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04-8

这些“血”有些流到草地上,渗入了土里。有些流到了溪水中。缘草青青。溪水无波。三个月后,锦江望江楼这一带,忽然寸草不生,雨水冲过此处的痕迹,凡是流过的,连只蚱蜢也没有。锦江河,半个月后还有客人吃了一条河里的鱼,大叫一声,伏地而殁。杀那鱼的人、洗那碟子的人、网那鱼的人,无一不被毒毙。这是什么毒,如此厉害?!这是什么暗器,竟杀了和尚大师?!------温瑞安--英雄好汉-- 第十五章 别离良剑·相见宝刀第十五章 别离良剑·相见宝刀柳五喘息。他发出了那一击,搏杀了和尚大师,但他要调息。他们交手仅仅三招。这却是柳随风出道以来,最凶险的一役。和尚大师的禅杖,兀自在土上嗡动不已。火势愈来愈猛,顷俄间萧秋水等便得葬身火海。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些不该在此时想起的东西:——人将死时,是不是都会想起一些他不该想起却又偏偏想起的东西?萧秋水想起的东西,居然是——花瓶。就是那只受帮助的佃农所送来的花瓶。萧秋水临走时匆匆,是要杀出重围请援,他临走时,因舍不得剑庐,上上下下都看过一遍,才甘心离家而去的”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这大厅上的花瓶,并没有插花。自从发生了秭归镇与权力帮的铁腕神魔冲突后,唐柔的死,使萧秋水没有心情买花携花回家。这不是插梅花过春节的时候,萧雪鱼也不在家,所以瓶里一直没有花。而今这些纸花是萧夫人亲手做的——正如萧秋水的衣服,也是萧夫人亲手裁的,那都是特殊的布料跟纸料做的。然而萧夫人不做纸花,已两三年——浣花剑派日益壮大,萧夫人助夫成事,哪还有当日做女孩时的闲情逸致?但是现今的纸花是萧夫人亲手裁做的——萧秋水离开时,权力帮已十面埋忧,萧夫人且受了伤,怎会有可能还有心思制花?这说明了只有一个可能——纸花里有秘密。萧秋水心中一明,抢步过去,拎起了花。众人都知道,这年轻人确有过人之能,且看他作什么来着?唐肥却颇不顺眼地调侃道:“嘿,大火中还要看花,难道看花可以救火不成?”铁星月怒叱:“你少说话!”唐肥冷笑道:“你少吃我的饭!”铁星月一时哑然——他没有钱,确是常常白吃唐肥的饭菜。这边萧秋水也不理会,拆开花瓣,趋近端详——花瓣中果写有字:“左转花瓶。”正是萧夫人亲写的字。萧秋水立刻旋转花瓶,发现花瓶紧贴石桌。三次旋转后,石桌忽然“嘎嘎”移开,出现了地下一黝洞。洞口极狭,但洞深不知何止。这时火舌已卷近,众人无及多虑,望向梁斗,梁斗道:“可是萧夫人手笔?”萧秋水道:“是。”这时火势已至,众人聚站在一起,已无进退之地。梁斗道:“我们下去再说!”当先跃下,只听“噗”地一声,已着了实地,只听梁斗仰首叫道:“下来。”声音空空地传了开去,众人方知洞穴看似高狭,但里中横衍甬道颇多,才得传音回声,故逐个跃落。众人脚踏实地后,发于地穴虽比外观宽大,但仍觉拥挤,左右各有狭穴,心须俯身贴膝方得行,梁斗问:“这地方你可曾来过?”萧秋水戚然答:“我还是第一次知有此穴。”他自小好玩,但父亲及其严峻;犹受庭训,不敢嬉游至大厅上来,而今悟得此地,仍是平生首次,还不知故了个该不该的事。梁斗怕黑暗中遇伏,但久留于此,空气燃尽,在穴中也必窒息,于是道:“我先去探探。”当下问左边狭穴推进,齐公子不放心,道:“我也去,又怕众人跟来,道:“我们呼唤才跟上来。”随手一晃,拿出火摺子,照着前路,向前爬行。这下唐肥可惨了,原来她身躯极是肥硕,刚才她挤下穴口时,已甚是不易,穴口也被挤破了些许,但穴口仍以水泥铺上,以饰耳目,唯今之地穴仍坚硬地底岩石,根本不能运功推开,这下她可进退维谷了。过了一会,只见火光渐亮,梁斗、齐公子又退了出来,两人一身泥泞,显然爬行得甚是不易,林公子好洁,早已皱眉,问道:“怎样了?”齐公子摇首叹气,梁斗若笑道:“唯有察望另一端了。”振起精神,义要推进。萧秋水忙道:“梁大侠,请让在下先请。”梁斗本要拒绝,回心一想,也是好的,因为萧秋水毕竟是浣花剑派的人,一旦遇上,可免误伤,而且他较年轻,身躯伸缩自如,于是笑道:“好是好,但不要叫我大恢,叫我老哥哥便可。”众人见他身历险境.犹如此气定神闲,不禁暗里佩服。原来梁斗虽是一方大侠,但在丹霞别传寺中一役,惺惺相惜,已在丹霞结为兄弟,故梁斗不许萧秋水称他为“大侠”。萧秋水当下匍伏前往,唐方正在劝勉唐肥,不要心存恐惧,林公子性本好洁,但一见萧秋水冒险犯难,便抢过齐公子手上的火摺子,前往探路。铁星月、邱南顾也抢着要去,梁斗知这两人忙多帮少,当下制住。萧秋水、林公子爬入穴中,伸长手臂以火摺照亮,只见前面圈圈连连,都是石壁,看来甬道甚长,只怕得匍伏而行一段时间,前面不一定有出路,两人心中俱是惶然。两人爬了一阵,后面铁星月等吵架声渐远,又过一会,反似从前面传来,萧秋水心下惴然,以为又回到原来之所在,后来才知是石穴中的回音作用所致。又过一阵,石壁渐宽,而且壁顶豁高,上面形形式式的钟乳石,千奇百怪,各形各状,萧秋水等知有出口;甚是喜欢,正想回去叫人,忽“叮当”一声,踢到一物,用火摺子照近一看,悚然一惊,“突”的一下,火摺子已燃尽,熄了,四下登时一片黑暗。林公子摸遍衣襟,再也找个到火摺子,倒是摸到衣衫上一团又一团湿黏黏的泥泞,他索来怕脏,不禁有些气急,却听萧秋水竟然抽泣起来。他素来服膺萧秋水,武功虽高,但十分敬重这敢作敢为的老大,而今竟听萧秋水竟呜咽起来,大为错愕,骇问道:“老大……什……什么事?”隔了半晌,萧秋水硬咽才告平息。只听萧秋水忍悲道:“那是家慈的饰钗……”说着“花”地一声,亮起了一把火摺子,林公子初见萧秋水满脸泪痕,再趋近一看,只见一妇女饰物用的金钗,想必是萧秋水睹物思人,而且推测出父母终脱重围,从此处遁出,心中悲喜交集,一时忍不住竟哭了起来。萧秋水抹去眼泪,因手掌沾泥甚多,一时脸都涂得花黑黑的,振起精神道:“我们再往前寻去。”林公子点点头,旋又犹疑道,“后面的人会担心,还是先叫他们过来。”萧秋水颔首道:“也好,”心知林公子也担心自己,笑道:“我哭归哭,如此节骨眼上,不会有事,也不敢妄生事端的。”林公子这才比较放心。萧秋水寻亲心切,继续往前探索。林公子则返后唤人过来,不一会大家都齐集了,独有唐肥塞在洞里,进退不得,要劳铁星月在后面推邱南顾在前面扯,才勉强推进了一些。出得了窄穴,唐肥几乎被挤得变了形,气喘呼呼。大家跟萧秋水会集在一起,洞穴较大。又阔又奇,石壁有千奇百怪的石乳.可容三四百人齐集。又过数处,脚踝浸水,原来地穴斜倾,穴中都灌了水。而且水流是流动的,显然还有出处。萧秋水等缓缓推进,水流渐已及腰,浑身透寒,个住抖哆。水流向哪里呢?大家浸在冰一般的寒水里,跟刚才在烈火边沿的情形,又大不一样,谁也没有多说话。就在这时,洞壁又渐渐下降,洞穴又渐合拢,狭小,唐肥的恐惧感又来了,大呼大嚷:“这死地方,这鬼洞穴,我才不来呢……我才不走!我死也不要走!”话未说完,“吱叭”一声,抚股跳了起来,众人吓了一跳,原来她屁股还缠了条水蛇,蛇仍噙住她的股肉下放,铁星月一把抓住,把蛇摔死,幸亏这蛇毒性下大,唐肥功力又深,自无大碍。唐肥气吁吁不住咒骂,曲暮霜、曲抿描劝慰,她都不听,左丘超然看不过跟,阴森森地加了句:“这里恐怕不止有蛇……”唐肥瞪着铜铃般的大眼,问,“还有什么?”左丘超然拉长着脸,眼睛向上一翻,舌头一伸,怪声道:“还有鬼哟!”唐肥一声“我的妈呀”,忙跟着诸人走,原来她天不怕、地下怕,最怕的就是鬼。曲家姊妹自然也甚怕,相偎着往前走,怕谁要是走得后,会被妖魔鬼怪攫走。这下急行,洞穴更窄,众人俯首而行,忽地头顶“哧”地一声,一物刺下,“嗤”地激起水花,众人四散;护身戒备,却见那物并不移动,定睛一看,原来是禅杖杖身,刺入土中,杖尾及水面。铁星月怒道:“好哇,竟敢暗算老子……”梁斗摇首道:“不是暗算。”齐公子以手掌拍拍壁顶泥岩,道:“这泥岩相隔颇厚,对方听不到我们在这儿,若施暗算,也下会如此失算,全无准头。”梁斗道:“那么以禅杖贯穿至此的人,功力之高,非你我所能及。”齐公子脸上优惑,但因火摺昏黯,看不出来:“正是。”邱南顾问道:“那上面的人,为何无端端插下这禅杖下来?”齐公子苦笑道“我不知道。”梁斗笑道:“既想知道,何不掘下泥土,冒上地面去瞧瞧?”众人知能重见天日,十分欣喜,七手八掌,敲击拨扒,意图破土而出。和尚大师的禅杖,不再颤动,变得硬冷的生铁,僵死在那里。正如和尚大师的生命。柳随风的喘息已平伏。他的淡若春水的眼睛,忽然炽热起来,像傲拗不可一世的诸侯,在攻陷城池时高举干戈的那种狂热。他的人本就高傲,向来神色淡然。而今却完全变成了人世的猖狂。这一战,他知道,已足以名动江湖。李沉舟最名动武林的一役,是同时间搏杀魔教教主“鬼手十八翻”江烧阳,以及白道武林盟主“谈笑一剑”高幸伤,那一役奠定李沉舟牢不可破的地位与名声,从此无人敢夺其锋!今天他却杀了南少林的第一高手,和尚大师。柳五此刻不是想到了名、利、地位、权势……而是想到了李沉舟的一双眼睛:……带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倡,宛若远山含笑迷檬,但又如闪电般动人心魄……——那感情的、无奈的,而又空负大志的一双眼神!事情发生得大快,待已定局时,已无可挽救了。天目神僧和地眼神僧,就是这样的感受和心情。他们俩都同时跑下来:和尚大师死了,他们身为福建少林监护长老,居然眼睁睁看着他死。他们心里都有着同一种感觉:血海深仇!莫艳霞说话了,她是柳随风一手栽培出来的人,自然懂得这个时候该她说话:“和尚大师死了,柳五公子已战胜。你们不听是他亲口答应过的吗?”莫艳霞笑笑又道,“若你们想以车轮战术,那也是可以。”天目,地眼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是出家人,而掌门人的确答应过仅与柳五一战,其余人不得干涉,要报仇呢?还是不报!守约呢?还是不守:柳五却笑道:“不必了。诸位的深仇大恨,还是一并来料理吧。”——他本来用话稳住和尚大师,万一搏杀之后而负重伤,即求退身。——而今局势已不同了。——他没有受伤,只是发出了那杀手锏,内力大耗而已。——他的自信心,已至巅峰,自信还再杀得了两名老僧中任一人;而另一僧人,可叫莫艳霞绊着。——剑庐已焚,火王、剑王、鬼王等即将赶到。——至于孔别离、孟相逢、大肚和尚和萧雪鱼,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决定就在这锦江楼畔,把少林实力,瓦解于尽。天目神僧恨声道:“既然如此,纳命来吧!”双目一睁,柳五如遭电击,全身一惊,天目神僧的“无相劫指”,十指倏挥,源源而出,每指都是凛厉的杀着。柳五飞闪腾挪,在刹那间幻变出七种身法。六种身法俱冲不出天目神僧的指风。就在这时,柳随风忽然完全不闪躲了。指风袭入柳五要穴,但柳五的身子,似腐朽了一般,又似柳絮,强力的劲风打过去,不过激起荡荡而飘,全失去了效用。柳五的神情与身影,也如韦睿临阵,轻袍缓带,乘舆坐椅,轻舒慢捻,是武学中至高境界:以缓赶急,以慢打快,以后夺先,以静制动。天目神僧的指风,一时受挫,但另两道指风,却令柳五不再从容。地眼大师的“参合指”。地眼以食指代天,中指代人,无名指代地,打出“参合指”,专破内外家罡力的“无相劫指”,遇到柳随风毫不着力的“柳絮身法”,也许无用,但“参合指”虽如断絮续至,柳五也不敢硬受一指。他想用正宗内外家功力相接,又怕“无相劫指”的截断真气,锁断命脉的指力,一时间两面应付不过来,俱不讨好,左细右支,渐落下风。莫艳霞原是要截住地眼大师的,但她已受伤。她根本截不住这少林高僧。而“东刀西剑、别离相见”两人却截住了她。莫艳霞的长发披下来,她的脸靥如花。她的剑光也如花。她一剑七招,一招七式,一式七变,一剑刺出,是有三百四十三个可能,而她每次出手,至少七剑。白风凰莫艳霞在江湖上,有人称“白衣观音”,又有人叫她做“千手百臂毒观音”,便是因她的剑法而起。孟相逢一剑架住了她的剑。孟相逢的剑就叫“别离良剑”。莫艳霞发出一剑,他也发出一剑;莫艳霞发出很多剑,他也发出很多剑。总之他的剑都是相逢的,每一剑都与白凤凰的剑碰上了头,井架住了她的剑势。而孔别离就趁此狠命攻击。他的刀是分离的,一刀砍中去,手中,手断,腿中:腿断,剑中:连剑也断为二。孔别离的刀就叫做“相见宝刀”。“别离良剑”是为相见,“相见宝刀”乃因离别,所以宝刀良剑,一旦配合,天衣无缝,而且缠打周密,无瑕可击。莫艳霞著在平时,她武功远不在红凤凰之上,但也决不在宋明珠之下,自轻易可以取胜,但而今受内创,力不从心,身法腾挪大受阻滞,别离良剑一剑幻似一剑,随影附身,相见宝刀,刀刀断斩,白凤凰大感吃力。大肚和尚见剑庐火光冲天,心里惦念萧秋水等之安危,心同此理的萧雪鱼也担心家里情势,见大局稍定,即往听雨楼奔去。大肚和尚走得几步,萧雪鱼连忙叫住:“喂,和尚,抄小径走。”大肚和尚原是萧秋水至友,交谊最深,情份最久,曾数次到过剑庐,萧雪鱼自是认得,于是唤之打从小径赶到剑庐。他们却不知道,萧秋水等人,就在他们的脚下。柳随风在少林两大高手间游斗,天目、地眼二人,一时还夺之不下。他一共有三招杀着。这三招杀着,柳随风极少使用过。连李沉舟,都不知道柳随风的杀着是什么;他曾跟柳五笑道:“若能知道你三式绝招,我愿拿半壁江出跟你换。”柳五自然不敢换。他答:“我不要江山,却要跟大哥打江山。”他素称李沉舟为“大哥”。适才杀和尚大师,就是其中一道杀手。和尚大师己瞧出蹊跷,但未及说出端倪。他还有两道杀手,但是一直未能出手——天目神僧的“无相劫指”,地眼大师的“参合指”,一直逼住他的精气神,甚至侵袭到他身体上每一个机能。他一定要腾出机会。——既然没有机会,他就要创出机会。——这两名老僧,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连杀少林三大僧,加上今日手刃太禅,实在是人生快事。他突然之间,人向天目神僧扑去。天目神僧见来势如长空搏兔,一惊,全力出手。就在这时,地眼大师也看见柳五向自己飞扑而来,鹰击长空。地眼大师的“参合指”也全挥出。但是柳随风既没有左攻,也没有右袭,他人还在原地,他以天竺的“多影无幻大法,,攻袭二僧,自己却蓄势发出必杀的一击。——这一击成或败?他已没办法知道。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双脚,被人扣住。他的双足如钉子一般,牢吸在地上,但地面上却蓦然伸出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柳丘立时跃起、拔起、跳起,又运力弹出、踢出、踹出,但是那一双手的功力,竟是深沉不可知的,就似钢箍一样,跟大地同袤阔,而要开启也只能浩叹恨地无环。柳五双足钉扣死了。就在这时,刀光一闪。平凡刀光。青衫白袜黑布鞋。刀快,人平凡。柳五也听过“大侠梁斗”这名字。他手里淡青一挥,那淡著黛眉的刀光,立时迎了上去。平凡的刀芒立即黯淡。坦白玉般的剑芒大现。柳五闪电出手,食、中二指,挟住剑光。但在同时间,三道光芒同时打到。一道准、疾、狠:邓玉平的剑锋。一道急、奇、快:林公子的剑尖。一道如花的事物,在他面前展开——唐肥的唐花。在这一刹那间,柳五居然把这三件无可抵御的武林绝门武器都挡下了。但他己无法接得住“无相劫指”与“参合指”。在这瞬息间他一共中了九十一指。他仆倒下来,就看见拿住他的脚的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见到这个人,可是没想到那么快,而且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也没料到这人给他造成的压力有那么大,有那么快,而且那么致命,他现在所承受的压力,全是他一手造成的。那人当然就是萧秋水。------温瑞安--英雄好汉--第十六章 锦江之水葬唐朋第十六章 锦江之水葬唐朋柳五苦笑了一下,道:“你是萧秋水?”萧秋水刚冒出地面,就看见柳五千变万化的身形。柳五那时正聚精会神,对付天目、地眼两大高手,平时精细的他,也没料到地上会无端端冒出个人来。萧秋水便用自己的一只手,紧箍住柳随风的脚踝,加上唐肥、林公子、邓玉平、梁斗、齐公子等人配合攻袭,天目、地眼二人的指攻方才奏效。柳五一说话,最惊骇无已的是天目和地眼。他们的“无相劫指”和“参合指”,普天之下,中得一二指者,不死者鲜矣,而他们趁柳五失神之际,连击九十一指,柳随风到现在还笑得出,也说得出话来。萧秋水看看柳随风,好久才道:“我暗算了你。”柳五道:“这是事实。”萧秋水道:“若不是暗算,我抓不住你。”柳五道:“本来就是。”他额上汗珠烊洋下,但谈笑间不稍变色。萧秋水道:“我们是仗着人多,否则也打不倒你。”柳五笑道:“我倒了么?”他笑了笑又接道:“也许我现在是倒了,不过一会儿又会爬上来呢。”天目神僧怒目一睁,道:“今日老僧要超度你,以祭掌门。”说着凸出中指,屈第一节,缓缓按下,向准柳五的“眉心穴”,指及一半,全掌通红,惟有中指白如封冰。柳五笑道:“这是阿难陀指。”神色不变。众人一听,却大吃一惊,因“阿难陀指”,只要触中一下,无论是铁甲金冈,也难抵挡,必死无疑。内力上鄙睨天下的铁骑、银瓶二位真人,也曾在“阿难陀指”上吃过亏。惟“阿难陀指”十分难练,天目、地眼二人,内力浑厚充沛,苦练五十年,也只不过把指法练成,但出招无法迅速,一快则失去效力,所以在急速之对敌战中,几乎派不上用场。而今天目神僧要用“阿难陀指”,显然已生了立毙柳五之心。萧秋水难过地道:“你……”柳五道:“你不必难受,我杀太禅,也是暗算,一报还一报,也没什么遗憾的;”柳五淡淡一笑道:“何况……我毕竟还没有死!”天目怒叱:“那你就死吧!”中指已对准柳五的天庭捺了下去。就在这时,柳随风的脸突然全无血色,煞白一片。他一张口,一口血箭,打在天目脸上。天目眼前一阵模糊,柳五飞起,淡青的刀光,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然后他力已竭,气已尽,倒下,地眼大师厉吼出手。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飞刺地眼大师背后。地眼大师惟有回援,一出手挟住长剑。那人弃剑,又换上一柄剑,剑刺地服大师脸门!地眼大师心头一凉,又挟住。就在这时,侧来一团大火,迎脸焚到!地眼大师急退,袖袍一拂,大火都反卷了回去。三人缓得一缓,地眼已看清前面两人,一人三络长髯,神貌俊朗;一人光头大耳,虎目虬髯。正是“剑王”屈寒山与“火王”祖金殿。齐公子一见苗头不对,立即出剑攻柳五!他的四指神剑,出名的快,就在这时,白影一闪,齐公子的剑,直刺入了那白影的胸膛。那白影正是白凤凰。她一见柳五危急,奋不顾身闯去,惟孔别离。孟相逢一刀一剑,死缠不放,莫艳霞借力打力,忽然弃剑,孔、孟二人招势一空,莫艳霞掠至,但齐公子已下杀手,莫艳霞来不及制住,银牙一咬,以身躯挡住这一剑。齐公子一呆,莫艳霞双指一戳,已夺下齐公子双目,足踝飞踢,喘在齐公子鼠蹊里。齐公子惨嚎,仆跌狂滚。林公子失色惊叫:“齐……”他只叫了个字,已出了七剑。他七剑都被人架住,架住他的人也是使剑的。乌衣帮帮主单奇伤。梁斗本来不欲在此时搏杀柳五,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的刀出手。但一道刀光划成半弧形,“登”地挡了他的刀。天残教教主司空血的缅刀。余杀等五人,跟郎一朗和古同同、许郭柳交战起来。唐肥、唐朋、唐方同时发出了暗器。莫艳霞白色衣衫上都染了血,她一一代柳五接下,接不下的就以身子挡住。铁星月、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邱南顾,忽见一人大吼一声,飞拳卷至,正是“大王龙”盛江北。邓王平一见场中大乱,他一矮身,闪电般迅游人人丛中,一剑就要结束柳五,孔别离和孟相逢也是同一心思。但他们三人却发现在这大白天里,有一样阴灰灰的东西,不但接住了他们三人的攻击,还反攻了他们三道腥臭的阴风。三人退避跃开。就在这时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柳五忽然不见了。萧秋水、曲暮霜、曲抿描扑向齐公子,扶住,齐公子却已死了。莫艳霞浑身浴血,倒地身亡。——这时全场高手,无一不在此役中全力施为。——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是权力帮为救柳五的前仆后继舍死忘生!柳五在剑庐,一杀太禅,就飘然离去;不再关心部属的生死。——也许他是认为大局已定,胜利在握,已无需多费心思,亦不必为已逝者伤悲。可是而今这些人,却抛头炉、洒热血地为他拼命,这是为了什么?萧秋水不了解。柳五去了哪里?——莫艳霞却是为了他而死!这时局中情势甚是混乱,但是明显的,权力帮占尽下风。夭目神憎咽喉虽断,但居然未死,圈i了起来,一指打了出去!火王与剑王,两人全神贯注,苦战地眼,夭国一指打到,火王一条火棒似的手臂一格,“喀”地一声,时睁骨骼被天目神僧一指打碎。但人王祖金殿的火也喷到天目神僧脸上。天目神僧倒地时,脸孔已被火烧焦。地眼大师的“参合指”源源而出,又打断屈寒山一柄剑。夭目倒地而殁,地眼怒急攻心,一口气连攻数指,剑王火王齐被逼退,地:巨大师扶起天目,夭目已然毙命,而屈寒山与祖金殿也藉此时机逃遁而去。林公子的“刀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刀快过一刀,单奇伤咽;里是他的对手,司空血的缅刀又毒又狠,力”上他残缺而练成的奇招,却被梁斗一一化解;盛ili、转眼已气呼累累,铁星月跟他硬拼硬,左丘超然却不住以擒拿困缠,欧阳珊一、邱南顾二人却乘虚夹击·最惨的是目;一朗与许郭杉$、古同同三人,他钉:的对手共有五人,是“朱大天王,,的重部:余杀、苗杀、苏杀、龚杀和敖杀。。;一朗外号“干手螳螂工,,但他早先已被少林龙虎大师震伤,他的螳螂拳法,最重腰马胁劲,而今因伤,大打折扣。圄。一朗一心只想杀出重围,但势不可能,他们原本冲入救人,一念朽!五曾在tlfJ帮替他”]TA情,有不杀之恩;二是想救柳五以立功,以为“人工”、“剑王,,、“鬼王,,三大天王在,局势必稳得下来,准知:叔子宁、手,那淡青衣衫的人、白衣年轻剑手、刀剑交,=的两名中年人、那痴肥的女子等人,都是高手,郎一朗悔不当初,早知不来也,使出“百步螳螂拳”浑身解数,想脱困而出。对付他的是余杀和敖杀二人。余杀是“六掌”中老大,最是精明,焉有不知?敖杀年纪最轻,但十分剽悍,他们四掌交错,就是不放行。郎一朗大急,改而施展“八步螳螂拳”,想作近身搏击。本来“八步螳螂拳”,可以制住扣住余杀飘忽的杀着,敖杀凌厉的杀手,可惜郎一朗使到一半,受创处剧痛,满夭星斗,力不从心,勉强以“八步螳螂拳”的步法闪躲,再打一阵,见许郭柳已被苏杀与苗杀杀死,方寸大乱,喊叫道:“别打、别打……”叫得凡声,余杀和敖杀全不理会。郎一朗大嚷道:“我投诚了,我脱离权力帮……”这时见“火王”祖金殿受伤,章法更加大乱。余杀冷沉着脸,修然住手,道:“好,停手。”敖杀也陡地住了手。郎一朗气呼呼地道:“我……我本就不属权力帮的,只是大……大势如此……不得不……”话未说完,余杀暮然动手!郎一朗想要挡架,但敖杀已乍地按住他双臂,双膝顶住他双腿。郎一朗惨叫一声,他的鲜血随着惨呼喷出。这时古同同刚刚给龚杀和后来加入战团的苏杀和苗杀杀死。郎一朗捂胸想说话,但又中了两掌。他临死时才想到:他向余杀等投诚,毫无用处;因为“六杀”根本就是朱大天王的部下,并不是什么各门各派,或白道中人的高手。朱大天王的目标是毁灭权力帮,并不是鼓励或接受权力帮的人放下屠刀,甚或改邪归正!所以落在余杀等手里,只有被诛杀。只听余杀、苏杀、龚杀、苗杀、敖杀五人各喝一声“杀”字。“杀杀杀杀杀!”朱大天王这身边的“六掌六杀”,本来每次杀人后,必各喝出一声:“杀!”共“杀杀杀杀杀杀”六个。‘杀”字,然后同时齐叱:“杀”,这七个杀,刻在钢牌上,便是当日震动武林,闻风色变的:“七杀令。”而今这六人不再发令。命令落到了朱大天王的手中。朱大天上才是一个真上杀人的魔上。“大王龙”盛江北这时已气喘如牛。邓玉平、孔别离,孟相逢却苦拼“鬼王”阴公。阴公以飘忽诡奇之“活杀十八手”,东打西点,却仍闯不出这三人合击的手里。“鬼王”的武功,力战邓、孟、孔三人,可以说能平分秋色,但是阴公眼见权力帮来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他心中大慌,出招也乱了起来。更可怕的是唐家三姊弟,已走了过来掠阵。他打着打着,忽然一闪身,青竹经摇,鬼王忽已不见。众人大感震讶。唐方眼光何等明利,眼见鬼王一晃时,竹叶籁籁,一出手,“雨雾”撒出!只听啾啾鬼叫,阴公“呼”地自竹树上飘出,打出一把迷迷蒙蒙的粉未,众人掩眼屏息躲过,鬼王竟又不见。原来“鬼王,,阴公有一种极奇怪的功力,如动物中的蜥蜴、变色龙等,可以随环境事物的色泽而改变,只要附于任何一物上,身体的颜色就与之十分相近,可教人无从分辨,而给他脱逃,或遭之毒手。这一下子,“鬼王”又不见了。唐肥叱道:“不要给他逃了!”萧秋水回望,只见一株柳树,无风而略动,喝道:“注意!”猛冲近,就是一抱!“鬼王”阴公就附身在这棵树干上,他与萧秋水交过手,知道他的功力,大吃一惊,就要闪躲,但己来不及,倏地头顶零零星星百数十茎乱发,骤然射出!这些乱发,原来都不是头发,而是暗器,就叫做“鬼毛”!唐家的人眼快,一看就知道是淬毒而且毒性奇强的暗器。这时萧秋水正张开怀抱,闪躲已来不及,他的功力高,武技却不好,要闪已迟,就在这时,唐方不顾一切,叫道:“小心:“人已掠出。唐门年轻子弟中,唐方武功、暗器并不怎样,然而轻功至高,她后发而先至,一推萧秋水,藉萧秋水冲力往右前侧一扑一伏!这下可谓险到极点。但部分“鬼毛”依然打到。唐方变成在萧秋水前面,眼看要中,萧秋水稍缓得一缓,也及时出掌,他浑厚的掌力,终将“鬼毛”尽数打落。两人见迄此,一直未有机会叙旧相谈,此刻又在生死一发中并肩联手,真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鬼王”一击不中,知行藏已露,他是何等人物,即刻便逃;众人担心唐方和萧秋水,一见两人无恙,唐肥向柳树打出十枚铁蒺藜,但柳树上已无“鬼王”踪影。柳树一中暗器,片刻即全枯萎。曲暮霜一声尖叫,用手指着,只见江中一道伏波,翻翻滚滚,向江中潜荡而去。这时萧秋水与唐方,都恍如梦中,再世为人,一时间觉得只有两人在一起是好的,任由竹风吟啸,江水滔滔,两人只觉情意长,而没有了旁的。这在唐朋心里十分切痛。他在唐门,一直暗地里倾慕唐方,就在此刻,他瞥见萧、唐二人眸子里都是深远的情意,他原本聪明、精警,而今受创于心,只觉天地之间,都无可泣诉,一时间失却了理智,飞掠而起。他的轻功,在唐门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否则昔日他化名“汉四海”在古严关哪里可以一飘而过?此刻他悲恨在心,无处可诉,长啸一声,掠向江中。他人未掠过,脸色全白。唐肥一见,大惊:“不可——”话未说完。唐朋已掠了出去。人在半空,劈手打出“子母离魂镖”。“子母离魂镖”原本就是极耗真力得暗器——唐门年轻一代的高手中:也仅有唐宋、唐绝、唐肥三人能使。唐朋内功本来不足,体质又极差,但他凭聪悟才智,居然能使“子母离魂缥”,已很不得了,可是每次出手,大伤元气,他在滩江前战屈寒山,已因真力耗尽而遭毒手,在上一次大渡河出手,也因而导致晕倒。这次他居然凌空出击,唐肥知道用此暗器的挫伤性和杀伤力,但要阻止,已来不及。只听一声狂啸狂叫,河水里翻翻滚滚,水花溅中,一人狂嚎翻起。水里都是血。“鬼王”中镖。但唐朋人在半空,己无法使力,落了下去。唐肥轻功不好,来不及救,但她的唐花已发了出去。就在她“唐花”射出去的同时,“唆”地一声,一条纤细的身影,也掠了出去。唐肥知道是唐方的时候,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她为了救急,所以发出了“唐花”。“唐花”是唐门三大绝门暗器之一,唐肥发出去,连她自己都不能够控制“唐花”的威力。像一柄宝剑,饮尽了仇人的血,一旦出鞘,连生死也不再是执剑者所能把握的事了。可是唐方却纵了过去。“唐花”会不会伤了唐方?唐肥不禁惊呼出声,像失手打落一个心爱的花瓶,又来不及去捡捞,眼看就要砸碎了,心里又多希望它不破——唐朋落下。“鬼王”十只手指,分别插入他左右肋骨中。他整个胃囊抽搐,痛得没有了知觉,阴公一张口,两只足足三寸余长的犬齿,滴着血向他右腕的大动脉噬来。唐朋没有挣扎。就在这时,唐方三枚蜻蜓,一齐打进“鬼王”阴公嘴里。也就在此时,唐花到了。这一朵奇诡的花,忽然膨胀百倍,迎头罩下。这一朵“花”笼罩了两人的死穴。“鬼王”阴公和唐方都逃不出去,“唐花”的奇艳,照怖阴公凄厉的峥嵘的验,也照亮了唐方俏丽而失惊的清容。就在这时,唐朋动了。他挡在唐方身前。大家看见唐方在“唐花”下清如流水的脸,而唐朋挡在身前,在“唐花”下白无血色。然后他就沉下去了……沉、沉、沉……拖着“鬼王”阴公,一直沉人了锦江之底,冲到了无尽无涯的地方……江里只剩下了唐方。唐方哭唤:“朋弟……”------温瑞安--英雄好汉--第十七章 江湖廖落尔安归第十七章 江湖廖落尔安归就在这时,林公子忽刀忽剑的兵器,突然一分。左手刀,右手剑。他的兵器原来就是刀剑合并,必要时又可以分开来用。然后惨叫一声,单奇伤也被分开了。他是腰中刀,胸中剑。单奇伤死的时候,梁斗已点倒了司空血,回首向铁星月、邱南顾等叫道:“别杀他!”盛江北虽是权力帮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之一,但他原本是武林道上好汉一名,作恶不多,梁斗正有心要保存他。盛江北本来奋战,一听梁斗说不要杀,一时觉得万念俱灰,蓦然停手,长叹一声,一掌往自己天灵盖上拍落。粱斗一手挽住,笑道:“盛老师,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盛老师是以寡敌众,何必想不开呢?”盛江北惨笑道:“我已老迈,不是看不开的问题,而是觉得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梁斗笑道:“那么盛老师何不重新活过?”盛江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重新活过?”惘然若失,但眼睛却似暮色中点燃的烛火,在夜晚来临时越来越亮。这时大局已定。余杀、苏杀、苗杀、龚杀、敖杀纷纷向诸人拜别,他们这次入川,原本是要擒杀萧秋水,但而今反与诸侠敌汽同仇,结果相结为友,歼仇泄愤,料想今番变化如此之大,权力帮与白道俱人手元气大耗,自己把这消息赶报天王,功多惩少,而且此刻想要从梁斗、林公子、唐肥、孟相逢、孔别离、邓玉平等千里擒罚萧秋水,简直不可能,更且今次之所以能逢凶化吉,多亏萧秋水引路不少,五杀当下已打消伤萧秋水之意,只求离去。梁斗等权力帮巨敌当前,也不想多结仇怨,故与五杀分手。盛江北呆在场中,茫然若失,梁斗解了司空血穴道,司空血血脉得通,也不夺路而逃,心知群侠无心伤己,而今落在梁斗手里还好,若在林公子、邓玉平等之剑下,则断无超生之理,当下司空血乖乖坐着,梁斗说:“你本来身体上已有残缺,为何不多作善事,还要跟权力帮为非作歹?你向权力帮依顺,又有什么好处,你们这番拼得一死,图救柳五,而今他逃去无踪,你却被擒,究竟是什么道理?”司空血虽剽悍凶残,但也明白梁斗是为他好,便说出内幕,好让大家饶他不杀,所以他道:“你知道我身体是怎样残缺的吗?”梁斗摇头。司空血道:“我不是什么当世大侠,也不是武林异人,我没读过什么书,自小就练武,小时替人做工,年少时当人打手,壮年时替人保缥,也算是刀口上舔血的武林人……”梁斗点点头道:“当一个刀口上敌血的武林人,是不容易的,我知道。”司空血的一张脸,半爿已被打个稀烂,他指着深深一个血洞的左眼说:“是不容易。十六年前,我押镖时遭人所擒,只是几个小毛贼,我打久了,杀得筋疲力尽,被人绊倒,就扎住了,他们用牛耳尖刀,挑出我一只眼珠子,当我的面,下酒来吃……”司空血苦笑,有一种说不出的讥绡与自嘲:“我的睾丸,也给人割去了,那人是中原弯月刀洗水清,人人叫她做洗女侠,她见我丑,又会武功,想必不是好人,于是就割了……”他见有女子在场,也没多说,苦涩地笑笑又道:“我就痛得在地上打滚……那天大寒,冰天雪地,整个春节,我都在晕眩中度过……醒来时有班伤残的人围着我,他们都像我一样,有的缺耳、有的断手、有的说不出话来。……他们照顾我,于是我们结合,跟瞧不起我们的人打架,打不过,再学艺,终于打出了点名气,就叫做‘天残帮’……”司空血把丑陋至极的脸孔抬起,道:“其实哪里是天要残伤我们!这全都是人伤的……人以为我们残缺不全,定不是好东西,十六大门派中,也没把我们列榜上……”梁斗点点头,十六大派中,其实有许多实力莫如天残帮的,但武林人中有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这一群人来路不正,总不登大雅之堂,始终没有列上;邓玉平也大表同意,海南岛是偏僻小岛,非名山名水,所以也没给提名于十六大门派之中,但以海南剑法而论,中原鲜有敌手,就连浣花剑派,因历史不久,所以也不在十六大门派之榜内!武林中门户正邪观念极深重,从此可见一斑。司空血道:“洗水清割我……的时候,我正在做善事,还未杀过一人,而且还立志扶贫救弱……洗水清处罚我时,白道中人,都拍掌叫好说‘洗女侠又造福武林,泽被苍生了’,我却痛不欲生……我身体上其他部位,也是在大大小小,为求生存的战役中,失去了……譬如说我保镖之时遇有人劫,我跟他打,赢得了则他死,输了就逃,”他拍拍空荡荡的左腿,道;“……有次逃不掉,腿就给人剁掉了一只,如此而已……别人是刀光一闪,剑光一亮,敌人——大奸大恶之辈缓缓倒下去……这很有意思是不是,真是高手作风!可惜我就是那倒下去的人……”司空血道:“于是受的伤多,杀的人也多起来,凶残之名也愈渐响了。我们这一帮的人,当然也有天性残毒的人,至少每人心里,都有怨毒。我的‘天残帮’歹毒之名,谅诸位大侠早有所闻了?众人默然。司空血大笑道:“你们可别悲悯同情我,我再断一只手、一条腿,也不乞人怜悯!近些年来,莫干山、点苍、泰山三派‘替天行道’,决定要灭我天残帮,于是三派联手,先追杀在他们近边的我帮子弟,又半夜杀入帮里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反击,他们兴问罪之师,于是向少林借得了狗尾、续貂等高手,大举杀进我帮,那一役……”司空血的眼流出了泪,但他语调不变,“残伤的兄弟,逃得慢些,又岂是这些‘正义之师’的对手,而且伤残的人,最易辨识,所得罪的又是名门正派,是役我们六百九十位弟兄,死了四百六十二人。并非我帮的伤残人士,被误杀者尚不在其数。有的正道弟子较仁慈,把断臂的帮徒不杀,改而废了他们两条腿,诸如此类,总之花样百出……”司空血忽然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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