嫂子说两句话”“就依夫人,就依夫人”赵郎将被断喝声惊醒,立刻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声答应杨玉瑶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在自己脚边抱着孩子发抖的裴柔,低声道:“咱们逃不掉了,嫂子外边已经被他们围了起来,咱们的路走到头了”“嗯我知道”裴柔胆子极小,性格却坚韧异常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抬起头,笑着说道:“我,我早,早就想,想回蜀,蜀中去你,你哥哥,你哥哥却舍不得京师里的荣华既然他已经走了,覆巢之下,没,没有完卵我,我们孤儿,孤儿寡母,也没必要再受一次侮辱.......”“虢国夫人且慢动手”听出裴柔的话语不对劲儿,赵姓郎将赶紧迈步往前闯却见虢国夫人把手腕抖了抖,先一剑刺死了杨国忠的幼子杨晞,再一剑刺死了杨国忠的妻子裴柔然后将宝剑横过来,搁在自己脖颈上,大声冷笑:“多谢太子殿下开恩杨玉瑶死后,若是魂魄不散,定会夜夜前去为殿下红袖添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刹那间,红光飞溅,宛若千万朵盛开的洛阳牡丹第二章 天威 (一 上)第二章 天威 一 上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三,杨国忠与韦见素、高力士及皇太子诸王护帝西狩行至马嵬,将士饥疲,皆愤怒太子李亨与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趁机召诸将讨杨国忠,杀之复遣程元振、李静忠二人入宫,缢杀杨妃于佛堂帝惧,欲禅位于太子太子坚辞不受,百官亦恳请帝勿弃天下臣民遂分道,帝自行入蜀,留太子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召河西、河东、山南等地精兵讨贼无论时人怎么用曲笔,李隆基君臣父子在逃难途中起了内讧,也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这对已经岌岌可危的大唐帝国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却令叛军上下喜出望外安禄山闻听之后,立刻派麾下猛将孙孝哲带兵赶赴长安,从留守太监边令诚、京兆尹崔光远手中接管大小事务孙孝哲擅长揣摩安禄山的心思,带兵入城之后,立刻推翻先前不乱杀无辜的承诺,以给安禄山之子安庆宗报仇为名,将来不及逃走的霍国长公主、王妃、驸马等宗室子弟二十余家,全部处斩,家产抄没为军资又将平素与杨国忠或高力士两人交好的大小官吏百余人及其家眷,悉数逮捕入狱,重刑拷问,逼其交出藏匿的财产三日之内,无辜枉死者高达数千人,还有多的普通百姓被叛军士卒劫掠欺凌,家破人亡待把心中的仇恨发泄够了,孙孝哲才在京兆尹张通儒的提醒下,收拢部属,准备继续西进,将大唐余孽彻底铲除谁料所部兵马清点完毕,立刻被结果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时两万五千多人,未经任何战斗,居然锐减到了两万挂零有将近四千多将士稀里糊涂地就失去了踪影,其中还包括一整队被“大燕国”将领视若至宝的曳落河“找,给老子去找,掘地三尺,也得他们给老子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惊惧之后,便是无法按捺的愤怒孙孝哲拍着桌案,厉声咆哮潼关血战,收拾掉哥舒翰的二十万大军,大燕国也只不过损失了一万多名弟兄如今一仗没打,稀里糊涂就减员了四千余照这样下去,等追上了李隆基父子,自己手中还能剩下几个残兵?还拿什么去再立不世奇功?诸将知道他在火头上,不敢劝谏,纷纷派遣各自的嫡系到长安附近的郡县里搜索大海捞针般找了三、四天,终于得出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结论四千多失踪的弟兄里边,绝大部分都是抢够了本儿钱,遂决定“金盆洗手”,自己找地方去做富家翁了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包括那近百名曳落河,恐怕是遭遇到了一支陌生的力量,被对方给尽数全歼了“全歼一整队曳落河,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谁养的家丁有这等本事?”孙孝哲摇摇头,满脸不信若是一百普通士卒被人不声不响地给消灭了,他还勉强能接受毕竟京畿道各郡有很多田庄属于随李唐太祖起兵的关陇勋贵,整个家族树大根深在庄院里边养上三、五百家丁,官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被全歼的是一整队曳落河,列阵冲锋可以将上千中原兵马冲得七零八落的曳落河要想把他们全部歼灭,连个报信的都不放走,得派出多少兵马?不在三千以上,根本没这个可能众文武也觉得这种推测有些不靠谱儿,可偏偏又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那些曳落河的家人都住在营州以北的大草原上,如果像其他河北士卒一样,卷了劫掠来的钱财逃回去,得走多远的路程?况且那些家伙自打追随大燕皇帝安禄山起兵以来,一路如蝗虫过境,正抢劫抢得过瘾之时,怎可能突然想起回家?“会不会走得太远,不小心遭遇到了李亨那厮的残部?”有人突发奇想,把太子李亨当成了罪魁祸首“那厮?”孙孝哲撇嘴冷笑,“那厮要是有勇气面对我的曳落河,早留下守卫长安了”“也是”众将讪笑着点头据大伙后来了解,李隆基父子在逃走之前,各自手中都掌握着上万兵马而长安城内的粮草辎重,也足足够五万大军消耗上三、四年如果李家父子两个中的任意一人有勇气率领麾下兵马据城而守的话,凭借长安城完善的防御设施,支撑上个一年半载绝对没任何问题而大伙一旦久攻长安不克,士气、补给都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有可能落入各地赶来勤王的唐军包围当中,连老本儿都赔个精光然而谁也没想到,曾经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到老来居然懦弱到了如此地步没想到的是,国难当头,太子李亨首先对付的是政敌杨国忠和自家父亲,而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的燕军,整个大唐朝廷,从上到下,俱是一伙无胆鼠辈,也不怪他们这么快就丢了半壁江山倒是那个将近百曳落河吃干抹净的家伙,有点儿本事,也有点儿意思可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手中到底带了多少兵马?如果真的是三千以上规模的话,大燕国早就派往京畿附近各地的细作,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送回来注1在座众文武当中,只有边令诚和崔光远两个隐约猜到了几分真相,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孙孝哲这厮心高气傲,素来瞧不起降官降将对他们素来是用得到时就用,用不到时就顺手扔掉所以边令诚等人也吃一堑长一智,不敢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家底全都卖出去“再派斥候去找,至少要查出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孙孝哲很恼火地摆了摆手,皱着眉头作出决定,“从现在起,把外面的所有兵马,除了斥候之外,都给我收回到白马堡大营中,没本镇守使的命令,谁也不准私自外出否则,军法从事”“诺”众将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却没胆子挑衅他的虎威,一起躬身领命“都下去记得认真操练士卒,距离刀枪入库之日还早着呢”孙孝哲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宣布军议结束众文武又答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起身离开孙孝哲却快朝众人扫了一眼,大声补充:“边令诚,你留下本镇守使有话问你”“啊,末将,末将遵命”边令诚被吓得双腿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亏得崔光远反应及时,伸手扶了扶,才勉强站稳的身形“怕什么,我又没说要杀掉你”孙孝哲耸耸肩,冷笑着安慰闻听此言,边令诚心中加忐忑讪笑着回过头,慢慢走到对方身边,抱拳施礼:“大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边某,小的当效犬马之劳”“那我可不敢当”孙孝哲扫了他一眼,继续冷笑,“你是大唐天子身边的红人,也是我大燕国皇帝陛下亲口加封的长安留守副使,孙某哪用得起你?说不定哪天遇到什么麻烦,孙某还得请边大人高抬贵手呢”边令诚被挤兑得脸色发黑,心里头又悔又怕悔的是自己不该这么快就把长安城交出去,没留一点儿后手怕的是孙孝哲存心找自己麻烦,以斧钺相加若是被此人找借口给处死了,自己恐怕连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远在洛阳大燕国皇帝安禄山,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前朝的太监,就处分威名赫赫的领兵大将“怎么着?孙某就这么招人恨,以至于边大人连句正经话都懒得跟孙某说么?”孙孝哲才不管边令诚心里怎么难受,一边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此人,一边继续出言逼迫边令诚被看得冷汗直冒,立刻站直了身体,大声回应道:“不敢,不敢镇守使大人言重了,真的言重了您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轻慢与您啊想让边某干什么您就直说,只要边某能办到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您办好”“那倒是不用”孙孝哲知道对方已经彻底服软,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慢慢回暖,“孙某只是想问问,那支失踪的曳落河,到底会死在谁人手里?别跟孙某说你也不清楚,既然前朝天子能委任你为长安留守,这京畿道附近的风吹草动,就不可能瞒过你的眼睛”“边某,边某真的.......”边令诚习惯性地就准备继续扯谎,猛然间看到了孙孝哲眼睛里的杀气,立刻悬崖勒马,“大人明鉴,小人真的没把握确认是哪个下的毒手小人只是猜测,猜测.......”“把你知道的,全说给我听”孙孝哲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喝令,“不准隐瞒,不准东拉西扯来人,取纸笔,记下边大人今天说的所有话,一个字都不准漏掉如果日后本官发现京畿道内有什么情况边大人漏了说,或者与边大人所言不符,就证明他心里头还是感念着前朝皇帝的相待之恩本官愿意成全他的忠义之名”“大人饶命,饶命,小人真的是因为没有把握,才不敢随便乱说的啊”即便面对着大唐天子隆基,边令诚也没这么狼狈过,“扑通”一声跪倒,伸开双臂去抱孙孝哲的靴子“说”孙孝哲厌恶地向旁边走了几步,躲开了边令诚的拉扯“遵,遵命”到了此刻,边令诚才明白自己当年是多么的幸运,一边抹眼泪,一边悲悲切切地说道:“小人,小人只是记得,在将军未带兵马抵达长安之前,有两伙人曾经混进来,接走了不少女眷后经小人查实,其中一伙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由一个姓马的郎将统帅另外一伙来自安西军,主将姓王这两伙人加在一起大概有两百出头,如果在半路上设伏的话,的确有可能将一整队曳落河悉数全歼呜呜,呜呜.......”注1:大燕,安禄山的国号所以叛军亦自称为燕军第二章 天威 (一 下)第二章天威一下“两百人,你当曳落河都是泥捏的么?”孙孝哲根本不相信边令诚的话,瞪了他一眼,厉声反问。!。“不是,不是!”边令诚吓得尿都快淌出来了,趴在地连连叩头,“大人请听我解释,大人清听我解释。太殿下的东宫六率,都是京畿各郡挑细选出来的好苗,战斗力本来就强于普通士卒。而那,那安西军王洵,是,是封常清的嫡传弟,曾经,曾经在西域一带打得大食人抱头鼠窜!”“还有这么回事?”孙孝哲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皱着眉头沉吟,“孙某跟封常清也曾交过手,比其他浪得虚名之辈难对付些,却也未必有多少真本事。他的一个嫡传弟,带着两百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全歼我麾下一整队曳落河,我把这话如实汇报给远在洛阳的皇帝陛下,你说他可能相信么?”“大人有所不知!”边令诚偷偷擦了把冷汗,继续低声补充:“封常清那厮,打仗的本事其实相当高明,当然,与大人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的。他当初在洛阳附近,带的全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兵马,而不是平素熟悉的安西军。所以,所以就,就一触即溃了。待到后来,待到后来,安西军的一些将领倒是赶到了前线,可,可前朝皇帝陛下,却又怕封,封常清那厮拥兵自重,所以,所以......”他一直奉旨监军,了解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此刻如竹筒倒豆般说出来,立刻令孙孝哲眼前的迷雾渐渐消解。原来李隆基在安禄山起兵之后,精神深受打击,变得非常易怒而多疑。对麾下任何一名武将,都不敢再向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所以朝廷给予封常清的支持非常有限,并且在暗中对其严加防范。导致封常清在前线要么有兵无将,要么有将无兵,好不容易从安西赶过来的援军陆续抵达了,朝廷又找了各种借口,把一些百战老将调归他人指挥,还派了荣王李宛、大将军毕思琛等在旁多方擎肘。严防封常清的势力借机做大,以步安禄山后尘。到后来,安西军每被孙孝哲等人消灭掉一部分,朝廷就再补一部分给封常清。只够他勉强维持住防线,绝不肯多加一队一旅。直至整道渑池防线崩溃,官军士气尽丧,颓势已成,封常清纵使是孙武再世,吴起重生,也无力回天了。难得边令诚说了一次实话,孙孝哲在旁边越听越气愤,越听越窝火,忍不住用手力拍桌案,“昏账,混账透顶。有李隆基那老混蛋带着一群小混蛋在背后使坏,甭说封常清和哥舒翰两个,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大唐朝廷!”“是大唐气数已尽,大燕国皇帝陛下洪福齐天!”边令诚脸皮红都不肯红一下,阿谀之词滚滚自口中而出。“还有你这厮,为我大燕国鞠躬尽瘁,不求回报!”孙孝哲冲着边令诚撇撇嘴,低声讽刺,“若不是你这厮先下黑手害了高仙芝和封常清,又逼着哥舒翰放弃潼关天险,出来与我军决一死战。孙某也没那么容易进入长安。”“小人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做。但现在想来,应该是天佑大燕,所以假小人之手,替将军扫平障碍!”若论脸皮厚度,边令诚自称第二,全天下无人敢称第一。明明知道对方是在奚落自己,还是顺着口风往下捋。“老百战之将,还需要你来帮忙?!”孙孝哲飞起一脚,将边令诚踢了个滚地葫芦。“没有你,老就不是封常清的对手了么?没有你,我大燕国就拿不下长安了么?滚,孙某大好男儿,眼里容不得你这种没卵的人渣!”“唉,唉!属下告退,属下告退!”边令诚翻出了半丈多远,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走,一边低声回应。“回来!事情还没完呢!”孙孝哲出尔反尔,大声吆喝。“是,是,大人!”边令诚哆哆嗦嗦地走回来,怕对方继续殴打自己,隔着老远就停下了脚步。“靠近些,让你靠近些,听到没有。靠近些怕什么,老又不会吃掉你!”孙孝哲瞪着此人,怎么看怎么恶心。然而眼下此人还有可用之处,犯不着因为一时义愤,而误了国家大事。边令诚又向前蹭了几寸,歪着身,满脸堆笑:“大人还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去办?”“你刚说,那个姓王的家伙,手头只有两百来人?”孙孝哲皱了下眉,强忍着心头的烦恶追问。“当时姓王的和姓马的两个,把手中弟兄加一起,大概两百出头。不过那是五天之前的事情,现在就不好说了。当时他们跟小人麾下的飞龙禁卫起了冲突,然后从通化门逃出了长安。”边令诚不敢隐瞒,如实回禀。“那你当时怎么不派人追杀?莫非有心放他们一马?”孙孝哲又皱了一下眉头,目光沿着边令诚的脖颈扫视。边令诚被扫得脖颈处嗖嗖直冒冷气,斟酌了一下,陪着笑脸解释:“当时城中有很多乱兵和地痞四处杀人放火,小的怕,怕他们烧了左藏和皇宫,就把手底下大部分力量都放在那两处了。所以,所以.....”注1他低下头,用眼角偷偷地往孙孝哲脸瞟。孙孝哲刚刚从皇宫和府库里接受了大量的金银细软,知道这两处地方的重要性。点点头,脸的厌恶之色稍解,随即又皱着眉头说道:“如此说来,你还立下大功了?!”“不敢,不敢。小人只是想顺应天命而已!”“顺应个狗屁!”孙孝哲的脸色瞬息一变,双目中杀机毕露,“那你过后为什么不派人去追杀?为什么不向本官汇报。刚本官问起时,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边令诚怕再挨打,赶紧踉跄着往远处躲。躲了几步,腿脚发软,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将军明鉴,小人当时手中仅有的两支兵马,一支是长安城里的差役,一支是飞龙禁卫。前一支根本不了战场,派出去多少也是白费。后一支,后一支都是白马堡大营训练出来的,那王洵曾经在白马堡大营里给陈玄礼做过帮手,跟很多将校都混得极熟。小的如果派少量飞龙禁卫去追,未必是他的对手。派得人多了,万一将士们感念旧情,被他说服后反戈一击,小的,小的就可能,可能就没把握将长安城完完整整地交到将军手中了!”“胡说,分明是你胆小,不敢跟他交手!”孙孝哲摇摇头,撇着嘴冷笑。边令诚不敢争辩,叩了个头,低声说道:“大将军,大将军说的是。小人,小人的确不敢轻易跟他交手。小人当初在安西军中作监军时,曾亲眼看到他只带了六百人出了葱岭,随后便横扫药刹水两岸,连折哲、俱战提这等西域名城,都说打下来就给打了下来!小人根本没单独领过兵,万一......”“哦,有这等事,仔细说来给我听听!”作为武将,孙孝哲明显对同行的战绩更感兴趣,本能地出言打断。“当时小人是奉了高骠骑,高力士那老太监的指使,故意将姓王的向陷阱里边推。谁料想姓王的居然豁了出去......”为了取得孙孝哲的谅解,边令诚将王洵当年西进的原因和随后的战绩,一一道来,不敢虚报,也不敢刻意打压。待把自己所知有关王洵的消息都出卖完了,还念念不忘补充道:“.....,按照常理,他接了家眷离开京师之后,应该立刻去跟麾下士卒汇合,绝不该在路节外生枝。所以,所以属下就没敢往他身想。后来,后来大人问起曳落河失踪的事情时,又不敢确定是他干的,所以,所以就没主动向大人汇报。”“你刚不说他手中只有两百名弟兄么,怎么又多出一支队伍跟他汇合?”孙孝哲将后两句解释自动忽略,话题直奔重点。“朝廷曾经派人调他带兵回来拱卫京师,因为担心封常清麾下无人可用,所以他把军队丢在了身后,自己只带着几十名亲信星夜兼程往回赶。高骠骑,高力士那厮听说后,还曾经打过杀其人,夺其军的主意。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得逞.....”近十年来,边令诚所说得真话,加在一起都没今天多,丝毫不敢做任何隐瞒。“他带回来多少人?”“据说有一万下,也许没那么多。毕竟他当初离开安西军时,只带了六百多人走!”“嗯,此人倒是值得一会!”孙孝哲捋着颏下长髯,自言自语。“大将军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边令诚被吓了一跳,赶紧出言直谏,“那厮虽然年纪青青,却非常善于把握战场机会。身边的几个心腹,也俱是些亡命之徒......”“那样打起来过瘾。如果都是你这种对手,孙某无聊也无聊死了!滚,本将军打仗,不用你个死太监来教!”孙孝哲轻蔑地夹了他一眼,撇着嘴呵斥。边令诚被说得无地自容,施了个礼,灰溜溜地告退。走到门口,回头看看坐在帅案后陷入沉思的孙孝哲,心中猛然一动。‘如果姓孙的跟姓王的打起来,哪方胜算更大一些?’平生第一次,他发现自己陷入了迷茫,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淘宝网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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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了边令诚这原安西军监军大人的“协助”,孙孝哲接下来再查那一队曳落河失踪的事情,就变得轻松许多_&&大把的斥候、细作向西北方撒出去,没几天,就将具体经过弄了个水落石出“这厮,倒也着实有趣得紧”看完幕僚们整理出来的军报,孙孝哲嘴角含笑,脸上的表情非常令人玩味与边令诚的推测非常接近,王洵当日身边只有几十名随从他最初试图扮作商队逃跑,却不料曳落河们在鳢泉县令开门投降之后,竟起了屠城之意走投无路之下,王洵才带领同样走投无路的民壮发起了反击,全歼了那支曳落河随后擅自打开了鳢泉县官库,将里边的铜钱和粮食分给了当地百姓,命令他们分散到乡下躲避日后可能发生的报复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在孙孝哲眼里,那场战斗本身并没什么可称道之处曳落河的长处在于野战,在不做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贸然进入一座人口数千的县城,并且试图将里边所有军民百姓都赶尽杀绝,本身就是一件找死行为换了孙孝哲麾下任何一名心腹将领,与王洵易地而处,也不难在巷战中取得同样的战绩但是有趣就有趣在,王洵那厮参战的缘由和战后的举动上试图扮作商队离开,说明此人对大唐朝廷的忠心非常有限,至少将个人的安危,放在了为朝廷尽守土之责前面而战后疏散百姓,则说明他对大燕国兵力不足的弱点看得非常清楚如今的醴陵县已经成了一座弃城,如果孙孝哲想要替曳落河们报仇的话,只能将兵马分散成小股,到乡下拉人网搜索而每股派的人太少了,则难免重蹈当日曳落河的覆辙每股派得人数足够多的话,又显得小题大做毕竟此刻他手中的兵马只有两万五千挂零,派出得多一些,留守长安的就少一些长安城刚刚拿下来没多久,人心尚未安定,附近几个郡县官吏对大燕国的忠诚度也非常可疑此时此刻,孙孝哲实在没有必要,为了给一队曳落河报仇,冒上长安城被端的风险然而他也不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否则一旦醴泉城的例子被其他郡县效仿,整个京畿道就永无宁日了“传令给征西将军蒋忠,让他带着五百弟兄下去,到醴泉县地面上随便找一个堡寨,将里边的人屠戮干净了,提着人头回来见我”威是一定要立的,否则无法震慑刚刚归附的大唐军民至于被屠的堡寨是否冤枉,就不在孙大将军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诺”左右亲信答应一声,立刻下去传令犹豫了片刻,孙孝哲继续吩咐:“传令给宇文德那厮,让他亲自去见一趟王明允,就说如果王采访使能率部归降,本帅将在陛下面前进言,保王采访使一个骠骑大将军之位如果,如果王采访使还有其他要求,也可以尽管提出来,本帅只要能做得到,绝对不会含糊包括把当日陷害封常清老将军的罪魁祸首,统统绑起来交给他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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