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者们陆续将坐骑拨歪,避开弩锋所指。个别胆子极小的家伙,干脆直接将坐骑转向,把本来就混乱不堪的队伍搅得越发混乱。“冲上去,为真主而战斗的时候到了;杀身成仁的时候到了!”将军和伊马木们不甘心就这样身败名裂,继续舌灿莲花。除了极微弱的回应之外,他们得到了只是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按照教义规定,真主最虔诚的信徒是这些将军大人和伊马木。按照世俗规矩,教派内平素享受好处最多的,也是他们。此刻应该是他们拿出点儿具体行动来,证明自己虔诚的时候了。“安拉在…….”几名正在喋喋不休的将军突然觉得身体发冷,本能地侧头张望。他们看见,一条巨大的缝隙在自己身旁断裂开来。裂缝尽头,正是隆隆前行的弩车。伏远弩,弩强十石,三百步内,当者立毙!“啊!”没等看到巨弩离弦,将军伊马木们就吓呆了。策动坐骑,拼命往别人身后躲。大食黑甲们则一个接一个拨马避开,像躲瘟疫一样唯恐闪避不及。[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三章 壮士 (五 上)第三章 壮士 (五 上)“嘣!”随着一声沉闷的弩弦响,百余支铁翼巨弩再度飞出。所有挡在唐军主阵前的大食将士,无论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临时招募来的志愿者,拨转坐骑,撒腿就跑。毕竟只能做直线攻击,大部分铁翼弩箭都落到了空处,没像前两次射击那样,给敌军造成巨大的杀伤。但是,对大食军整体而言,这波攻击的效果远好于先前两波。凡巨弩掠过的路径的三尺之内,周围便没有一个站着的大食人。弩箭最后的落地处,居然硬生生在大食人队伍中开辟出了一个个圆圈。距离落地点附近的大食人互相拥挤着,拼命向远方遁去。若是有人胆敢阻挡则一把推开,根本不管拦路者死活。“咯吱吱吱……”比伏远弩体积小了近一半儿的擎张弩被唐军不慌不忙地推上前,一字排开。还没等操弩手用绳索拉动机关,挡在唐军主阵前的大食人惨叫一声,抱头鼠窜。数万人组成的攻击阵列,居然硬生生被安西军用弩箭压得分崩离析。恐慌从前到后迅速蔓延。几个领兵的大食将军用尽全身解数,也无法再度将队伍收拢收拢。很快,隔在拦截战团之后,正忙着在大食东征军主帅艾凯拉木调度下绞杀李嗣业所部唐军重甲的另一伙大食兵马也被惊动了。纷纷在战马上回过头来,举目向恐慌的起源地张望。一看之下,所有人大惊失色,攻势登时为之一滞。两军交战,无论众寡有多悬殊,在其中一方崩溃之前,实际接触的范围,却是以人数少的一方周边长度为限。此刻包围在安西军重步兵周边的大食黑甲足足有四万余,然而真正能跟重步兵们交上手的,不过是最靠近三个锥形阵列的那区区数千。再往战团外围的大食黑甲,则完全是在给自己人壮胆。只有与安西重步兵交手的那些大食人被砍死或者戳死之后,才轮到他们上前补位,以延续“蚂蚁多了咬死大象”的人海战术。只可惜这头被困住的“大象”过于凶残,每摇晃一下身躯,都要踩死数以百计的“蚂蚁”。而负责拦截唐军主力的几支大食兵马却已经崩溃,另外一只庞然大物踩着鼓点,正在隆隆迫近。所过之处,一切活物都化作齑粉。到了此刻,东征圣战军主帅艾凯拉木哪里还控制住局势。 这边手忙脚乱地挥动令旗,从后队中调遣兵马去阻挡溃退下来的乱兵。那厢又不甘心让已经近在咫尺的唐军重甲步兵溃围而出,杀到自己的帅旗下。直忙得晕头转向。连续几道命令都前言不搭后语,让麾下将士们愈发无所适从。“咚、咚、咚咚!”与大食这边乱成一团的模样相比,不远处徐徐逼来的唐军主阵则显得气定神闲。在战鼓的统一调度下,他们稳步向前推进,依旧是弩兵在前,其他兵种一律跟在弩兵之后,每逢遇到阻挡,就先用伏远弩和擎张弩轮番招呼,然后再用角弩将顽抗者彻底射成一只只刺猬。眼看着唐军的弩箭就要射到自己背上,而身为主帅的艾凯拉木依旧在胡言乱语。几个一直奉命围杀唐军重甲步卒的将领互相看了看,呼喝督战声戛然而止。那些圣战者们早就被陌刀和长槊杀得胆战心惊,完全因为身后的督战队逼着才不得不一**拼命往上扑。感觉到来自背后的逼迫消失,脚步立刻停止前进。围困在重甲步兵战阵外的压力顿时减弱。李嗣业身经百战,哪里不懂得把握如此良机?立刻双臂用力,剁翻自己面前的敌军,然后将陌刀高高举过头顶,“进!”“进!”所有手持长兵的安西重甲大声回应,齐齐向前踏出一步,又将挡在前方的人墙砍了个四分五裂。“啊!”人墙后,数名督战的大食低级将领大惊失色,转过身体,撒腿便逃。李嗣业根本没有兴趣在这些小鱼小虾身上浪费时间,陌刀斜斜地向前虚指,断喝一声“进”,双脚又奋力向前跨出一大步。“进!”长槊陌刀齐挥,寒光令风云变色。周围的大食黑甲齐齐后退,为逃避被剁成碎片或者戳成筛子的命运,哪怕是将自己人挤下战马,也毫不在乎。“进!”又是一声断喝,血肉横飞。李嗣业又向前跨出的一大步。身边尚能拿起兵器的弟兄,亦跟着大步向前。大食人被逼着又后退了一大步。然后继续主动大步后退。忽然间呼啦一下,各自撒去,比受惊了的兔子跑得还快。三个锥形的军阵彼此照应,如同三支雪亮的狼牙般,从四下散开的黑甲后缓缓推了出来。锋刃所指,依旧是大食东征圣战军的帅旗。此刻,圣战东征军的帅旗距离李嗣业已经不足二十步。大食主帅艾凯拉木还指望着能在真主的保佑下创造奇迹,将弯刀交到左手,右手去抓传令号角,准备亲自吹角鼓舞士气。冷不防却抓了一个空。定神再看,负责背号角的传令兵早已经拨转了坐骑,磕打着马镫正欲逃命。“背叛真主者,死!” 艾凯拉木将弯刀迅速举起来,凌空向传令兵丢去。可怜的传令兵被自家溃卒阻挡,根本不可能跑得太快。艾凯拉木的宝刀盘旋而来,从背后将他的脑袋切离了脖颈。“考验你们忠诚的时候到了。考验你们忠诚的时候到了!” 艾凯拉木也不拿其他兵器,挥舞着两只空手,冲着周围的溃兵大喊大叫。唐军的陌刀都快砍到屁股上了,溃兵们哪里还有勇气肯理睬他?头一低,钻过自家主帅的腋下,策马继续逃命。左右两旁的亲卫见状,赶紧一拥上前。拉胳膊的拉胳膊,扯马缰绳的扯马缰绳,拽住艾凯拉木,加入了逃跑的人流。任后者如何诅咒威胁,也死活不肯松手放他去陌刀阵前送死。“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艾凯拉木先是疯子一般的咆哮,挣扎。然后突然间肩膀一缩,低下头,大声嚎啕,“让我去奉献忠诚吧。让我去奉献忠诚吧。仗打成这般模样,我怎么回去向大哈里发交代啊!”“穆圣当年在麦加城下,也曾以示弱的方式来迷惑敌人。但是,却获取了最终的胜利!”一名跟上来逃命的伊马木心思机敏,看出艾凯拉木并不像是真的想要寻求解脱,凑上前,朗声说道。话音落下,艾凯拉木果然止住了嚎啕,睁开泪汪汪的眼睛,低声追问,“你,你说什么?”“当年穆圣在传播真主荣光时,也曾受到过挫折。但他却能忍辱负重,直到获取了最后的胜利。将军今日虽然没有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又怎知道这不是真主对您的一个考验呢?”那名年青的伊马木想了想,继续引经据典。“对啊?”仿佛暗夜中看到了一丝亮光,艾凯拉木双眼一下子就重新充满了生机。怪不得今天所有一切都不对劲儿,原来是安拉给我的一个考验。心中将这个理由默默地念叨了几遍,他终于振作起来,一边拼命磕打坐骑从人群中撞出条血路,一边低声询问,“你是谁,我怎么看着你的面孔很熟?”“我是来自麦加的阿里?本?哈迈德?本?波尔克?……阿迪!”尽管是在逃命当中,年青的伊马木还依旧念念不忘地报上了一个冗长的姓名。艾凯拉木只听清楚了阿迪两个字,目光登时愈发明亮。大食人姓名在外界看起来虽然非常复杂,事实上却有着一个十分完善的命名规则。那个年青伊马木的姓名中,包括了其父亲、祖父乃至曾祖的名字,最后一个,却是清清楚楚地报明了,他来自著名的阿迪家族。乃是四大圣徒之一,巨商奥马尔的后人。虽然临阵指挥能力一般,艾凯拉木的站队本事却是一等一。否则,也不会能在原阿布?穆斯林派系将领都受到严厉打压的情况下,出面执掌东征大军。“你跟紧了我。只要我能通过安拉的考验,就不会忘记你的提醒之恩!”又看了年青的伊马木一眼,他低声吩咐。双腿狠狠夹了下马肚子,带领着一干亲卫迅速向西转进。主帅一逃,其余大食黑甲更是无心恋战,虽然人数远远高于唐军,却连有秩序地撤退都组织不起来。很多刚刚从西线调过来的高级将领,丢下本来就不熟悉的士卒独自逃命。失去了主心骨的士卒们四下乱窜,有的策马向西,有的策马向南,有的转身向北,只要不回头面对唐军,哪怕前面就是大漠,也毫不犹豫。那些本来就是强拉来的仆从军更为过分,干脆成帮结伙地下马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唐军将领乞降。然后把头盔用白布一裹,再度跳上坐骑,充当起了唐人的仆从,带头追杀起四下逃窜的大食人来。论身手本事,那些大食圣战者和志愿者们远在被强征来的仆从之上,随便一个人出手,都能将仆从军打翻两三个。然而,他们却没胆子在战场上耽搁,遇到仆从军从侧面包抄过来,要么调转马头改变逃命方向,要么抱着脑袋继续前冲,只要当场被砍死的不是自己,就算是暂且又逃过了一劫。好在唐军的人数较少,安西战马的冲刺速度,整体上又远在天方马之下。所以只要不管不顾地逃命,安西军还真难将他们全体留下。大部分圣战嘎兹和志愿者都逃了出来,远远地跑出了三十余里,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战鼓声了,才稍稍放缓了坐骑,相对着大声嚎啕。哭着,哭着,他们猛然发现,先前困扰大伙的那种手脚酸软的情况居然不见了。每个人除了跑得又累又渴外,身体上再没有什么异常状况。“莫非安拉本来就不希望淘宝网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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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食军中最善战的一名勇士,今天就是死在此锤之下。故而众溃兵对持锤追来的唐将印象极为深刻。自认不是对手,大叫一声,上马便逃,不求跑得过唐兵唐将,只求逃得比自家袍泽快上半步。追来的唐军人数有限,也未曾起将所有溃兵一口吞下的心思。只是跟在后边草草地撵了一阵儿,截下了逃得最慢的几百人,也就再度停下来消化战果。那被唐军截住的几百溃兵当中,被大食人临时征召的部族仆从军又占了一半以上。见到退路已断,立刻跳下坐骑,举手投降。一众曾经豪情万丈地准备将天方教用屠刀传播到东方的圣战志愿者们受到影响,心中再也鼓不起向安拉证明自己忠诚的勇气,紧跟着下了马,跪倒在地上任唐军宰割。只有队伍中的少数圣战嘎嗞和几个哈马木,自知像自己这样的人即便投降也未必能得到宽恕,聚成一团试图顽抗到底。他们这伙残兵败将又岂是安西生力军的对手?被王洵带着自己的嫡系纵马一冲,也就纷纷如霜打过的枣子般落到了地上。“杀贼!”早就在旁边跃跃欲试的薛景仙见此,迅速跳下战马,带领随从徒步上前。按住被打下坐骑的敌兵敌将,挥刀朝脖颈处猛剁。转眼间,就将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割了下来。按大唐军功统计方式。临阵斩首三级,则策勋一转。连续策勋三转,则官晋一级。若是杀的是敌军中的将领,则按照死者在生前的军职高低,另外再折算升赏。虽然这批割下来的脑袋,按道理要给王洵及其部属分大头,薛景仙和他的随从们只能捞到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可架不住数量充足,并且今天的追亡逐北战斗远没到结束的时候。随便从每次战斗中揩得一点儿油水,一次次积累下来,也够薛景仙和他的随从们每人都升上一级两级了。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王洵也不加拦阻。只是命令麾下弟兄一边下马恢复体力,,一边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警戒,以防哪个落马的敌军伤得不够重,临死之前拉上钦差大人垫背。至于薛景仙麾下的那些刀客们杀得兴起,偷偷地把几个投降者也给割了脑袋,则完全装作没有看见。有道是什么将带什么兵。薛景仙本人喜欢到处占便宜,所带的随从们也一个赛一个刁钻奸猾。看出王洵不怎么在乎俘虏们的生死,立刻用眼神互相打了个招呼,迅速向被俘志愿者当中几个铠甲最华美的家伙扑去。“投降,投降!”第一个被盯住的目标厉声惨叫,手脚并用向俘虏堆中缩。两个刀客像抓绵羊一般,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用刀刃往咽喉处一抹,立刻结果了性命。另外一名被盯上的俘虏是个天竺人,信仰颇为虔诚。见到几名满脸横肉的刀客联袂向自己扑来,惨叫几声,低头颂经不止。刀客们哪里管他口中嘟念的是什么,拖出人群,一刀了账。大食军在攻略西域诸国之时,获胜后也有屠杀俘虏的习惯。一众俘虏既然下马投降,便等于已经认命。即便被拖走的人原来就躲在自己身旁,也是两眼一闭,不敢做任何抵抗。倒是王洵身边的小校魏风心肠软,见俘虏们态度恭顺,便策马上前,陪着笑脸向薛景仙祈求道:“钦差大人饶他们一命吧。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杀光了恐怕有违天和!”对于王洵麾下的所有弟兄,薛景仙都不愿得罪。讪讪地笑了笑,信口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他们再串联起来弄什么妖蛾子么?!所以才放任弟兄下了狠手。杀将留兵,也恰好符合古代处理降军的惯例。”魏风在来安西之前,就是个种地的大老粗,怎可能辩得过薛景仙这种正经科举出身的读书人。想了想,觉得钦差大人说得也有道理,便将头转到了一旁,眼不见为净。就在这一晃儿功夫,已经又有数名铠甲华贵的东征圣战军将领被拖出来斩首。身上的板甲也被刀客们当做战利品,剥下来挂在了缴获的战马之后。众人还是觉得首级不够分,目光又转向了最早带头乞降的那些仆从军,以期望从中寻到什么大鱼。众仆从兵将的铠甲都是自备,谁职位高,谁家富有,比身穿统一制式铠甲的大食人还要分明。当即,数个打扮华贵的家伙就无所遁形,被刀客们一个挨一个从俘虏堆中拖了出来。“杀完这些就行了。剩下的押回去等候封大帅处置!”唯恐王洵等得不耐烦,薛景仙大声命令。“饶命,饶命啊,唐人老爷!”话音刚落,被拖出来的俘虏当中,有一个年青人人忽然用唐言大叫。字正腔圆,居然是标准的长安口音。“停下,先别杀他!”薛景仙心里吃了一惊,快步上前,挥刀加在了求饶者的脖子上。“你怎么会说唐言?从哪里学来的?”“小的,小的不是大食人。小的是木鹿城那边商户。当年追随父辈到长安贩货,所以学了一些唐言。小的是被大食人逼着参军的,不是自己主动来的呀。小的自知罪该万死,请唐人老爷念在我等迫不得已的份上,千万饶恕则个!”年青俘虏一边磕头求饶,一边飞快地解释道。“抬起头来!”薛景仙大声喝令。“小的不敢!小的长得丑,怕惊了唐人老爷!”年青的俘虏口中大声回应着慢慢抬头。高鼻深目,果然长了一幅波斯人面孔。“你真的是被携裹来的?”薛景仙想了想,迟疑着问。念在对方能说一口流利的唐言份上,他准备发一回慈悲。“薛大人还是快点儿把他杀了吧。跟一个小商贩有什么可啰嗦的!”一直在旁边将养马力的王洵突然大步走上前,笑着跟薛景仙商量。“也是!”薛景仙楞了楞,旋即转身准备离开。目光与王洵目光交错的瞬间,快速向对方挤了挤眼睛,表示自己已经心领神会。那年青俘虏不知道有诈,吓得立刻扑过去,双手死死抱住薛景仙的大腿,“唐人老爷,唐人老爷,我家有钱,我家有钱啊。可以赎身,可是给我赎身!”闻听此言,众刀客和随从们忍不住哈哈大笑,纷纷围拢过来,看此人口不择言时,还能闹出什么乐子。薛景仙也被逗得双肩直耸,强忍住笑意,继续沉声说道,“你当我穷疯了么?需要你那点儿臭钱?不过是三五吊而已,我还得白养着你好几个月!”“不是三五吊,是很多,很多!”年青俘虏一手继续紧紧抱住薛景仙的小腿,另外一只手来回比划,“很多,很多钱。唐人老爷,我马上就可以派人给我父亲送信。您饶我一命,他肯定会报答您的恩德!”“一个商贩的报答,我不稀罕!”薛景仙向外抽了抽腿,满脸不屑。“把你的脑袋交上去,我至少能记一等功。官升得快些,啥都有了,不好过拿你家几个臭钱?!”“不是臭钱,臭钱。是香钱,香钱!”年青俘虏唯恐薛景仙走开,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我父亲不仅仅是个商贩。还是,还是木鹿城的赋税总管。就是,就是你们中原的户曹大人!”“你父亲恐怖不止是个小小的户曹吧!”薛景仙冷笑着转过身,用刀尖压住对方的血管,“说实话,你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再敢满嘴跑舌头,我就直接放了你的血!”他长得原本就不怎么英俊,一发起狠来,更是满脸阴毒。年青俘虏被吓得魂都快飞了,手指抓住刀刃,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我说,我说,唐人老爷,我再也不敢了。我父亲就是木鹿城的总督夏普?苏伦,小的叫鲍尔伯,还有个唐名叫苏适!”“苏适,对吧?”薛景仙蹲下去,用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白嫩的面孔,“除了钱之外,你还能给我什么好处呢?赶紧说出来,否则,我可没耐心再陪着你玩儿!”他本想咋呼对方一番,从其嘴里逼问一些大食人在这附近的详细情况,以防追杀过程中遭遇敌人的援军。谁料叫做苏适的小家伙却会错了意。一把抓住薛景仙伸过来的手掌,大声喊道,“我,我父亲可以帮你们。一起对付大食人!在大食人打来之前,木鹿城就是我们家的,我父亲在百姓当中威望很高!不信,不信你问他们几个!”说罢,将手向另外几名被拉出来的俘虏一指,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哇啦哇啦喊了一大通。那几名铠甲颇为华贵的俘虏本来已经觉得生还无望,没想到自家少主跟唐人老爷还能说得上话。立刻爬了过来,手按自己胸口,同时,嘴里哇啦哇啦地不住嚷嚷。一看就知道是在赌咒发誓。,“我说得不算。你们向他讨饶吧。他才是主将!”薛景仙侧身让开,笑着把众人的目光引向王洵。“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苏适立刻带着随从爬向王洵,双手伏地,头如捣蒜。“你怎么能保证,你父亲可以帮我们一道对付大食人!”突然间捡到一个宝贝,王洵也有些心动。皱了下眉头,继续追问。“我,我…..”唐名叫做苏适的年青俘虏四下看了看,确信周围没有其他俘虏懂得唐言,压低了声音回应道,“不瞒唐人老爷,我家本来就是被迫投降大食人的。我曾曾祖父活着的时候,还做过你们大唐的官儿。叫什么刺史,对,东安刺史。当时整个那密河沿岸都向大唐效忠,被叫做康居都督府!我家还有人做过康居都督府的长史,负责宣扬大唐教化。”(注1)“怪不得此人能说一口流利的唐言!”薛景仙冲着王洵笑了笑,低声说道。唯恐王洵不知道这段历史,他又耐心地向对方介绍,“至少是总章二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咱大唐疆域直达阿姆河。只可惜随后便失去了此地。而国内又因为武后当政,导致内乱不断……”听出自己活命有门儿,苏适立刻打蛇随棍上,“我,我曾曾祖父,也是因为没有得到大唐的及时支援,才不得不投靠大食人的。否则,我家族的人也不会一直学习唐言!”这话未必说的是实情,但苏伦家族准备在大食与大唐两大势力之间骑墙的心思,却暴露无疑。否则,其家族也不会将九十多年前的故事,告诉给子孙。并且还费了好多心思教导苏适学习标准的长安言语。想到这儿,王洵向薛景仙看了看,迅速做出决定,“我决定相信你的话,但你需要拿出点儿实际行动。证明你是真心投降!”“真心,真心。如果有半点假心,天打雷劈!”苏适自知已经逃过一劫,又爬将过来,用嘴唇狂吻王洵的战靴。王洵厌恶将此人踢开,低声喝道:“还有哪些是你从木鹿州带来的亲信?把他们全部挑出来。替我押着这些俘虏回大营。我会另外派二十名弟兄协助你。如果你敢起什么歹心的话,他们就直接把你剁成肉酱!”这更令苏适觉得喜出望外了,原地打了个滚,快速站起,“遵,遵命!小的这就去召集属下。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唐人老爷要给大伙立功赎罪机会了!”“这厮!”饶是脸皮已经被磨砺得足够厚,薛景仙也是自愧不如。摇了摇头,低声向王洵提醒,“二十个人押送俘虏,够不够?万一他们路上起了歹心,岂不是……”“周围还有咱们的人在追杀溃兵,没人能翻起大浪来。况且这姓苏的波斯小子怕是巴不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呢!”历经这么多风雨,王洵早就不像在长安城时那般稀里糊涂,笑了笑,耐心地向薛景仙解释,“西域这边,很多小国都是朝秦暮楚。前些年高将军打了败仗,他们就一股脑投降了大食。今天咱们再这里大破大食人十二万联军,消息传出之后,恐怕很多小国的国主,又要改换门庭了!”“这厮倒是因祸得福!”薛景仙想了想,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奥秘。姓苏的波斯小子如果半途逃走,一旦唐军继续向西推进,肯定会被其家族绑了当做罪人送给唐军以表诚意。如果替家族跟唐军主帅搭上关系,回去之后,此人的地位恐怕就要被其家族另眼相看了!注1:撒马尔罕一带。曾经作为附庸归顺唐朝。但后来被天方教势力所蚕食。[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三章 壮士 (六 上)第三章 壮士 (六 上)“是福是祸,倒也难说!据传言大食也算万乘之国。不会因为一场胜败就轻易认输!”王洵摇摇头,微笑着回应。这神态倒有几分封常清的味道了,令薛景仙忍不住微微一愣。随后,便笑着调侃道:“我记得王将军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怎么就像活了好多年的老狐狸一般?!”“是么?”王洵自己倒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上那种已经与实际年龄大不相称的成熟,笑着咧嘴,“估计是安西的风沙大,吹得人容易显老吧!不说这些,大食人只顾着埋头逃命,人马都不得休息,体力肯定无法持续。趁着天色尚早,咱们赶紧再追杀他一阵!”说罢,挥手叫来校尉魏风,命其带领二十名轻骑“协助”木鹿城少主苏适,一道押送俘虏回大营安置。然后吩咐方子腾去招呼弟兄们整队,朱五一带人去将缴获的战马当中,看上去骨架比较宽大的都拉出来,留作大伙的备用。待将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又转过头来向薛景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一道跳上坐骑出发。薛景仙几乎眼皮不眨地看完了整个过程,心中对王洵好感愈发浓烈。在长安中找寻门路的那半年多来,他可是于应酬场合见过不少世家子弟。但这些人要么眼高手低,只会夸夸奇谈地指点江山,真正做事时却拿不出半点儿章法。要么就是一味混吃等死,心中没有任何长远打算。而像王洵这般待人又谦和,做事又条理分明的,一百个里边也挑不出一个。“也难怪陛下对此人另眼相待!”想到自己在长安城时听说的一个传闻,薛景仙忍不住暗暗点头。京师官场中很难藏住什么秘密,除非其干系实在太大,可能导致人头落地的那些。而王洵被破格提拔的事情,显然不属于此列。况且皇帝陛下已经很多年没有重点关注过一个勋贵子弟了,突然间对王洵青眼有加,没法不引起群臣们的格外瞩目。所以早在薛景仙离开长安之前,各种分析就已经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是所有分析中,没一个猜到,被破格提拔的年青人的确有着一身过人的本事。“如果把他拉到太子这边……”心念一动,立刻变得无法收拾。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王洵,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上上之选。即便是在纵马疾驰中,王洵的六识也非常敏锐。察觉薛景仙笑容的异样,回过头来,好奇地追问,“你老晃脑袋干什么?不会是已经撑不住了吧!那你可得坚持一下,像这种毫无风险的追逃战,可不是天天都能遇上的!”“哪能呢?君子六艺,薛某好歹也都有所涉猎。” 薛景仙赶紧将歪心思收起来,笑着用手向身后的随从们指点,“况且我要是现在就回去,他们几个岂不恨死我了?”众刀客追随了薛景仙这么久,也知道这位雇主嘴巴虽然尖酸刻薄,为人其实并不算坏,策马靠近数尺,笑着反驳: “大人又拿我等开玩笑!也不知道是谁,刚才非要跟了过来!”薛景仙心情正好,说话也非常随意,“一群不知道好歹的东西!我是想替你们谋个前程!当刀客有什么意思,同样是和人拼命,哪如像王将军这般,功名但在马上取!”“我们这些人,怎敢跟王将军相提并论!”刀客们对王洵的武艺也是好生佩服,摆摆手,大声表示谦虚,“人家可是祖辈父辈积累下来的福缘,不像我等,生来就一幅劳碌的命!”“这么说对王将军可不太公平!”薛景仙心里,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拿血脉说事儿,“他也是凭本事夺得这份富贵。你等多学着些,将来未必就一辈子寂寂无闻!”“承大人吉言了!要是真有祖坟冒烟的那一天,我等一定请大人喝酒!”众刀客拱了拱手,笑着敷衍。内心深处,对于博取功名的渴望却又热切了许多。风驰电掣般又追出了十余里,前方果然发现了一大群溃兵。安排人保护好了薛景仙后,王洵策马冲了上去,手起锤落,将挡在马前的敌军割麦子般扫落坐骑。大食溃兵们一个个累得半死不活,根本没力气反抗。呼啦啦四下逃散了一大半儿,另外一小半儿,被方子腾和朱五一两个带人咬住,接二连三地从背后砍于马下。战斗刚一结束,薛景仙就又带着自己随从跳下的马背。争先恐后地收集大食残兵的人头。这波敌军当中,被大食人强征来的仆从甚少。故而也没有几个人主动投降。薛景仙怕王洵再分兵押送俘虏耽误了大伙的时间,干脆主动替他分忧。带着刀客们将活着的俘虏也全砍了,脑袋瓜子一并拴在马背上凑数。待打扫完了战场,队伍中就又多出了几百余匹大食良驹。虽然已经跑得精疲力竭,可让它们空着鞍子,体力也能慢慢恢复。王洵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又不疾不徐地带领麾下弟兄向西追了下去。沿途不断更换坐骑,让战马轮番将养体力。因为对策得当,速度反而没受到路程太多影响。很快,就又遇见了第三伙和第四伙溃兵,照旧是王洵带着安西弟兄们上前冲杀,然后薛景仙负责带人打扫战场,清点收获。转眼间,又是两百余颗首级入账。与前两波的收获加在一起,差不多每名参战者已经能分到三颗以上了。然而薛景仙却还不满足,一边与王洵策马继续追击敌方溃兵,一边笑着提议道:“我看这一路上的大食残兵,已经都被咱们安西军追废了。根本没力气举刀。下次再遇到,干脆让我带几个人绕到前面堵截,你带弟兄在后边砍杀。咱们来个前后夹击……”“那可不成!”没等薛景仙把话说完,王洵赶紧笑着打断。“薛大人有所不知,这追亡逐北,其中也有许多讲究。必须给敌人留一分逃命的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他们才不会拼死反抗。若是连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都不给留,恐怕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两口!”“就凭他们?拼命又能怎样?!”薛景仙对大食人的战斗力充满了轻蔑,皱了下眉头,不认同王洵的说法。“今天两军阵前的情景大人也看到了。咱们安西这边,除了李将军所带,直捣大食人中军的重甲步兵,和后来上前支援他的那两波轻骑伤亡较大外,其他各部,在整个战斗过程中损失堪称微乎其微。可在敌军开始逃命之后,反倒有不少弟兄因为立功心切,不小心将性命搭了进去。”“唔!”薛景仙回头一想,事实果然如王洵所说。今天这场仗,封常清几乎是完全凭借弩箭就射垮了敌军。双方主力没有发生贴身肉搏,当然不会遭到什么损失。但当敌军主帅从战场上逃走之后,安西军急于扩大战果,反而被某些垂死挣扎的大食黑甲给咬了一口。虽然只伤亡了几百人,但毕竟出现了损失,给先前的完胜局面蒙上了一丝阴影。封常清对此怒不可遏,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痛斥了几名应对失当的核心将领。随后的分兵追逃过程中,王洵便表现得异常小心。宁可少收获一些首级,也不肯把敌人迫得太急。这点儿,此人倒又得了封常清的真传。对麾下士卒性命珍惜得要死。根本不像个谈笑间取敌人首级的悍将。要知道古来慈不掌兵,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便是兵法大家。为了获取胜利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才应该是为将者的最佳选择。正腹诽间,忽然又听见王洵笑着叹气,“薛大人是不是觉得,只要能将敌军多堵住一些,咱们哪怕损失几个弟兄,也是值得。可咱们安西军就这么点儿人。每条命都金贵得很。封帅曾经说过,哪怕用一名弟兄,换一百敌人,对咱们来说,也是笔亏本买卖。王某不才,不敢忘记封帅的叮嘱!”这话,在薛景仙心里倒是能找到许多共鸣,点了点头,他大声说道,“那倒是!咱们是大唐男儿,他们算什么?刚才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该怎么打,大伙还是听你王兄弟的!”“再追上一程,差不多也该往回返了。”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王洵笑着说道,“其他各路弟兄恐怕都已经收兵。一旦成了孤军,就轮到大食人追杀咱们了!”看到薛景仙脸上隐隐带着不甘之色,笑了笑一下,他继续补充道:“想必薛大人日后难以再有亲自上阵杀敌的机会。今日的收获,该算在王某名下的,就全送给薛大人吧!难得有人从长安来,总不能让你两手空空回去!”“这怎么成!不行,不行!”薛景仙被王洵的慷慨吓了一跳,赶紧连连摆手,“你肯让我跟着沾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薛某即便再不知道进退,也不能抢你拿性命换来的功劳!”“薛大人不必客气!”王洵有心成全对方,笑着摇头,“临阵斩将,我已经立下了一件大功。足够报答朝廷的破格提拔了。今日即便再砍下更多敌人的脑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况且王某刚刚才连升三级,哪怕此刻立下天大的功劳,官职还能升到哪去?”[w w w .bxwx b o o k .c o m]第三章 壮士 (六 下)第三章 壮士 (六 下)薛景仙本来就精通于官场规则,略一琢磨,便明白了王洵所说的话甚有道理。眼前这个年青的勋贵才到安西半年就连升数级,不到二十,已经位居正四品中郎将,无论是资历,还是其背后的根基,都难以服众。虽然自己在颁发圣旨时,没有人当面表示质疑。可要说整个安西军上下所有将士心里都对王洵一点儿也不觉得嫉妒,也是根本没可能的事情!所以即便单纯从保护年青人的角度上讲,最近一段时间封常清也必然会暂时将王洵的风头稍稍往下压一压,以免日后其真的木秀于林。偏偏今日王洵临阵斩杀敌将,又出了一个大大的风头。这个功劳为众人亲眼所见,根本不可能抹掉。故而在接下来的追亡逐北过程中,王洵有没有斩获,斩获多少,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可这年青人怎么会老成到如此地步?’猛然间,薛景仙又突然觉得送上门的礼物开始烫手。同样年龄的官宦子弟他见过很多,其中没有一个像王洵这般,能清楚地把握上司意图,并能让所有与他接触的人都心生好感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示好,又为了什么?’薛景仙在官场沉浮多年,心中早就没有初出茅庐时的那份单纯和做人的是非观念。然而,收了别人的礼物,就要替人办事儿,却是他给自己定的最后原则。唯恐王洵过后给自己出什么难题,他笑了笑,拱手道:“本来么?王将军这番好意,薛某是不该推辞的。但将军来安西的时间并不长,想必也需要多结善缘。所以替将军计,这份厚礼不如将军自己留着,拿来送与更合适的人!”“薛大人这是什么话?”王洵眉头一皱,怒形于色,“你不要,我分给弟兄们便是。安西军中,哪个需要首级,自己不会拿刀去砍么,谁还稀罕王某名下的这几颗?”他昨天主动与薛景仙交往,初衷的确就是探听长安那边官场动静。但今天送功劳给对方,却是顺手而为,根本没包含任何交易的奢求。谁料反而被对方误会了,硬拿官场潜规则来往里头套。因此心中不免觉得甚为乏味,带了带坐骑,便准备离薛景仙这厮远一些,免得看着此人那幅嘴脸闹心。薛景仙见状,赶紧催动坐骑跟上,伸手扯住王洵的马缰绳,“王将军莫要生气!薛某跟你一见如故。所以才替你着想。王将军应该也知道,薛某是个刚升上来的文官,在朝中根本无法替你说话……”“哪个需要你替我说话来?!”王洵回过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王某不过是念你一个文官,难得来这边一趟,所以才想多让你立点儿功劳带回去。免得日后回想起来,觉得白受了一番苦。你若是心里头过意不去,今后朝廷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多给王某透漏一二就行了。这边离长安几千里路,朝廷中的任何变化,传过来至少都得一两个月。若是能比旁人早知道几天消息,做到事事有备而无患,岂不是比攀上什么高枝都强?”这番话半真半假。倒让薛景仙心里头登时安生了不少。送个消息对他来说肯定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更何况日后为了替太子巩固基业,他肯定还少不了要与安西军的将领打交道。想到这层,他笑了笑,轻轻点头,“如此,薛某就不客气了。日后有用得着薛某之处,王将军尽管言语!”“若是用不着,咱们便老死不相往来了么?”王洵看了薛景仙一眼,笑着追问。薛景仙被问得又是一愣,抬起胳膊,笑着拱手,“薛某说错了。说错了!王将军若是不嫌薛某高攀,薛某交了你这朋友便是!”“早该如此!”王洵又狠狠地看了薛景仙一眼,气哼哼地说道。说罢,二人俱是哈哈大笑。彼此的心中都感觉轻松了不少。向西追了片刻,大伙又遇到了一伙大食溃兵。规模在五百上下,人和马都跑得口吐白沫。薛景仙怕别人说自己尽占便宜,竟然不顾劝阻,挥舞着弯刀跟在王洵身侧,连斩数名敌军下马,举止如同疯虎。他的随从见自家大人如此,也都冒死跟在了安西军身后冲杀。几个来回过后,居然将五百余大食溃兵杀了干干净净,没有让任何一名敌军漏网。那些从长安来的钦差侍卫以前没跟大食人打过任何交道,还不觉得今天的战果有何奇怪。几个薛景仙于半路上雇来的刀客随从却惊诧莫名,收拢了敌军的首级之后,一边喘息着跟着大队人马往回返,一边兴奋地议论,“大,大食兵,兵将素,素以强悍闻名,今,今儿怎么都变成了纸糊的?”“那还不简单,安西弟兄比他们更强呗。”有人嘴快,带着几分恭维的口吻回应。这个答案显然不能令大伙满意。一名年龄稍老的刀客摇摇头,低声感慨,“人家也是一路从西打到东,沿途破国无数的。按道理实力不应该这么差。不过,安西弟兄比他们强,也是个谁也否认不了的硬道理!”“这个,薛某倒能猜到一二!”走在队伍前头的薛景仙有心卖弄,回过头来,笑着插了一句。队伍当中,数他读书最多,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人捧场。立刻,不光是随从们竖起了耳朵,王洵麾下的一些安西士卒,也都眼巴巴地看了过来。大伙心中其实也甚为纳闷,在开战前,军中老兵曾经小心告诫,切莫看轻了大食人。当年高仙芝大将军便是因为打久顺风仗,一时不察,才导致在恒罗斯河畔阴沟翻船。可今天的战场上情况却和老兵们说得恰恰相反,整个大食东征军,从主帅的临阵调度,到士卒的决死之心,武将的战斗之力,基本上都乏善可陈。简直就是一群纸糊的人偶,被大伙用力一捅,就彻底现出原形了。“依照薛某之见,原因有三。”薛景仙理了理思路,得意洋洋地卖弄,“第一,我大唐国运正盛,大食国虽然疆域广阔,毕竟是个蛮夷之邦。萤火虫难与皓月争辉!”“呵呵!”众将士咧嘴而笑,嘲弄的意思立刻写了满脸。薛景仙也不以为意,顿了顿,继续卖弄,“第二么,自从上次恒罗斯血战之后,安西军上下卧薪尝胆,苦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两年。从上到下,都做足了准备。而大食人,恐怕还沉浸在上次偶然占到便宜的得意之中,压根儿没把咱们大唐男儿放在眼里。古语云,骄兵必败,就是这个道理!”还甭说,即便是信口开河,薛某人也胡诌得头头是道,把众将士唬得眼神发愣,脸上的表情立刻带上几分钦佩之意。见到大伙被自己糊弄住了,薛景仙更为得意,笑了笑,拉长了声音道,“这第三么,就是封大帅的高明之处了。悬师城外,围而不攻。逼着大食人远道来救。结果大食人跑得人困马乏,战斗力剩下的还不到原来一半儿……”“哎,算了吧大人……”闻听此言,众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成了不屑状。围城打援不是什么太神秘的计策,老实说,从封常清下令对健驮罗城停止进攻那一刻起,军中大部分将士就猜到了主帅的战略意图。大食人那边其实也未必猜不到,只是不得不来而已。所以在赶路之时,大食主帅必然会考虑到麾下将士的体力情况。要么距离唐军远远地就扎营休息,要么就是在尚有足够的体力战斗之前,才会向唐军示威。根本不可能出现先自己把自己跑个半死,再送上门来挨刀子这种情况!“那你们说,今天大食人到底是怎么了。个个如同软脚虾一般,难道安西军中,还有人会咒术不成?”薛景仙心里不服,摸了摸滚烫的脸,笑着反问。“这儿……”包括王洵在内,大伙虽然不认同薛景仙的第三项剖析,却真说不出所以然来。正为难间,只见校尉朱五一向人堆中挤了挤,讪讪地说道,“卑职,卑职倒是能,能猜出个一二来。就是,就是不知道对,对还是不对!”“说罢,咱们不是都在瞎猜么?管他是对时错,说出来算!”在一群武夫之间,薛景仙倒也不愿意摆什么文人架子,招招手,笑着喊道。“那,那属下就斗胆了!”朱五一先是向王洵拱了拱手,然后笑着分析,“属下,属下当年在码头上替人,替人扛过活。明白这么一个道理。如果,如果哪天接了个大活儿,需要装卸的东西特别多,大伙又不想拖到半夜才干完的话,中间休息时,就不能在原地站着。必须,必须来回走动,好把血脉给活动开。否则,否则一旦中间休息时站着不动。等再去搬东西时,肯定浑身都没力气,没一两个时辰,根本,根本缓不过劲头来。”“着啊!”话音未落,薛景仙已经大声抚掌。怪不得封常清明知道大食人主帅在给其麾下兵将创造喘息机会,还是任由对方拖延下去。并非为没看破对方的如意打算,而是巴不得对方如此,将计就计。其谋划布置,竟然慎密如斯!我大唐有如此将士,还惧什么区区大食?!纵使其来势如同天河决口,又当如何?自有壮士挥臂力挽,净洗胡尘!酒徒注:病了一场。所以断更了几天,见谅。[w w w .bxwx.net]第四章 社鼠 (一 上)第四章 社鼠 (一 上)待众人回到营地,天色已经完全变黑。整个营地灯火辉煌,将士们杀牛烤羊,引吭高歌,一齐庆祝首战的胜利。与唐营的热闹相比,此刻健驮罗国都坦叉始罗城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白天安西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垮了数倍于己的大食圣战者,健驮罗大相艾敏和一干文臣武将站在城墙上几乎目睹了整个过程。随着代表大食人的黑色战旗倒下,大伙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www.taobar8.com也彻底破灭。谁都明白坦叉始罗城被攻破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纵使天使亲自降临,恐怕也无力回天。然而以艾敏为首的众贵胄却全是天方教信徒,这多年来,也全是凭着大食人的支持,他们才能架空其国王,牢牢掌控国内的政局。为了讨好背后的宗主,他们用强力禁止了国内的其他一切宗教。强迫僧侣还俗,拆毁寺庙,捣毁佛像;驱赶拜火教信徒,将婆罗门教祭祀丢到河里活活淹死;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沾满了异教徒的鲜血。万一城破,力主与唐军为敌的大相艾敏固然难逃一死,其他文武重臣恐怕也会被蜂拥而上的各类异教徒们撕成碎片。更何况这一代国主已经年满二十,按照唐人的传统,断没有不扶持一个血统正宗的国主,而继续任由权臣把持朝政的道理。可以说,无论是现在就开城投降,还是继续负隅顽抗。等待着大相艾敏众人的,都是死路一条。其中差别仅仅是,只死少数几个掌权者,还是拉着城中无辜百姓一道为自己殉葬而已。文官们当然吵嚷着要死战到底,武将们心中却清楚,到了现在,恐怕士卒已经没有与唐军交战的勇气。甭说逼着他们提着刀继续顽抗,就是在唐军下次攻城时,想保证大伙不一哄而散,亦没有任何可能。因此,平素一个个皆衣冠楚楚的权臣们你指责我本事差,我抱怨你目光短,哭哭啼啼,自己先乱成了一锅糊涂粥。大相艾敏被吵得晕头转向,不得不再度拿出平素的威仪来,大声喝斥了一嗓子。“唐人不是还没开始攻城么?等开始攻城再说!先各回各家,安排一下各自的后人吧。如果真主明天就需要我等证明忠诚,我等即便争吵,又有何用?”毕竟其家族和本人都已经把持朝政多年,在众人心中形成了一定的积威。一声断喝之后,争吵立刻噶然而止。文武权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可奈何地叹了会儿气,摇着头陆续散掉。待众人的背影都去得远了,大相艾敏也慢慢踱回了自家宅邸。进了门,先命人叫来自己的两个孙儿,每人各给了他们一笔金子,命令二人城中相熟的商铺藏身,从此隐姓埋名,不准再提起与家族相关的任何事情。然后又将儿子、女儿、女婿等家族近亲叫过来,一一替他们安排出路,以免城破后玉石俱焚。最后,命找来管家哈桑,叹息着吩咐道,“把我珍藏的那瓶孔雀胆取来吧!准备了这么多年,该到喝它的时候了!”“主人!”闻听此言,管家哈桑立刻哭叫了起来。上前抱住艾敏的双腿,死死不肯松开,“您不用这样啊。不是城池还没被唐人攻破么?即便城破了,凭着您的身份,也可以得到唐人的赏识,何必非得走这条路,死后也不得安宁呢!”“父亲——!”“祖父——!”艾敏的几个儿女和孙子们早就猜出事情不妙,一直躲在门外没有离开。此刻听到管家的哭诉,立刻先后抢了进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扯大腿的扯大腿,无论如何不准许艾敏服毒自尽。男男女女,哭成了一团。“傻孩子们啊!”听着儿孙们的哭声,大相艾敏心中也有如刀割。“等唐军入了城,我还可能死得如此体面么?他们跟大食人为了争夺这一带的控制权,打死打活几十年。断然容不得我这个大食人的鹰犬。早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了,又何必非得承受最后的煎熬呢?!”“可,可城中还有很多忠于您的兵士啊。曼拉大人也保证过,会调动所有虔诚的信徒,为真主死战到底!”艾敏的儿子也是个文官,扯着他的手大声哭叫。“唐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飞上城墙来。只要咱们能再守三个月左右,肯定能等到第二波大食援军!”“第二波援军。你不是说梦话么?”艾敏摇摇头头,满脸是泪,“我为大食人效力了这么多年,心里还不清楚他们的习惯?用得着时向来是拿你当宝,用不到时则像狗一样踢开。咱们坦叉始罗有什么宝贝,值得大食人送掉了一支军队,很快就再添上另外一支?况且那些曼拉们,又有哪个不是嘴巴上说得比唱得都勇敢,真正需要打仗时,立刻就躲在别人身后边?赶紧都走吧,别再耽搁了。按照我说的先藏起来。唐人没人屠城的传统,不会把刀子砍到你们头上。先分散开躲一躲,然后悄悄混出城外去。再过三五十年,咱们家肯定能重新兴旺起来!”“可,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即便城被攻破,您也有化妆逃走的机会啊?!”几个晚辈依旧不肯放手,哭喊着继续给艾敏出主意。“胡说!我好歹也是健驮罗的大相!”艾敏把眼睛一瞪,厉声呵斥。“你以为咱们家享受百姓这么多年供奉,是可以白拿的么?每吃一口粮食,拿一块金子,天使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是还债的时候了。何必明知道事态已经无可挽回,还非要再欠上几千条人命?不如自己把自己奉献出去,见证对安拉的忠诚。免得复生之日来临时,受到地狱之火的炙烤。”天方教亦如十字教,讲究末日、地狱和天堂。最高神安拉身边,有四大天使负责传达神谕、降示经典、掌管世俗时事、司死亡和吹末日审判的号角。如果某人在尘世间犯下罪孽,复活之日来临时,就要被送入地狱受苦。而善良的人和忠诚的信徒们则被接入天堂,永远享受欢乐。艾敏一家信奉天方教已经多年,虽然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功利成分,但对于末世之说却是不敢质疑的。此刻大相艾敏把自己选择服毒的理由摆出来,儿孙们也无法再继续劝阻。只好含着泪站起身,相互搀扶着离去。唯有老管家哈桑还不肯奉命,趴在地上痛哭失声。艾敏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搀扶起来,低声安慰道:“你去拿酒吧。然后自己打开库房,拿一袋金子离开。唐军素来军纪严明,应该不会伤害你这头发已经白了的老人!”“主人!”哈桑哑着嗓子嚎叫,头碰在地毯上咚咚做响,“你不能这样啊。不能啊!真主说过,自杀也是一种罪行!”“比起拉着成千上万人一起去死,罪行毕竟轻一些!”艾敏又长长地叹气,伸手从地上扯起老管家,“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拿你当外人看。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服输。可这回,的确已经没的选择了。去吧,早点喝完酒,我还能睡个安稳觉!”“主人啊。主人啊。您听我说啊!”到了此时,老管家哈桑再也顾不得双方地位悬殊,“没到这种地步呢啊。没到呢啊。大食人刚刚吃了一场败仗,还没有全军覆没呢啊。不彻底将他们收拾干净,唐军怎么会放心攻城?”“啊!”艾敏楞了楞,猛然将身体坐得笔直。但是很快,他的腰杆又驼了下去,“可那不是早晚的事情么?十二万东征军,连三万唐军都没打过。如今剩下的顶多也就是一小半儿,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