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的努力已经看到曙光,但覃良笛却越来越忧郁。她常常躲开拉姆斯菲尔,一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伧然看着西斜的落日。拉姆斯菲尔以为她在怀念那批留在圣地亚哥的孩子――那里还包括他俩的一个亲生孩子。但他猜错了。覃良笛不是不思念这些孩子,但她主要的目光是盯在远处。终于有了那次深谈。那天,44个海人孩子们都睡了,岩洞里是粗粗细细的鼾声。覃良笛拉他坐在洞边,悄声谈论着。覃良笛分析了海人的两大劣势,痛惜地说:“由于这些先天的劣势,海人不可能成为海洋的主人。我早就看出这样的结局,但我一直在欺骗着自己,不想把它摊到桌面上。因为,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采用很异端的方法。”拉姆斯菲尔皱着眉头问:“什么方法?做基因手术让海人能在海里睡觉?能离开淡水?那恐怕得对大脑和内脏做手术,我怀疑手术后的海人还算不算人。”他的不满溢于言表,但覃良笛的想法比他的猜测更可怕。她肯定已经经过缜密的思考,今天是厚积薄发,所以她流畅地说:“不,那样的手术很困难,而且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即使做了这样的手术,仍是只是部分的改良。咱们时刻不要忘了这个大前提:地球环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陆上已经不适应哺乳动物生活了。”“我当然没忘。否则我也不会抛开圣地亚哥的伙伴和后代,跟你到这儿来。”覃良笛摇摇头:“还不行啊,我们对海人的改造太不彻底。”“你说该怎么办?”覃良笛很快地说:“为什么不考虑海豚呢?”她不想让拉姆斯菲尔反驳,很快地接下去。“海豚是哺乳动物,其身体经过几千万年的进化,早已完全适应海洋生活,一点都不用改变。它们的大脑有1600克重,比人类大脑还稍重一些,有足够的智力基础。唯一不足的是大脑新皮层比较原始,但做这样的手术相对简单得多。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它们的幼崽有很强的生存能力,不用像人类幼儿那样需要近10年的照顾。一句话,以海豚为基础,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到一种既适应海洋生活、又有人类智力的人。”这番话让拉姆斯菲尔下意识地离开了她的身体,好像她已经变成了海豚的异类身体。他冷冷地问:“你不是开玩笑吧。”覃良笛凄然说:“你看我是开玩笑吗?”拉姆斯菲尔恶毒地问:“你刚才说能培育出一种什么?人?”覃良笛平静地说:“当然是人,有海豚身体的人,他们有足够的智力来传承人类文明。”拉姆斯菲尔冷酷地说:“看看咱们这些海人孩子吧。看看他们,你不觉得脸红吗?不觉得心中有愧吗?你竟然想让海豚代替他们成为海洋的主人?要不,我把孩子们叫醒,你给他们讲讲这种前景,可以吗?“覃良笛苦恼地说:“拉姆斯菲尔,你怎么了?当年,你有勇气面对全体同伴的反对,跟我来到这儿培育海人,你并不是一个僵化者呀。现在怎么一提海豚,你就歇斯底里大发作呢。”拉姆斯菲尔干脆地说:“我知道人类环境已经变了,所以,我同意为孩子们增加脚蹼和鼻腔的瓣膜,让他们能到水里生活――但这已经是我能走的极限了。”覃良笛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拉姆斯菲尔,我何尝不是这样,如果能行,我连这样的脚蹼也不愿添加。但我们得承认现实呀。要想让人类在海洋中延续,咱们只能走这样的路。”“海豚――那是人类的延续吗?”拉姆斯菲尔刻薄地说,“覃良笛,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海里出现一群长着人脑的小杂种,并且占领了本该由咱们孩子占领的地盘,我会重新拿起武器的。我已经有15年没使用武器了,但我没有忘记如何使用,再说,人类社会遗存的武器很多很多,足够我们用100 年了。这一点肯定是海人的优势,我想那些小杂种没有手指去扣板机吧。”覃良笛叹息着,低声说:“理查德,我真想能说服你。但――那就算了吧。算了吧。”他们分开睡了,拉姆斯菲尔当然睡不着,一股无名之火一直在他心中闷燃。他知道覃良笛不会轻易被他说服,正像他不会被覃良笛说服。两人的思想差距如此之大,以后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他无法相象离开覃良笛他该怎样才能活下去,他俩几乎可以算做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和最后一个女人了……忽然听到悉悉的响声,是覃良笛过来了,紧紧搂着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拉姆斯菲尔没想到覃良笛这么快就向他妥协,很感动,也紧紧搂住她说:“覃良笛,我并不想让你生气……”覃良笛捂住他的嘴:“今天不说了,我同样很珍重你的感情啊。明天再说吧,明天吧。”那晚他们有一次酣畅淋漓的作爱。覃良笛好像变回到15年前的年轻人,要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到两人大汗淋漓。事毕,覃良笛伏在他身上,喃喃地说:理查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然后是一次又一次的深吻。拉姆斯菲尔看出覃良笛有点反常,她的亢奋中夹着非常深重的凄凉。他想,这是因为刚才吵架的缘故吧。两人在一起生活了15年,从来没有这样剧烈的争吵,覃良笛心中一定不好受。他尽力安慰了覃良笛,两人搂抱着入睡了。晚上太乏了一些,早上他在朦胧中感到覃良笛吻吻他,起身了。她似乎还吻了每个孩子,事后,拉姆斯菲尔痛苦地自责着,那天他太迟钝了,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不妥――不过即使他意识到什么异常,又能怎么样呢。覃良笛在吻孩子们时,他又继续眯了一会儿,等他醒来,覃良笛已经失踪,干脆利索的失踪了。她知道劝不动爱人,就告别爱人和孩子,独自一人到天涯海角去了。拉姆斯菲尔呆呆地坐在洞口,根本没有去寻找,知道寻找也是徒劳。孩子们醒了,吵成一片:妈妈呢,妈妈呢。他哑声说:孩子们,妈妈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妈妈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孩子们哭着问:她要多少时间回来?拉姆斯菲尔说:恐怕要几年吧。孩子们都咧着嘴哭了,岩洞内成了一个疯人院……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逐渐习惯了没有妻子和没有妈妈的生活。拉姆斯菲尔变得非常忧郁,沉默寡言,时常独自在海边发愣。孩子们已经懂事了,知道爸爸是在思念妈妈,总是远远地站着,不来打扰他。覃良笛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她还活着吗?地球太大,对于没有现代交通和通讯工具的人来说,要想寻找一个藏起来的人根本不可能。他对覃良笛的思恋是刻骨入髓的,但只要想起覃良笛此刻所做的工作,思恋又会被怒火取代。他很快看到了覃良笛的工作。短短两三年之后,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种聪明的海豚,不用说,这就是他曾诅咒过的长着人脑的小杂种。算来它们最多只有两岁多吧,但它们身强力壮,在海洋里“如鱼得水”。这种聪明海豚的数量急剧增多,很快在海中建立了它们的霸主地位。甚至鲨鱼都对它们十分忌惮,因为,当鲨鱼进攻一只聪明海豚时,马上有成百只海豚赶到,用严密的阵势同它对抗,猛力撞它的鳃部,常常逼得鲨鱼落荒而逃。它们对小海人们非常好奇,常常恶作剧地顶翻他们,从他们嘴边抢夺食物,吱吱地嘲笑他们。那时,最大的海人已经15岁了,早已完全习惯了水中的生活,但他们远远比不上这批小杂种的强悍,更不说比较年幼的孩子了。孩子们只好来爸爸这儿哭诉,但拉姆斯菲尔也毫无办法。他曾带着匕首下水,想教训教训这些小杂种,但那些聪明海豚远远地围着他,用聪明的目光好奇地、嘲弄地看着他。等他冲过去时,小杂种们则一哄而散,速度远远超过他。就在那时他想到了陆生人的武器。他和覃良笛争吵时曾提过武器,但那时只是脱口而出,现在他打算真的付诸实施了。陆生人的武器工业太发达了,可供选择的轻武器数不胜数:班用轻机枪、冲锋枪、枪榴弹、手雷、迫击炮、深水炸弹、水下APS 突击手枪、水下SPP 步枪、水下轻机枪……还有数量更多的重武器。这些重型武器现在不那么容易运输,但如果逼急了,他也会想办法把它们运到这儿来。人类历史一直伴随着武器的发展,到21世纪,武器发展得登峰造极,如果不是那场灾变,这些可怕的武器包括核武器会不会最终派上用场?这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不过,反正这个极其庞大的武器库还完好地保存着,他可以随便在那个国家哪个城市都能找到。他在心中对覃良笛说:对不起了,覃良笛,我根本不想这样做,但这是你逼的。那时,他手中还掌握着一艘动力船,他带上五名最大的海人孩子,赶到最近的新西兰,很轻易地收集了一船合用的武器,运回来,藏在那个后来被覃良笛划为禁地的岩洞里。他运了两船,包括足够用100 年的弹药,完全够一次大的摊牌了。他对孩子们进行了起码的军事训练,8 岁以上的孩子都学会了使用武器。现在,只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在这时,覃良笛突然回来了。覃良笛是乘一条不大的机帆船回来的,所以,看来她的居住地离这儿并不是太遥远,至少不是在太平洋彼岸。那天,15岁的孩子阿格侬急匆匆地跑过来,对他说:“爸爸!妈妈回来了!”拉姆斯菲尔非常震惊,与阿格侬对视着。阿格侬低下头,喃喃地说:“爸爸,妈妈为什么突然回来?”15岁的阿格侬是拉姆斯菲尔选定的族长,也是唯一知道妈妈出走原因的孩子。拉姆斯菲尔没有告诉其它孩子,不想粉碎他们心目中“妈妈”的美好形象,但他至少得让未来的海人领导者知道真相。现在,阿格侬的表情充满疑惧。拉姆斯菲尔思索一会儿,低声说:“也许她已经得到咱们收集武器的情报?你知道,海里到处都是那些小杂种,他们肯定看到了咱们的船只经过。”“爸爸,该怎么办?”“我去看看再说吧,也许她知道厉害了,想跟咱们和解。”他匆匆赶过去,那边覃良笛正在孩子们的簇拥之中。亲近她的大都是七八岁之上的孩子,他们还保留着对妈妈的记忆,他们亲着妈妈,喊着叫着,乱成一团。再小的孩子记忆已经淡薄了,远远立在外圈,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拉姆斯菲尔走过来时,覃良笛正把外圈的小海人们一个个搂到怀里:孩子们,是妈妈回来了,你们不认得妈妈了吗?有些小海人终于回忆起来,哭着说: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覃良笛也哭了,说:妈妈怎么能不要你们呢,妈妈出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看妈妈今天不是回来了嘛。她看见拉姆斯菲尔,分开孩子走过来。三年不见,她的模样变化不大,也许眼神更疲惫一些。她同拉姆斯菲尔拥抱――像一个朋友那样拥抱,说:“理查德,你老了。”他想起覃良笛走后这三年艰难的岁月。“当然老了,又是三年过去了。不过,你的变化不大。”覃良笛摇摇头:“怎么能不大呢,这三年我累得几乎要崩溃了。”再往下他们就无话可说了,他不能问她这几年在哪儿,在干什么,这次回来干什么,这些话题都太敏感。但不说这些,能和一个消失三年又突然回来的人说什么?覃良笛机敏地打破这层尴尬,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你们干你们的事吧,我和爸爸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晚上咱们再聚谈,好吗?”她拉着拉姆斯菲尔回到岩洞里。到了洞里,覃良笛默默地抱住拉姆斯菲尔:“拉姆斯菲尔,我真的很想你,真的很想。”拉姆斯菲尔何尝不是如此,这三年,他想念妻子南茜和女儿,想念父母,但更多的是思念覃良笛,毕竟最后15年他们是在一块儿生活的。他紧紧地搂住覃良笛,感到两人的身体变得火烫,肌肉崩紧,情火在全身游走……然后他俩都冷静下来,离开对方的身体。两人都知道将面临一次艰巨的谈判,并对此心照不宣。他们将互相提防,互相猜测,用尽心机。如果在这之前作爱的话,那爱情简直就变成阴谋的一部分了,他们都不想亵渎两人的爱情。拉姆斯菲尔平静地说:“覃良笛,有话直说吧,我知道你突然回来肯定有目的。”覃良笛微笑着:“我只是来道歉的。理查德,这两年海豚人发展很快,多少有些失控。一些海豚人和海人发生过轻微的冲突,我知道后已经训诫了他们,以后绝不会出现这类事了。”听了这句话,拉姆斯菲尔忽然悟到,最近两个星期来,那些小杂种的行为确实收敛多了。不过他并不准备就此买她的帐。“那就谢谢了。还有呢?”“理查德,你知道我的观点,海人不适宜到深海生活,他们的身体结构决定他们不会成为海洋的主人。不过,在近岸地带也有广阔的生存空间,和海豚人不会发生冲突的。““很好,我也会这样教育我的孩子。”覃良笛温和地纠正:“不是你的孩子,是我们共同的孩子,甚至海豚人也可算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是吗?我不敢奢求那样的荣耀。”覃良笛看看他:“理查德,我今天来是想来一次坦率的谈话,不要这样躲躲闪闪的,好吗?我知道你在搜集武器,你想让两个族群的孩子们互相残杀?”拉姆斯菲尔没有否认,知道否认也没有用:“对,我是搜集了一批武器,如果必要的话,我会拿来保护我的孩子们的合法权利。”他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得知我搜集了武器,你不会想到回来吧。”覃良笛黯然说:“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好吗?我知道这三年你很难,我也不比你好过啊。理查德,别让陆生人残忍嗜杀的传统延续到海人和海豚人种族中,让他们和睦相处,公平地竞争,这才是最妥当的路。”“我不会让小海人赤手空拳同那些小杂种去进行什么公平竞争。”覃良笛尖利地说:“这么说,你也不相信海人在海洋中的生存能力了?”拉姆斯菲尔干脆地说:“使用武器也是生存能力的一种。我想,你可能也动过搜集武器的念头吧,只是那些小杂种没有手指来扣动板机,对不对?”覃良笛冷冷地说:“那并不是克服不了的困难,只要有足够的智慧,我想什么事都能办到。”她情绪低沉地说,“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我早料到和你的谈话会十分艰难。我准备在这儿停留三天,咱们慢慢再谈吧。”拉姆斯菲尔感到一阵欣喜。虽然他对两人的和好(以及谈判成功)不抱一丝幻想,但他还是很高兴覃良笛能同他一块待几天。覃良笛从低沉情绪中摆脱出来,笑道:“我要停留三天,咱们先找回过去的感觉再开始谈判。理查德,你总得有起码的待客之道吧,给我来杯淡水,我已经渴坏了。”她的嗓音的确干涩嘶哑。拉姆斯菲尔很抱歉自己忽略了这一点,忙从岩洞中储存的淡水桶里取了一杯水。他没想到,覃良笛拿上水杯后竟然犹豫良久,勉强笑着说:“理查德,我想你不会在水中做手脚吧。”拉姆斯菲尔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覃良笛。这就是那个15年来与他相濡以沫的女人吗?是他刻骨思恋的女人吗?他夺过杯子一饮而尽,把杯子用力摔到地上,不锈钢的杯子被摔扁了。覃良笛抬头仰视着他,悲伤地说:“理查德,我的爱,原谅我。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她的话语里溶着那么深重的内疚和痛苦……每当想到这儿,拉姆斯菲尔就怒火中烧,连血液都沸腾了。世界上最后一个女人,用如此简单的计谋,智胜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她把两种武器用得十分纯熟,那就是男人的大丈夫气概和对男人骨子里对女人的的藐视。当她接过那杯水时,肯定在杯中放了安眠药。她做得那样不露行迹,那杯水一直在两人的视野之中。正是因为这种视觉上的安全感,他没有起一点疑心。他赌气喝下那杯水不久,神智就慢慢模糊,只能感到覃良笛在拥抱他,抚摸他,泪水滴到他的胸膛上,听见她喃喃地说:“理查德,我的爱人,总有一天你理解我的。你放心,我会善待海人孩子,那毕竟也是我的孩子啊。我真不想这样做,真愿意和你白头偕老,但我不得不这样做……: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了,听见覃良笛轻声说:”你睡吧,安心睡吧。“然后他就入睡了。等他醒来,时间已经过去了270 年!海豚人早已牢牢地掌握了海洋的霸权,而海人只能处于可怜的从属地位。想到这里,想到覃良笛卑鄙的欺骗,愤恨就烧沸着全身。当然,他也能从覃良笛的周密安排中看到她的歉疚。覃良笛把他妥妥地保存在冷冻箱中,这在当时的条件下,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了。她隐去了她在海豚人历史中的主导作用,而把完全不相关的拉姆斯菲尔树成海豚人的“雷齐阿约”,连圣禁令也是借他的名义发表。她为拉姆斯菲尔的复活做了周到的安排,甚至想到为他安排新的婚姻,以免他走进海豚人社会后过于孤单。从这些安排中,可以触摸到覃良笛的爱,她的深深的赎罪感。如今她早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许她还在世界的彼岸注视着这边吧。但她为什么要安排我的复活?纯粹是因为内疚?也许她想让我亲眼看见她300年后的工作成果?难道她不怕我醒来后会力求改变这一切?也可能她非常自信,认为我凭一己之力已经无法改变大局?拉姆斯菲尔猜不透她这些安排的用意。他愿意覃良笛能够像他一样复活,哪怕仅复活一天,他会问清全部情况后随覃良笛一同死去。可惜这个愿望永远不能实现了。覃良笛死后已经实行了鲸葬,这一点在海豚人的口传历史上说得明明白白。她的血肉之躯已经化为养分,进入海洋生物循环圈中,说不定曾在她身上呆过的某些原子此刻就在索朗月身上。她没有给拉姆斯菲尔留一个对面交锋的机会,这已经不可挽回了。3 约翰和拉姆斯菲尔进入那个放武器的岩洞时,里面已经有5 个人,拉姆斯菲尔认出其中的弗朗西斯、克来因和布什,是上次约翰介绍过的,约翰介绍其余两人是威多罗和西尔瓦。5 个人都在摆弄乌齐式冲锋枪,由弗朗西斯讲课,看来他们都熟练地掌握了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看见雷齐阿约进来,他们立起来向他行目视礼。约翰介绍:“我已经联系了近百人,具体说是93个人,他们正在加紧学习使用这些武器。”拉姆斯菲尔没有想到有这么大的进展,夸了一句:“你很能干啊。”“这都是因为你,雷齐阿约。你知道,不少海人历来不满意我们的附庸地位,但我们的身体结构确实不适于深海生活,再加上海豚人的强大是历史形成的,是雷齐阿约和女先祖安排的,我们也无可奈何。但是,自从知道原来您只是海人的雷齐阿约,而且目前的局势是缘于一次卑鄙的欺骗,我们都醒悟了。我想,再给我点时间,我能串联到更多的伙伴。”弗朗西斯笑着说:“雷齐阿约,能让我们来一次实弹射击吗?我的手早就痒了。”其它四个人也都跃跃欲试。拉姆斯菲尔欣喜地想,他们身上还流着祖先(陆生人祖先)强悍的血液啊。他告诫说:“暂时不行。不要惊动了海豚人,指望这些轻武器是对付不了6500万海豚人的。”约翰急迫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核潜艇?”“我还没有做安排。你们耐心等着吧。”约翰看看他的四个伙伴,直率地问:“雷齐阿约,你没有改变主意吧。我知道你心地仁慈,也知道你已经喜欢上了索朗月。”这句问话十分唐突,拉姆斯菲尔没有说话,冷冷地盯着他。约翰没有退缩:“雷齐阿约,我知道我的问话很不礼貌,但我得心中有数。我们本来对海人的复兴已经丧失希望,是你把希望给了我们,你不能让我们再次失望。”他勇敢地和拉姆斯菲尔对视着,其它五人面无表情,但他们分明在侧耳听着雷齐阿约的回答。拉姆斯菲尔想,不能怪约翰啊。这些天,确实有两种力量在拉姆斯菲尔心中搏斗。他看到了一个明朗健康的海豚人社会,认识了可爱的索朗月、岩苍灵、弥海甚至戈戈和香香。真能忍心把几亿吨当量的核弹用到他们身上?可是,他这样做是为了人类的嫡系后代,在大自然中,只要是为了种族的延续,任何残忍都是可以原谅的。而且他是一个军人,文明国家的军人都不是嗜杀狂,但命令让他们做出违反本性的行动时,他们也决不会犹豫。他在格鲁顿潜艇学校所受的教育就是:当万不得已时,坚决按下核弹的发射钮,把死亡倾泻到敌对国家,倾泻到那个国家的老人、妇女、儿童头上。他叹口气,没有责备约翰:“不必怀疑,约翰。为海人争得‘嫡长子继承权’是我的职责,是我重生后唯一要做的事情。你们只管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好就行,我会安排的。”“谢谢。雷齐阿约,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但是请你们都记住,核潜艇只是我们与海豚人谈判的一个大筹码,不到万不得已时我们决不能使用。知道吗?““知道。”“那么,关于未来的海人和海豚人在地球上的利益分配,你们有什么概略的计划吗?”约翰他们迅速回答:“有。我们对此已经进行过详细的讨论。我们想,这次行动就是逼海豚人和我们订立一个上帝之约:凡有陆地露出水面的地方,周围200海里的区域属于海人所有,其余的远海则是海豚人的天下。我们想,这对双方都是一个公平的解决办法。”拉姆斯菲尔赞赏地说:“不错,在这个架构下,海人和海豚人应该能建立一种共处关系。约翰,你有政治家的头脑,真不错。”约翰和其它五人都很得意:“这是我们大伙儿商定的。你知道,我们同样不想和海豚人兵戎相见,毕竟我们已经一块儿生活了将近300 年。”“好的,就朝这个方向努力。你们留下,我先走了。”拉姆斯菲尔临走交待,“注意保密,听见了吗?”“我们一定注意。”三天后,杰克曼一个人向外海游去,他已经用低频声波和弥海与索朗月取得联系,约定在这儿见面。关于这次见面他没告诉岛上任何人,连妻子安妮都没说,苏苏刚才碰见他,还一个劲儿问他到外海干什么呢,他扯一个原因搪塞过去。他来到距海岛有10海里的一处独立的珊瑚礁岩上,向远方张望。弥海和索朗月很守时,很快赶到了。杰克曼走下礁岩,来到两个海豚人的面前。弥海问候已毕,说:“杰克曼,你约我们来有什么事?”杰克曼没有直接回答:“弥海,雷齐阿约是不是也约见了你们?”“是的,我们马上就要过去见他。”杰克曼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措词。这件事他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告诉海豚人,但有些话实在难出口。索朗月鼓励他:“杰克曼叔叔,我和弥海长老在路上就商谈过,猜想你要说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尽管说吧,我们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杰克曼叹口气:“我真不愿说这些话。告密不是海人海豚人社会的美德,何况还牵涉到我们的先祖。”弥海和索朗月互相看一眼,不动声色地听下去。“你们知道,海人中有一批沙文主义者,是第一个海人首领阿格侬留下的传统,所以这种传统很顽固的。后来,女先祖覃良笛曾不得不惩戒了阿格侬,才把这股风刹住。这些年来,这种沙文主义已经基本消亡了。我们都承认海豚人更适合在深水中生活,你们和我们都是同一个文明――陆生人文明――的传承者,两个种族合作得也很好。这些情况你们都知道。”“我们知道,两个种族是亲兄弟,连没有做智力提升的海豚和鲸类都慢慢融入这个大家庭了,何况是咱们?请你接着讲。”“当然还有一些沙文主义者,他们一直认为海人才是雷齐阿约的嫡长子,我儿子约翰就是其中一员。不过,如果他们的沙文主义只表现在言词上,我们完全可以容忍。但这些天来,沙文主义思潮迅速抬头,他们互相串联,行踪诡秘,甚至还进了女先祖禁止进入的那个岩洞。”弥海和索朗月平静地听着。杰克曼咳了两声,因为下面的话更难出口了:“更严重的是……雷齐阿约似乎和这事有牵连。现在,在少数海人中悄悄流传的一个说法是:雷齐阿约并不是海豚人的先祖,而仅仅是海人的先祖。也就是说,海人才是雷齐阿约的嫡系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