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蛮黄鸟,(绵蛮黄鸟叫,) 止于丘隅,(停在山丘角,) 岂敢惮行,(哪敢畏惧远行役,) 畏不能趋。(就怕不能走得疾。) 饮之食之,(周王赐我好饮食,) 教之诲之,(周王教我勤王事,) 命彼后车,(命令副车善驾御,) 谓之载之!(载着贤者回朝去!)” 孔子吟罢,又施一礼,斯文地站立一旁。 季平子高兴地点点头,心想,人传孔丘有“圣贤”之风,果真如此。他父亲去世后,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孩子能出落得如此,非等闲之辈也。若把他留下做我的家臣,是个难得的人才。想到此就说道:“真是名不虚传,以诗作答,酣畅得体,难能可贵。可叹满朝贵族后代,罕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阳虎先是倒背双手傲视苍穹,既听季平子赞扬孔子,一股无名妒火蹿上心头,不等季平子把话说完,就喝令其他仆人:“将这孔丘轰了出去!” 孔子这时并不激动,很平静地看着季平子。季平子向众人摆摆手,又向阳虎说:“就让他留下吧。” “留下他好呀!我们都走!”阳虎转身向众人一挥手,即向门里走去。 季平子急忙拦住阳虎:“我是和你商量嘛。” 阳虎头也不转,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站在那里。 季平子看看孔子,又看看阳虎,摇摇头,“唉”了一声,转身向正堂走去。 “客人入席!”阳虎见季平子走开,随即大声喊道。 孔子见状,欲叫住季平子,但马上又停住了。他气愤地瞥了阳虎一眼,撩襟甩袖,转身走出季孙大夫家大门。听到阳虎及众仆人在背后的戏谑声,孔子加快了脚步,急急向家中走去。 孔子回到家中,十分烦恼。曼父急忙赶来询问:“为什么回来得这样快?”孔子气愤地把赴宴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走到桌前,抓起竹简狠狠地向地上掼去!……孔子传--第五章 娶妻生子 初露锋芒第五章 娶妻生子 初露锋芒 曼父眼疾手快,扑上前去,抓住了孔子的双臂,劝说道:“你和他们怄什么气,我们御车,不也有让牲畜踢着的时候嘛?你刚跟我学赶车的时候,那马并不听你的吆喝。关键是要练好手中的鞭子,鞭子一甩下去千钧重力,而且鞭鞭打在要害之处,还愁降服不了烈马!……” 孔子听后,摇了摇头,一松手,竹简跌散在地,眼泪把抓似地滚落下来。他深深地责怪自己的孟浪:遇到不快,怎么和这些书怄气?他慢慢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竹简整理好,放回书桌。这些竹简上浸透了母亲的汗水和血泪,伴随着自己度过了无数的酷暑严寒。自己从它们中间吸收了无穷的智慧和力量,母子在最困难最凄苦的时候,从它们中间寻得了莫大的欣慰。现在怎么能和它们怄气呢?稍有困难就怨天怨地,这正是自己志短呀!这样下去,怎么能成为周公式的人物呢?想到这里,孔子又拿起了一捆竹简紧紧抱在怀中,泪水更是流个不停…… 孔子一直在咀嚼品味着曼父的一句话:“……关键是要练好手中的鞭子,一鞭子甩下去,千钧重力,而且鞭鞭打在要害之处,还愁降服不了烈马!”曼父讲的是御马赶车,却道出了一个深刻的哲理。什么是自己手中降服烈马的长鞭呢?自然是知识、学问和本领,是精通“六艺”。自此,孔子更加刻苦攻读,发奋进取了。 鲁国是周公的封地,是唯一可用天子礼乐祭祀天地的诸侯国,“周礼尽在鲁”,这中华民族古老文化的浩瀚大海,其深莫测,茫无涯际,孔子不倦地在此遨游弄潮,搏击风浪…… 风雪夜,蓬荜陋室,荧荧豆火之下,孔子在聚精会神地读《尚书》。鼓打三更,他伸了个懒腰;雄鸡啼鸣,他打个了哈欠;旭日临窗,他精神抖擞。 灶膛前,孔子在烧火做饭,他手捧书简,专心攻读,灶下柴尽火灭。 磨道里,孔子怀抱磨棍在转,磨顶上放着一摞书简。他手持书简,边走边读,磨声嘤嘤,面泪滴滴。 春光融融,熏风习习,葱茏的菜园里,孔子在与老圃促膝交谈,请教种菜的技艺。 烈日当头,毒焰炙烤,麦浪翻滚的田埂上,孔子热汗涔涔地在与老农并肩锄地,边劳动边请教种五谷的知识。 大雨滂沱,道路泥泞,孔子驾御着马车疾驰,身旁的曼父在不断地纠正着他甩鞭执辔的姿势。 阴雨连绵,秋风怒号,泗水河畔,孔子在练习射箭。 孔子就是这样勤学苦练,他从没有固定的老师,后来他曾对南宫敬叔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正是他自己学习生活的总结。 公元前533年,孔子十九岁。 一天上午,孔子正席地而坐,专心致志地向竹简上刻着字。忽然,曼父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拽着孔子的右臂就往外走:“快,仲孙大夫来了,要给你提亲呢!” 孔子被弄得蒙头转向,不知所从。 来到曼父家,从母和哥哥正满面春风地招待仲孙大夫喝茶,仲孙大夫脸上挂着微笑。 原来,楚灭陈后,为与各国通好,楚平王招集几个大国到陈国聚会,商讨如何治理陈国的事情,鲁国派去了仲孙大夫。聚会期间,宋国如会大夫与仲孙大夫谈起了宋国流迁鲁国的一支后裔,谈到了叔梁纥和孔丘,谈了孔丘目前的处境和生计。宋大夫是个很痛快的人,当即对仲孙大夫说:“鲁宋两国历有姻联,孔丘祖为宋人,应娶个宋女为妻。”仲孙大夫答应归国后秉明国君,认真办理。鲁昭公听了仲孙大夫的秉奏,为与宋修好,十分支持这门亲事,责请仲孙大夫负责,抓紧办理。 国君过问,仲孙大夫操办,这真是天公赐福,孔子自然是举家欢庆。曼父娘与孟皮以家长的身份主婚,所费资金,由仲孙大夫筹措。 接着便是六礼文定:纳采(向女家送礼,求婚),问名(向女家问清女子的名字、生辰),纳吉(卜得吉兆后到女家报喜、送礼、订婚),纳徵(订婚之后向女家送较重的聘礼,也叫纳币),请期(选定完婚吉日,向女家征求意见),亲迎(新郎到女家迎娶新娘)。 时近中午,迎亲的车轿被人们簇拥着缓缓地驶进阙里街,驶近孔子家那所低矮的茅草房。街上,鼓乐喧天,人声沸腾,曲阜的人们成群结队地涌来。顽童们爱凑热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还有的爬上了树丫,攀上了墙头。花龄闺女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与兴奋,颊染红潮,眉带羞笑,似在分享他人新婚之乐。小伙子们更是借机喧笑打闹,竭力显示自己的存在,期冀能够得到哪位闺女的青睐。年轻人行至何处,何处便是欢乐的潮头。吹鼓手则使出了平生的气力,大显其能。 新娘在伴娘的搀扶下走下车轿,只见她娇步轻移,环佩叮当,丰体细腰,丽质芳颜,真如三月春桃迎日开,六月芙蓉含水笑! 春潮般的赞美声、说笑声和欢快的鼓乐声将新娘新郎送到了喜堂之上,傧相唱道: 天监在下,(天上监视地下的人,) 有命既集。(选定了文王做天的儿子。) 文王初载,(文王刚刚明白事体,) 天作之合。(天就给他配个妻子。) 在洽之阳,(在洽水的南方,) 在渭之涘。(在渭水的旁边。) 文王嘉止,(文王知道有位贤明的女子,) 大邦有子。(是大国的女儿。) 大邦有子。(是大国的女儿,) 伣天之妹。(是天的妹子。) 文定厥祥,(聘定了吉祥的喜事,) 亲迎于渭。(文王就亲身去渭水相迎。) 造舟为梁,(把船连结起来做了浮梁,) 不显其光。(这难道还不显耀,还不荣光!) 这是一首歌颂文王迎新的诗,后人崇敬文王,就把它作为祝贺结婚的赞辞,“天作之合”等词句直延用到现在。 傧相又唱:“一拜天地。” 孔子与新娘亓官氏在伴郎、伴娘的扶持下,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态,向天地揖拜。 “二拜高堂。”傧相此语一出,孔子不觉鼻酸气嗝。孔子自母亲死后,多亏曼父娘百般照应,他想起父母,自然悲伤,泪水在眼圈中转了几转,强自忍住,向曼父娘深施一礼。 “夫妇合卺。”傧相又大声唱了下道仪式,随手从供桌上拿起预先准备的一只新瓠,从中间切开分为两半,斟满酒,分送给新郎新娘各一瓢,两人各啜一点。 “新人入洞房。”傧相的长音未落,细乐骤起,人群簇拥着新郎新娘向洞房涌去。 洞房里,一应物品摆设齐整,喜烛高照,新娘敛气凝神与孔子并排而坐。傧相开始唱礼:“一杯酒夫妻和睦。”新郎新娘各啜一点酒。“二杯酒白头偕老。”夫妻二人又各啜一点酒。“三杯酒早生贵子。”傧相唱罢,新郎新娘各将手中的酒啜了一点,然后将酒杯交换过来,再饮。这就是所谓的交杯酒,此俗延袭至今。两位小伙子趁新娘饮酒之机,上前按了一下她的头颈,只呛得新娘咳嗽不止,满身玉玦环佩随着身体的颤动,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众人欢闹了个把时辰,傧相劝大家散去。 孔子见众人离去,尤其是傧相和曼父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心里怦怦直跳…… 孔子有生以来,还从没有和女孩子单独在一起呆过。四周静静的,只有微微摇曳的烛光和蜡蕊偶尔熔化的嗞嗞声混杂着两个人的呼吸声。床上的全新被褥散发着丝絮醉人的幽香,引人发困。烛影中新娘白皙的脸膛更显得风韵,两颊微微发红,高高的鼻梁,一双凤眼似睁似闭,嘴唇紧抿。孔子似乎不敢正视眼前这个女子,不相信她就是自己的妻子,将与自己同床共枕,休戚与共。孔子是个思想极其活跃的青年,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比别人想得多,想得深,想得远。此刻他不禁想起了母亲:母亲的不幸、母亲的辛酸、母亲的泪水、母亲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衰老……他决心不让妻子重蹈母亲的覆辙,他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庇护她,关心她,同情她,体贴她,给她更多的温暖与情爱,让她生活得更美满,更幸福!当然,决不能自此沉溺于温柔之乡,而要为人类之泛爱,为仁义之畅行于世,为实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世界而奔走呼号!不知过了多久,孔子思绪的野马才被收缰勒住,他从妻子时粗时细的呼吸声中,觉察到她的心在紧张慌乱地跳动着。是啊,她家远在宋国,此刻也许想家了吧?孔子并非像有人蜚传的那样冷漠,他也是个热血男儿,也有七情六欲。他只愿像傧相唱诺的那样与妻子恩恩爱爱,早生贵子。他的心不禁一阵狂跳:成婚就是为了上祭宗庙,下继后世,繁衍子孙。他不由得向妻子看去,恰在这时,亓官氏也抬头向他看来,四目相对,似闪电,若流星,转瞬即逝。 烛泪淹没了烛心,亓官氏慌乱中借机去剔剪烛花,孔子摆手阻止。亓官氏悄声说:“这灯要长明,它喻我们夫妻长命百岁。” “这都是人们的祝愿,人的命运怎能和蜡烛相提并论。” 亓官氏听后,不再剔除,回到床边坐下。 房中渐渐暗下来,烛光越来越微弱…… 孔子走近妻子,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柔声说道:“夜深了,咱们休息罢!……” “扑”的一声,烛焰完全熄灭…… 结婚之前,仲孙大夫就保举孔子做了委吏。委吏是管理仓库的小职员,他上任后,发现账目混乱,原来前任委吏与其他工作人员串通一气,中饱私囊。孔子利用自己学过的数学知识清点物资,审查账目,秉公办事,不到半年,就弄得仓盈账清。季平子很赞赏孔子的忠诚与才干,又提升他做乘田,乘田是管理牛羊的小吏。春秋时期,祭祀是头等大事,祭祀需要肥壮的牛羊,因此,乘田虽地位不高,却需可靠的人承当。曼父对季平子委孔子任委吏、做乘田十分不满:“他们简直是瞎了狗眼,竟让一个满腹学问的人去干这等卑微的小事!”孔子解释说:“只要有事情做,就要做好,要做好什么事都不那么容易。再说,喂养的牛羊都是为了祭祀所用,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管理仓库也是很重要的,管仲曾说过:‘仓廪实而知礼义。’因此,叫我管仓库,我就把仓库里的账目计算得清清楚楚。叫我管牛羊,我就把牛羊管理得肥胖强壮起来。” 完婚以后,孔子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白天,孔子外出工作,管理仓库或牛羊,妻子纺纱织布,料理家务。夜晚,孔子秉烛读书,妻子在一旁做针线相伴…… 孔子小时候为生计所迫给富人家放牧过牛羊,因此很了解牲畜的习性,掌握喂养的技术,上任不久,便制订了一系列的管理措施,譬如,未长成的牛羊一律放牧,既能强健身体,又可节省草料。待体魄健全,逐渐趋肥时,便雌栏雄圈分养,饲以好草好料,雌雄不得合圈合群,不得交配。栏圈的范围不宜过大,尽量减少其活动量,以促使其肥胖上膘。饲草要严格过筛,以免混有泥砂杂物。限定严格的饮水时间,如牧放方归不饮水,运动过后不饮水,食不饱不饮水,刚交配不饮水等等。上膘期间,每夜至少喂两次,正所谓“畜不吃夜草不肥”。选择优良的雌雄牛羊作为种畜,专槽喂养,专事繁殖…… 这样以来,经过不到一年,饲养场里便牛羊成群,膘肥体壮,六畜兴旺。这年郊祭禘祭和祭宗庙,都用上了空前的、最上乘的好牲畜,朝野上下,无不赞誉,都夸孔子是个无所不能的青年,不似一般贵族后代,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愿干。鲁昭公也十分赞赏。 公元前532年,孔子二十岁。 一天,孔子正在察看下属们拌和草料喂饮牛羊,忽见孟皮一跛一拐地走来,对孔子说:“仲尼,你生了个儿子!”不等孔子答话,众同事围上来,纷纷讨喜酒吃,孔子喜不自胜,向众人说道:“待我回家准备,定请兄弟们痛饮喜酒。” 孔子扑进屋里,见嫂子抱着婴儿,妻子疲倦的神色里透露出初做母亲的喜悦。孔子站在床前看着妻子,嘿嘿笑着。亓官氏被看得不好意思,忙用话岔开:“你快看看儿子吧!”孔子似梦初醒,从嫂子手中接过儿子,仔细端详一番,不禁低头吻吻他那嫩嫩的小脸。 “二弟,快来,国君派人送来了礼品。”哥哥在外喊道。 孔子急忙把儿子交给妻子,去迎接国君派来的使者。 孔子赶到门口,见哥哥领着一位宫中打扮的人向门内走来,急忙上前施礼。 来人还礼说道:“大王喜闻夫子得子,令我送来鲤鱼,以示祝贺。” “孔丘乃区区小民,怎能受此大恩?请大人代我多谢国君!”孔子施礼,并将来人领进门内。 “我要回禀大王。这是小人与贵公子的见面礼,莫嫌轻微,请笑纳。”来人从身上取出一串钱币给孔子。 “怎敢让大人破费,孔丘多谢了!”孔子受币,再施一礼。 来人招呼从人把鲤鱼等物献上。孔子与孟皮接过,放在院内的桌子上,施礼道:“臣民孔丘拜谢国恩,永世不忘!丘定严教,不负君赐。” 众人见此,十分高兴,彼此又说了些祝贺的话,来人方回。 孟皮命妻子熬制鱼汤,孔子正色制止,说道:“哥哥此话差矣,此乃先祖列宗的阴德。他刚出世的婴儿,怎能受此大恩。此鱼万不可食用,我们要牢记国君的隆恩,为小儿取名鲤,字伯鱼,志此不忘,以荣君赐。至于补养身体,可再想办法。” 孟皮夫妇听二弟说得有理,不再说什么,全家十分高兴。 昭公送鱼的事像春风一样迅速吹遍了曲阜,吹遍了鲁国,人们对孔子更加尊敬了。 公元前531年,孔子二十一岁。 孔子任委吏,做乘田,成绩卓著,表现了非凡的才干,加以昭公赐鱼,声誉满城,季平子擢升他任司职吏,司吏人口。 春秋诸侯纷争,人口大量死亡,人口多寡,常常是一个国家强弱的标志。司职吏表面上是调查人口,但实质上更重要的任务却是繁殖增加人口。这不是一般人所能胜任的。 孔子一就任司职吏,季平子便给他出了个难题:三月内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增加人口的章程。 孔子一向忠于职守,又有超人的才干,所以,不足十天便交了“答卷”:一、轻赋税;二、轻徭役;三、慎刑戮;四、倡节俭;五、定婚嫁。 季平子看了,觉得颇有道理,但又不尽解其意,忙派人去将孔子召来。 来到丞相府,季平子以礼接待,孔子彬彬有礼,侃侃而谈。他说:“赋税苛重,人们衣食无着,就会迁徙别处。抽取壮丁,摊派杂役,人们恐惧临阵身亡,也要逃亡他邦。滥用刑罚,人们行动无准绳,不知所措,只好逃亡。用度不知节俭,生活则易艰难,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就要流离他乡。反之,做到了这四条,天下人便会闻讯来投,何愁人口不增?最重要是莫过于定婚嫁,此乃繁殖人口之根本所在。男婚女嫁无定期,生男育女必不多,人口何望剧增?……” 季平子听得津津有味,孔子稍一喘息,他便急忙追问: “仲尼言之有理!但不知如何定法?” 孔子微微一笑,接着说:“定婚嫁指的是成婚年龄和排场大小。早婚,男女发育未足,生出不健全的后代,遗害无穷;晚婚,生育必少,这两条都不可过分。男子十六岁发育阳通,六十四岁萎阳。女子十四岁成熟阴通,五十岁绝育。这样算来,男子应在二十岁至二十二岁成婚,女子应在二十岁成婚。周礼规定男子三十岁而婚,未免有些过分。再者,现时婚礼耗费太甚,不少人家缺‘六礼’之费不能成婚,影响人口的繁殖,应大力倡俭。凡到了成婚年龄而不婚嫁者,要治其父母之罪……” 季平子听得眉开眼笑,赞叹不已。季平子奏禀昭公,颁布全国,一时鲁国人人奔走相告,外邦人纷纷迁入,鲁国人口剧增。孔子的名声也因此大振。 孔子自赴任司职吏后,自觉比管牛羊惬意得多。司内一应人都是熟手,孔子以礼待人,众人如同群星拱月般对待孔子。内中一位叫景和的小笔吏①更是百般殷勤,很得孔子重用。 -------- ①笔吏:相当今日的文书、秘书之类。 一天,孔子正与景和等人在司内闲谈,忽听有人在外边哭闹。曾皙(曾点,字子皙)出外观看后回到内厅对孔子说:“外边有一位庄稼人要见夫子,被众人拦住,引起争吵,夫子快去吧。” 景和忙站起来说:“区区小事,何劳大人,待我去看看。” 曾皙说:“他要见的是夫子,你怎么可以代劳呢?还是夫子请。” 孔子来到前厅,只见一位汉子坐在地上,便问原因。那汉子说:“我的妻子被人骗去了。” “我只管户口,并不判案,你找错人了。” “事从你这里引起,不找你找谁?” 孔子很纳闷,询问原因。那汉子说:“小人名叫左伯,自幼与秦氏女花容聘定亲事。两个月前,秦父提出解约,小人没有答应,他又将女儿许配给别人了。” “哦,他为何解聘?” “诬我身有恶疾,强要解约。” “你身上是否有恶疾呢?” “左伯身体健康,实无恶疾!” “想你骗人家,被人知晓,才解聘的吧!”景和抢过话头,恶狠狠地向左伯说。 孔子见左伯双手有老茧,衣着朴素,不似刁滑之流,便命景和取过登记册子查看,果然写有“身患恶疾,不服役不成婚”的字样。孔子怒斥左伯道:“看你老实,却如此无赖。明有登记,怎么说没有恶疾呢?” “小人实在没有恶疾,都是景和这小子搞的鬼!”左伯扑上前去,抓住了景和的前胸。 孔子令左伯放开景和,有话慢慢说。 原来半年前,左伯听景和说鲁国要打仗,他家有老母,恐死于战场,就求景和相帮。景和说,只要在户口册子上登记身有恶疾,便可免服兵役。左伯同意了,并送景和两只羊相谢。半年过去了,鲁国并未出兵打仗,而左伯的妻子却跟了别人。 孔子怒视着景和问:“左伯所言,可是实情?” “景和该死,求大人宽恕!”景和做贼心虚,不住地磕头求饶。 曾皙不等孔子开言,一拍桌子怒喝道:“景和,你身为公差,制造流言,破坏户口登记,快说,你与那花容是什么关系?” “左伯与花容自幼定婚,花容见左伯家贫,私与他人通奸。此人要我相帮,答应事成后给我十匹马,我便编了出兵打仗的谎言,恐吓左伯。他果然相信,并以两只羊相谢。我为他登记后,又转告花容奸夫,让他向秦父求婚,只说左伯有恶疾不能成婚……” “不要说了!”孔子打断了景和的话,“为区区小利,拆散一对夫妻,这等刁吏怎能再用!曾皙,轰他出去!”孔子取过册簿,改过左伯的登记,说道:“为国作战是应尽职责,你只图个人安逸,反遭小人暗算。欺君罪大,我念你事出有因,已给你改正登记,速去秦家讲清原委。日后应尽心为国,快去吧。” 孔子处理完这一件事,心中很不平静。上任来百般谨慎,对别人处处行以忠义信,不料自己的亲信中竟还有景和这样的人,可见要改变这混浊的现实,实现文武之道,单靠自己勤恳的工作是无济于事的……孔子传--第六章 学无常师 苦恼抉择第六章 学无常师 苦恼抉择 公元前525年,孔子二十七岁。 深秋,天像漏了似的,连阴雨下个不停。曲阜城鲁国高级馆舍前,雨帘里一个高大的汉子在徘徊。他头戴苇笠,身披蓑衣,双脚踏在泥水中,缩颈耸肩,浑身颤抖,显然,他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这位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孔子。 近来孔子趁工作比较消闲之时,抓紧时间研究各地的风俗人情。他听说郯国特别重鸟,以鸟为图腾,甚至以鸟作官名时,不知原因何在。请教过几位学问渊博的长者,也未得到满意的答复。恰在这时,郯国郯子来朝拜鲁国国君,听说在昨天的宴会上,郯子曾与鲁大夫昭子(名叔孙婼)谈及过此事。孔子没有资格参加国君举行的宴会,无机会向郯子请教,便冒昧来馆舍拜访,也不知郯子肯否赏脸。不想郯子应季平子邀请又赴宴去了,孔子只好在雨地里耐心等他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冒雨向馆舍驰来。马车来到馆舍门前收缰停住,前边那辆乘的是郯子及其随从,后边那辆是鲁国前来陪送的仲孙大夫。 仲孙大夫先下了车,见浑身淋湿的孔子,不禁吃了一惊。孔子见了仲孙大夫,喜出望外,这真乃天赐良机,忙上前施礼道:“孔丘见过仲孙大人!” “秋雨淅沥,寒冷彻骨,仲尼,你为何在这雨地里挨淋?”仲孙大夫问。 孔子回答说:“孔丘求教郯国君王,如饥似渴,虽秋雨连绵,不敢离去,唯恐错失良机。” 随从搀扶着郯子走下车来,仲孙大夫上前引荐,孔子施礼见过,一行人来到馆舍,分宾主坐定。 孔子说明来意。郯子见他如此虚心好学,深受感动,热情地回答了他所提出的问题。 郯子娓娓而谈,他说:“从前黄帝轩辕氏以云纪官,百官云师而云名;炎帝神农氏以火纪官,所以火师而火名;太昊包牺氏以龙纪官,所以龙师而龙名。吾祖少皞氏立国时,群凤集于殿堂之上,此乃吉祥之鸟,故以鸟纪官,鸟师而鸟名也。” 孔子感谢郯子的慷慨赐教,又询问了些少皞氏时代职官制度的历史情况,郯子一一作了回答。后来孔子对人说:“我听说,‘天子那里没有主管这类事的人了,这类学问却还保存在四方蛮夷那里。’看来这话是千真万确的。” 公元前523年,孔子二十九岁。 仲春三月,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官道上,一辆马车在缓缓行驶,曾皙御车,孔子手扶辕木,直立车上。他默默无语,独自欣赏着窗外春色。因为他从来乘车不说话,不回顾。孔子此番出游,专赴临城,拜师襄子为师,请教弹琴的若干学问。 孔子有着超群的音乐天赋,是管触唇会吹,是弦及指能奏,早在十多年前,就成了出色的吹鼓手,无论到哪个乐班,不管人多人少,孔子总是佼佼夺魁者。经过这十多年的日研月磨,不停操练,各种乐器,无不炉火纯青。然而他也并非十全十美,似乎是长实践,短理论,常常是不知所以然,难以居高临下。孔子作学问不似有些人那样东一筢,西一扫帚,而是有着严格的计划性,常集中数年时间,专事某一方面的研究。前两年他致力于普查民俗风情,近来又转入研究音乐理论。 师襄是鲁国的乐官。古时候乐官称师,后来干这一项职务的人就把师作为姓,冠于名前,故称师襄,又称师襄子,加子表示尊称。师襄子在音乐理论上有很深的造诣,闻名于诸侯。 师襄子闻听孔子来访,忙迎出大门,让于客室,以上宾之礼接待。他们已是多年的老朋友,彼此相互敬仰,只因相距遥远,又都有公务缠身,所以来往较少。 孔子与师襄喝茶叙旧,令曾皙前去置办厚礼相赠,师襄不允。孔子说:“孔丘今日造府学琴,礼应奉贽敬行拜师之礼!”师襄板紧面孔说道:“你若行师生之礼,我立下逐客之令;若叙老友交情,我用箪食壶浆为你洗尘。请你自己选择吧。” 孔子不敢固执,只好吩咐曾皙不必备礼,但对师襄说: “既是老友相见,不必拘礼,家常便饭,更令人心安。” 师襄说:“常言道,客随主便,你听我安排就是。” 孔子是个急性子人,从不愿浪费一分一秒时光,所以三言两语便转于了学琴的正题。 师襄是个热心人,又是老友相见,推心置腹,开言吐语,滔滔不绝。 神农氏创造五弦琴,用来禁止淫邪,匡正人心。琴用桐木制作。桐木属阳,颇有灵性,能知闰年——不闰年生十二个叶,遇闰年生十三个叶。它还能知秋,每到立秋这天,树叶必落。做琴的桐木就产在鲁国的峄山。琴的面是圆的,象征着天;底是方的,象征着地;身长三尺六寸,象征着一年三百六十日;宽六寸,象征六合;前广后狭,象征尊卑;上圆下方,象征天地;五弦,象征金、木、水、火、土五行;大弦为君,小弦为臣。琴的第一弦配宫音,第二弦至第五弦依次为商、角、徵、羽四音。琴除弦外,还有徽、首、尾、唇、足、腹、背、肩、腰、越。琴唇名龙唇,足叫龙凤足,背称仙人,腰称美女。越长者为龙池,短的叫凤沼。龙池八寸合八风,凤沼四寸合四气。同是系弦的,名称各不相同,那琴首绕琴弦的叫临岳,琴尾高起絚弦的叫岳山,肩下系弦的叫雁足,足下转扭调弦的叫做轸…… 谈了一会,不觉天晚,师襄子设盛宴为孔子洗尘。孔子的酒量很大,但从不多喝,而且食时不说话。酒足饭饱之后,师襄子安置孔子与曾皙在后堂安歇。 第二天孔子起得很早。这是他的生活习惯,无论头天夜里睡得怎样晚,第二天都要四更起床,先到旷野空气新鲜的地方活动一下筋骨,然后秉烛伏案晨读。吃过早点,像小孩子进家塾一般,师生又对面盘腿而坐,开始了新的讲授内容。 孔子问:“请问夫子,这古琴著名的有多少?” 师襄子回答说:“琴名最古最雅的要推婴硒、贡粹,相传为伏羲所造。其次名丹维、粗床,是柏皇所造。电母琴,帝俊所造。菌首琴、白民琴,是晏龙所造。国阿琴,伊陟所造。七弦琴,文王所造。响风琴,周宣王所造。青翻琴,楚无亏所造。卧冰琴,崔驷所造。这些都是宝贵的名琴。能得到古人亲手制造的名琴,模仿他的指法,弹奏他的曲调,勤学苦练,便可成为名家。” 孔子紧追不放,问道:“假若觅不到古人的名琴,用一般的琴练习,能否成为名家呢?” 师襄子回答说:“像你这样天赋聪明,勤学好问的人,不必定用古琴,但需认定一位古人,常常练习他的指法歌调,也可以成为名家。” 师襄子说着从身边移过琴来,弹奏了一曲。孔子在一旁静听,感到此曲非同凡响,是他闻所未闻的。那指法、技巧也脱俗超群,出神入化…… 师襄子弹完,孔子站起身来,连连施礼说:“孔丘如井底之蛙,今闻夫子谈琴,聆听神韵,方知苍天竟如此之大!丘欲于空室中静坐操琴,若有疑点,再求指教。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一切请便,不必见外。”师襄说着将孔子引入后轩中,任凭孔子习琴。 孔子于后轩习琴,一连三日,不出门户。一日三餐,前厅里师襄都为孔子备下丰盛酒宴,但他俱不到场,只让曾皙拿些干粮过来,填塞辘辘饥肠。 第四天,师襄子听孔子曲调已经弹熟,来到后轩祝贺说: “此曲你已弹熟,可以再学新曲了。” 孔子离案施礼说:“感谢夫子教诲!该曲虽已练熟,然技巧尚未纯熟。容丘继续练习。” 又是三天过去了,师襄子听着后轩中孔子的琴声技巧纯熟,音调和谐,韵味无穷,不断点头赞赏。步入后轩,夸孔子弹奏得胜过高妙的琴师,劝他另习新曲。孔子说:“夫子过奖了。弟子的指法、技巧虽已练熟,但尚未领会此曲的志趣神韵,更未体察到曲作者的为人,想象出其风貌特征。请容丘再练三日!” 孔子习琴的第十天,师襄子站在院中如醉如痴地谛听。琴声把他带进了浩瀚的大海。大海的胸怀是那样宽广博大,神情是那样深邃,内涵是那样丰富,性格是那样富于变化。他仿佛看到了大海在怒吼,浪涛汹涌,嫉恶如仇。又好像温柔多情的贤妻躺在他身边,正与他窃窃私语。琴声把他带到了春天的花园,叶绿了,花开了,鸟在高唱,水在低吟,游人在欢笑,一切是那样的静谧,那样的和谐。琴声把他带到了广袤的草原,绿草像无垠的地毯,羊群似天上的白云,牧民在放声歌唱…… 师襄子还想继续听下去,琴声戛然止住。师襄不解其意,信步走入后轩,只见孔子正襟危坐于琴几之前,凝神深思,如痴如呆。脚步声惊动了他,他抬头瞥见师襄子站立身旁,猛然爬起,不顾一向重礼,激动地双手抓住师襄子的肩头说:“孔丘正在操琴,弹着弹着,面前站立着一位古人,只见他面黑有威,身长一丈,目光如电,性情温柔敦厚,与太庙中文王的形象一模一样。敢问夫子,此曲可是出自文王手笔?”师襄子闻言,如雷贯耳,连连作揖说:“好极了,好极了!我的老师传授此曲时,正说此曲为文王所作,名《文王操》。仲尼,你真聪明过人,一下子便悟到了周乐之精义!老夫枉活一把年纪,自愧不如!”说着,拽着孔子在地上转圈,像两个调皮的孩子。 孔子说:“全仰仗夫子教导!要学技艺,无名师指点,如在黑暗中摸索;一遇名师,便蓦然出洞穴,眼前一片光明。孔丘不虚此行,明天就要告辞了。” 孔子吩咐曾皙设酒宴答谢,酒足饭饱之后,二人依依话别。师襄子祝贺孔子琴艺绝世,他说,音乐的希望在孔子,天下的希望也在孔子。 公元前522年,孔子三十岁。 这是孔子一生中关键的一年,他自己曾经说过:“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意思是说,他从十五岁就立志于学习,研究学问,到了三十岁,就已经打下了牢固的基础。通过向文献学习,向社会学习和实践活动,这时他不仅精通了一般贵族应该掌握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而且通晓了以高级六艺(汉以后尊为“六经”,即《书》、《诗》、《易》、《春秋》、《礼》、《乐》)为代表的各种文献资料,并结合诸侯纷争,天下无道的社会现实进行分析、研究和体察,形成了自己完整的思想体系。 盛夏的一天,孔子正在署衙内专心读书,曾皙闯入,告诉了他一件新闻:楚平王听信佞臣费无极的谗言,纳儿媳秦女孟嬴为妾,驱逐太子建,命其出镇城父。……孔子不等曾皙讲完,拍案而起说:“禽兽不如也!” 其实,此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孔子何以要因此而恼火呢?因为近来他一直在为周室衰微,“礼崩乐坏”、动乱不安的天下局势而忧心,为自己的抉择而烦恼。 目睹现实,混沌一片,像滚滚黄河,泥沙翻腾;似乌云弥漫的夜空,不辨星斗;如乌烟瘴气的山峦,难分草木。他想到自己的先祖正考父曾连辅宋国三公,父亲叔梁纥,偪阳之战手托悬门;想到母亲颜征在滴血的心,流泪的眼,粗若千年古松的双手;想到了母亲弥留之际的嘱咐:“要成大器!”临终时的祝愿:“升,升……起,起……”可是如今自己已经三十岁了,正如俗话所说“人过三十天过午”,都干了些什么呢?整日忠心于小吏,耿耿于皮毛,似这样下去,能“成大器”,做一个周公式的人物吗?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传说中的盘古那样一斧子下去,劈开这个沌混的世界,让泾渭分流呢?为什么不能力挽狂澜,让文武周公之世再现呢?……这诸多问题像一釜沸汤在他胸中翻滚,似一团迷雾在他的眼前弥漫,弄得他心绪不宁,肝胆如煎。后来他曾说,君子遇到乐事不喜形于色,遇到忧事也不愁容满面。如此涵养,谈何容易! 一场暴雨过后,孔子带上佩剑——“君子无剑不游”,让曾皙带上弓箭,二人同去游峄山。他要饱吸雨后清新的空气,让山泉洗涤心灵上的污垢,领悟大自然的启迪。 雨后的峄山,苍峦若黛,林木如洗;繁花争艳,群卉斗奇;鹿奔狐隐,雉走莺飞。孔子带着弓箭,并不射猎,来到山下,开始攀登。攀至峰顶,凭古松而远眺,览胜景而遐思…… 山顶一巨石,中间一凹坑,坑内积满了雨水,清澈见底。孔子坐在石上休息,目睹坑内清水,颇有感触。此水秉承大自然的圣灵,不杂一点尘滓,与江河浊流,断然不同。可惜不似大海那样浩瀚,经受不住暴日的蒸晒,不久就要干涸,不复存在。水,只有并入江河湖海之中,才有巨大的力量,永恒的生命!自己多么像这一小坑积水呀,虽清澈不染,但却微薄,可怜!…… 喘息了一会,孔子带领曾皙顺山谷而下。东溪西谷,条条瀑流如练;脚下,山泉唱着歌,打着滚,欢腾奔流。沿流不时出现一两个深潭,潭内游鱼清晰可辨。这清溪,这瀑流,这深潭,与山顶石坑积水一样纯净,但却远非石坑积水所能比拟,这里是力量的会合!……他们顺溪流而下,直来至泗水河畔。汛期的泗水河不似春天,诸水汇流于此,浊浪咆哮,吼声震耳。有几处河堤被冲毁,洪水淹没的庄田,吞噬了村舍……孔子伫立在河堤上兴叹,思想感情宛如这奔腾的河水,泻向远方…… 下半生的路该怎样走呢?一是苟安于现状,像山顶石坑里的积水,倒也人人夸清,却无力量,无寿命。这条路他不肯再继续走下去。二是像千溪万流那样汇入泗水,同流合污。凭自己的知识和才干,走这条路将有可能成为澎湃浪涛中的最高峰,平步青云,坐享荣华富贵。但他不愿走,也不屑走。后来他曾说过:“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他决不肯牺牲信念去图个人的荣耀。三是泗水混浊,是因泥沙俱下,世态混浊是因君王雄心勃勃,争霸天下;或安富尊荣,昏庸无能;或荒淫无耻,沉湎酒色。若积聚力量打倒昏君庸王,另立圣君明主,就可实现“仁政德治”,统一天下。面对这条路,他思想充满了矛盾。此路并非断不可行,汤伐桀、武伐纣,已有先例。但君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走这条路,是违反周礼的。后来,他曾谆谆地告诫弟子们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越礼的路,他是连步也不敢举的。四是做天上的云雾,随风飘荡,永不变雨,永不落地,自然更不积成水坑,汇成河流。这就是做一个隐士,只管自己逍遥,不管世态如何。他鄙视这些人,曾斥长沮桀溺“鸟兽不可与同群”。因为走这条路,无法实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理想境界。不“成大器”,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将无颜见先人于地下。五是另辟蹊径,开创新路。他设想,封固泥沙,泗水便可以变清。挖沟凿渠,让所有清流汇聚一处,便可形成一个明净的世界。于是他决心开创平民教育,扩大教育范围,用“六艺”来培养“上事君以忠,下使民以惠”的贤臣,改变奸佞当道,朝纳不振的社会现实,使国家达到“太平盛世”。 这次游山玩水,孔子原打算野餐篝火,风寝露宿,在外多住几日。不想离开嘈杂的曲阜城,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思路竟如此之敏捷,一团乱麻,很快地理出了头绪。主意一定,他催曾皙快归,明天就辞官筑坛,设教讲学。孔子传--第七章 杏坛育人 德降子路第七章 杏坛育人 德降子路 这一夜,孔子没有合眼,他决心扶正这摇摇欲坠的殿堂,改变这“礼崩乐坏”的现实。要修葺这将颓的大厦,就需要大量的栋、梁、檩、柱、椽,这些材料天上不会掉,只有办教育来培养。这教育该如何办法呢?于是他像一个织女,在编织七彩的长虹;像一个工匠,在绘制美丽的蓝图;像一个画家,在渲染好看的色彩;像一个文学大师.在构思不朽的名著…… 眼前的教育,“学在官府”,只有极少数贵族子弟才有受教育的机会,而且公学里的教师多迂腐不堪,难胜培养栋梁之材的重任。学生在学校里比身份、比地位、比享受、比阔气,整日斗鸡走狗,胡作非为,不思长进。虽说还有少数私塾,一些官吏告老还乡后在设教讲学,但所收的也多是闾里较有身份人家的子弟,而绝大多数平民子弟却被摈弃在学校大门之外,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这样长此下去,怎么能培养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优秀人才呢?“礼崩乐坏”的局面何日能够改变呢?他要办的学校,将“有教无类”,不分贫富,不分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国籍,兼收并蓄。手续也很简单,只要带着一只贽雉,象征性地表示对老师的敬意,行过拜师之礼就可以了。 待一切想好之后,天已大亮了。孔子梳洗完毕,不待吃早点,就匆匆忙忙地去拜访仲孙大夫。孔子要征得仲孙大夫的同意,取得他的支持,否则,办学经费难以筹措。 如今的孔子,在曲阜、在鲁国已经是有些影响的人物了,人们对他都有几分尊敬,仲孙大夫跟他更有着特殊的感情。仲孙大夫很赞赏孔子的胆识,坚信凭他的学问和声望,一定能办好这所前所未有的学校,只是不同意他“有教无类”的办学方针。孔子说:“仲孙大夫一向支持丘汎爱众,而亲人’的主张,汎者,广也,仁者爱人。要办教育,若不广收天下弟子,使其均享受教育之机会,何谈‘汎’字,‘仁’又安在?任何主张,均宜见诸行动,付诸实践,否则岂不成了巧言的佞者?” 仲孙氏虽为大夫,但无论知识或口才,都无法与孔子相匹敌,只好曲从。 孔子说,人的本性是相近的,差不多的。人在道德和知识上的重大差异,是后天习染的结果,尤其是受教育的结果。譬如两匹素练,它们的质地、色泽相差无几,这好比是人的“性”,“性相近也”。染坊师傅分别将它们投入蓝、红两个染缸,结果一匹变成了蓝色,一匹变成了红色。这好比是“习”,“习相远也”。 谈到贫富、贵贱,孔子说,这本来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经常相互转化的。无许由、务光不肯就君位,则无尧、舜的声誉和尊贵。同是治理洪水,鲧被祝融杀死在羽郊,他的儿子禹却名扬万世。商贾出身的管仲佐齐桓公霸诸侯,牛倌百里奚相秦称雄…… 仲孙大夫被孔子说得心悦诚服,连连点头称是,支持他辞官办学,答应他联合志同道合的贵族捐款资助,并奏明昭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