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听了此言,由衷地赞叹道,“你娃懂的可真多呐!”刘安也不谦虚,淡淡地说:“您也知道我们做这行的懂得多没坏处,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常识就足够活命了。”虽然只有18岁,刘安的口气却出奇沧桑,黄白点点头,“只有我们仨有活动能力了,休息一下顺便商量怎么出去吧,线索没找到,两个人伤成这样,还是保命要紧。” “线索已经找到了,荣姐说不用瞒你们,你看这个。”刘安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玉牌,黄白看后二话没说把它递给了花生,花生不由叫道,“这不是干爹带了多年的蟠龙牌么?” “是的,刘荣没有骗我,我爹来过,想必那盗洞和塞石就是他的手笔。”黄白一时百感交集压抑不住眼中泪水长流,花生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干爹活着就好,我们总能见到他的。”黄白点点头,分别十年的老爹,不知再见之日会是何处场景,生死边打滚之后,黄白冷静许多,地下两天的历练堪比世上20年。刘安对他俩的话并不感兴趣,他清清嗓子继续说:“这玉牌是在一块浮雕上挂着的,明显是故意丢弃,因此我和荣姐留心观察了那副浮雕,是军队押财物往大山走去的场景,时间仓促,我大概描了个样子下来,奇怪的是浮雕上有两个新字,刻痕不如以前旧,但也是算比较久远,而且是小篆字样,我不认识黄哥你来看看。”黄白一看那张图纸,画的似是而非,他四个角转着看了几次,有些迟疑地说,“我只认识其中一个字,是个‘圣’字。”花生接过来只瞥了一眼,得意洋洋地丢回给黄白,“我以为什么字呢,剩下一个是‘地’字,干爹有次心性大发的时候还教我写过的。合起来就是圣地!”刘安拿回画,小心地折起收好,“这个出去再讨论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上去,我查看过四周这是一段墓道的底部了,唯一通向的地方就是你们逃出来的那个耳室。” “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地方肯定不能再进去了,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黄白问。 “和方脸强失散之后,我和荣姐一直沿着墓道走,中间那些飞箭之类的机关很多,后来有个岔路口,我们走了靠左的一边,然后进了一间耳室,接着向上出来才走到这里。” 刘安一边说,黄白握着匕首一边画,如此说来这墓是正方形的分上下两层,“我们可以回到分岔路的地方去探一探。” “好!” 稍事休息,刘安在前掠阵,黄白和花生一人扶一个重伤号跟在后面,墓道里一片狼藉,一地的小飞箭、碎石块和飞铁排,以及对应相插的长枪。花生感叹道:“你们能活着走到这里还真是不容易啊!” 穿过墓道,回到刘安所说的岔路口,“你是说你走到这条过来的?” “对!那现在走这边试试看,我和花生先进去,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们吧!” “还是一起去吧!” “如果出了事,连个活口都留不下了。”黄白拍着刘安的肩,“听我和花生的哨声,我们吹了你再过去。” “好!你们小心!” 花生潇洒地打个手势,大言不惭地说:“哥哥浪迹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话没说完就被黄白扯住衣服后领拉进了墓道。 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就有五千多年,在这么长久的时间中,任何一种行当都达到了辉煌的顶峰,墓葬也是如此,从构筑到机关无一不精,黄白和花生每次下地都感觉是和自己的老祖宗PK心智,一个不小心就死在墓室里连棺材钱都省了。 一般墓道中的机关多见的是门口流沙,墙内飞箭和忽然冒出的长矛以及墓道底下的箭壕等等,而这类机关通常是一触即发的,最常用的方法就是投石探路,丢出一枚石子以45度斜角扔上去,有技巧的行家可以凭一块石头四面墙都打到。黄白当初为了练着一手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石头出手后,花生和黄白两人贴在墓道墙壁上一动不敢动,等了片刻忽然墓砖后翻,一排明晃晃的尖刀上下左右突围而出纵横交错布满墓道,就算是在黑暗中也看得分明,黄白正好站在入口处,衣服被尖刀刺透,他觉得腰间一凉,受伤了,“花生,丢绷带过来。” “受伤了?” “小意思,不打紧。”黄白接住凌空飞来的绷带,在腰间紧紧缠起一道后,看着流光闪烁着的刀芒忽然灵机一动,把绷带丢回给花生,“你也在腰间缠上绷带,防止割伤。”花生会意,立即跟绑木乃伊一样把自己绑了几道。黄白一打手势和花生灵活地扭动着腰臀,从狭小的缝隙中穿梭而过,等出了这一段墓道,黄白和花生腰间的绷带已经被割得支离破碎了。 “这次我来!”花生瞄了又瞄,丢了一枚石子出去,遗憾的是只打中了三面墙壁,花生愤愤地又丢出一枚打在漏掉的那面墙壁,等了许久也没反应,花生大踏步走了过去,“这边比较安全。”刚走了两步,墓道陡然变得开阔起来,中间摆着几块极大的未曾雕琢成形的石头,“这是怎么回事?”花生问。 “我又不是号码百事通,我怎么知道。”黄白走了进去,看着那几块石头的排列,觉得很是奇怪,忽然觉得花生不在自己身边,转头看去,花生在不远处呆站着焦急地看着他,黄白招招手,“过来啊!” “小白,你先出来,我看这地方不地道,别着了道,你先出来我俩合计合计。”花生皱着眉头说。 黄白点点头,沿着原路走了出去,可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当初的入口,反倒转的自己头脑发晕,刚进来的时候有些冒失,现在细细走来才发现石头的位置摆布很有规律,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内圆外方。 “小白,你怎么了?”花生大喊着。 “这石头很古怪,我走不出去了,很像是一个阵法。” “啊?阵法?”花生听闻此言大惊失色,“你等等,我去接刘安他们过来。”说完转身向来路奔去。 黄白身处阵中,走了两圈发觉此阵貌似暗合《周易》别卦的六十四卦,“难道是八阵图演变而来?”黄白大感疑惑,他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不过是在阵里兜圈子,想走出去那是难如登天,只有静下心来方才可能有一丝生机。这时分他不由懊悔起来,怪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如果把炒股的心思花在研究《易经》上,也不会如此狼狈,不过是学了四年就把书本一抛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现在遇到真正的难题才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掌握一门技术简直就可以救命,他越想越急,身处局中根本看不清石头的排列方式,一眨眼是一个样子,又一眨眼则成了另外的布法,只能等花生回来之后问清情况再做计较。 花生走后周围一片死寂,黄白心里隐隐发慌,他从来没有在如此黑暗阴森的地方独处过,他警惕地盯着四周的环境,帽子上的那一盏小灯现在便成了救命的稻草。黄白靠着大石坐下,一顿饭的功夫后看到有灯光亮了起来,花生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小白!” “我在!”隐约听到花生松了口气,两分钟后四个人出现在了阵外,花生赤裸着上身,身上被刮出了道道血痕,而衣服则绑在刘荣身上,这让黄白心中一酸。花生和刘安一个人背着一个伤员,疲惫不堪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黄哥,你怎么样?”刘安问。 “我被困在里面了,这是八阵图演变而来很厉害,你们不要进来。”黄白提醒着,刘安仔细端详了一下,“阵是死的,人是活的,其实破解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把巨石移开到原来的位置就可以,但是现在只凭我和花哥两个是挪动不了的。”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困在里面?如果不破了这个阵,我们也无法过去。”花生焦躁地说。 刘安不理会花生的话,径直问道:“黄哥,你懂八卦吗?” “研究过。”看到这阵仗黄白也不敢大夸海口说自己很是精通了。 “先不要动,如果这是八阵图演化而来,那这就是它其中的一个小阵而已。” 黄白听闻此言静下心来,找个小石头在地上画起来,“花生,把你看到的石头的排列次序告诉我。” 花生一愣,然后依言将方位告诉黄白,只见黄白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写写画画,自言自语着:“两个经卦重叠而成……乾之三阳,非再下之物……六阴位,非所止之正……” “他在推算八卦?”花生问。 刘安点点头,“对。” “你们进来,往我的方向靠过来!”黄白丢掉石头说,刘安犹豫了一下,问:“黄哥,有把握吗?”话音未落便看到花生背着方脸强二话不说踏了进去,刘安叹了口气,紧紧跟在他身后,可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黄白所在的地方,总有那么几块大石块绕不过去,黄白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后,蹲在地下演算起来,过了许久他才擦了一把汗说:“花生,走三步,左转,再走五步右转。”花生应了一声,走了过来。黄白双拳中冷汗渍渍,心里小鼓敲个不停,他自己也不知道对错,如果花生走不过来,一行人会困死在里面,幸好后人学到的八阵图只是凤毛鳞爪,如若真是诸葛武侯的八八六十四原阵,光是那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鸟、后元武蛇,就够他喝上一壶,估计还没看到居其中位的大将就去见马克思了。 黄白紧张地盯着花生的身影,直到他的鞋尖碰到自己的鞋尖时才长出了一口气,“花生,你知道么?你刚才要是走不到我面前,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救你了,估计大家都困死在这阵里了。”听着黄白一声唏嘘,花生累得气喘吁吁道:“有那么严重么?就王成轩那点水平还能难倒你?” “大哥,当年诸葛亮的八阵图有多牛逼你知道么?所谓‘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变化万端,可挡十万精兵啊!”黄白气急败坏地说。 “真的假的啊?我还以为《三国演义》杜撰的呢!”花生夸张地大叫道。 “现在八阵图的遗址还在成都,要是出的去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不过这八阵图到底是什么东西?”花生费解地问。 “《三国演义》上说这是诸葛亮创设的一种阵法。相传孔明御敌时以乱石堆成石阵,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武备志》有后人考其遗迹绘成图形,现在的遗迹有三处,一是说在陕西勉县东南诸葛亮墓东;二说在四川奉节县南江边的,三说就是四川新都县北30里的牟弥镇,不过最近在河南密县发现一套《风后八阵兵法图》,分九幅,一幅为八阵正图,其它八幅为八个阵式,即: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图旁附有文字说明,介绍了在不同环境下的战术应用。据《史记》记载,风后为轩辕黄帝的一员将帅,因此又把八阵兵法的历史向前推进了二千五百多年。”黄白一边写写算算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不是非常高深?这怎么出去啊?” “诸葛亮精通易学,他先知先觉掐指一算的本事就是来自易学,《阴符经注》里所谓的‘八卦之象,申而用之’,说的就是《周易》的占筮方法,这八阵图也不例外,总逃不出易学的范畴。” “你确定这是八阵图吗?那东西真的流传下来了?”刘安也忍不住插嘴问道。 “凡是搞易学的人对八阵图的存在都是深信不疑的,何况《三国·蜀志·诸葛亮传》记载:“亮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丘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也证明了这一点,而且照我的推算这应该是八阵图无疑。” “我不了解,你懂么?”花生转脸问起了刘安,黄白白了他一眼,又埋头在昏暗灯光映照下比着手势推算起来。 “说不上懂,就是略知一二而已。”刘安诚实地回答道。 “我不敢再问小白了,你跟我说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花生蹲在刘安身边,压低声音问。 “八阵图的由来历史久远,最早的前身是黄帝时期的五阵,握机阵,丘井之法,传到姜子牙的手里则演化成太公阵,后来司马穰苴改进成了五行阵,管仲重新整理之后传至孙武则称八卦阵,接着诸葛亮就把阵法发扬光大,将其完善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创下了赫赫有名的八阵图,后来传到了唐代李靖的手里,因为九个阵指挥起来太复杂就简化为六花阵,再后来就失传了,八阵的排列,实际是一幅文王八卦方位图,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怎么破阵,这就要看黄哥了,我是门外汉。” 花生轻哦了一声,对八阵图的由来有了一点了解,想那诸葛亮是何许人物?羽扇一指挥斥方遒,挡曹操平孟获,开创蜀国三分天下的伟大基业,至后郁郁以没,现身处大阵缅怀先贤风烈,花生不禁神往,后转念一想看那电视剧里演的天门阵都能搞死了一群英雄好汉,更何况是诸葛亮的八阵图。如今自己深陷其中,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黄白了,万一出不去就活活死在这阵中,花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在这阴森恐怖险象环生的地底,自己要变成一堆白骨还真不是个好死法。他戳了戳刘安,问:“你怕么?” “怕?没什么好怕的。既然下来了就要有上不去的思想准备。”刘安一边说一边靠在石头边上闭目养神,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花生不由嘲笑起自己,平白地痴长了几岁,还不如个孩子,于是他也闭上双眼,想要平心静气地等待黄白下一步动作,可是总觉得心神不定,不过是半个小时却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花生看了看表,再看看黄白,只见他抹了又算算了又抹的,花生不耐烦起来,“我说,你怎么还没算完?”黄白一抬头,灯光照着他的脸,汗如雨下整张脸湿漉漉的,花生目瞪口呆,挢舌不下,喃喃自语道:“你,你。” “不要吵!”黄白烦躁地大吼道,吓得花生立即噤若寒蝉。 黄白如魔似幻,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跟读符咒一样,语速也逐渐加快,快到了花生压根听不清楚,“五阳决上之一阴也……九居二,本非正,以中故得正也……”花生看得目瞪口呆又不敢出言询问,眼睁睁看着黄白如同失心疯一般,满脸的焦急之色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忽然黄白长身而起,丢掉石子,神色凝重地吩咐道:“你们跟在我后面,我怎么走,你们就怎么走,切记一步都不要走错!踏错一步进了死门,永远都别想出来了。”花生和刘安立即点点头,黄白大踏步向着前方走去,前进不到一米就左转,复行五步后再右转,走了没到三步又开始左转,花生跟得晕头转向,一会向左一会向右,有时候还要倒退而行。在行进过程中,黄白还时不时停下来重新演算,念着奇怪的口诀走了两步不到就抓着头发大叫:“不对、不对!”原地转两圈,打着电筒仔细观看石头的位置再蹲下来重新计算,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脏话滔滔不绝,一会咒骂王成轩一会咒骂赫连勃勃,听得花生胆战心惊又不敢打断他。黄白折腾许久后,忽然转过来对花生和刘安说:“你们最好做好困死在这里的心理准备。” 花生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死就死了,没什么了不起,困死在诸葛武侯的大阵中死而无憾了。”黄白点点头,拍着花生的肩膀说:“有你这句话就行,我们再试一次吧!” “我贼!敢情刚才是做实验呢!”花生咬牙切齿地说,黄白对他的不满充耳不闻,思索许久后,癫狂之气已经褪去,显得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要冥想许久,仿佛一定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能踏出一步,花生跟在后面,还背着个病号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虽然这阵中只是方寸之地,但这么迂回前进下来比跑了五千米还累,反复了许久黄白停下脚步,花生踉跄了一下,问:“怎么不走了?” “想走你进去继续走啊,我不拦着你。”黄白斜着眼瞄他,一脸揶揄之色。 花生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竟毫无预兆地就站在了阵外,再回头看去,不过是几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没想到会把自己困了那么久,走出阵外居然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小子还真行啊!还真走出来了,如果生在三国时代,就要轮到诸葛亮大呼‘既生诸葛何生黄白’了。”花生放下身上的方脸强,高兴地紧紧抱住黄白,“黄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破小小阵法救小可一命,小可当以牛马相报,誓死不辞。” 黄白哭笑不得,打了花生一拳,正色道:“当年诸葛亮创制的‘八阵图’吸收了井田和道家八卦的排列组合,兼容了天文地理。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八阵图,它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命名,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八阵中,天、地、风、云为“四正”,龙(青龙)、虎(白虎)、鸟(朱雀)、蛇(螣蛇)为“四奇”,而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四正四奇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取《周易》中六爻之意,一共算下来有六十四个小阵。另外,还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方便机动之用。由于此八阵和自然因素结合相当密切,可以借助大自然的天地风云成阵,鉴于墓中种种因素的限制,我猜想将我们困在其中的不可能是天覆、风扬、云垂阵等,最有可能的是龙飞和地载两阵,按龙飞的破法怎么也走不出去,所以我只好尝试一下地载阵,没想到就出来了。说实话,现在让我再进去走一遍,我还是没把握,刚才推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卦象,简直就要疯了。” “说说,你怎么参破的?”花生迫不及待地问道。 “八阵图的组成,是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作为正兵。西北者为乾地,乾为天阵。西南者为坤地,坤为地阵。东南之地为巽居,巽者为风阵。东北之地为艮居,艮者为山,山川出云,为云阵,以水火金木为龙虎鸟蛇四奇阵,作为奇兵。布阵是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鸟,后为元武蛇。既然不是完整的除却游兵二十四组,只考虑地载阵的话就没那么麻烦,此阵地阵十二,其形正方,云主四角,按杜牧之《孙子注》所说的“奇亦为正之正,正亦为奇之奇,彼此相穷,循环无穷”,既然八阵图是脱胎于易经,那么考究的就是《易》理在布阵中的具体应用,还好以前听我老爹提过一点,而上大学那会又有兴趣就研究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还用上了,不过也全靠运气,解法太深奥了,涉及到六十四卦的运用卦辞爻位等等,就算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回头出去后再仔细讲给你听。” “走出来就行,咱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花生乐呵呵地笑道。 “黄哥,我去面前探路,你们休息一下。“刘安凑上来主动说。 黄白点点头,刚才的破阵过程让他耗尽心智,真有种刹那白头的感觉,此时更是难抑恶心之感。他坐下来,对着刘安点点头,“你去吧!”刘安握枪在手隐没在一片黑暗中,黄白正想趁此时机小憩一下,偏生花生又凑上来说:“再给我讲讲吧!” “花生,我现在觉得特恶心,想吐!”黄白有气无力地说。 “你没事吧!”花生将手放在黄白的额头,关切地问。 “也许是刚才用脑过度的缘故。” “那你千万别想睡觉,不然会越来越恶心的,你跟我聊聊天,注意力一转移就觉得没事了!”花生说得很是认真,俨然一副“我其实不是想听你讲八阵图,而是为了解救你的痛苦”的表情。 黄白叹了口气,“行!您是爷,我现在就讲给你听。” “我这还不是为你好。”花生争辩道,黄白懒得跟他胡搅蛮缠,说,“你总该记得八卦里的坤卦是什么样的吧!” “不记得了!”花生耸耸肩,“我又不研究这个。” 黄白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后,在地上画了个坤卦的图形,怕他看不清楚,解释说:“乾三连,坤六段,坤卦就是大写的三字,但是中间是断掉的,在八阵图里面坤代表地阵,也就是我们刚才陷在里面的地载阵。六十四卦是八卦两两相重,从乾、坤到既济、未济,是存在着一个因果关系的系列,后卦因前卦而来,或者是相承接或者是相反对,再往深里说就涉及到本体卦、初爻变等等……我说,你明白吗?”黄白讲得口干舌燥,却看到花生一副茫然的样子。 “不明白。一句都不明白,除了那个坤卦看得懂。”花生倒也老实,直勾勾看着黄白说。 “我贼!浪费老子这么多口水。”黄白伸出手去狠狠往花生头上掴来,花生眼疾手快在中途便挡了下来,“我说,你也不给我扫扫盲,就直接来这么深奥的东西。” “扫盲?周易那东西扫盲就得两三年呢!”跟花生这么一闹腾,黄白倒觉得自己舒坦了许多,比先前有些气力了。 “我贼,这么难啊?简直比股票还难嘛!” “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 两人脸红脖子粗地你一言我一语争了起来,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黄白一看,原来是刘安回来了。 “黄哥,前面没路了,有个石室。” 黄白和花生不约而同地蹿了起来,“过去看看。” 他们背着刘荣和方脸强走了大约五十米,“就在前面!”刘安遥指一片黑暗着说,再行进十多步,黄白抬头打着灯光看去,一堵石门出现在眼前,石门上吊着两个金属环,长久不曾用过已经绿锈斑斑。花生走过去,用力一拉,石门吱呀一身旋开,三人迅速贴在墙壁,直到里面毫无声响才现身走到门前用手电筒观察起里面的陈设。 石室里的陈设比起一般石室简陋了许多,正中只摆着一口残破的棺木,再无其他陪葬品,花生轻轻巧巧地迈着小步子挪动靠近,见无危险后对身后的黄白和刘安打了个前进的手势,两人背着刘荣和方脸强跟了进来。 “花生,升棺看看。”黄白一边放下刘荣一边说。 “升棺?这还用升哪门子的棺?”花生惊诧地问。黄白凑了过去一看,棺木已腐成散装,骷髅赫然摊在底座上,不用升棺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刘安用脚划拉了一下腐朽的木板,“都是没用的东西,也没有陪葬品。”此时,只听得轰然一声,石门竟然开始合拢,三人在大惊之下立即背起在地下的俩人往门口奔去,花生是速度最快的,可是刚到门边就看到门缝合死了,花生大怒,重重踢了一脚石门,说:“我贼!” 黄白叹了口气,这墓地处处透着古怪却不知道如何出去,现在已饥肠辘辘,如果找不到出口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黄哥,这四周没有出口了,只能想办法向上走了。”刘安趁着黄白和花生休息的时候仔细检查了整间石室后说。 “也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话?”黄白问。 “没有。”刘安的口气不容置疑,黄白爬起来又仔细探查了一遍发现确实如此不由叹了口气,原地坐下,颇为担忧地说:“十六国墓流行穹窿顶,这墓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这样,怕的就是上面有流沙,这要是打开全部人都要被活埋。” “据我推测上面应该是三层砖立砌而成的拱顶,看看再说,如果通就挖条偏度小道上去。”刘安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着草图,花生和黄白看着他画的草图点点头,想到可以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花生和黄白大喜过望,和刘安讨论了实施步骤后,合力挖开了几个踩脚处,这一折腾,三个人都躺在地上挺尸,已经下地两天了,体力消耗严重,黄白趁着还有力气自己爬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算好距离,取出两块封顶砖头,伸出中指探了进去,过一指节而不能入,“不是流沙顶。”花生和刘安松了一口气,可随着丢下来的砖头越来越多,两人又变的脸色铁青。约莫半个小时之后,黄白跳了下来,“不行,是用巨石封顶的,瞧这格局保守估计有个五六吨应该不成问题,要重新想办法才成。” 三人给刘荣和方脸强喂了水后盘膝而坐,相对无言,闷头抽起了烟,不是不想走,而是没法走,黄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刘荣的额头越来越烫,再这么烧下去,难保不引起什么并发症。 “黄哥,你是为了找父亲吗?”刘安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当然,我又不缺钱,也没有民族信仰,才没心情跟你们玩寻宝游戏。”黄白没好气地说。 “其实,有没有父亲又有什么所谓,谁不是为自己而活?比如王成轩,死了以后连自己的坟地都没有权利挑,和叱干阿力一样,被赫连勃勃葬成了七星葬,你肯为父亲出生入死,别人还不一定将你放在心上。”刘安好似感触颇多,不过黄白可没兴趣听他的废话,倒是‘七星葬’这三个字让他灵光一现。 “你说这是七星葬,你难道不了解七星葬?” “不了解,下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只是这么一听而已。” “花生,花生,快找着指南针,我们有救了。”黄白一跃三尺高把刘安摇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定下身子,刘安问:“黄哥,何处此言?”黄白在他额头一指,“你个瓜娃子,七星葬是帝王格局,赫连勃勃的墓肯定位处正北,七星向正北,在星宿中属紫薇垣,对应的是人间帝王,是帝星。那么七星葬里非皇帝墓的,出口一定是对着正北,取叩首之意。这间小室上下不入,左右不出,正是死室所在,应中国俗话,置死地而后生,而且一路走来只看到一个尸体,证明上一拨人很可能已经离开,这样的传统墓葬格局里死室是对应的,他们既然离开了就说明死室里必定有通往墓口的通道,花生找南墙正中上取三块下取四块。”黄白边说,花生边做,在刘安怀疑的目光中,缓缓出现了两个虎口雷云纹铜拉手,黄白跑上去和花生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一拉,北墙在尘土飞扬中轰然倒塌,露出平整的甬道,刘安摇摇头,他苦笑着说,“黄哥,我算是服了你了,到底是你家学渊博啊!” 三人收拾好行装,黄白问花生,“你不顺点东西出去?”花生白了他一眼,“莫贪心,贪心遭天谴,再说咱俩不早收手了么,前几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个我还看不上呢!先前拿的块玉够辛苦费了!”黄白一笑,“行了,别显示你精神伟大了,走吧。” 花生和刘安扶着方脸强,黄白背起刘拉起面罩向通道中走去,不多时便看到刻着藏牛胡马的墓门,凿了牛鼻眼拉开后,开始打起盗洞,因为想到可以重见天日,黄白和花生的心里像吹起了饱满的风帆愉悦而轻松,打起盗洞来格外有力。四小时后,一丝阳光照了进来,刺破了盗洞中的黑暗,如果不是蜷缩着身体,黄白和花生一定会欢呼雀跃。十分钟后,五个人跟土拨鼠一样拨开最后一层泥土钻了出来。 阳光洒在苍凉的秦川,火辣辣地炙烤着皮肤,风带着沙粒微尘挟着滚滚热浪扑面而至,这一刻黄白感到无尽的幸福,金钱权利居然敌不过此时的一缕阳光,他伸开双臂,沐浴在蓝天之下,脚踩着夯实龟裂的大地,全身心地投入在喜悦之中,从地下到地上简直堪比一个五道轮回。 “小白,前面有个村子。”花生用手遮着阳光,放肆往喉咙里灌水,喝完之后也不擦去嘴角晶亮的水滴,兴高采烈地说。 “走吧!”刘安不等两人反应,冷冷地跨步向前,仿佛对他来说地上地下没有任何区别。 第六章 四川之行 一行人如逃难一般来到了村里,刘安甩出几张红票子,住在一户农家吃饱喝足后,黄白和刘安把刘荣方脸强送到了村里的卫生院,一瓶吊针没打完,俩人就头靠头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的黄白被人推醒,朦胧之间上了一辆车,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西安。这一觉绵远而悠长,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刘荣和花生,纷纷杂杂,醒来之后却半点也记不起来,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居然已经躺在了自己家里,身边的花生还鼾声如雷。 “小白,醒了?”老妈端着一碗汤进来。 “我怎么回来的?” “是一个年轻人把你和小花送回来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刨土了吗?看看你和花生的样子,你怎么就不听话呢?”黄妈妈愤愤地埋怨着。 “我没和花生去刨土,我们去找了点东西而已。”黄白接过汤一饮而尽,这才有了在世为人的感觉。 “妈,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你早上和小花两个人胡子拉茬的回来,进了卧室就倒在床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小花也神了,眼睛都睁不开还知道你的床在哪儿。” “你这不是废话,他四岁就跟我睡一个床,就算是搬了家也还一起住了十年呢,能不知道我的床在哪么?” 提起花生,黄白这才意识到要叫他起来,他死命地摇着花生,花生翻了个身,“别吵!”他一挥手,结结实实打在黄白的右脸上,“靠,还学会打人了?”看的黄妈妈一阵爆笑,黄白骑在花生身上,左右开弓,轻轻打着他耳光,花生不堪其扰支起半身,看着坐在他身上的黄白,无奈地说:“你到底有完没完?我算是怕了你了。”揉着眼睛,花生闻到一阵异香,看到黄妈妈手上的空碗,撒娇道:“干妈,我也要喝!”黄白瞪了他一眼,拿着肉麻当有趣,害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小白,小白,给你仔细看看这个。”花生一醒就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把那玉璧掏了出来,“那《尔雅》上不是说‘肉倍好,所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么,按照你以前跟我说的肉是玉器的边,好是玉器的孔,边是孔的两倍就是璧,但是你看看这个,孔的直径是玉器直径的四分之一,那这个算什么?在王成轩墓里我就琢磨这个事呢,说不定又是一种玉器新品种呢!” “你在王成轩墓里还有心情琢磨这个?我真是服了你了。”黄白闻听此言,忽觉眼前一花,哭笑不得。 “你这不是废话么,万一这是从未出土过的什么新品种,我们可不就发财了啊。” “行了,你做梦还是没醒呢,告诉你这就是普通的玉璧,《尔雅》说是那么说,但是写这东西的人又不是玉匠,以前在伦敦展出了一枚乳丁璧,孔径就是璧径的六分之一,完全不合《尔雅》的规定,那你说那东西比较玉璧又叫什么?何况是从王成轩胸前拿到的,是冥器,当然只能是玉璧了。” “不值钱么?”花生绕来绕去,关心的只是值钱不值钱。 “跟你说了值钱,这样好吧,让瞎老五拿去哄外国人,多赚个几十万回来,怎么样?” “那还不错,对了,刘荣他们怎么样?”劳有所得之后,花生才想起关心其他人的安危起来。 黄白摇摇头,冲着厨房里的老妈喊:“妈,刘荣来过电话吗?” “没。倒是刘荣的四舅来了电话,说你醒了回电话给他。”黄妈妈从电话本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嗯,我知道了。” 电话是刘四接的,说刘荣在墓地里受的皮外伤伤口感染了,加上又得了风寒发高烧引起了肺部的并发症,现在正在省人民医院躺着呢。没等刘四说完,黄白就挂了电话,匆匆洗过澡,开车直奔医院而去,一上未央路就开始加速没多久就到了。 刘荣一个人住在高级病房里,苏打水的味道充斥在黄白的鼻息周围。他和刘荣相恋四年,知道她就怕打针,连打个青霉素都晕针,救死扶伤的医生护士在别人眼中是白衣天使,在刘荣眼里绝对是白无常,现在倒好誓死不进医院的刘荣反倒要长住一段时间了。 看着她熟睡中皓如白玉的消瘦侧脸,想必一定很疼,连睡着了都是眉头紧蹙。黄白俯下身去,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后握着刘荣的素手坐在床边,他感到长久以来他深爱着的刘荣又回来了,往事像一锅煮沸的浓汤,仅仅味道就让人心醉。 22岁的刘荣站在玉器店门口,冬日的暖阳穿透了连日来遮天蔽日的乌云像鸟一样落在她的青丝上,那个瞬间刘荣的面容闪闪发亮,在黄白的心里燃起了一个火星。星火燎燃,正是这样的火星引爆了黄白有生以来最炽烈的爱情。那天的黄白被月老的红线牵引着,他推开门主动搭讪,从战国到民初,从齐家文化到圣城尼微,他们一见如故,完全不知道外面由艳阳高照变成了暮色四合,若不是因为肚饿,两人几乎要秉烛夜谈了。那一晚,黄白找到了他生命中新的目标---和刘荣快乐的生活,这个目标一度成为他生活的重心。 浅笑着帮他擦去嘴边饭粒的刘荣,温驯地趴在他怀里酣睡的刘荣,使小性儿敲打着他胸膛的刘荣……黄白怀旧的目光抹杀了记忆中在统万城在王成轩墓中的那个陌生的刘荣,又回到了最宝贵的青葱岁月。传说世上有条琵卓河,所有掉进这条河的东西,不管是落叶、虫尸或鸟羽,都化成了石头,累积成河床。黄白想:如果能把这一个星期的事情丢进流水之中,那内心的不安与渴望就能了结,而终能将一切遗忘。现在黄白就觉得自己站在记忆的河边,浪头一个一个打过来,他双手空空无处着力看着青春年华在河水中扭曲,刘荣拈花而笑的美景也逐渐褪色,既甜蜜又疼痛。一个人要追求梦想,就需要其他的人去牺牲去成全他吗?黄白在这个炎热的夏日,被回忆冲昏了头脑,他做了一个让他抱憾终生的决定,他低下头在刘荣耳边说:“亲爱的,快点要起来吧,我陪你去夺回玉统万城。” 黄白在刘荣身边一坐就是俩小时,她一直未醒,黄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可是他一出门,刘荣的眼睫毛便不安地抖动起来,她睁开眼仰首而望,夏日的阳光穿过蓝色的窗帘缝隙稀薄地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她表情丰富而晦涩,一半是恋爱中女人的羞涩,一半是阴鹜浓厚的忧伤。刘荣感受着掌心中黄白的余温,她不是孤立无援的。但,正是黄白这样无私的支持让她对黄白的负罪感又加上了一副砝码,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灵魂在晶莹剔透的玉统万城中,一边兴奋地游荡,一边低声地哭泣。 “对不起。”两行姗姗来迟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像一件纯白无暇,针脚细密闪闪发亮的绿锦花衣空泛无力地飘荡在这世上,所有的神话都是庄严的,她的存在十足是个笑话。 日子转过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有天黄白正在店里摆弄瓶瓶罐罐,花生抱着一摞从图书馆借来一堆关于十六国的书气喘吁吁地进门来,把书往桌子上一扔,拿过黄白手中的勺子闻了闻问:“这是什么?” “琼浆玉液。”黄白一本正经地说。 “扯淡吧你,那不是给神仙喝的么?”花生撇了撇嘴,一副死也不信的样子。 “我没骗你啊!”黄白无辜地说。 “还真有琼浆玉液啊?我还以为就是个词呢,不过据传汉武帝老了以后就听信方士之言,饮服露水加玉末,说是可以长生不老的,结果还不是69岁就挂了。” “是啊,李时珍还在他的《本草纲目》里说‘玉未必能使生者不死’,不过好处还是有的,玉性甘平无毒,可以润心肺,止烦躁,除胃中热等等。”黄白一边说一边不停手地用一方铜器煮着东西。 “那你这个是什么?”花生凑过去用勺子翻了两下。 “跟你说了是琼浆玉液,原材料是玉屑一升、稻米一升、地榆草粉一升、白露两升,先在铜器把这些东西煮熟,然后把汁滗出来,再加点草药就成了,不过味道怎么样我不敢保证。” “玉屑?是玉粉么?” “不是,先捣成米粒状,然后用苦酒烤成泥状浆汁才叫玉屑。” “有做好的吗?拿点给我尝尝。”看着传说中的琼浆玉液,花生跃跃欲试。 “没有,你没看我这不正研究么!”花生碍手碍脚让黄白不得不把他推到一边,过了几分钟后黄白掐表看了一眼时间,转念一想,问道:“你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在上班吧!你那个魔鬼上司今天怎么会让你请假?” “上什么班啊!我辞职了!” “辞职了?那可是公家饭啊!不可惜么?” “公家单位是典型的‘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我在那里太屈才了,再说就每个月那俩钱还不够我塞牙缝呢,天天朝九晚五的,开个车比我上司的稍微好了点就被他当借口骂,唉!要命的就是我上司是个60后,最看不惯80后,我就晚生了几年就到了80后了,这都成了罪名,因此我决定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独善尚德于自身。” “嗯,那倒是,可怜的80后啊!” “这80后已经是社会上最惨的人了,拼死拼活考上大学,结果大学扩招了,于是刚毕业就发现大学文凭遍地都是,好不容易熬到大龄青年了,要结婚的时候不仅没有福利房不说连房价涨得买不起了,小孩更是不敢养,生存压力这么大还要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垮掉的一代,真是没天理。最要命的是这几年国家政策越来越严密了,60后、70后还能投机倒把,80后想都别想。”花生愤愤不平地说。 黄白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盯着花生看了半秒钟,说:“我明白了,你就是因为你上司经常给你穿小鞋,因此你愤然辞职,不过也别上升到两代人的矛盾去啊,瞧你为80后抱打不平的德行,你的大学文凭是买的,有房有车,想结婚生孩子有无数女青年列队欢迎,你还感叹什么生活艰辛啊!” “我这不是替广大的80后说出心里话么!”花生厚颜无耻地笑着。 黄白斜了他一眼,敲着柜台玻璃问,“不过,你现在辞职了,打算做什么呢?天天在家炒股?” “那多没意思,我决定到你这里来上班!”花生一本正经地说。 “到我这里还上班?我这小庙哪供的下你这大佛啊?”黄白连忙推辞着,天天让花生在耳边唠叨,一准失眠。 “哈哈,我想我们既然干这行,那我就应该全身心的投入,因此我决定就在这里做研究了。” 黄白抚着额头,沉思半晌后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打算帮刘荣把玉统万城找回来,如果不了了她这个心愿,她是不会安心过日子的。” 花生把手往书上重重一拍,“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你看关于五胡十六国的书我都借回来了。” 黄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果然还是你了解我。” “那当然。你一撅屁股拉什么屎我都知道。” “……” 从那天以后,花生不止是天天混在店里,就连衣服都搬到了黄白家。俩人一边开店一边读书,晚上黄白去陪刘荣,如果不是花生时常提及,黄白几乎要忘了统万城,忘记了王成轩,时间的洪流是强大的,长久地冲刷,所有往事都会不见踪影,何况是要刻意去遗忘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花生哼着《东风破》踏着小碎步,脖子后面斜插一把扇子,一摇三晃来到店里,看他高兴的样子,黄白问:“呦,还穿了红色的唐装啊,和哪个女子好事近了?” 花生摇着头,“非也!非也!吾乃堂堂中华男儿,岂能独恋美人乎?” “那就是天上掉金条砸到你了?”黄白接着问。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白也!”花生窃笑着,趴在柜台上和黄白眼对眼,问:“我俩是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废话。” “是兄弟的话,兄弟有事求你,你帮不帮?” “有屁就放。” “和谐,要和谐,你什么态度啊,瞧瞧出口成脏的。”花生不满地说。 “好好,大哥,有事您吩咐,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个赚钱的机会,你去不去?”花生神神秘秘的。 “不去,刘荣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我不放心。”黄白一口回绝。 “干妈不是已经搬到你舅舅家去住了么,不用担心她的安全。再说了就刘荣现在那身份,请了几个人伺候着呢,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而且就三天,飞机来回,一个四川富商的老爹快挂了,他买了块坟地,但又不放心,想找人去看看,关系东拉西扯的就找到我这儿来了,开价10万,你过去随便说几句就成了。” “不去!” “小白,别这样,就算是帮帮我,你也知道前几天股市跌了,我的几十万都打水漂了,我们四六拆账?三七也行,小白,你不能有了异性没人性啊!小白……”不顾黄白的白眼,花生没脸没皮地哀求着,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 整整一个星期花生和黄白同进同出,每日每夜地在他耳朵旁边哀嚎,最终黄白实在受不了了,绑着花生上了飞机。这富商姓陈,陈福水,是全国知名的地产商。黄白和花生到了四川享受的是贵宾级的待遇。顿顿海鲜鲍鱼美女作陪。可黄白无心恋玩,要求快速看完好回西安,第二天就扯着花生上了山。 夜半时分,在黄白的要求下,车队出发赶往山上。因为,看风水择基选址要讲究几个步骤:觅龙、观砂、察水、点穴,把气从山上引下来,聚之于穴。如果是在中午太阳高悬的时候,则其气潜伏,无气可观。一行人到了山脚下正好是太阳还未升起阳气始兴之时,黄白放眼望去只见山气从一山巅直起冲上,下小上大犹如伞状,且上黄下白如人持斧以腾身,其气凝聚有力正是风水中的福贵真气,黄白微微点头后,再去观山。此山紫色如盖,苍烟若浮,云蒸霭霭,皮无崩蚀。看过山体,一行人举步而上,途中黄白撮一点土入手一闻土香而腻石润而明,此时微风一过满山皆动,光影四散,平湖微起涟漪。“好地!”黄白大赞,“此山为峨眉山分支,山势延来渐缓转平,但山气不散,而两侧左右龙虎砂山夹紧,阴宅就算在山脉的断崖点前,但无风煞冲撞,而后靠大而高的祖山,正是山气聚集之地。”黄白说完见陈老板傻愣愣站着就知道他没听明白,不得不解释给他听:“那我打个比方好了,好的阴宅就像是我们的传统民居四合院,四周紧紧环抱,有影壁有厢房,有出口。换到阴宅来说,包裹严密才能不泄气,当然,出口就不是门了,而是水口,看到了吗?就是这曲水,水口为‘一方众水所总出也’,是溢气的通道。”陈老板方才无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黄白口气一转,问道:“不过,陈老板,你确定要把您的父亲葬在这里吗?我想请问您有几个孩子?” “我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 “此格局有个名称,叫白虎独眼照天下。在此处看去,视野极其开阖,主峰是虎头,两侧底峰为利爪插下,阴宅正好在虎眼之上,端的是绝妙格局,用我们行话来说就是此地前有朝山,后靠祖山,左青龙右白虎,祖山开障展作罗城护卫余气不外泄,最绝妙的就是“曲水朝堂”,这是三曲水,回收周匝钟秀聚神,此格局主富贵,您父亲葬在这里后代必出安邦定国之人。这样的格局在近代仅有一个,就是一位开国元勋的祖父的墓,不过这格局也有极大的害处,可否去陈老板祖宅一看?”前半段话让陈老板喜得眉开眼笑,后半句话又将他吓得忐忑不安,二话不说就坐着自己的奔驰往祖宅跑。花生看黄白说得似模似样,他还真是吃这碗饭的料,随便几句话就把那老板唬得一惊一乍。 陈老板的祖宅排场颇大,是典型的四川仿古民居,人字坡顶,板瓦覆之,以栅栏为大门,分为左右两部分,左门内有前后两个大院,以回廊连接。右部分也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接待来客,后院有个两层高的塔楼,底层有梯、中层有房、上层可瞭望,通房连阁,驰道苑园,竹林摇曳,整个格局方圆四平。黄白看后,不禁摇头,故弄玄虚地默然不语。中午陈老板设宴,席间又问起风水格局,黄白长叹一口气,“可为也可不为。白虎独眼照天下,是个霸道格局,若葬在此处,陈老板家中必出不世之才。”陈老板听后,笑容满面举杯欲敬黄白。黄白一挥手,接着说:“阴宅处在断崖边,只能向上,不能向下,因此其余子女皆无善终,子孙断绝,荣只能荣极一人。我看陈老板祖宅格局一般,有道是:‘住宅方圆四面平,地理观此好兴工,不论宫商角徵羽,家豪富贵旺人丁’,虽是吉宅,但不是上上之选,却镇不住那难得好地。”陈老板急了,“先生有何破解之法?” “无法!想要配上那块地,祖宅需门前抱塘,且水须面不动而内动,四周群山环抱方可保子孙平安,虽一人出后再无惊天之才,但亦可富贵延绵。如今,陈老板就算动土改风水,亦会影响现下之运势,所以我才说可为也可不为,皆看陈老板如何取舍了。”陈福水听过之后,长叹一口气,但随即又言笑晏晏,“黄师傅果然是眼光独到,我敬师傅一杯。” 黄白鉴于此间事物已了,想到明天就可以拿钱走人回西安便也不推辞,推杯换盏之间居然有些不胜酒力,和花生提早退场,路上被风一吹更不得了,回到酒店一头扎进被子里不省人事。 “花生!花生!”黄白再次醒来头疼欲裂,挣扎着起身,却见四周一片黑暗,想要开灯怎么也找不到开关,摸遍全身不见手机,黄白心中一阵莫名大慌,头脑立即清醒了。 这是一件小屋,花生正躺在床边,在墙上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开关,灯光大亮后,黄白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住的酒店,他心中一寒宴无好宴,终究还是出了乱子。 “花生,花生快点起来,我们着了别人的道了。”黄白也不管下手轻重,立即把花生打醒。 窗户、门已经被封死了,室内仅仅一个小小的卫生间,从窗户缝隙看去,外面正是傍晚时分,地处竹林之中,颇为荒凉,有三个男人正坐在门前打牌。 “操,这是哪儿?”花生问。 “我怎么知道?这个狗屁富商是你从哪里找来的?” “不是我找来的,是一个朋友介绍的,具体来路我也不清楚。”花生沮丧地说,他奔到窗边,放声大喊,“喂,放我们出去!” 一个男人丢下牌,走了过来,“醒了?”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递了进来,黄白接过,只听电话那头一个响亮的男音说:“黄先生,您好!” “你是谁?” “我是谁您不用知道,我只是请你们在山中小住一下,生活上的必需品我们可以提供一切,美女也可以,只是希望您不要乱走。” 黄白一转念,问道:“你就是那一支匈奴人?” 对方哈哈大笑,说:“黄先生果然非常聪明,您的父亲也在我们这里,而且生活得很好。不过现在无法让你们父子相见,只要黄先生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们事毕之后立即送你们父子回家,而且有丰厚的报酬。” “你们想做什么?” “这就不是您该关心的事了,现在就请您呆在这里,最多一个月,那么就这样,您有什么吩咐请告诉外面的那个人,他会帮您解决的。”对方收线了,黄白把手机还了回去,花生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我们被绑架了,就是被传说中另一支匈奴人绑架了。他们应该知道是我在帮刘荣,没有了我,就算是刘荣到了宝藏的地方也无法辨别玉统万城的真伪。” “那我们会被撕票么?” “切,撕你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把你卖入牛郎俱乐部来的划算,他们不过是想关我们一个月,等玉统万城到了手就把我们放了,而且他说我老爹跟他们在一起。” “岂不是逃都不能逃?我们逃了干爹怎么办?” “我老爹不会有危险的,看来我们父子对他们非常重要,如果没了我老爹,看他怎么去鉴玉。因此我们逃不逃,对我老爹的处境都没有影响。”黄白镇定地说。 花生一听没有性命之忧,顿时躺在床上,“嗨,20岁之前我还向往这种刺激的生活,现在我都25了,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真是有点,那话怎么说的?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黄白嘘了口气,知道现在责怪花生已经没有意义,但是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都是你贪便宜,早告诉过你天上不会掉馅饼,现在可好了,馅饼没吃到还被雹子砸了一脑门包。” “将子无怒啊!我错了还不行么?不过以前找你看阴宅的人那么多不是也没出事么,要怪就怪刘荣,惹了这么多事来。” “怪刘荣有什么用?那是她的宿命。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出去也不急于一时,基督山逃出来用了那么多年,我们要仔细商量下务必一击成功。” 黄白点点头,佩服起花生良好的心态来,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不知道他怎么练就的。 第七章 生死杀戮 “妈的,这些人下手也太狠了,要不是做个不敌的样子,老子非揍得他满地找牙。”花生扶着脑袋,哎呦直叫,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活脱脱一个正在掉皮中的花生仁,不过黄白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眶乌黑,嘴角崩裂。 按照黄白和花生的计划,先由花生打头阵挑衅对方,然后造成俩人硬闯不成而示弱死心的假象以蒙蔽对方。不过显然对方要比想像中迅猛的多,压根不给花生对骂的机会,冲上来拳打脚踢之后,花生就躺在地上装着不省人事了,而此刻作势要趁机溜出去的黄白也被人拉住了后腿,硬生生给拖回来,当然少不了一番毒打。最后,一个小个子男人操着一口生硬的四川普通话,恶狠狠地说:“龟儿子,想从老子手心里出克,痴心妄想!” 整整两天,花生和黄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娃是故意的吧!是借着别人的手揍我出气吧!”花生说。 “放你娘的狗屁,你没看老子也让人打得找不到北了么!”黄白呸一声,回骂着。今天早上,俩人终于可以起来舒缓下四肢了,花生心情不坏地打趣着,不过他显然是对三天前的耻辱铭记在心,咬牙切齿地说:“狗日的,出去看老子搞残他们。” “看他们下手的力度,显然没把我们的死活当回事,头天我还推断我们父子对他们挺重要,看来只是我父亲对他们重要而已,现在我们要谨慎一点,还好他们没带枪。”黄白一早上就盯着那三个男人看,为首的是个小个子凹眼凸嘴皮肤黝黑,像是本地的少数民族。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马屁精,跟着那小个子老大长老大短地不停叫着,剩下就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精瘦男人,很少话,看起来很呆,除了吃饭睡觉打牌再没干过别的事,三人都穿着当地的粗糙土布衣服。“喂,有烟么?”黄白转过头问花生,花生翻翻口袋,摸出半包阳光娇子,叼了根在嘴上,其余的扔给了黄白,刚要点烟,黄白把打火机夺了过来,跑到窗口向外面招呼着:“大哥!大哥!”小个子男人听到后,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脸不耐烦地问:“干啥子?” 黄白把嘴咧得生疼,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这位大哥,前几天小弟多有得罪,您看能不能借个火?”对方丢了个打火机过来,看黄白点着了烟,正欲离开,眼尖的黄白看到他脖子中的红绳系着块玉,“大哥,等等,我瞧您这块玉不错,挺值钱的。”小个子立即回过头,从领口里拉出玉,看了看说:“上头随便给的,怎么还挺值钱?你娃子懂这东西?”花生笑嘻嘻地凑上来,指着黄白说:“看您说的,我这兄弟就是干这行的,想当年找他鉴玉的人还排队呢!这次给大哥好好看看,大哥您以后下手可轻点,小弟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您那一拳了。” “只要你们不跑,我打你们干啥子?”小个子冷冷地说,把玉从窗口边递进来,“给老子好好瞧瞧,瞧好了吃赏午饭加菜。” 黄白连忙点点头,入手一看,“大哥,方便给个铁丝么?这没工具,我怕看不准。”小个子一挥手,中年男子拿着一根细铁丝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黄白煞有介事地用铁丝把玉翻来翻去,左敲敲右敲敲,一脸喜色地说:“实不相瞒,大哥您这可是好东西,这家什可是明朝的古董,而且是和田白玉,您瞧瞧玉质极好通透,表面这个泛点橘红色的是橘皮纹包浆,双面工雕空雕,刀法简练,这玉有个名叫龙船,可是十分少见啊!要转手,下了20万可不能放。” “啥子?20万那?就这么屁大点东西就20万?”小个子怀疑地说。 “古董古董,不轮个头大小,这商朝一个指甲盖大的青铜器都够换几套房子了,何况您这个有六厘米长呢!” 小个子一听乐了,情不自禁地拿起那玉看了又看,黄白又叮嘱着:“玉怕油腻,大哥您最好用滚水给烫烫。”那小个子似乎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他已经完全被那20万块冲昏了头脑,傻呵呵地和那中年男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花生立在当地,好半晌才费解地问:“20万块就高兴成这样?”黄白一耸肩,白了他一眼,“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几十万地亏在股市里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花生反驳道:“屁话,我真那么有钱,我还稀罕陈福水的十万块?不过说真的,那玉真那么值钱么?” 黄白大笑,凑到花生耳边说:“那是清朝的,市价嘛,最高不过是20万后头去掉个零,我哄那傻子高兴呢!”花生打了他一拳,“你娃就知道欺负老实人。”黄白躲了过去,伸出手来,半截细铁丝安静地躺在掌中,刹那间,花生感到自己漂浮在了半空中聆听仙乐一样激动地要热泪盈眶,黄白把铁丝往花生手里一放,“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把你初中那会偷自行车的水平拿出来。” 花生一甩头发,打个OK的手势,“坚决不辜负党和同志对我的信任!” 入夜,只剩一个中年男人守在门口,其余两个都去梦周公了。黄白无心睡眠,拿着半包娇子和那中年男人聊天,一聊便聊到了半夜两点,黄白装作倦意大起,倒在床上睡觉了,门外的男子无聊地靠着墙走来走去,花生和黄白的心里跟猫抓似的,躺在床上又不敢动,看着那男子的身影在墙上不停晃动,花生恨不得要抖起来,感觉血直往脑子里冲,心里慌得不像话。如此苦捱了一个小时,影子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还传出了几声响亮的哈欠声。快四点时,中年男子终于支持不住,在窗下抱头睡去,这时花生一跃而起,直奔门边,将铁丝插进匙洞,耳朵紧凑在锁上,时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除了丛林里虫蚁的爬行声,便是这男子的鼾声,黄白紧张地看着花生,还不时监视着窗下的男子,就差两个眼珠分开来用了。短短的十分钟,黄白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窗边,纹丝未动却一身大汗,直到他听到轻轻的“咔嚓”一声,花生点点头,黄白方才慢慢移到门边,门虽开了,但外头依旧用木板交叉钉死,开洞之小,以黄白和花生的身材是绝对钻不出去的。花生做了一个砍的姿势,黄白摇摇头,一指窗边的男子,又做了个点烟的姿势,花生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黄白站在窗边沉思良久,急得花生抓耳挠腮,又过了半晌,只见黄白一咬牙,掏出那包娇子,用烟盒做成火引,烧着了直对着那男人头上扔了下去,瞬间,火在那人头上燃了起来。两秒后,男人吃痛醒来将手覆在头上,随即被烫得哀嚎着鼠窜出去,远远看来他的面容因痛苦而变得的狰狞,在火光中分外可怕。火急速地蔓延着,后背的衣服也燃了起来,只见一个火人因为巨大的疼痛而不停地旋转着身子,脚步踉跄地往那两个男子睡着的地方奔去,可时不时被自己绊倒在地,打了几个滚后翻起来,所躺之处火花四溅。花生傻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闭上眼睛颤动的黄白,他知道现在不是争论错对的时候,他深叹口气,退到房间后面,脚步迅速地向着木板冲了过去,不想却被反弹回来,花生喘着粗气抱着肩膀移到一边,黄白见状又一次向木板撞去,只听哄的一声,黄白带着一块断木板重重摔出门外,封死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花生爬起来,扶着黄白退到门外的树林,顺手带上了门,这样断木板的地方看起来就不甚明显,逃跑争的就是先机。 草棚外,那两个男子冲了出来,呆立一会后,纷纷拿起土布外罩没头没脑地向火人打去,这时分,谁也无暇去关注花生和黄白的存在与否。 “小白,现在怎么办?” “收拾了那两个,我们没有武器没有粮食没有钱根本走不出去。”黄白杀心大起,一个是杀,两个还是杀,一不做二不休,恶狠狠地说。花生不再思量,两个人悄悄绕到草棚后,黄白盯着小个子男人点点头,对另外一个使了个眼色,花生从草棚边顺手提起一把歪把柴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上去,用柴刀挂住对方的脖子,奋力一划,惨呼声夹杂着割肉的生涩声伴随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勾着腰扑火的男子用双手捂着喉咙回过头,血从指缝中喷了出来,溅了花生一脸,他全身痉挛,张口欲言,血从嘴里大量涌了出来,呛进气管眼看是活不成了,趴在地上挣扎蠕动着,留下一行血迹。小个子男人见状急了,从腰间抽出匕首对着花生刺过来,花生躲闪不及T恤穿刀而过,这时黄白在小个子男人身后突然发难,有手肘夹住对方脖子往左一摆,右膝随即上前顶住后腰脊椎,小个子男人软绵绵趴了下来,花生一抹脸上的血迹,“这个给留生路么?” “斩草除根,不死以后就是心腹大患。” 花生默然退后,黄白从对方手中拿过匕首,冷静地找出心脏的位置。花生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就算在这里呆上一个月,他们找到了玉统万城,自然会放我们出去,那时和干爹一起回家就是,何必要杀了这三个人呢?” 黄白一身血迹斑斑,扭过花生,表情痛苦地说:“我何尝想杀人?”他激动地从脖间抽出那块从王成轩墓中带出的蟠龙牌,“你一定知道这是我父亲多年来不离不弃带着的东西,玉是靠人养的,说邪乎点就是玉可以传达主人的情绪,在古代就有玉可以通灵一说,很高级别的鉴玉专家都可以通过对玉的把玩而心生感应……” “难道干爹出了什么事?”花生急切得打断了黄白的话。 “这倒没有,我只是戴了这块玉之后,每每想起父亲就觉得心慌意乱,父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虽然不知道有多危险,但肯定不会安全的,我就怕这么被关下去,或者我就真的终生再见不到他了。再者,听刘荣说他们民族内部的矛盾,已经激烈得不可调和了,这次必将会成为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我不想刘荣有事,我,我爱她。” 花生拍着黄白的肩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这善后的事怎么办?你娃也太不能藐视我们公安干警的力量了!这三具尸体怎么办?”花生苦恼地问,黄白抬起头想把眼泪倒回去,花生虽然话不多却让他感动不已,无论是扶贫济困还是杀人放火,花生总是跟在他身后,有时候黄白自己都在疑惑,他和花生到底算不算好人,他带着花生走的路到底是对还是错? “善后的事情就交给刘荣吧,连我俩的身份都洗不白还号称什么神通广大?这三具尸体埋了吧,草棚和房子里把有用的东西挑出来就烧了,我看这天气很可能会下雨,应该不会引起大火灾。” 黄白虽然杀人的时候手稳冷静,但埋人的时候,悔恨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尤其是面对烧成黑炭的中年男人时,他甚至想起了夜里他对他的微微一笑,这些人只是最底层的打手,虽然穷凶极恶但也有父母孩子,如今他们死了,谁来养家?自己为救父亲杀死了别人,那别人的家庭又该有谁去眷顾?为了一个连影子都没看到的玉统万城,为了一段千年前的传说,杀戮就这样轻率地开启了,赤红的双眼,染血的衣衫,黄白觉得自己和花生堕入了阿修罗的魔道,下一个躺在地上断气的会不会是自己?花生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从18岁第一次刨土到20岁第一次双手染血,他和花生的人生便再也不干净了。 “我去找点有用的东西。”花生瞥了一眼发呆的黄白,掉头向草棚走去,黄白就是这样杀人的时候冷酷无比,埋人的时候又要磕头谢罪,恨不得跳下去陪葬才能解了心中的负罪感,这一点花生就坦荡得多,要么顶着天大的风险放人,要么就死不悔改从不放马后炮。 花生从草棚里翻出了两套手织深蓝色领口夹花的土布衣裳,去草棚后面的小溪边洗澡换上,正是闷热的季节,在屋子里被关了三天已经酸气冲天,加上身上的血腥味臭不可闻。洗完后,他把衣服扔给了黄白,把他推到小溪边,又从草棚里找出两把匕首和几百块钱,两包土烟,火石等零碎物件,放在土布褡裢上,放了把火招呼黄白离开。 山里布满了绿油油的植物,因为没有指南针,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放眼望去一片绿色,花生从三人的服饰判定可能是川北的少数民族,以此推测两人决定沿直线向上走。 在大山里行走,不知时间日月,遮天蔽日的树木把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下午晚上,花生挥舞着一把柴刀在前开路,黄白在后做记号,免得迷失了方向在山里兜圈子。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渴了就喝带出来的溪水,饿了从土布褡裢里捞出一把米,砍下半截竹筒,放进去添一点水,埋在地下放一把火在上面蒸,因为无法掌握火候,总是半生不熟,几次吃下来,黄白觉得自己的胃要被折磨萎缩了,最要命的是花生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导致了腹泻,一天好几次,整个人都拉得脱了水,黄白背着他拄着柴刀,举步维艰,就连一个小小的土坡都要分几次才爬的上去。 “小白,你放我下来,现在已经天黑了,别走了,休息吧。” 黄白放下花生,生起一堆火,因为病痛,花生消瘦得不成样子,胡子长得极快,看上去形销骨立精神萎靡,完全没有以往潇洒的风采。 “小白,我们会不会一直走不出去?” “不会,我会背着你走出去的。”黄白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小白,其实我早该死了,在我爹妈死的时候我就该死了,是干爹把我救回来的,把我养了这么大,和你风风火火地在一起活了这么多年,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花生靠着树,脸上亮晶晶的。 “别他妈的扯淡了,你给我听清楚,你死了老子也不活了。”黄白揪着花生的耳朵大吼,“你狗日的想抛弃我早点上天去泡MM,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小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花生忽然问,万籁俱静的山林里只有这句话在飘荡,问得黄白闷闷的。 “不记得了,在我的印象里,仿佛一生下来就有你这个人存在了。”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呢!想必你听干爹说过的,干爹和我爹是高中同学,但是我爹很不争气,天天喝酒打麻将打我妈,就是一混蛋。有一年过春节,我去了我姥姥家,当天晚上爹妈煤烟中毒都死了,那时候我还小,并不知道什么叫悲伤,甚至连爹妈的后事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觉得到处都是一片白色,吵吵闹闹过了几天之后就乖乖就跟着干爹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和你一起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进大学混日子,家长会是干爹去的,衣服是干妈买的,吃喝拉撒全是他们一手包办,在很长的日子里我都没想过我爹妈,直到大了懂事了,才知道自己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可是回想起来,爹妈的脸都模糊了,唯独不模糊的就是当年我爹怎么打我妈的,至于我妈,什么长相都记不清楚了。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去姥姥家逃过一劫,如果当初我就死了会是怎么样?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人生不过也是如此,我这二十多年都是赚回来的,就算是明天就去西方极乐世界了,我也没什么遗憾。”花生靠着树幽幽地说。 “花生……”黄白欲言又止,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小白,你日子也不好过,这么多年,我是跟你一起长大,我爹妈死得早,在我不明白伤心是什么的时候就去了,而你不同,你硬生生地没了爹。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活着出去,只要活着出去就有希望再见干爹一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黄白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要管我了,能活一个算一个。” 花生语音刚落就觉得左边脸上火辣辣地挨了黄白一拳,但是并不痛,他看到黄白蹲在自己面前,一脸怒色地说:“你他妈说这话就代表你没把我当兄弟看,要死大家一起死,就算是我死了,你都要走出去,而且老子就算是剩一口气也会把你狗日的背出去!老子就不相信这几个小山头能难得倒我?你他妈的抬头看看我,我身上这些伤口是哪里来的?背你小子背的,你要是不快点好起来,我就得添更多的伤口,你要是死了,前脚你断气,后脚我就跳崖,你要真那么想死,你就死去吧,大不了在黄泉路上多等我两分钟,大家还能结伴而行。”黄白说完一推花生,负气地独自走到林边,鼻子一酸,望着黑茫茫的大山,孤寂感从空泛的心头直往脑子里涌,想起了他和花生还年少时,学着古人搓土为香结拜兄弟,发誓要同生死共富贵。当年少年那虔诚的祷告伴随着黄白走过了一年又一年,早已习惯了花生的如影随形和大呼小叫,而今在这荒山野岭,万一真成了花生的埋骨之所,这个世界还是个世界吗?黄白心中一紧,看着漫天闪烁的星光,如果真的要死一个人,希望活下去的那个是花生。 褡裢里的米越来越少,黄白每天吃得很少,其余都留给了花生,他不敢乱摘野果,怕自己也会倒下,纵然是这样,黄白的体力也到了透支的边缘,而且浑身是伤,山里虫子又多,赤裸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骇人的小红斑。川区的天气极其多变,大雨总是毫无征兆的滂沱而下,有时候黄白背着花生走在雨中踩着一脚泥泞,连伸手擦去雨水的功夫都没有,只能任由雨水蛰得眼睛生疼。出生到现在的23年,黄白从来没有过这么落魄的日子,没吃没喝也倒罢了,只是这种完全没有目的地的行走最容易让人滋生绝望的情绪,若不是有花生的陪伴,此时的黄白怕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这两天来让人欣慰的是花生的病倒是一天天好起来了,自从那晚黄白大发脾气后,花生忽然爆发出强大的意志力,连黄白都看得自叹弗如,他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每天坚持走半天,直到筋疲力尽才肯让黄白背着他,而且黄白一边走,花生就一边扯着嗓子唱革命歌曲,一天不到的功夫就变成了鸭公嗓,黄白感动之余,看着花生被病痛折磨的消瘦不堪,便不停地鼓励自己不断前行,如此一来脚程倒快了许多。 到了第五天,黄白开始对路线产生了怀疑,身旁的景致逐渐变幻,先前郁郁葱葱的草木渐次稀少,山体也变成黑褐色,光秃秃的,犹如一个个光着脊背的男人,虽然粗糙但顶天立地,黄白知道自己和花生是在往北走,但为什么却总不见人烟? “花生,是不是我们走错方向了?”黄白在中途休息的时候问。 花生随手在地上画了个地图,沉思片刻说:“看沿路的情况,我们确实是一路向北,应该没错,就算是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力气走回头路了。” “已经走了五天了,怎么还是不见人烟呢?” “别着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就我们这种货色,阎王爷还不稀罕收吧!” “也只能这样了。”黄白无奈地说。 第六天,走了半日后,黄白再也无力背起花生时,花生只能勉强下地自己走,颤巍巍的两人行进速度极慢,在越过一个小山头后,黄白忽然停住了脚步,“你听!” 花生侧耳一听,“水声!”这大河奔流的声响立即让黄白和花生精神起来,他们加快了步伐连滚带爬向着水声的方向奔去,几近傍晚,一条碧绿的大河呈现在眼前,不远处还有一座石头桥,花生振臂高呼,“老子终于走出来了!” 黄白也喜极而跃,拉着半死不活的花生就往外冲。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果然,看上去不远的距离,黄白和花生折腾到几近半夜才到。过了水泥桥复行半小时,一个下大上小的高大塔状建筑高耸在黑暗中,花生抬了下眼皮,“是羌碉,这里应该是羌寨,进去吧!” 黄白无心观看,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泡个热水澡,好好吃一大碗饭,他饿得眼睛都绿了。进了寨子等于是进了一个石头的世界,道路迂回曲折,黄白扶着花生,在一个挂着红灯笼的石头房子门口停下脚步,他大声地叫着门,一个头缠土布的中年妇女开了门。 “能住宿么?”黄白问。对方点点头,黄白掏出一百块钱,让主人家收拾房间做饭,顺便找了两片消炎药给花生。 收拾停当后,躺在床上的黄白眼皮逐渐沉重,四肢如压了铁一般,脑子也开始麻木,他终于睡去了。 第八章 羌寨奇遇(一) “阿爸锡拉要见你们。”黄白觉得自己被人摇醒,听到的第一句话也不明所以,起身发现所有的关节如同散开一样,挪动一下吃力万分,酸痛无比,再走两步就全身抽搐,很显然,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一个年轻女孩,身着蓝色长袍,衣领及袖口上镶着一排梅花形银饰,腰系有花边的飘带,全身戴满了银牌、领花、耳环、圈子和戒指等饰物,打眼的是胸前还带有一个椭圆形的镶有银丝编织的珊瑚珠的“色吴”。黄白抬起头去,女子长的很是周正,包着青色绣有各色图案的头帕,用两根发辫盘绕作鬓,长眉如画,秋水似瞳,黄白心中赞叹道,这少数民族美女果然多,天仙妹妹已经够美的了,没想到这寨子里随便出来一个都能艳冠群芳。 “阿爸锡拉要见你们。”对方重复着,普通话很是生硬,发音勉强。黄白看了看旁边床上的花生,也被一个小男孩叫醒,面无表情地发愣。“花生!” “嗯?”还是傻傻的,黄白白了他一眼,“我们不认识阿爸锡拉,我要睡觉了。”对美女说完他就立即躺下又睡,他不想多生是非,只想休息快点回西安去,生怕迟则生变。那美女愤愤地转头下楼,大声地跟楼底下说了几句,接着就冲上几个穿自制的麻布长衫,外套一件无袖子的羊皮褂子,绑绑腿的汉子上来,不由分说拉起黄白和花生套了件衣服,架出了门。花生怒了,拼命挣扎,狠狠打了身边汉子一拳,两人厮打在一起,这时,听到一声亮如洪钟的男音说:“住手!”汉子们立即松开了手,黄白一看,一个白须荏苒的老人背着手站在路口,“两位,请跟我来。”黄白和花生对视一眼跟了上去,走进一家石室,“两位是山爷爷的贵客,请坐。我们并没有恶意。”宾主坐定,先前的美女上来摆上酒,花生端起一尝,摇头晃脑大赞:“好酒!很像青稞酒啊!”惹得那美女一笑。 “请问这是哪里?” “汶川的一个小山沟而已,我们这里很久没有外来客人了。”老者答道。 “那你们是羌族?”花生问,老者点点头。黄其中在时教花生历史教黄白地理,真应了术业有专攻,长大后俩人搭档成了互补效应,黄白不禁膜拜起自己老爸,在他小小年纪便为他觅得生死之交。 “谁要见我们?”黄白问。 “是阿爸锡拉,也就是山爷爷。”老者答,说来说去,黄白还是不知道是谁,疑惑地看了花生一眼,“阿爸锡拉就是羌族的‘许’,汉族人叫他们释比,现在在世的已经非常少了,通俗点说就是巫师什么的。”花生凑在耳边悄悄说,黄白不禁眉头大皱,每次出来都和这种人脱不了干系,看样子势必又是一件棘手的事。 “我们只是过客,后天就走了,希望您和阿爸锡拉解释一下,我们就不去了。”黄白真挚地说,不想对方怒视了他一眼,“阿爸锡拉想要见你们,这是无比的荣耀,你们居然不去?” 花生赶紧拉拉他衣角,“释比在族中地位很高,我们要是不去,估计连寨子都走不出去了。”黄白叹了口气,“阿爸锡拉是怎么知道我们到来的?” “阿爸锡拉前一个月就托人带信说会有两个年轻的外人到寨子里来,让我们请你们到山上去。”黄白一愣,一个月前自己还在西安,这老释比就算出自己要来了?想到此处他心里没来头的收缩了一下。 “推是推不掉的,去看看吧!”花生说,黄白只能点点头。 两人坐上一个四轮拖拉机,颠簸着往外走去,一路寨子里的人对他们颇为恭敬,想必是得到了某种暗示,花生艰难地移动身体说:“书上说释比住在离人最远,离天最近的地方,不知道这位老兄住在哪里。”他拍了拍开车男子的肩膀,“我们要到哪里去?”对方遥遥一指,黄白和花生倒吸一口冷气,“我贼!雪山!有没有搞错?” 山路崎岖不平,气温也降了下来,黄白和花生看着自己身上的羊皮褂子,羌族人还真是心细,不然恐怕还没见到山爷爷,他俩就真的去见山神了。拖拉机在两边大山耸立地沟里开了一个多小时,偶尔还能看到牵着驴子,背着背篓的当地人,但是到了上山的路上就是人影全无,除去拖拉机的声音便是一片死寂,“喂,还有烟么?”花生问,黄白摇摇头,“这路走的我心慌。”其实不止花生心慌,黄白也心慌了,一个弯接着一个弯,简直就是跑跑车的漂移,大多都是60度的大弯,居然还时不时出现个90度的急转弯,越往上行,路面越窄,山势越陡峭,开满了颜色鲜艳的鲜花,红绿相间,一路燃烧着热热闹闹地蔓延下去,放眼望去仿佛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直叫人淹没在一个寂静冷清的欢畅颜色里。 拖拉机走了三个多小时后再也上不去了,三人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羌族男子一马当先,在前带路,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底下的河流已经模糊了,偶尔穿山而过的涧流提醒着黄白自己达到了将近4000多米的高度,“花生,这老兄怎么住这么高啊?”黄白抱怨着。 “我怎么知道,据说释比是羌人联系天神的梯子,因此就住的高些。” “几点了,我觉得饿了。” “快五点了,起来还没吃东西,能不饿么,我也饿了。” 没完没了地走啊走,黄白和花生本来就全身疼痛,又走了半天,顿觉如被撕裂一般,最后花生趴在地上,表示再也不走的时候,那羌族汉子挥手一指,一个小楼若隐若现地耸立在山中深处。半个小时以后,黄白和花生躺在小楼前大喘粗气。那羌族男人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后缓缓退去,黄白和花生正在迷惑之际,小楼正门大开,从外面看去里面仿佛是个吞噬阳光的世界暗无天日。 “两位,请进。”一个苍老无力地声音缓缓传来。 黄白架起花生,握匕首在手,他现在已经是遇魔除魔,见神杀神了。“年轻人,血戾之气为何如此严重?” 黄白闻言一愣,狂放轻视之心顿时收敛,他收起匕首,鞠躬而入。在门口站了许久,眼睛才能适应里面的昏暗光线,很简陋的木质小楼,环堵萧然。墙上挂着形态奇怪的羊皮大鼓,正中供奉着一个神龛,里面是一个黄白从来没有见过的神像。 “可能是阿爸木拉神像。”花生低语道。 “小友好眼力。”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黄白警惕性地转过身来,护在花生背后,定睛一看,是一位皱纹深得可怕,脸已经萎缩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的老者,他身着一袭白衣,领口是黑色金边,盘扣而结,束一条黑色腰带,显得精神矍铄,道骨仙风,鬓发居然无风自动。黄白大骇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释比。”老者悠悠地说,“小友请坐。” 黄白和花生盘膝而坐,对方端上酒,“自家手艺,献丑了。”黄白举杯,酒入口自流,比先前在寨子里喝的青稞酒甘醇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老者口音仿佛不似山中之人。” “你们不是山中之人,我自然不必和你们说些特定的话,我年轻时也曾下山游历,在红尘中浮荡二十余年,最终还是回归出生山野,因此和小友方可沟通无碍。” “不知许这番邀我们上山,意欲何为?”黄白问道,老者微微一笑,“可以叫我龙叔,如今天色不早,你们先用饭之后,稍事歇息,此事明天再说。”黄白哑然,老者口气中带着让人不敢忤逆的威严性。 粗茶淡饭,吃起来格外香甜。黄白和花生不再追问,席间花生倒是兴致颇高,问了很多关于释比的秘密,老者倒也知无不言。饭后,黄白收拾了碗筷抱着大毡和花生往楼上走去,折腾了一天,身体早就疲惫不堪。这时,门前忽然一阵喧哗,俩人探出头一看,三个男子架着一名病容满面的妇女立在门口,不知道央求什么,黄白和花生好奇心大起忙奔下楼来。 那是一个约四十左右的女子,捧心而卧,龙叔和三个男人在院中的火塘中生起火来,火舌之猛蹿塘而出,隐隐发散着淡蓝色的光芒,“很像是驱鬼啊,瞧瞧怎么做?”俩人偷偷摸摸地站在门边,见龙叔站在屋里戴着一个很奇怪的帽子,远远望去是皮毛制成,无檐,下圆口,上扁顶,有呈“山”字形的三个凸峰,皮帽背面下端悬垂三条皮带,左右两边各镶一颗贝壳像是一双眼睛,正面正中有一银牌,龙叔从屋里的角落里找出一个铁铧,把铁铧架在火塘上反复烧烤,直到铧头通红,然后拿出来,用舌头缓缓地舔,黄白和花生被着一幕吓住了,双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毫无掩饰的惊惧之色,耳边传来嘶嘶的声音,黄白打了一个寒战,龙叔那条舌头还是下午时吃饭的舌头么?舔完后,龙叔赤着脚在铧头上踏了三次,旋即又将脚掌踏在女子捧心之间,如此反复了几次,看得黄白和花生冷汗齐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完后,龙叔背起羊皮大鼓,念唱时边跳边击,击鼓时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鼓帮内有一小木圆圈上面系了一对小铜铃。击鼓时,铃声阵清脆悦耳,配同鼓音的吟唱也十分和谐动听。持续约十来分钟后,龙叔放下鼓点了点头,对方感激涕零,那女子竟然可以缓缓站起行礼,黄白和花生大感惊奇,这岷山之巅白云深处的古堡石屋中匿藏了多少夺人心魄的秘密? 女子在厅堂稍事休息后,便携众人离开。龙叔闭目站在石室之中说:“小友,看够了吗?”黄白和花生很是尴尬,从门口转了进来,“无意窥得释比做法,唐突了。”黄白深鞠一躬,看到龙叔这么大能耐,黄白有些心声惧意,谁知道这老爷子火气一上来,随便拈根狗尾巴草,几句咒语就把自己给结果了呢。 “小友不必如此多礼,这种施法本就不必避人的。小友既然已无睡意,何不陪我这老头子喝上几杯?” 喝上几杯?黄白和花生心中明了,这老头总算开口要奔正题了,这么好心情的夜半喝酒,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看两位双目微微泛红,可是最近有命案在身?”老者着酒碗在手,放了这么句话出来,差点把黄白和花生呛死在当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花生的手悄悄垂了下来,放在腰间。 “这位小友不必紧张,我已不问浮沉之事很多年,你杀人放火与我并无干系,再者世间因果循环,谁死于谁手,都是必然。”龙叔显然看透了花生的想法,花生脸色微红,大笑两声掩饰了自己的慌张。 “小友可知我羌族的历史?”老者问。 “据传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甲骨文上唯一有记载的就是羌族。”花生回答。 龙叔点点头,“不错,羌族是个太古老的民族,一个古老的民族就注定有很多故事。” “龙叔,我不爱听故事,您还是别说了。”黄白打断了他,花生不解,黄白想起这一系列的事件由来,刘荣也是说讲个故事给他听,他怕这一讲又生出许多事来。 “小友,我已经说过凡事皆是宿命,就算是现在回避的了,以后照样会找上门来,你何不直接一点听我一言呢?”老者抚须而笑,黄白不再抵触,他知道这样的抵触没有一点实质作用。 “在羌族,民族历史都是口头传播,于是我们有了很多长诗《羌戈大战》《木姐珠与斗安珠》等等。释比是师徒相传,因此释比之中也流传着故事,说故事之前,我先拿样东西给你看。”龙叔佝偻着身子,从隔壁小室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黄白,黄白看后惊讶道:“这……这,羌族也有这个?” 一个黄玉琮安静地躺在盒中,在暗淡的灯光照耀下散发一种庄严的气息。 “别是假的吧!”花生问。 “不会,虽说从宋代开始就有了仿古玉琮,到了清代乾隆时期仿古玉琮尤甚,但因加工工具及习惯的不同,伪品多数显得圆滑有余而古意不足,熟旧的程度更难做得逼真,而且外壁的花纹多依照当时的风尚,最多的就是八卦中的坤卦,就现在的造假方法不过是伪造黄斑、锈斑血沁、黑斑等等,像这种东西绝对不是假的。龙叔,你这里有手电筒吗?可以让我多看一下吗?” 龙叔找出一个手电筒,光也不弱,黄白拿起看了半晌,长出一口大气,“这可是传世珍品啊!” “小友说来听听。”龙叔兴趣盎然。 “这是一枚神面纹黄玉琮,《周礼》有云:‘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因此应该是件礼器,可能在地下埋过一阵子,因此有褐斑点,利石刻划而成,细阴线刻20个兽面纹,一个头带羽冠手抚玉璧的神人兽面,上下均有纹饰构成,而且神化,琢刻工整仔细,线条爽健遒劲,打磨出色,布局均衡见起伏,而且这玉琮有将近二十厘米,照说早期的玉琮是没有这个长度的,但是看其形制却又早于云纹琮,真是罕见的宝物,只是这上面边有些奇怪的符号不知是何意。”黄白沉浸在观看玉琮的欢喜中,气也不喘一口说了下来。 “现在有这么多造假方法,你怎么确定不是假的?”龙叔笑意吟吟地问,意在考量。 “我俩非亲非故,你何必拿个假的晃点我呢?再说了,此玉只有黄色沁斑和血沁,伪造黄斑是用胶水涂玉然后埋于土下,而伪造血沁是把玉缝进割开的活羊腿埋入土里,至于假色法,不过是把玉放在油里煎炸而已,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伎俩。质、形、工、沁是古玉鉴定的四大要素,此玉琮的沁色是深入肌理,过度自然,而打孔及刀工中的包浆与外面的包浆浑然一体,分阴阳两面,阳面腐蚀比阴面稍差,因为是手工打磨表面有不同小面,所以对光而看有不停的反光出现,这枚玉琮以我所见不会有假。”黄白盯着龙叔说,他肯定知道玉的真假,如此一问,不过是想考他而已。在黄白和龙叔一问一答时,花生把玩着那枚玉琮,听黄白话音一落,便凑过来问道:“哪里有神面啊?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些弯弯曲曲的花纹是人脸吗?” “你看,这种琮的形制是一端大一端小,从棱角看过去,上面两条长纹是额,下面的短纹是口,圆圈是眼睛。”黄白一条一条指给花生看,花生感叹道:“这怎么比毕加索画得还邪乎啊?我还是看不出来。”黄白踢开他,静下心来将手放在玉琮之上,屏息凝气闭上双目。过了一会,双目精芒毕现,“此乃羌族神物,还请龙叔收好,不要轻易示人。”黄白严肃地说。龙叔微微一笑,转回侧室,又拿出一个盒子,并排打开两个一模一样的黄玉琮。 “成对的?” “不,不是成对,而是四个。” “四个?”黄白大惊,这种东西只要一个流到市面上都价值连城,何况还是四个? “小友,不早了,你们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龙叔收起玉琮走了出去,黄白和花生哭笑不得,这故弄玄虚的老头真让人捉摸不透。 黄白和花生爬在楼上看龙叔站在院中沉思,花生问:“小白,那玉琮有什么门路吗?” 黄白长叹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那玉琮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关于玉琮有两种传言:一是说象征女阴,由妇人手上的手镯演变而来,故礼地;还有说是玉琮为宗庙盛‘且’的石函,从其内圆外方的造型表示天圆地方,寓天地贯通之意,我看龙叔拿出的玉琮所饰的兽面纹,造型神似龙虎鹿三矫,所以推测是助祭祀巫师‘上天入地,穿山入水’的礼器。” “礼器有什么稀奇?玉琮本来就是礼器啊!”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玉琮是块血玉,是用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一入手血腥气扑面,应该是以人血养成的,这东西可邪乎了,瞧那血玉的渗透情况,怎么的也得有个上千年,而且还在地下埋了不老少日子,我把手往上面一放,那叫一个难受恶心。” “你当时怎么不问?” “就龙叔那老滑头,问了也是白问,照我推测他应该是有求于我们,明天一准什么事都说了,你就赶紧睡吧,留点精力跟那老头讨价还价吧!” 第九章 羌寨奇遇(二) 翌日,黄白起的颇早,龙叔在屋顶供奉天神的塔里燃烧柏树枝,等仪式完毕后,龙叔爬下来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羌族的传统,每天早晨黄昏都要祭祀,让小友惊诧了吧!” “没有,没有。”黄白连忙作答。 “我看小友年少便孤独无依,一路走来很是辛苦,不过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么,小友这一生磨难很多,倒也不乏贵人相助,日后生活必当绚丽多彩!”龙叔抚须而谈,黄白心中一阵惶恐,别说日后绚丽多彩了,现在就够惊心动魄的了。 “龙叔,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让我看了血玉,到底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呢?” “这个,等你的朋友起来,再告诉你们吧!” 中午,龙叔做饭,花生这才打着哈欠下楼来,狼吞虎咽后,龙叔又拿出那两块血玉,闭目缓缓道:“这是释比代代相传的圣物,既然这位小友已经看出是血玉,那么我就不再隐瞒,羌族是一个有文字有语言的民族,也曾在中原大地争得一时之雄,在羌族的传言中,有位国王建立了一个宏伟的首都。他将羌族的历史书写,为了方便传世就保存在那都城里,但是百年之后那都城就神秘失踪了,而且那国家里的羌人都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只有一个流浪在外的释比活了下来,他曾多次找寻自己的家乡,却是未果。于是他带着数代释比留下的四块血玉定居在了岷山深处,凭借自己的回忆写了一段关于都城的故事,临近死亡的时候和自己的徒弟布下一个大阵,开启阵法的钥匙就是那四块血玉,分别交给四位释比掌管,血玉就这么一代代传了下来,然而由于战争的关系分散在了各地,不知小友可知道赫连勃勃这个人?” 黄白和花生闻言差点晕了过去,赫连勃勃还真是个人物,无论什么事都能跟他扯上关系,原以为远离西安了,没想到还是被他捆在身边,花生无奈地回答道:“这么有名的人我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龙叔点点头,“赫连勃勃在世的时和羌族有一次战争,有一位释比在战争中被杀,血玉被夺了过去再也没有下落,很多代释比寻访的下落就是赫连勃勃有个很庞大的宝藏,血玉就被藏在了那里。” “那您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帮您夺回血玉?您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帮您的呢?”黄白问。 “在一次预卜中我算到山神会赐两个救星于我,一个月后你们就来了,而且你们和赫连勃勃的关系匪浅。”龙叔眼神空灵端坐蒲团之上,让对面让黄白感到极其不真实,就在家里这么算一算,自己的事情就被了解得一清二楚,真是中华浩大神人辈出。 “您说四位释比一人掌管一个,为什么你有两个?” “现在释比越来越少,有的已经不收徒弟,因此在一年前,一位释比感到不久于人世就把他的血玉交给了我。” “那意思就是我们帮你拿回那块血玉就好了吧!”花生说。 “不,不是这样,四块血玉中的一块并不在我羌族人手中,而是被不肖子孙偷走了,经过老释比的查询,是被一支现代匈奴人买走了。” “现代匈奴人?”花生和黄白异口同声地问。 “两位小友之所以到此处,还不是因为他们?”龙叔反问。 黄白沉吟良久,说:“事情既然过去这么多年,释比又何必这么执著呢。” 那一刹那,这个暮年老人的眼中重新绽放出青春的色彩。他神情激动,仿佛回到年轻时指点江山激情飞扬的年代,“你们知道血玉是什么?是历代释比用鲜血浇灌养成,你们怎么知道血玉的力量和秘密,只要四块血玉联合在一起就会释放巨大的能力,会找到传说中羌族的都城,整个羌族的历史将会被重新!世界让会认识一个全新的羌族!而我就可以见到传说中的血玉释比,血玉释比!那是整个羌族的神话,这小小的一方血玉就有这么大的功能,何况是血玉释比!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年少时白衣飞扬,年少时羊皮鼓点铿锵,年少时摇曳在灯光下的血玉,又是如何萦绕在年轻释比的心头。如今垂垂老矣方才看到救星的出现,遗憾的是对方居然不解风情。 “龙叔,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因为我们身上的麻烦实在太多了。我和我的兄弟指不定哪天就横死街头了,怕是无力完成您的嘱托了。”黄白竭力地推脱着,别说是跟自己的利益不沾边,就算是给个一两百万的,自己和花生还要合计合计。虽说和匈奴人结怨,但是能不面对就不面对,在这件事情上,他和花生两人立场坚定,贯彻执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就连这次着了对方的道,也只是逃出来便作罢。 “那么,你连这位小友的性命都不要了吗?”龙叔不疾不徐对花生悠然一指,花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讶然道:“龙叔,你红口白牙的别咒我,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你们确实很小心,食物都背着我小心验过,可是你们也太小看我了,难道你们以为我会有毒药那种劣等手段去对付你们吗?”龙叔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这位小友,知道蛊是什么吗?” “龙叔,你可别忽悠人,蛊那东西特邪,还轮不到一个深山里的羌族释比去倒腾,老子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几句话想镇住我?”花生把脸一板,他和黄白俩人从来都不是善茬。 “那好,你按百会穴下三寸的地方。” 花生立即伸手比好位置,然后去大力去按,没想到这一按差点晕死过去,只觉得一阵刺痛从头顶散布到全身,沁人心脾,接着就要窒息一般,于是花生两眼一翻,还没来得及呻吟一声便如泥委地。黄白大惊,见花生脸色蜡黄瘫倒在自己脚边,他按捺不住跳起来隔着桌子把龙叔提了起来,“你对他做什么了?”黄白吼着。 “这是只有我羌族才有的腾龙蛊,不妨坦白告诉你,此蛊发作时,中蛊之人会神经失常,把最亲近的人当成最仇恨的人,誓不杀之不罢休,我看这位兄弟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如果你不救他,你们之间必须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龙叔闭上眼睛,不去看黄白那种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庞。片刻后,黄白手一松龙叔掉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此时的黄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抓在一只无形的手里,捏了放放了捏,恐慌和痛苦发自肺腑地蒸腾上来,怒目喷火,只想掐死眼前的龙叔,因为他和花生都知道,无论多么铁硬的汉子,只要是沾上了蛊就算是不死也要被扒层皮下来。花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叔,酒呛在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他不可置信地指着龙叔问:“谁?谁?谁?你说谁中蛊了?”龙叔摆出一幅悯天怜人的姿态默然不语,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罪魁祸首,此刻的龙叔倒是颇有几分救世的姿态。黄白哭笑不得急火攻心,他狠狠拍了花生一巴掌,“你呆了吧,你他娘的中蛊了!” 花生傻愣愣地问:“腾龙蛊是个啥东西?” “这是羌族释比的秘密,当年那位幸存的释比曾在苗疆闯荡,学会了一些苗疆蛊术,他临终前将血玉分别交给四位释比掌管,为了赋予后世释比抵御外敌的力量,他将蛊术刻在血玉上,四份拼凑起来就是腾龙蛊术,由一位释比抄录破译而得以流传,克制这个蛊术的就是腾龙阵法,这千百年来,因为无人探得四块血玉的具体地点,而腾龙蛊术又太过霸道便也无人动用过,现在用在小友身上,只是因为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为我找到那四块血玉。” “扯淡!”花生一脸鄙夷。 龙叔丝毫不理会他的打岔,继续说下去,“你中蛊已是第三日,早在你们头天到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中蛊了。从今日开始,你的身体就会有微微不适,会有些头疼,半年后不适感会加重,近一年时你就会神经失常。” “好吧!我帮你去夺回那两块血玉,但不能保证时间,一年内回不来怎么办?”黄白丧气地问。 “小白,咱走,老子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威胁我,我烂命一条死就死了。”花生豪气万丈,仰天一笑,扯着黄白往楼后走去。黄白挣脱他不理不问回到龙叔对面,龙叔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倒出两粒药交给黄白,“蛊发前一个月,让他服了这药,可抑制蛊性半年,仅半年而已。”黄白拿过药小心翼翼地收好,表情阴郁地揪起龙叔衣领,“你最好活久一点,你暗算花生的事我和你没完。”言毕起身离开,花生不由埋怨道:“你娃跟他废什么话,说不定没等蛊发,我俩就挂了,何况你还真相信他会下蛊?那可是苗族的不传之秘,羌族的释比怎么会?” “你那地方疼么?”黄白问,花生轻轻一按双腿发软,抬起头强笑道:“疼。”黄白丢了两粒卫生球给他,扶着他走上小楼,“这不就成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蛊这东西,老爹不是没说过,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何况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老爹救回来的,你就是想死,没有我点头那还由不得你,就算是阎王想拖你下去讨论历史,还得问我答应不答应。”花生听了胸口一热,大力拍了拍黄白的肩膀,稳定了下心情打趣道:“小白,你娃就不能换个温情的表达方式?就跟你对刘荣那样。” “你先去做个变性手术吧!变得刘荣一样风情万种,我自然就对你温情了,看看你那满脸的胡子茬,性取向正常的男人都无法对你温情的。” 次日,龙叔爬上高高的屋顶对着五块白石行了祭祀之礼后,来到黄白和花生睡觉的地方。黄白警觉性颇高,龙叔刚一上楼他立即翻滚下床,顺便掀起布单罩在花生身上,花生浑然不觉翻了个身又发出一阵鼾声。龙叔赤脚站在地上,长发披散,清晨的阳光从窗棂缝隙中射进来,将他的面容笼罩在光晕之下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他摘下手上的半指宽银镯子,“拿去吧!”黄白接过来,“其实你无需这么恨我,我很喜欢你,送回血玉之后,我希望你可以成为我的徒弟,现在释比越来越少,民族文化后继无人。”黄白站在当地仿佛是经历了冬雷阵阵,他不知道如何去评价龙叔,一个阅遍红尘见识不凡的老人,一个曾经爱恨中浮沉的老人,一个视信仰如生命的老人,一个心系本民族文化传承的老人,一个在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老人,“释比不传外人,想必您知道,况且你对花生下蛊的事,恕小可无法不介怀。”见龙叔没有恶意,黄白拱手而立,坦言道。 “其实这非我所愿,如若不是牵扯到羌族的秘密,我不会违背良心,我这么做天神会怪罪我的。”龙叔垂下眼睑,只看到苍老的面上皱纹深刻,花白的头发飘荡在眼前,黄白心中叹了口气,真如佛祖所云:戒痴,戒嗔,戒掉一切贪念。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间惨剧,就连这么修行多年的心窍通透的老释比,还是过不了欲念一关。黄白沉默许久,问:“龙叔,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吃过早饭就去吧!” 看着龙叔佝偻着身躯下楼,黄白叫醒花生打点好行装。吃过早饭,龙叔一袭黑衣托着两块血玉出来,放在他们手中,郑重地说,“回去之后,以血养玉,这样就会指引你们找到其他的两块血玉石,以血养玉,会出现血玉释比,他们会帮你们度过难关。”花生一嗤鼻,揣在怀里,“我要真能见到什么血玉释比就让他给我解蛊。”说完就拉着黄白离去,显然对下蛊威胁之事依旧愤愤不平。告别龙叔后踏上返回西安的路程,先是步行,山下拖拉机想必已经等了许久,到了寨子停留一晚便直奔回程,又是拖拉机又是原始大巴车,混杂在一群乡民中颠簸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好不容易到了县城办了张银行卡收到了刘荣打来的钱,花生这才感叹从火镰农耕的封建社会一跃进入了社会主义现代化。 第十章 血玉释比 西安,许久未回到西安。刚下飞机,黄白和花生那身打眼的羌族服饰就让旁人侧目,花生得意地说:“真是人帅穿什么都好看。”黄白不理他,伸手打车离去,花生立即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慌忙跳上车去。酒足饭饱换过衣衫,黄白开着车载着花生往店里去,一路上听着花生打电话跟女孩子调情,他实在佩服花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迈。花生可以不想,但是他不能不想,一边靠直觉打着方向盘一边寻思着怎么夺回血玉琮好让龙叔给花生解蛊。黄白正沉浸在思考中时,不知不觉挨了花生一巴掌,“瓜娃,你往哪开呢?还不停车?想撒呢!”黄白这才抬头,一恍神就到了店门口,意外的是店是开着的,刘荣大咧咧地躺在摇椅上,肚子上搁着笔记本电脑,无比悠哉地斗地主呢!花生大力扣上车门,两手叉腰跑到刘荣跟前,指头点到她眉心,“刘荣,你这瓜女子,害得哥哥好惨咧!”刘荣不悦地打掉花生的手,反驳道:“你说谁瓜?看你那生龙活虎的样儿,我咋害你咧?” “刘荣……”黄白拉着她的手,语调温柔地说,谁知道刘荣迅速地抽回手,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别过脸压根就不理他,“你怎么了?”听了黄白这句话,刘荣把电脑往花生怀里一塞,转过来玉手一挥,杏眼圆瞪隔着小圆桌声音嘶哑,说话的速度赶得上放机关枪,就跟翻身了的农奴批斗地主老财一样义正词严,声泪俱下的痛诉着黄白的恶行。黄白看着架势,还没听明白呢就已经晕了,刘荣仿佛见到了阶级敌人,用语言的利刃剥着黄白的皮,“小白,这么些天我一直都躺在医院了,你居然不辞而别,电话也没有,如果不是要钱,你还记得我刘荣这号人物吗?这十多天人影不见不说,连个字条也没留下,我夜夜担心地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你倒好回来也没个交代,有你这样的男人么?” “刘荣,刘荣,你打住,打住,这是我不对,但是咱秋后再算账成不成?花生,去把门关上。”黄白头疼欲裂,刘荣的高分贝那叫一个吓人,怪不得文人把女人和鸭子相比呢,真是有过之无不及。黄白安抚了刘荣的情绪,然后坐在她对面,把在四川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句,包括花生财迷地硬拉自己去相阴宅,刘荣听后脸色数变,看得花生在旁闷笑,“刘荣,你是不是也去四川了?这变脸变得好,再给哥变一个。”刘荣不理会花生的笑话,她嚯一声站起,一拳狠狠砸在小圆桌上,震得紫砂器皿跳了一跳。刘荣蹙起双眉,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这帮狗日的,居然下黑手,老娘绝对饶不了他们。”气急败坏之下的刘荣骂起人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小白,那三个男人的事,我会帮你搞定的。”刘荣边说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小包,“我先走了,去探下那边人的底,你们做点准备,过一个星期准备去四川,花生的蛊不能不解,他们对你们这么恶劣,总要还点礼意思意思才成。”刘荣踩着高跟鞋拉起门大踏步地走了,黄白一耸肩找个雷厉风行的女人,男人可以少废多少话啊! “花生,你把你那块玉拿出来给我看看。” 花生出门从车里取了玉,黄白坐在圆桌边仔细看了起来,花生则抱着本本上网,“小白,我用百度和谷歌都搜过了,没有看到龙叔说的腾龙蛊,该不是骗人的吧!” 黄白摘下放大镜,无奈地说:“我说大哥!你知道不传之秘是什么意思么?如果网上都搜得到那还叫不传之秘吗?小学语文真是白上了,不然你过年去给老师拜个年看他能不能让你再回去上个小学。” 花生点点头,讥讽道:“小学你个锤子!你怎么不再回去学数学,上了四年级才学会分左右的人还跟我叫板?”花生看着自己手里的血玉,好奇地问:“古代那么简陋的工具,这些花纹是怎么刻上去的?” 黄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吗?”花生摇摇头,“不知道,咱俩这不是术业有专攻么,你是研究这个的,我又不了解。” 黄白鄙视地瞟了他一眼,“真难以想像你跟着我爸那么些年又成天和我混在一起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来,说说嘛!”花生凑过来,抓过黄白的放大镜,求知欲满满地说。 “有没有听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句话?”黄白问。 “这个我当然知道,是出自《诗经·小雅·鹤鸣》的名句。” “对,这个‘他山之石’呢,说的就是金刚石、解玉砂、碎石、榴子石、刚砂等五种研磨材料,除了钻石,其余的都是小细砂,用现代科学解释就是氧化矽、铁钙矽酸盐,俗称黄砂、红砂的物质。”黄白从柜台里翻箱倒柜找出这些东西一个个指给他看,说的很是详细。 “那么,是不是从远古到现在都是用一种方式研磨呢?那怎么分辨啊?” “当然不是,红砂在唐代运用较多,而‘刚玉’,就是氧化铝夹杂了少量的氧化铁组成的东西则是金元时代,至于碳化矽的刚砂则是近代采用。” “说了半天没到正题,我问的是这些阴线怎么刻出来的,就用那些什么什么砂刻的吗?”听了一堆的化学名词,花生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了。 “没那么简单。一个成玉的过程,包括把玉从山体上剥离出来,这叫‘采玉’,敲打掉外面的氧化层,这叫‘开眼’,用皮条加砂和水把玉切割开来,这叫‘解玉’,用石英砂穿孔,这叫‘钻孔’,再用砺石磨去多余的边料,这叫‘打磨’,然后才是刻画线条,这叫‘镂刻’,接着就是用竹片等把表面磨光,也就是‘抛光’,一共这么多步骤,才可以成玉。” “饿滴个神呐!这么麻烦,不过你还是没跟我说是怎么刻出来的,你现在怎么学得跟电视录节目一样,就不能直奔主题啊?搞那么多铺垫做什么。”花生感叹道。 “你别打断我啊,我这就往下说呢。其中的‘镂刻’是最考究的工序,你看看这个,”黄白递过一块小玉,花生在放大镜下一看,纹饰线条细如发丝,可称得上是鬼斧神工。 “这个是怎么弄出来的,一般铁或者铜是没办法在玉表面上刻画的啊!” “这个是良渚玉器,纹饰以细密工整著称于世的,工匠会选用尖锐的燧石细石器做工具,带柄的一个尖角的可以画曲线和直线,两个尖角的就可以画圆圈纹,良渚遗址里还出土了鲨鱼牙呢。而且在87年的时候出土了玉杆纺轮,可以机械化磨玉。” “啊!太厉害了!人民的智慧果然是伟大的!”花生拿着那块玉翻来覆去地看,黄白接口道:“那当然。商代发明的琢玉工具‘砣机’一直沿用到了近代呢!” “那照你那么说不是还很费劲啊!在玉上刻东西,还是手艺活啊!就没点什么东西能让玉变软吗?”花生疑惑地问,柜台里的那一排排玉现在他眼里已经闪烁着前人光辉的智慧之花了。 “有是有的,不过也是传说而已,宋应星在他的《天工开物》里记录了‘凡镂刻绝细处,难施锥刃者,以蟾酥填画,而后鍥之--物理制服,殆不可晓’,所谓的蟾酥就是俗称的蛤蟆油,是蟾蜍的毒腺分泌的白色汁液,非常有腐蚀性,可以降低硬度,再就是传说中的火烧,玉被烧过以后结构变得疏松了,早期的玉器就有鸡骨白就是火烧的证据,不过传说中还有一种叫‘宝药’的东西,涂上去可以把玉变的很软,据说是种灰色的粉末,有的说是刚玉磨成的粉,有的说是红蓝宝石磨成的粉,不过这东西谁也没亲眼见过。” “宝药?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东方人倒腾出来的,玉就够硬了,刚玉可比玉还硬啊,为了刻玉把比玉还硬的东西磨成粉?如果这是真的,真不知道该佩服古人的毅力呢,还是觉得他们的思维匪夷所思。”花生掂着那块重重的血玉,这块血玉是不是也在无数的工匠手中辗转镂刻,再经过几代人鲜血的浸泡才成就现在的芳华? “小白,龙叔说以血养玉,你养吗?” “既然他是肯下蛊要挟我们,想必要我们做的事一定非常重要,没做成之前,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我也想见见他口中传奇的血玉释比,说的那么神万一是三头六臂呢,就是不知道以什么形式出现的,要是现实生活中有的话,我俩用DV拍下来那就发了。” “你多大岁数了还做白日梦呢!你还真是年轻无极限啊!” …… 入夜,黄白和花生坐在客厅里,花生握着把刀比划了老半天依旧割不下去,他把刀递给黄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忍心啊?我们用鸡血行不行?”黄白拿烟屁股指着他,“看你这点出息,不就是放点血么!这要是抗战年代,你娃绝对就一叛徒,当年爱国主义教育都就着饭吃了吧!想想当年的王成,董存瑞……”一边说一边趁花生不注意在他胳膊上拉了道口子出来,花生吃痛,一蹦三尺高,“你娃居然搞袭击战!赶紧把玉盒拿过来,别让我的血浪费了,老话说一滴血十滴精啊!这是多少个没成形的小生命啊!” “我贼。说你是文盲你还否认,明明就是一滴精十滴血!”黄白反驳着手上也不放松,他放了个玉盒接血,然后一闭眼睛自己也划拉了一刀,两个玉盒血并不多,黄白小心地把玉放进去,问花生:“你的这个也放我这吧?反正你天天混在我家,从来不回自己家。”花生点点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没多久就说,“困了,我去睡觉了。”黄白笑骂道:“至于么!不就那么点血么!”花生打着哈欠回房了,黄白捧着本书,没过几分钟,顿觉倦意袭来,迷迷瞪瞪地也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