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标准的投降动作。据说,当年那支唐军,见到做出这个动作者,都不会再施加伤害。前方喽啰的举动,令距离唐军稍远一些的喽啰们愈发不知所措。很多人都将坐骑拉住,免得不小心冲到唐军马前,被长槊在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可背后就是大当家和他们的嫡系,众喽啰也不敢现在就彻底放弃抵抗。只好呆呆地站着,等着最后的机会到来。喽啰们不愿意拼命,阿尔斯兰、塞吉拉乎和花十三等人也束手无策。偏偏此刻他们的位置都处于队伍正中央,想要策马从两侧逃走,却被乱成一团的自家弟兄挡住了去路,半晌都挪不开三尺远。眼看着再不冲出去,大伙就都得被唐军的战马踏成齑粉。亲兵马六急中生智,挥刀从背后劈翻两名乱作一团的小喽啰,大声叫嚷道,“风紧,分头扯呼。别挡道!挡道者死!”“你这…..”阿尔斯兰心疼得直哆嗦,挥起弯刀,就想把马六砍成两段。但他的胳膊被老北风紧紧地架在了半空中。“你疯了,他是为了你好,赶紧走,别耽误功夫!”阿尔斯兰楞了楞,猛然惊醒。双腿一夹马肚子,紧紧跟在了马六背后。几名嫡系护住他,一边前冲,一边抡开胳膊左劈又砍。一瞬间,就在周围砍出了条血淋淋的缝隙来。塞吉拉乎和花十三两人的嫡系见样学样,也纷纷向同伙举起的马刀。这些家伙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惯匪,只要动了杀机,手下便毫不留情。须臾之后,以阿尔斯兰的战马为前锋,一支鲜血淋淋的队伍从人群侧面冒了出来。因为唐军前后夹击而涌成一条长条状的喽啰们轰然崩溃,大小头目各不相顾,四散而逃。“想跑,哪那么容易!”正在骆驼队后调度全军的王洵见状,立刻命人晃动军旗,把原本埋伏在驼队两侧,准备拿来用做疑兵的镖师们全撒了出去。“一颗人头一吊开元通宝,三颗人头一石茶砖。不愿意要钱的,可以折算军功,领取武勋。回头到安西节度使大营兑现。”“呜呜――呜呜――呜呜!”伴着催命的号角,齐大嘴和储独眼两个,各自带领百余名刀客倾巢而出。人马卷起一阵狂风,打着旋从背后追向逃命的马贼。刀锋过处,人头滚滚而落。单纯论个人武力,刀客们远远在马贼之上。然而以往双方相遇,为了保护货物和雇主,前者总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即便有幸杀出重围,或者耗得马贼们不得不退走,也要付出非常惨重的代价。今天,这一切都翻过来了。看上去年纪青青,说话做事都不怎么靠谱的钦差大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马贼背后安排了一支伏兵。在两支唐军的前后夹击之下,,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马贼们居然连一刻钟都没坚持住,就开始四散逃命。如果让他们跑掉了,大伙将来还有脸见那些死在马贼手里的同行么?此刻不给他们报仇,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杀,杀光他们。即便不为了钦差大人许下的高额悬赏,也要将马贼斩草除根。为了这些年来死在丝绸古道上的刀客,为了那些永远回不了故乡的冤魂。看到左右两侧伏兵尽出,阿尔斯兰和塞吉拉乎等人心中愈发绝望。双腿拼命磕打马肚子,即便身边就有人被从坐骑上砍落,也绝不回头迎战。好汉不吃眼前亏,已经输成这样子了,就不在乎输得更多。狡猾的唐军连伏兵都安排好了,谁知会不会还藏着更多的后招?今天这仗,本来就是个大陷阱。即便没有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不带队反水,大伙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去。第二章 砺锋 (四 上)第二章 砺锋 (四 上)如果阿尔斯兰、塞吉拉乎和花十三等马贼头领,此刻有胆子回头张望一下的话,他们就会立刻地后悔得把肠子都吐出来。唐军的如潮攻势不见了。曾经让赛吉拉乎用尽全身解数都无法阻挡的如林槊锋,在一群丢下兵器,引颈就戮的俘虏面前却迟缓了下来。他们似乎还不能彻底摒弃对同类的怜悯,无法放任自己的坐骑从俘虏的身体上踏过去。尽管每多耽搁一瞬,便会有更多的马贼成为漏网之鱼。与这些无法摆脱妇人之仁的持槊者相比,后来从两翼杀出的“伏兵”们显然更为狠辣果决。但这两支伏兵所发出的声势固然浩大,取得的实际战果却微乎其微。他们过分追求于展示个人的勇武,相互之间很少配合,或者根本没有配合。什么迂回,包抄,策应,接力,诸如此类基本骑兵战术,一概不会!只要马贼们不惜代价埋头前冲,就有机会从给他们的刀下逃生,根本不用过分害怕。与上述两支队伍相比,临阵倒戈的一捧沙和雪打旺等人,倒是透出了几分久经战阵的老练来。但比起追亡逐北,他们眼下更需要的是尽快证明自家的身份。毕竟一杆破旧的战旗无法说清楚一切,刚才有共同的敌人在时,对面的唐军无暇顾及太多。待马贼的抵抗一瓦解,立刻有数十名长槊手摆出了警戒姿态。如果一捧沙和雪打旺两支队伍稍微表现出一点敌意的话,他们不介意将刚才加诸于马贼们头上的如雷攻势,再度施展一次!只要阿尔斯兰等人不被突然出现的巨大变故弄得六神无主。只要他们刚才带领嫡系部属在战场核心处多坚持片刻。结局将截然不同。至少,他们有可能将半数以上的喽啰撤出来。然而,这一切只是假设。唐军在西域的数十年积威,足以令阿尔斯兰等人魂飞胆丧。他们不敢回头,不敢顾身边弟兄们发出的惨叫,只管一味地催动坐骑,催动坐骑。追过来的刀客们虽然人数众多,毕竟在坐骑的精良程度和对周围地形的熟悉程度上与马贼们有一定差距。砍下了几十颗人头后,便慢慢被拉开了距离。眼看着再追下去,就有与大队人马失散的风险,齐大嘴恋恋不舍地收拢了队伍。另外一位刀客头目储独眼还没杀得尽兴,听齐大嘴吹响了事先约好的收兵号角,策马凑了过来,皱着眉头问道:“就这样放走他们,太可惜了吧?!”“先让他们多蹦跶几天!”明明跟好朋友一样觉得惋惜,齐大嘴却生了一张硬嘴巴,笑了笑,做出幅成竹在胸的模样,“钦差大人事先叮嘱过,让咱们不要跑得距离大队太远。想必他早就料到了此节,故意放几个贼头一条生路!”“钦差大人交代过,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储独眼狠命皱眉,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起钦差大人几时曾经对自己和齐大嘴作出过这种要求。然而,此刻的他对王洵已经佩服得到了恨不能将对方供起来的地步,丝毫不敢做丝毫违拗,“估计是我当时没往心里头去。说实话,老齐,咱们哥俩这回可真看走眼了!”“谁说不是呢!”提起最近几天发生的一连串变故,齐大嘴就忍不住想咬手指头。太像做梦了,比做梦还不真实。几个在丝绸古道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居然没看出商队和军旅的区别来!而钦差大人在身份暴露之后,所显示出来的胸襟和手段,更是令他拍刀赞叹。不肯迁怒于无辜的商贩和刀客,不肯屈服于逆境。在敌我难分的未知之地,毫不犹豫地打出大唐使节的旗号。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毫无惧色,并且奇招尽出,摧枯拉朽般将马贼们击溃。特别是那支事先潜到马贼队伍身后的伏兵,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数遍心头所有能记住的名将,智将,齐大嘴都不认为他们做得和钦差大人一样神不知鬼不觉。越是用崇拜的眼光看,钦差大人的形象越完美。虽然他的脸比传说中的那些英雄黑了些,身材也显得过于粗壮,与传说中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潇洒摸样格格不入。回返的路上,齐大嘴继续跟老朋友探讨,“你说咱们大唐,是不是早就盯上这几伙马贼了!否则,伏兵怎么那般容易潜到马贼身后去?”“我估计是!”储独眼揉了揉兴奋得已经发了红的眼睛,咧着嘴回应。“你注意到没?伏兵的旗子都掉色了。往少了说,他们至少比咱们早来了一年多。啧啧,钦差大人这谋略,真叫老成。跟他比,咱们这些人年纪真的活到了狗身上!”“是啊,是啊。人不可貌相啊!”附近的刀客们连连点头。无论先前对年青的钦差大人多不看好,此刻,大伙全都当此战之前的那些怪话不是出于自己之口。“最好钦差大人先别忙着公干,带着咱们一路横扫过去。哼哼,我看这条道上,哪支马贼再敢嚣张!”真的会这样么?别做梦了吧!齐大嘴和储独眼两人互相对着摇头。以他们二人做刀客这么多年的经历,官军主动为商贩提供保护的情况,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大唐在西域的威名固然赫赫,安西军实力固然藐视群豪,但是,这份威仪却从没跟普通百姓分享过。在大部分平头百姓眼里,官军在西域打输打赢,好像都是朝廷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也给他们带不来半点儿利益!可今天这位带着大伙杀马贼的钦差大人,说话做事,真的和其他大官不一样?莫非他除了钦差身份之外,还有别的背景?这样想着,齐大嘴和储独眼两个,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远方的战场望去。那面金黄色的大唐战旗还笔直地树立在风中,骄傲且华贵。真的不同了,以往的大唐战旗,从没让人感觉到如此亲近。真希望淘宝网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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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他们几个对王洵佩服的五体投地,却不知此刻战旗下的王洵,在指挥作战方面,其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半桶水。非但临阵倒戈的两伙马贼与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就连拿来对付阿尔斯兰、塞吉拉胡等人的手段,也是参考了几个月前安西军大破大食军的招数,照着葫芦画了个瓢而已。按照王洵原来照搬照抄来的部署,整个战斗应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第一步,长槊手列队冲阵,打敌方将士一个措手不及。第二步,轻甲骑兵把握住战机,从长槊手撕开的缺口冲进去,搅乱敌阵。第三步,当敌军阵型彻底出现两翼与中央不能相顾之态时,他事先安排下的疑兵,数百名由齐大嘴和储独眼带领的刀客要一齐杀出,干扰敌方主将的判断。然后,才是真正的杀招,由他带着一百五十名陌刀手靠上前去,给敌方以致命一击。几个杀招环环相扣,也算抄得了封常清当日几分精髓。谁成想第一招还没使全,马贼们居然全军崩溃了。后面几式“巧妙”安排,除了两支疑兵在追杀敌军的过程中起到了些许作用外,其余全落到了空处。这让王洵心里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抡着上百斤的大铁锤去砸石头,不小心却砸到了一泡狗屎上面。虽然目标的结果同样是四分五裂,持锤的人却被自家弄得气血翻涌,一时半会儿根本缓不过精神来!被从天而降的胜利弄得头晕脑胀,王洵接下来的指挥就像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一般,半点儿也没有可称道之处。好在阿尔斯兰等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有勇气回头。而宇文至、宋武、方子陵等人好歹也都是白马堡大营正规培训出来的军官,纵使从中军传来的将令前言不搭后语,也懂得如何按部就班地收容俘虏,打扫战场。同时,大伙还不忘了分出一部分兵马,监督来历不明的“友军”。以免整个战斗功亏一篑。待王洵的心智终于又回到正常水平,战斗的收尾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斥候们事先探听清楚的两千五七百多名马贼,除了阿尔斯兰、塞吉拉乎等匪首和一名叫做穆阳仁的狗头军师,各自带着几十名嫡系成功逃走外,剩下几乎被全歼于此。不过被阵斩的马贼人数还不到总人数的两成,剩下的全都主动缴械做了俘虏。这可让王洵感到有些为难了。他身边只有六百多名唐军,还不及俘虏的三分之一。若是被对方缓过神来,就很难再控制住局面。然而,将俘虏尽数诛杀,在此刻也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一则与安西军的军规不符;二来他此番出使的目的是为了合纵群雄,也不宜表现的过于血腥。“不如将处置俘虏的事情暂且搁到一边。先跟对面的人打个招呼去!”见王洵满脸迟疑之色,宇文至走上前,低声提醒。“如果他们所打的旗号为真的话,恐怕是当年在怛罗斯之战中被杀散了的。若是能拉到咱们队伍当中来,可成为你我今后的一个大助力!”“他们?”王洵先是迟疑,然后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亏得你提醒,否则我真的太对不起人了。走,一起过去。无论是不是当年失散的弟兄,至少人家今天帮了咱们大忙!”说着话,他策动坐骑,缓缓走向对面已经按兵不动多时的友军。远远地挺直身躯,拱手致谢:“多谢对面的弟兄出手相助。大唐河中安抚使,中郎将王洵在此有礼了!”帮了忙却被当贼看,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早就都憋了一肚子火,见王洵年纪青青就穿了正四品武将服色,身后还披着一件赤红色披风,心中愈发觉得憋屈。当即,由沙千里拱了拱手,冷冷地回应道:“几个怛罗斯河畔的孤魂野鬼,能不拖大人的后腿就不错了,怎配提‘帮忙’二字。刚才即便没有我等凑热闹,想必马贼们也难逃出大人的手掌心。若有添乱之处,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才好!”“是啊,是啊。还请钦差大人不要见怪才好。否则我等还真担当不起!”其他几名原安西军将领纷纷附和,看向王洵的目光充满了挑衅。“强敌环伺,所以在没弄清楚诸位身份之前,王某不得不小心些。得罪之处,在此赔礼了!”王洵在马上再度拱手,大声向众人致歉。“不敢,不敢!”沙千里等人纷纷闪避,脸上的阴云却没有半点儿消散迹象。周围这些人果真为怛罗斯之战失散的安西军弟兄的话,这几年来,所吃的苦头可想而知。而从这些人匆匆套在身上的标识上看,其中官职最高者,也不过是个校尉。也难怪他们心中不舒坦。猜到敌意的起源,王洵笑了笑,非常平和地说道:“今天如果不是你等出现,王某纵然能取胜,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作为答谢,所有缴获之物,便全归诸位好了。除此之外,王某还能给诸位挤出大约够吃两个月的干粮和一批铠甲、兵器。如果诸位不嫌弃的话,立刻就可以派人跟我去取!”“你?”沙千里等人先是一愣,然后怒形于色,“你这话什么意思!拿我等当叫花子打发么?”“几位兄弟误会了!”王洵非常礼貌地再度拱手,心平气和地解释,“王某此番奉命出使,有重任在身,不敢于路上耽搁太久。而诸位与王某又互不统属,无论是上报功劳,还是指挥调度,王某都不便干涉。所以才准备挤一些干粮和兵器出来,让诸位自行返回安西。安西军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从这里往东,应该没人敢难为一支打着大唐旗号的兵马!”说着话,他自管抬着眼皮往对方那面破旧的战旗上看,压根不在意沙千里等的愤怒。众人被气得几欲吐血,却从王洵的话头里挑不出半分毛病来。半晌,黄万山轻轻叹了口气,带头向王洵拱手,“我等日日盼着,就是重新站在大唐的旗帜下。却不敢作为一哨残兵,灰溜溜地爬回安西去。钦差大人如此年少有为,还是请给我等再指一条明路为好!”“是啊,是啊。钦差大人既然能一路毫发无伤走到这里,想必见识要高人一等。我们这些人都是莽夫,还请大人不吝指点!”沙千里也强忍住心头恶气,顺坡下驴。他与黄万山两个本来就有再度为国出力之意,否则也不会看到王洵这边的旗号之后,立刻打出同样大唐战旗。但先是因为宇文至等人的刻意提防,让他们几个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后来又因为把王洵当成了借助祖宗余荫捞功名的纨绔子弟,心生轻慢。所以才故意冷言冷语一番,免得表现得过于急切,合兵一处之后反而被王洵呼来喝去。谁料想王洵根本没有收编他们这支队伍的打算。并且还主动提供粮草辎重,送他们东归。这种大度且毫不在意的姿态,登时让沙、黄两人的盘算落了空。若是灰溜溜地逃回安西,这两年来,他们原本就有很多机会,又何必等到现在?况且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回去了,又怎可能得到封常清的关注?若是得不到封常清的关注,不能于安西军下一次东征时斩将杀敌,日后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对当年战死在怛罗斯河畔的袍泽?想到那些死不瞑目的袍泽,众人心里先前对王洵的一点不满也变得微不足道了。相继拱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两年多来,我等将河中各地的山山水水,大路小径,摸得烂熟。若是钦差大人有需要我等效力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我等不敢推辞!”“是啊!都是为大唐而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钦差大人做事仗义,我等也不能太被人小瞧了去!”早在听到对方自报身份为‘怛罗斯河畔的孤魂野鬼’的时候,王洵心里就已经开始打这支队伍的主意。只是他这两年所受磨砺颇多,心中早就被磨出了无数沟壑,所以才使出了一招以退为进,逼着对方先行表态。如果沙千里和黄万山等人不肯上当,王洵自然还有很多从高力士、陈玄礼、封常清等仇人或者恩人身上偷师来的手段,一招招施展开来,逼着对方就范。总之,这支在敌人背后忍辱负重多年的队伍他已经看到眼里了,绝对不会任由它从嘴边溜走。此刻已经渐渐接近目标,王洵叹了口气,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道:“不瞒诸位,此刻等在王某面前的,几乎步步都是陷阱。今天的这伙马贼,不过是别人丢出来的探路石子而已。你等如果拿了干粮现在就向东返的话,十有八(九)能平安回到大唐境内。如果跟王某一道向西,前路恐怕是九死一生.......”“有什么可怕的。我等这条命原本就是捡回来的!”“就是!若是没有风险,我能还没兴趣呢!”不待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人做决断,附近的将士们纷纷表态。王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将双手一抱,四下做了个罗圈揖,“如此,王某就多谢诸位弟兄了。都是军中弟兄,咱们就直来直去。请诸位先在我帐下委屈些日子,待回到安西后,所有功劳苦劳,无论是这几年王某没亲眼看见的,还是今后王某亲眼看见的,将一一上报,绝对不会让诸位的血白流半滴!诸位,可愿意相信王某!”“愿意,愿意!”众将士听王洵突然满口都是大实话,愈发觉得此人可靠可亲。纷纷围拢过来,大声回应。“两位大哥,可愿意助王某一臂之力!”得到了众人的支持,王洵才又回过头来,向沙千里、黄万山两个头领发出邀请。“我们.....”沙千里不禁有些气结,弟兄们跃跃欲试了,做头领的哪还有阻挠的道理?“我们二人,愿意唯大人马首是瞻!”第二章 砺锋 (五 上)第二章 砺锋 (五 上)砺锋 (五 上)见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的气焰已经不像先前那样高,王洵迅速换了幅面孔,笑着建议:“那就赶紧带着弟兄们过来换身齐整铠甲,捎带着把兵器也补充一下。我这次带得辎重虽然不多,给大伙每人挤出一套来,还是绰绰有余!”两支孤军被困在河中一带已经将近三年,大多数弟兄们此刻非但身上的铠甲早已破得没法再修补,就连手中的兵器也豁牙露齿,令士气和战斗力俱大打折扣。而对于将士们而言,有一整套优质的铠甲和兵器,无异于多出了半条命。因此,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再度齐齐拱了拱手,带着几分感激的口吻说道:“如此,就多谢钦差大人了!”“别叫我钦差,我听着别扭。”王洵笑着摇了摇头,伸出胳膊,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两位前辈带着弟兄们跟我来。在下姓王,单名一个洵字,乃是封节度帐下的一个厮杀汉。封节度需要试探河中地区群雄对大唐的态度,为来年的西征做准备,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出合适人选来,才临时赶我这个笨鸭子上了架。若依王某本心,这合纵连横之举,乃文人玩的勾当,根本不该有王某一介武夫什么事情,也远不如真刀真枪拼得痛快!”这番话有真有假,意在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听在耳朵里,却觉得非常亲近。“在下沙千里!见过将军大人!”“在下黄万山!见过王将军!”正客套间,二人突然觉得王洵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仔细一看,又看到了他挂在马鞍桥下的兵器,同时楞了楞,将两双眼睛圆圆地瞪了起来。宇文至一直在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发觉气氛有异,立刻提了提马缰绳,与王洵并在了一处,“两位前辈怎么了?还有什么特别要求,尽管提出来让我家将军知晓?”“你是王洵?” 沙千里根本不理睬宇文至举动,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颤抖着双唇追问。“是啊!”王洵被问得丈二和尚模不到头脑,拨开宇文至,笑着回应。“你真的是王洵!”黄万山也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盯着王洵的脸,上上下下看了个没完,“你真的是王洵!那个两军阵前,将大食第一好汉萨尔格拉在两军阵前一锤子砸死那个?!老天爷,没想到竟然是你!”“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王洵瞠目结舌,如坠云雾。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地居然已经闯下了这么大名头。两军阵前一招斩杀敌将,对方还是大食第一好汉?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啊?自己的确斩杀过一名大食莽夫,却也是费了好大力气的,并且最后用的也是刀而不是锤,怎么传来传去全变了模样?!此刻,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才没心思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他们两人能带着一伙残兵,在强敌环伺之下坚持到现在,所凭得全是心中一股信念。几乎有关大唐的一切,都会被拿来放大、加工、激励士气。而唐军数月前以少胜多,大破二十万大食联军的喜讯,早就被二人添油加醋对属下弟兄重复了无数遍。几个关键人物,更是浓墨重彩地反复描绘,并且加入了无数个人想象在里边。况且西域各地交通简陋,信息传播完全靠旅人的嘴巴。安西唐军与大食之战的经历,传到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的耳朵里时,已经承受过了无数道加工,与事实相去甚远。在民间的想象里,能被大食军主帅派出来挑敌骂阵者,肯定是军中第一好手。大食军之所以败得那么狼狈,也肯定是因为第一好手输得太快,影响了全军的士气。而杀死了大食第一好手的唐将,肯定是身高过丈,眼似铜铃。说不定还是什么古代神明转世,专门来对付残暴野蛮的大食人的。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王洵形象在传说中已经非常高大。即便是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也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能与此人并肩而战,将会是何等的荣耀。二人没想到的是,短短几个月后,他们的愿望就能实现了。更没想到的是,当自己第一眼看到心目中的英雄时,居然会把对方当成个混军功的纨绔子弟!想到这儿,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不觉面红过耳。先冲着王洵深施一礼,然后回过头来,冲着各自的部属大声介绍,“弟兄们,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铁锤王,阵斩大食第一勇将的王洵王将军。还赶紧不过来一道拜见!”刚才听到两位头领跟对方的交谈,弟兄们已经激动得跃跃欲试。此刻得到许可,谁还能再保持镇静。纷纷策马上前,冲着王洵用力拱手,“见过王将军!”“见过铁锤将!”“大伙免礼。免礼,都是自家弟兄,千万不要客气。不要客气。”被热情的人群包围起来的王洵额头见汗,不断拱手相还,“再客气我就头晕了!赶紧跟着我领铠甲兵器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大伙做呢!”听王洵说得直爽,众人更觉得这位年青的将军对脾气。齐声答应着,让开一条路,然后簇拥在王洵身后朝骆驼队方向走。经过刚才带队监督自己的方子陵等人面前时,却还念念不忘瞪上几眼,以泄心头怨气。“都是人啊。运道咋就差这么多呢!”方子陵气得直翻白眼。刚才王洵只带着宇文至一人过去跟来历不明的队伍打招呼,他其实心里暗中捏了一把汗。毕竟对面的那支残军除了一面千疮百孔的大唐战旗之外,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旦他们怀着某种不良企图,王洵就等于自己把自己往刀尖上送。谁料王洵走过去后,三言两语便折服了对方的两名头领。随即,虎躯一震,再震,再再震,居然转眼就成了那支残军的主心骨。单看脸上的表情,此刻即便王洵拿大棒子往外赶,那伙来历不明的残军也要死乞白赖追随他了。这情形,没法让人不嫉妒。可是嫉妒之余,方子陵却又由衷地替王洵感到高兴。如果残军的来历真的像他们自己所说,是当年怛罗斯河畔失散的弟兄。收服了他们,就等于大伙身边又多出了两个团老兵。与原来的两个团加在一起,甭看只有区区千把人,却都是实打实的精锐。此后西行路上再遇到任何规模的对手,勉强都有一拼之力了。王洵的好运气显然不止这么一点儿。很快,令方子陵更为嫉妒的事情就发生了。走过俘虏们身边的时候,沙千里迟疑了一下,低声向王洵问道:“怎么他们还都站在这儿。将军是不是很头疼怎么处理这帮家伙?”“的确如此!”一旦拿对方当了自己人,王洵就不喜欢打肿脸冲胖子,咧了咧嘴,坦然承认。“王某此番前来,是替大军探路的。不宜杀戮太重。可轻易地放他们走的话,王某又怕他们以为我唐人迂腐可欺,回过头在丝绸之路上变本加厉地祸害咱们的人!”“放他们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沙千里有心在王洵面前表现,笑了笑,主动请缨,“末将想跟大人讨一支令,收编了这伙土匪。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收编他们?”王洵脸上的表情很是迟疑。类似的主意他也想过,然而一则难以保证马贼们的忠心,二来对方的战斗力也实在太差了些。用来摇旗呐喊则浪费粮食,驱使起作战的话,恐怕没等敌人靠上前,他们反倒把自家阵脚给冲散了。“这片土地上,向来是强者为尊。以大人目前的名头,不愁他们不忠心耿耿。”仿佛猜到了王洵的担忧,沙千里笑着补充,“至于打仗,这边和咱大唐不一样。向来是凭着少数精锐决胜负,其他人能起的作用都很有限!”王洵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呢,怎么刚一交手,半天云就溃不成军了!那就烦劳沙将军收编了他们,能借着他们的人数,沿途壮壮声势也好!”“得令!”沙千里兴奋一拱手,纵马朝俘虏们奔去。马贼们将今天的战败的原因十中(八)九归咎到了他的头上。因此个个满脸愤恨,若不是兵器已经被收走,旁边还有几十名唐军虎视眈眈的话,真恨不能一起扑上前,将此人碎尸万段。沙千里却不怕招人恨。先是策马围着俘虏队伍兜了几个圈子,然后带住坐骑,冲着俘虏们大声喊道:“你们知道今天输给了谁么?两军阵前一招砸扁了大食第一勇将的铁锤王。也就是他老人家懒得跟你等一般见识,没有亲自动手。否则,甭说阿尔斯兰那厮跑不了,你们这些个家伙,也得一半儿都变成肉酱!”唯恐有人听不明白,他先用汉语说了一遍,紧跟着又用突厥语大声重复。众俘虏们听第一遍时,还把敌意写了个满脸。待听了第二遍,猛然间就把王洵的摸样跟传说中的人物对上了号。脸上的敌意立刻消失不见,代之是由衷的钦佩和尊敬。河中地区百姓多为突厥遗族,虽然近年来已经渐渐被大食人同化,但骨子里信奉的依旧是狼群法则。服从强者而鄙视弱者,并且没有什么持久的忠诚概念。先前阿尔斯兰实力强,大伙纷纷聚集于阿尔斯兰旗帜下。如今来了一个比阿尔斯兰强大百倍的豪杰,大伙便立刻恨不得扑将过去,借托他的威名,像周围弱小者亮出白森森的獠牙。“听清楚没有?我再说一遍。”把俘虏们的表情看在了眼里,沙千里继续用两种语言重复,“你们今天,输给了铁锤王。一点儿也不冤!他老人家说了,哪个要是还不服,尽管向他单挑。只要打赢了他,就可以带着兵器和战马离开,此外,还赠送十斤茶砖!有不服的没有?有想赚茶砖的没有?”众俘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讪讪而笑。据说能空手搏杀虎豹的大食第一勇士萨尔格拉都被铁锤王一锤子砸扁了。自己上去,不是纯粹活得不耐烦了么?“好,既然没人有胆子跟铁锤王单挑,我就再给你们另外一个机会!”看看火候已经差不多,沙千里笑了笑,突然将腰间横刀抽出来,高高地举在了手中。“铁锤王需要有人替他杀人放火,愿意去的,自己列队,跟我到铁锤王面前,向他发誓效忠。不愿意的,自己割了两根大拇指,滚到柘拆城中做叫花子吧!”铁锤王招募喽啰?俘虏们喜出望外,立刻骚动起来,推推搡搡地在沙千里的背后列队。一些原本就是小头目者则出动出面维持秩序,唯恐表现得晚了,日后不会受到铁锤王的重视。而个别不愿意继续过刀头舔血日子的马贼,却舍不得两根大拇指,犹豫再三,趔趄着跟到了队伍末尾。转眼间,队伍已经收拾整齐。在沙千里的带领下,走到王洵面前,齐刷刷拜倒,大声地说道:“我等没长眼睛,得罪了您老人家,该死,该死。请英雄饶恕我等。我等从今以后,愿意供英雄驱使。您让我杀谁我杀谁,您让我打谁我打谁。即便让我自己抹脖子,也绝不皱一下眉头!”这些人有的说突厥语,有的说粟特语,有的说汉语,各种语言汇集在一起,比数百只鸭子的叫声还要乱。王洵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知道沙千里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高兴之余,又想着收拢这些人的心,清了清嗓子,大声回应:“诸位免礼!都站起来吧!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既然你们愿意跟着王某,王某也不会亏待你们。从今以后,有功同赏,有过同罚......”“谢大人!”俘虏们乱轰轰的站起身,东倒西歪,完全是一伙乌合之众。这般摸样,上了战场也只会拖自己人后腿。可自己能拿什么鼓舞士气呢?一边训话,王洵一边搜肠刮肚。钱财,好像作用不大。自己也拿不出太多的钱财。大义?如果马贼们心中有大义的话,也不会去杀人劫道了。翻来覆去,他豁然发现,此刻,除了被越传越玄的威名外,自己近乎一无所有.......突然,王洵看到了封常清送给自己的侍卫,原先的倭人,现在的唐人,王十三,心中灵光乍现:“如果有人接连三次立下头功,我就做主,帮他归化,让他做个唐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唐战旗,他真诚地许诺,“教他说唐人语言,许他穿唐人衣衫,帮他取唐人名姓。让他的子子孙孙,永远都是唐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让人羡慕的唐人!”第二章 砺锋 (五 下)第二章 砺锋 (五 下)他有心将这伙马贼彻底地收服为在关键时刻亦可以依仗的部曲,因此毫不犹豫地便拿出了自以为最具诱惑力的赏格。谁料曾经让倭人十三苦盼了十数年的大唐子民身份,对一众马贼却起不到任何激励作用。众人只是敷衍着道了声谢,便纷纷把头低了下去。仿佛根本没把王洵的许诺当一回事情。难道他们没听明白我说什么?现实远远偏离预期,王洵尴尬地皱起了眉头,两眼之中充满了困惑。记忆中,倭人十三为了得到大唐子民户籍,可是花了近十年功夫。而眼下追随在自己身后的那些楼兰人、突骑施人,提到唐人的生活如何如何,又有哪个不是满脸羡慕?哪个会像这伙马贼般,根本没把天朝上国的户籍看在眼里?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他现在的形象已经被传言描述得像个八臂修罗一般,足以令人谈之而变色。此刻双眉一皱,立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以两脚所站立处为核心,慢慢扩散开来。众马贼见状,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一个个将头埋到腰间,再稍低些许,就要整个人钻进泥土中。还是沙千里为人机警,发觉现场的气氛不对,赶紧出头来替王洵打圆场。“你们这伙鸟人,耳朵都塞驴毛了?”扯开嗓子,他对着一众马贼们大喊大叫,“铁锤王他老人家刚才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肯好好干,他就收你们做家奴。子子孙孙都跟着他吃香喝辣!”“谢老爷!”“谢大人”众马贼如梦初醒,兴高采烈地拜倒在地。有人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磕完头后,居然拍打着胸口唱起了歌。虽然歌词里面的内容王洵一个字都不懂,但歌声中所包含的感激却是如假包换。如此荒唐的情景,令王洵登时哭笑不得。这些人家伙到底什么毛病啊。难道给人当家奴,比自由自在地做一个寻常百姓还有诱惑力么?但眼下肯定不是探讨这些问题的时候,既然马贼们心甘情愿,他也只好顺水推舟。反正他在疏勒河畔还有不少的田产没人帮着收拾,日后把这伙马贼带回去做佃户和牧民,也省得他们再四处为祸。想到此层,他便不再于细节上较真儿了。先叫来方子陵和魏风和几个有官爵却没有补到相应实缺儿的部属,让他们将归降的马贼们随意均分为四个团。然后直接命方、魏二人做校尉,其他人做旅率、队正,把其中两个团的架子给搭了起来。随即,又将剩下的两个团马贼带到了沙千里和黄万山二人面前,笑着问道:“不瞒两位前辈,王某出使前刚刚升的中郎将,麾下正好有几张空头告身。如果两位前辈不嫌弃的话,请先在王某这里屈就都尉一职,顺带着帮我管管这些家伙。其他一些事情,咱们等回到安西后,再从头细说!”“这......”沙千里和黄万山楞住了,谁也没想到王洵会这般大方。想当初,他们在安西军中拼死拼活数年,才勉强拼到手一个个振武校尉的散职。如果不是因为弟兄们被打散了群龙无首,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补上统领一团兵马的实缺儿,独自统帅一团人马。而今天刚刚投靠到钦差大人麾下,便从校尉升到了都尉。并且各自麾下人马也得到了扩充,由不足一个团变为足额的两个团。要知道,此刻王洵自己的嫡系麾下,算上刚才补充进去的俘虏,也不过才四个团的人马。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所控兵卒,加在一起已经足以跟主将分庭抗礼?这是何等心胸才能做出的决定。能做出这种决定的主将,又怎能不令人心折?楞了一会儿,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跳下坐骑,冲着王洵肃立拱手,“大人,大人如此厚爱,末将,末将愧不敢当!”“两位前辈真的是客气了!”王洵哈哈大笑着跳下坐骑,伸手将沙、黄二人拉住,“咱们都是刀尖上谋富贵的,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抓紧时间把他们训练出来,派上用场才是正经!说实话,日后需要用到两位跟人拼命之时,王某也不会跟你们客气!”“愿听大人差遣!” “敢不为大人效死力!” 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又退开半步,冲着王洵郑重施礼。到了此刻,王洵才有把握,自己真正得到了二人的支持。笑呵呵地摆摆手,大声提议,“都是安西军出来的,咱们就不在虚礼上耽搁功夫了。你们两个赶紧把队伍整理好,然后到骆驼队中的那座军帐找我。我先去那边安抚一下商贩们,顺便命人准备些饭菜。咱们待会儿一边吃,一边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多谢大人!”沙千里和黄万山齐声道谢,然后各自高高兴兴地整顿兵马去了。目送二人离开,王洵吩咐方子陵和魏风也去整顿各自的部属,然后拉着宇文至、宋武等人,一起返回驼队中央。驼队中央,商贩们亲眼目睹了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早已对年青的钦差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伙心中都盼望着,这趟生意就一直如今天般走下去,遇到不开眼的马贼就上前砍翻,遇到前来窥探的小喽啰就射成刺猬,耀武扬威,谁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但是,钦差大人到底准备护送着大伙走多远,商贩们心里却没半点儿把握,也不敢主动询问。作为“士农工商”四民中地位最低的一类,他们平素能跟着县太老爷直接对上几句话,都是难得的荣耀。更甭说对钦差大人指手画脚了。那可是皇上的信使,手里拎着尚方宝剑的人物。稍不高兴,把你给先斩后奏了,大伙跟谁喊冤去?可心中的期盼一旦冒了头,就很难被压抑住。凭着以往跟官府打交道的经验,商贩们凑了一份贺礼,公推了程记掌柜程思远和家将“莫大”做代表,等在驼队的缺口前“犒师”,期待着这份礼单能打动钦差大人,让他尽量能命令麾下军队护送大伙多走一段。恰好前去追杀逃敌的齐大嘴和储独眼两人也赶回来缴令,见到程掌柜和莫大,便主动打了个招呼。程掌柜正愁怎么才能跟钦差大人搭上话,立刻拉住了二人,竹筒倒豆子般将商贩们的拜托说了出来。“我估计大伙这回是杞人忧天了!”齐大嘴略作迟疑,便笑着掉起了书包,“钦差大人如果不是心怀慈悲的话,先前如何肯带着我等走这么远?他老人家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在哪,咱们不该问,也不能问。但只要他继续向西,咱们就跟在队伍后边,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拒绝!”“那是,那是!”因为常年低头跟人说话的缘故,程掌柜的背有点驼,“但咱们受了大人的好处,怎么也的有所表示不是?否则,岂不被人笑咱们不懂礼数?二位老哥都是在钦差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待会儿只要把大伙的意思说清楚了,大伙过后肯定会念你们二位的好处!”“都是乡里乡亲的,什么好处不好处我看就算了!”刚刚品尝了一回将马贼追得屁滚尿流的滋味,储独眼自觉视野和心胸都开阔了许多,笑了笑,谢绝了程掌柜许下的好处,“我跟齐大哥,肯定会尽力把大伙的意思带到。您老人家和莫大哥也千万长点儿眼色,不该提的要求,不要乱提!”“那是,那是!”有求于人,程掌柜点头哈腰时,脊背驼得更低,“你们都知道,小老儿从不是那不晓得进退之辈。可大伙都把寄托放在小老儿这里了,小老儿怎么着也得探探大人的口风。待会儿,还请您二位尽量给小老儿多多美言几句。还有你,莫大,待会儿看到我......”转过头,他刚想对同伴叮嘱几句拜见钦差大人需要注意的细节,却发现一向谦卑有礼的家将“莫大”此刻却抬着脑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发傻。程掌柜心中大急,推了对方一把,低声呼唤:“莫大,莫大,你看什么呢。你听见我说没有?”接连推了几下,家将莫大才回过神来,先看了一眼满脸惶恐的程掌柜,然后又看了一眼从远处渐渐走近的王洵、宇文至等人,长长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才是男人,这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万俟这半辈子,这半辈子,真的他娘的是白活了!”“你说什么呢,莫大?!”程掌柜被弄得一头雾水,又狠狠推了“莫大”的胳膊一把,焦急地提醒,“钦差大人就要回来了。别在他老人家面前失了礼数!”“我不叫莫大,我叫万俟玉薤!”一向与人为善的“莫大”突然有了脾气,甩开程掌柜的胳膊,大声强调,“你老不用担心,大伙的意思,我去跟钦差大人说。我跟他也算曾经有些交情!不过,从今天起,万俟要跟您老告辞了。万俟不愿意再窝着了!万俟要去过今天真正男人的日子!”第二章 砺锋 (六 上)第二章 砺锋 (六 上)就你?还跟钦差大人有过交情?程掌柜歪起脑袋看着万俟玉薤,根本不相信对方说的任何一个字。放眼疏勒程记商号,有谁不知道莫大虽然长了一幅好身板,却生就了一个兔子胆儿。遇见麻烦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了也会想方设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他真的跟钦差大人有交情的话,这两年多来又何必天天夹着尾巴做人?谁料齐大嘴和储独眼二人此刻也好像吃错了药,非但不帮着程老掌柜劝阻莫大,反而相继拱了拱手,信誓旦旦地说道:“好汉子,你尽管放心去。疏勒城中如果有什么需要照应的人,包在我们哥俩身上!”“是啊,包在我和老齐身上。要是我们老哥俩再年轻个十来岁,说不定也跟你一道去了!”这都叫什么事儿?!程老掌柜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依仗为左膀右臂的家将要去投军,高薪礼聘来的刀客跟着煽风点火。倘若其他刀客再跟着起起哄,后半段路程莫非我老汉还得自己拿刀保护货物不成?还没等他想出几句合适的话来劝说众人不要胡闹。万俟玉薤已经越众而出,远远地冲着王洵以抱拳,大声喊道:“恭贺王将军旗开得胜。万俟玉薤受众商贩之托,特带了礼物前来犒劳您和您麾下的弟兄。万望王将军不要嫌弃我等寒酸!”几句话说得不文不白,好歹大致意思没什么差错。程老掌柜先是被弄得一愣,然后赶紧追上前来,双手将礼单举过头顶,“小老儿受同行之托,特来为钦差大人贺胜。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还请钦差大人代将士们收下!”早在长安时,王洵就不是个贪财的性子。经历了若干风雨之后,更不把这些身外之物看在眼里。听完了万俟玉薤和程掌柜的客套话,跳下坐骑,上前搀住程老掌柜,“大伙的心意王某领了,但这份礼物,还请老人家给大伙带还回去......”“那怎么行?”没等他把话说完,程老掌柜已经跪了下去,“钦差大人带着弟兄们跟马贼拼死拼活,我等帮不上什么忙,出点小钱,总是应该的。否则,接下来的道路,怎好意思再受大人的保护!”“老人家快快请起,大伙赚的都是血汗钱,王某绝对不能收!”王洵闻听此言,赶紧用力将程掌柜拉起来,同时笑着向对方交底儿,“至于保护你等安全,乃我大唐将士应尽之责。您老人家只管让大伙放心跟着我走就是了。别的不敢保证,至少河中这段路,王某会一直护送着大伙走完它!!”“多谢钦差大人,多谢钦差大人!”程老掌柜心里终于有了底儿,再度向王洵跪拜致谢,“可是这份礼物,您老人家.....”“行了!”万俟玉薤见程老掌柜没玩没了地为礼物之事纠缠,大声出言打断,“钦差大人乃开国侯爷之后,不稀罕你那仨瓜俩枣。真的有犒劳弟兄们的心思,您老人家不如回去跟大伙商量商量,多为大人凑点儿干粮、熟肉出来。或者找熟人在沿途购买些粮草补给!别跟我说为难,这条路上,你们肯定有办法!”“呃......”程老掌柜被吓了一哆嗦,旋即明白莫大的话有道理。才打了第一仗,钦差大人的部属就翻了番。照这样发展下去,军中携带的粮草补给肯定不够用。而商贩们的目的地虽然不在河中,跟沿途的地商却或多或少有些瓜葛。即便当地贵族下了禁令,大伙偷偷跟城里的老客联系上,也能弄出些粮食来。想到这儿,他便不再于礼物一事上纠缠。顺着王洵的搀扶站起身,冲着对方轻轻拱手,“小老儿不会说话。但今天却可以向钦差大人保证。只要您一声令下,就是挖门盗洞,小老儿也能帮您挖出足够的军粮来!”还甭说,这个许诺,真的歪打正着。王洵刚才还在跟宇文至、宋武两人为保证大军的补给而犯愁,没想到有人会主动把任务揽过去。当即,他点点头,郑重向程掌柜拱手还礼,“如此,就拜托给老丈了。眼下军粮还不缺,但用不了太久,王某就会请老丈出手?”“不敢,不敢。能为大人做事,是小老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程老掌柜赶紧侧开半边身子,满脸自豪地承诺。“大人放心好了。若是做不到,小老儿就把这身老骨头拆了给弟兄们熬汤喝!” “你那身骨头,再熬也熬不出几两油来!”万俟玉薤笑着又插了一句,将程老掌柜推在一边,旋即冲着王洵再度抱拳,“王将军,这两天,万俟羡慕你跟宇文将军的英姿,天天都睡不着觉。万俟自问还有把子力气,想给将军当个马前小卒,请将军一定要给万俟这个机会!”“你要从军?”王洵还记得万俟玉薤当年发觉王淮父子处境不妙,立刻找借口逃离长安的过往,不太敢相信他真的有投军报国的胆气。听对方说得热切,忍不住低声反问。“请大人给我一个为国出力的机会!”万俟玉薤见王洵好像不太想收留自己,心中大急,‘扑通”一声跪倒于地。“万俟做了半辈子窝囊废。今天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请大人给万俟一个做好汉子的机会!”“前方的仗,可不会都像今天这般容易?!”王洵对万俟玉薤的武艺倒也很欣赏,只是不太喜欢他那种见到风险就躲的性格,想了想,笑着提醒。万俟玉薤重重地磕了个头,大声回应,“万俟知道!万俟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光是心里有所准备还不行。如果胆小退缩的话,军法可是不讲情面!”有心激一激万俟玉薤的血性,宇文至从旁边插言。“万俟知道!”万俟玉薤红着脸,再度叩头,“如果万俟玉薤敢临阵退缩的话,将军自管派人砍了万俟的脑袋就是了。万俟绝对不敢有半句怨言!”“那我就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王洵笑着拉起万俟玉薤,上上下下打量对方的身板,笑着鼓励,“说实话,就凭你这幅骨头架子,不在阵前博取功名,的确是亏得慌。”“嘿嘿,嘿嘿嘿!”万俟玉薤笑着搓手,不敢接王洵的话茬。他之所以动了从军的念头,主要是被今天的战场上的血气所激。但还有一份考虑就是,跟着王洵比给程记当家将更有机会出头。虽然当兵有战死沙场的风险,可给人当家将,也不保证能永远平安无事。特别是走在丝绸古道上,天天面对着一群群马贼之时。同样是提着脑袋赌命,何不将脑袋押在获利最大的地方?两年来历尽那么多波折,王洵一直以为自己厄运缠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万俟玉薤这种真正的市井小民眼中,他的升官速度,已经足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见万俟玉薤一个劲儿地低头傻笑,还以为此人是因为初来乍到而眼生,想了想,冲着背后呼喊:“十三,这个大个子交给你带。让他先到亲兵队里历练几天,日后再安排具体差事!”“好嘞!”难得被王洵注意了一回,亲兵旅率王十三窜上前,一把扯住万俟玉薤的衣袖,“你就跟着我,先给大人当侍卫好了。大人的侍卫最容易当了,平时一般人根本近不了大人的身。打仗时,大人的主要责任是调兵遣将,不到危急关头,也轮不到你我出手!”王洵一听,就知道十三抱怨他自己没有机会施展才能。抬腿给了他一脚,笑着啐道:“再啰嗦,我就把你调到辎重旅去养马。让你天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做。”“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小的真的不敢了!”王十三扯住万俟玉薤的袖子,轻飘飘地荡开去,躲过王洵的“袭击”,“小的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给大人这种身手的将军做侍卫,实乃天底下最轻松的美差!”他出生于东瀛,身子骨本来就比唐人短小。又拉了虎背熊腰的万俟玉薤做陪衬,更显得像一只猴子。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都觉得钦差大人这两名侍卫选得巧妙。王洵憋不住笑意,又虚踢了一脚,低声骂道:“去,哪学来的!刚做了唐人,就原形毕露!”骂归骂,此刻,他心中也觉得美滋滋的挺舒服。今天这仗虽然指挥调度方面乏善可陈,毕竟是个开门红。况且这两年来缠在头上的厄运,好像也有了渐渐消退的迹象。至少,几个马贼头目的运气,没比自己更好。唯一的遗憾是,未能让那些投降的马贼们真正归心。想到刚才自己做的傻事儿,王洵又慢慢地收起笑容,正色命令,“十三,你先跟我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诺!”亲兵旅率王十三见好就收,快步走过来,冲着王洵肃立拱手,“请大人发问?”“跟上我!”王洵将战马丢给亲兵照顾,迈开双腿,与前来迎接自己的程掌柜等拉开距离。待周围已经没有了与军旅不相干的外人之后,压低声音,很郑重地问道:“十三,当初,你为什么非要选择做唐人?”第二章 砺锋 (六 下)第二章 砺锋 (六 下)虽然能说一口地道的唐言,十三的心智却不太那么灵光。被王洵眉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楞了半晌,直到看见了迎面打来老大一个拳头,才跳开在一旁,迟疑着道:“这,这做唐人的好处可就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完。您要十三我从哪......”“别啰嗦,捡你认为最紧要的说!”王洵皱着眉头瞪了对方一眼,不耐烦地打断。“这个......”十三掰着手指头,呲牙咧嘴“第一,大唐这边比我们老家富庶得多,几乎稍稍弯一下腰就能捡到成吊的铜钱!不瞒大人,十三现在一个月的军饷,在我们老家那能顶一个近卫中将。第二,大唐这边任何人只要有钱,都可以随便吃肉,在十三老家那边,普通人只配吃菜团子和咸鱼干.......”“叫你做做唐人的好处,你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王洵被十三几辈子没吃过肉一般的摸样被气得七窍生烟,抬腿给了对方一脚,大声打断。“啊!”正在忆苦思甜的十三猝不及防,被踢了个趔趄,捂着屁股低声抗议,“大人让我捡最紧要的说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不紧要么?在十三老家那边,平民百姓即便偷着吃,一旦被邻居揭发的话,也要......”“信不信我一拳头捶死你?!”王洵挥了挥钵盂大的拳头,再度打断。“看看,十三一说实话,您就不爱听。您又没说为什么问十三这些事情?十三怎么知道您需要知道些什么?”跟王洵处久了,十三早就摸清楚了自家将军的脾气。向后躲开数步,嘟嘟囔囔地抱怨。对方是封常清赐下来的家将,大多时候,王洵还真拿此人没办法。狠狠瞪了对方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道:“你自己没长着眼睛么?刚才你家主人我好心许诺让那些俘虏做唐人,他们居然老大不愿意。可我分明记得,封帅答应帮你入大唐籍贯那天,你喜欢得恨不能翻一百个跟头!”“那当然了!”十三耸耸肩膀,根本不以王洵的调笑为意,“将军您有所不知。在十三老家那边,凡是跟大唐能搭上个边的,都会被高看一眼。不仅从大唐回去的遣唐使,能被封个老大的官职。连带着他们的仆从,也都跟着飞黄腾达。如果已经入了唐籍并且有官职在身,就像十三现在这样,更是不得了。您甭看十三在您麾下只是个小小的旅率,回到老家去,便是天朝来的上差,能和左右大臣平起平坐。走到哪有人都争着巴结,看上谁家的女儿,只要勾勾手指,当晚就会被人送过来!”“左右大臣?”王洵对曰本国的官制不太了解,皱着眉头追问了一句。“就是左右丞相,十三老家那边,官制都是从咱们大唐照抄的。只不过是改了个名,其他基本都跟咱们大唐一样!”侍卫旅率王十三脸上没有丝毫惭愧之色,很坦诚地承认。“哦!”王洵总算明白一点儿。倭人十三为什么会为可以入大唐籍贯而兴奋得几欲发狂,原来有切切实实的利益牵扯在里边,而不像自己,对大唐的归属感觉完全是与生俱来认同,很少牵扯到什么实际利益。可那些被俘虏的马贼为什么更愿意做王家的家奴,而不愿意归化大唐呢?难道做一个“铁锤王”门下的仆从,比成为唐人的利益更大,更实惠不成?正百思不解间,又听十三小心翼翼地说道:“至于那些马贼的想法,恐怕十三多少能猜到些。将军如果不嫌十三啰嗦的话.......”“你尽管说!”王洵诧异地看了十三一眼,笑着鼓励。“如果十三说错了,您不能打十三!”十三先提了一个条件,然后飞快地逃开几步,见王洵没有追过来,才捂着屁股慢慢解释道:“其实,将军只是对西域这边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白白被人辜负了一番好心。十三听封节度说过,大食人为了将咱们大唐的痕迹彻底从西域抹除,可谓用尽了各种手段。特别是当年咱安西军失利后,大食人更是肆无忌惮。”他一口一个咱们大唐,说得极其顺溜,仿佛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或者巴不得别人也一样忘记,“十三听封节度说,当年药刹水沿岸各地,凡是与咱安西军有瓜葛的官员百姓,无论高低贵贱,除了少数见机极快者之外,其余全都被贬成了奴隶。唐人两个字,眼下在河中这一带,就是可以随便掠夺的肥羊。贪官污吏,地痞流氓,谁见了谁上前抢一把。当地官府对此非但不管,并且暗中支持鼓励类似的行为。这样一来,哪个还有胆子再做唐人?反倒是做了您老的家奴更安全些,即便日后他们又成了别人的俘虏,念在是同族的份上,也不会被过分苛待!”“居然是这样!他们,他们真,真够.....”王洵这回彻底被震惊了,手掌按住刀柄,五根手指曲曲伸伸。大唐与大食对于西域的争夺已经持续了近百年,然而大唐朝廷只追求名义上的征服和军事上的威慑,从来也没像大食人这般,把诸多手段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他终于开始理解,为什么封常清苦心孤诣地,试图打造一条完美的防线,将大食人彻底隔绝在葱岭以西了。那不仅仅涉及到安西军的荣辱,也不仅仅涉及到几名边将的功名富贵。而是与整个陇右道,近百万户唐人生死攸关。如果被大食人突破进来,凭着其无所不至的同化手段。用不了太长时间,从玉门关往西的汉家百姓,就不得不披发左衽了。“不仅如此!”跟在二人身后听了一小会儿,新任侍卫万俟玉薤也低声插了一句,“即便是大唐的商贩往河中出售货物,如果没有一个信天方教的地商做保人的话,也要多交三倍的税。虽然那些地方贵胄,一天也离不开咱们大唐的东西!万俟给人当家将这两年,亲耳听说几家商贩,为了少交些商税,偷偷派自家子侄到河中去,改了大食姓名做地商!”“该死!”王洵低声怒骂,不知道是骂大食人,还是骂那些为了些许利益连祖宗都肯出卖的商贩们。万俟玉薤笑了笑,低声道:“大人别瞧不起那些商贩。毕竟他们还是为了些蝇头小利。可眼下咱们大唐,却有很多人,宁可不要任何好处,也上赶着把祖宗卖给外人。”“是谁?”王洵敏感地侧过头,看着万俟玉薤的眼睛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