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04-7

——费家正是萧秋水外祖母一系,费宫娥平生疾恶如仇,当不会与权力帮狼狈为好。梁斗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联合丐帮与两广十虎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劳九惨死、吴财瘫痪,改口道:“……和两广那八位兄弟联合……”萧秋水担心地道:“却不知孟师叔和玉平兄去了哪里?”曲幕霜也醒起,疑惑地道:“刚才他们还在这里的呀!”林公子突也记起,拍腿道:“糟糕!”唐肥急问:“怎么了?”林公子没耐烦地白了她一眼,道:“大肚原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可是现在……也不见了。”萧秋水喜道:“鸟鸟也一齐来了……”随而忧道:“怎么不见了呢……”------温瑞安--英雄好汉--第十三章 和尚大师第十三章 和尚大师柳随风飘然出浣花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件事。一件事他未了的事。这事忽掠上他心头,显然是绝不可忘的事。但他偏偏忽略了。柳随风知道,在武林中、在江湖中,一点点的疏忽,就足以毙命。比方说他信任过一个部下,是青城剑派高手诸动天,当时他有意收揽此人,和左天德、应欺天三人合起来,为“飞天三翅”。他一向都很信任他,褚动天也一向很值得他信任。有次褚动天要回家,见他爹爹妈妈、老婆儿女,柳五很清楚这种浪子归家的情怀,所以特别宽限多了三天,给他去了。他再回来的时候,在同一个晚上,在菜里下毒,在空气里布毒,在地板下设陷阱埋毒,再联合帮中七名高手,在背后暗暗算,最后不借猝以火攻,再用炸药,目的是把他置之于死地。他之所以能不死,是因为早有了提防。那天他吃了晚饭,去听了一场戏,戏里是“战甲归”,有场女怜在唱:“怎不如期归……”他猛然心一动,看着地上嗑得一地都是红和黑的瓜了壳,心里在想:褚动夭已迟了一夭回来。——他可以不把自己的话当话,当然也可以不把自己的人当人。——这点很重要。——因为他有了这点醒悟,所以才有了提防。那次褚动天当然杀不了他,反遭他杀了。他把他全家大小都杀了——不留给对方一点来报仇的机会。从此以后,他就越发小心了。权力帮既可使别人来效命,天下间就一定有人想要拿权力帮的命。——或者他的命。要拿权力帮的命,首先要使他没命。——他,柳五,是什么人!他,在锦江的望江楼桥墩上,静静坐下来,沉思。他在思省他究竟忽略了什么。无论多赶忙,他都要等想出来再说。他在看溪水中的鱼儿,快乐地遨游。他在清水中略映出自己的倒影。垂柳几株,柳梢恰与水面相连。柳五一抬腿,他的衣袂被风吹起。他想起了,在萧家剑庐的大厅上,仿佛有一少年,与帮主面貌酷似。——这小子是谁?柳随风脑里飞快地思索了一下近日武林中初崛起的少年高手名单:——东海林公子,刀剑不分,好色,爱穿白衣。——天山剑派后起娄小叶,用柳叶剑,好斗,喜一切斗争、杀戮、骗诈、狙击。——蜀中唐宋、唐绝、唐朋。唐家暗器高手。唐朋喜交游,就是潜入权力帮的汉四海。唐绝出手最绝,几乎唐门绝门暗器他都会发。唐宋资料不洋。——海南邓玉平、浣花萧易人。柳随风摇了摇头,微风吹起了他头上的方巾。当然不是萧易人,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更不是邓王平。他就跟邓玉平一道来的,此人武功狠辣,惟尚不足畏。柳五想。他的脑子就像一个资料的藏室,随要随有。柳五一直很骄傲他的记忆力。——更不是唐家的人,也不是一向好杀的娄小叶,至于林公子,也在场中,并不足惧。柳随风一个一个地想下去,独想到一人,心中一亮:那是浣花萧家!——攻打浣花剑派,一直是权力帮的一个幌子,藉此掳劫岳太夫人,要胁岳飞将军,夺得“天下英雄令”,尤其是藉此除去来援的少林、武当实力,把二派掌门人,引入江湖,才狙击除去,又伏杀十大门派高手、武林精英,才是真正的目的。否则区区一个浣花,何必攻打如此之久?——可是这一个幌子、却引出了一个本来毫无名气,但在恶劣争斗中反而名声大盛,一直令权力帮头痛,而且白白断送了帮中不少好手性命的年轻人。——萧秋水!“是他?”柳随风心中想。秋风又吹起了柳丝,水波荡漾。一个藉藉无名的少年。在巨大无匹的压力之下,突然变得力挽狂澜。有信心、够杀力、易服众。柳随风叹了一口气,心忖:难怪自己杀了太掸,又见天正伏诛之后,便得意地飘然而出,而后心头一直不安了。难怪!——此子不除,日后将与自己必可抗衡。他当时假扮守阙,坐镇厅上,大敌只有一人,那是太禅。可是他却感到两股杀气、两道压力、两种声势。——原来萧秋水在。他决定回头。他觉得如果今天不解开这个结,那年轻人一定很快地便与他碰上。他知道莫艳霞等武功再好,也未必能杀得了萧秋水。——这道理就几乎与他可以杀得了太禅,太禅却杀不了他一样显而易见,可是天下间只有他和李帮主等几个人了解。他正想返过头回去时,杨柳飘起,他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影袅绕,如白衣观音,但双颊已泛起了红霞。果然不出他所料,莫艳霞是制不住那名未见经传的青年人。他暗暗叹了一声。莫艳霞到了他面前,几乎仆倒,他扶住,柔声道:“你受伤了。”莫艳霞受宠若惊,颤声道:“我知道。”莫艳霞一怔,柳随风淡淡笑道:“还有五位朋友,跟你一起来了。”莫艳霞失惊,忙敛制住急喘的呼息。柳五长身笑道,“五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五位?还有三位是谁?——躲在树上的孟相逢和邓玉平都不禁一呆。他们追出来,原本是想追踪柳随风的巢穴,再设法邀众围杀之,像当年黑白两道高手围捕燕狂徒一般。后来见白凤凰负伤出奔,也想先捕而杀之。但他们却见到坐在水柳边,悠然出神的柳随风。他们还未动手——对方已先发现了他们,只是——只是柳五说的是“五位”,他们只来了两人啊!就在邓玉平和孟相逢发怔的时候,有人已替他们解决了这个答案。只见树林中走出五个人来。这五个人,其中三个是僧人,黄衣,法冠,显然是在佛门之中份位极高的僧侣。另外两人,孟相逢和邓玉平一见,儿乎叫出声来: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中壮之年,清翟瘦络黑须,十分儒雅洒脱;女的清秀俏逸。这两人却不是谁,正是萧秋水之姊萧雪鱼,以及与盂相逢并称“刀剑二绝”的“东刀西剑”中的“东刀”,“天涯分手,相见宝刀”孔别离!那三个僧人,都已老年,当中那位,童颜鹤发,容态十分慈蔼;他旁边的两人,双目一直没有睁开来,或许因皱纹太多,就算已经张开来了,也看不出来。邓玉平不知道他们是谁。他出道还早,虽杀人比一百个老江湖加起来还多,但他十年练剑,本卧居在南海,阅历并不算多。他杀的人,当然是大奸大坏的人。他杀人的时候,心不会伯,手不会抖。有一次他右手用剑去杀人,左手拿筷子还夹了块豆腐;人死在他右方,豆腐也完整地送进他口里。那是块水豆腐。一个像他这样,又狠又准又快又辣的剑客,手不够稳,是绝对不行的。可是他突然间手抖。不止手抖动,连眼皮子也抖动着。这种情形非常特别,邓玉平知道他这样子时通常只有两种情形:对手实在大厉害。——柳随风是武林中近年来,被公认为最难应付,最莫测高深的一个高手。另一种情形是:杀气太重。邓玉平杀人无算,血腥气己不算什么,但那肯定是比杀气更强更可怕的东西。那是什么?邓玉平看着那两个不开眼的老僧人,眼皮于突突地跳动更烈。——就是这两人!——可是他们身上干净脸容慈和,不沾一丝煞气或杀气,究竟是什么东西令他不安?邓玉平不知道这三人是准,孟相逢却知道。孟相逢闯荡江湖,在桂林主持浣花,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他知道这三人。孔别离来了,是强手,他当然喜出望外,否则他也不知凭什么和这身着淡淡青衣、但一出手就暗杀了太禅真人的柳随风力拼。但孔别离来,还远不及这三个僧人的出现”北少林主持天正大师以身殉难,监护僧人龙虎大师也死了,木蝶,木蝉相逐背叛,嵩山少林,只剩下抱残大师、木叶大师二人,守成已不易,对付权力帮,更力有未逮了。武当太禅真人遭暗杀,守阙上人也仙逝,真正的高手,足以与权力帮抗衡的,只剩下俗家宗师卓非凡一人,还有两个行踪飘忽不定的铁骑、银瓶二位道人,更无法对抗权力帮。十六大门派中,十二派己元气大伤,只剩四派,以及唐门、丐帮等,先势尽失。福建少林,一度几毁于权力帮之手,但得各派及时救援,才免于难,更重要的是,南少林所余下有三个权力帮十分头疼的顶尖人物:——南少林主持和尚大师。也是天正大师的少林长门嫡系师弟。和尚大师本身精通“易筋经”和“伏魔仗法”,除天正外,乃是佛门第一高手。——福建少林两大长老护监:天目僧人、地眼大师,这二人是少林现存精练“无相劫指”与“参合指”的两大高手。权力帮攻杀武当少林用兵神奇,而且连赵师容都亲自出动,但仍不能一战定全功,便是因为有这三大高僧在。现在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三个僧人,正是天目、地眼及和尚大师!天高云蓝,竹翠柳青。风尚好。柳随风拇指托住下巴,食指横在上唇间,其余三只手指微翘,阳光中,他的手指白雪般,剔透得秀气。柳五在笑,但笑容已有些发苦。所以他用手指招住笑容。通常要掩饰些什么时,他都这样。他知道孔别离是武林中一个很难对付的人物,但更难对付的是那两名不开眼的和尚。更可怕的是那满脸和佯的和尚大师。而且他更听到在两百步以外,柳荫与竹林交接处,那儿虽然没有一点声响发出来,可是他却知道还有两个人伏在那里。也是两个极厉害的角色。这两个人没有发出丝毫的声息,但是柳随凤却听到近荫道处的一丛树叶,风来的时候,没有动,也没有响。那只有一个推论:有极厉害的人躲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压住了树叶。柳五不但笑容有些发苦,而且快要笑不出。所以他就越发摸着下巴和唇。萧雪鱼看着眼前这个人,真有些怔住了。她和孔别离间关万里,请动了这三位少林派高手下山来,在萧家剑庐与武林同道会合,却不料在此地截住了权力帮中头号人物。“袖里日月”柳随风。要不是孔别离孔叔叔亲口说出了,“那人就是柳五”,她还真不敢相信,这年少倜傥,悠游自在,到而今居然还脸带微笑的年轻人,就是江湖上、武林中,黑白二道闻名丧胆的:柳五公子!她真佩服他,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她真怀疑在天地间,有没有人能抵得上这三个和尚合击再加上关东第一刀客孔别离之一击?莫艳霞心中忐忑:她已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她知道这少林三僧的实力。而今她唯一能战的,也许还可以制住孔别离与萧雪鱼,但是柳五——柳五公子是不是少林三僧的对手?她侧过头去,只见柳随风在笑。杨柳在飞。云在飘。水流。柳五恨不得化作流水,长长流去。但是人生里有些战役,是迫不得已的。也是不可逃避的。——一逃,纵逃出重天,但也没了信心,缺了勇气,毁了声誉。这种事,他美男柳随凤是绝对不干的。柳五摸摸鼻子,掠了掠垂下来的发丝,笑道:“三位大师,别来无恙?”两名僧人倏然睁目,双目竟发出一种凌厉至极,令人悚然生寒的光芒,电一般向柳五,却不答话。和尚大师笑吟吟地一声“阿弥陀佛”道:“柳施主,武夷山一会,对公子神采,者衲未有敢忘,可惜公子却令生灵涂炭,诚为可撼。”柳五笑道:“记得上次大师劝晚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知今次又有什么教诲?”天目僧人双目一展,怒道:“不放屠刀,现地成鬼!”柳五摸着唇笑晒:“出家人也动怒吗?”地眼大师叱道:“佛家也有一怒动天的狮子吼!”柳五的双眉一扬,脸色一寒道:“你吼吧!莫要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叫哑了喉,却连葬身之处也没有。”和尚大师摇摇头:“三年前,贵帮火焚敝寺,老衲等就已经无地可容,无地可住了。”柳五想了想,道:“大师。”和尚大师道,“请说。”柳五道:“寺毁了,可以再建;庙烧了,可以再造;权力帮可以为大师建一百座庙,一千座寺。”和尚大师道:“其实庙宇随身,施主等虽焚我少林,只不过毁去了有形之林,并灭不了无相之寺。施主就算跟我建造千百座庙,那也是虚幻少林,少林原在心中,谁也烧不掉。”柳五笑道:“大师的话,晚辈敢测一二,大师要的是少林的少林,而非权力帮的少林。”和尚大师晒道:“其实少林要不要,也都无妨。只要天下间的庙宇,皆不因权力帮而毁,各帮各派,安居乐业,不因权力帮而亡,老衲足矣。”柳五道:“大师说的有理。但近百年来的武林,公理何存?西夏入侵,奸淫掳杀,无恶不作,南蛮作乱,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武林中自扫门庭雪,哪个人出来主持正义,为大好国土,争回一口华夏后裔的气?再看朝廷这边,皇官污吏,小人当道句安妄全,民不聊生,凡盗贼逞凶,比恶霸还狠。官逼民反,横尸遍地,儒生志士不求闻达,有为者也上难动天听,一个不好还遭抄家灭族……而当今武林,自顾不暇,勾结官宦,自保不迭,哪有一点气魄来力挽狂澜?哪有为国为民舍我其谁的本色?”和尚大师低眉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柳施主句句善念,难能可贵,天下之幸。”柳五道:“晚辈这等浅见,实不值大师一晒,但天下间等事,除非遁身道佛,或隐名世外,否则像我们这等凡夫俗子,不是光念几句‘菩萨打救’就可以了事的。”和尚大师含笑道:“施主所指之意,老衲明白。”柳五谦然一笑,道:“大师是高人,晚辈这般说,只是班门弄斧而已,还要大师提点。少林、武当一向是武林人眼中的领袖,这两大宗派只要有一天置身事外,其他门派,莫不跟从,那武林还是一盘散沙,互相殴斗,彼此利用,那我们成了皓首穷经的学士们,百战沙场的将士们都不如的窝囊废了。”和尚大师叹道:“施主年少睿智,实令老袖心叹不如,又壮志如虹,胸怀家国存亡之念,诚为可感。不过,现今的问题,不是武林该不该由李帮主、柳公子统一的问题,而是该不该统一的问题……”柳五一笑道:“大师请指教。”和尚大师缓缓道:“是不是武林统一了,问题就解决了呢?则不尽然。契丹入侵,亦无非想统一中原,但其中的统一过程,生灵涂炭,万民同悲,是何等可怕!宋国得天下后,一样统一了全国,但依然苛税强收,草菅人命,结果出现了今天内攘外患的局面。贵帮高手如云,气魄过人,文武俱全,先声夺人……但在要天下各门各派认同你们所为的过程中,已牺牲掉无数的帮中同僚,而给你们杀害的异帮同道,更不计……统一了以后呢?实不相瞒,贵帮李沉舟,是当今武林中崛起最快,最露锋芒,一旦崛起,又扎得最稳定、背制内敛的青年俊杰,但是,贵帮门下,急于用人,故良莠不齐,像杜绝、莫非冤等人,以前助纣朝廷,残害忠良,又如戚常戚、余哭余、蛇王等人,常替西夏当汉奸,出卖同胞险诈小人,一概任用。贵帮一旦得天下,难保下会小人当道,那时岂不是尽负初衷?……江湖中的事,百年前既是如此,必有所因,必有其据,施主等一定要变易,一手推翻,有没有考虑过所付出的代价,所付出的牺牲,值不值得,破坏尽了,剩下来的,有谁来建设,各门各派统一了,各门各派的武功,有谁来推展?各家各系合一了,试问人人所见皆同,天下还有什么新意,还有什么精益求精的地方?……还请施主三思。”柳五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有说不出的潇洒,朗然道:“不过我们所幸的有李帮主。李帮主白手成名,也没听说有什么错失的事,万一未有尽善之处,他都会——自我反省、领悟,予以纠正。现下武林最重要的是团结,团结才是力量;有力量,才可以平外患、安内乱,我们权力帮要做到的,就是这些,不惜牺牲,也要这样作。”和尚大师合十道:“不是这样作不应该,而是这样作最终会本末倒置。武林本就够乱了,权力帮一出,各家各派更闻风色变,投顺或抵抗,乱作一团,反而连残存的正义力量都给抵消了。你们打翻了一切,摧毁了一切,得到了无上的地位,又有何用,暴力所得之天下,来得快,也去得快。你们为何不采取以德理服人与纵合联盟的方式,以使天下各派不致顽抗到底,不必多造杀戮……”柳五冷笑道,“光谈怎么行。我们曾与无数帮派谈过,没有实践,只谈理想,谁会服你?他们只都相应不理,不瞅不睬。这五年来用实力打下三十来个派系,便有了五十余个组织投靠过来了,这不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吗?”和尚大师叹道:“阿弥陀佛,可惜方法虽成,目标已显,施主有没算过,权力帮为了收服五十多个帮派所杀的无辜之人,可以为国家尽多少力,抗拒多少个外敌的侵入?要是人人这般互相杀戮,哪里是联结?反而不战自败,天下要大乱了……”柳五额上有一颗豆大的汗珠,滴落眉梢,他随手挥去,眉毛因湿而特别黑亮起来。柳五笑道:“大师宅心仁厚,佛道高深,晚辈今日恭聆教诲,受益匪浅。晚辈定将大师金言,转告帮主,供他考虑、裁夺。”孔别离怒道:“你别想走!”柳随风一展扬,道,“孔大侠要留我么?”孔别离道:“放虎容易,擒虎难。”和尚大师又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柳五洒然笑道:“敢情是大师也要留我了。”和尚大师道:“也许留下施主,可以减少些杀孽,也许可以在李帮主面前,好些说话。”柳五笑道:“大师不信我返去将会力劝帮主么?”和尚大师一呆,不禁犹豫起来。却听竹林边,柳树前一声大喝,道:“别听这人鬼话:”另一入如飞云般飘下,淡淡地道:“他刚使人杀了少林天正、龙虎,又亲手暗算了太禅,守阀,已罪无可恕。”孔别离一见此人,喜叫:“是你!”------温瑞安--英雄好汉--第十四章 闪亮的飞檐第十四章 闪亮的飞檐那人浓眉轻蹙,脸含微优,当然是孟相逢。这下子,“东刀西剑”:“恨不相逢,别离良剑”孟相逢与“天涯分手,相见主刀”孔别离两人可碰在一起了。他们两人,曾在山西长城,岭南川东,合抗过南蛮、吐蕃、女真、契丹的侵略,出生入死,大小两百余战,现在又聚在一起,心里真有说不尽的欢悦。但是孟相逢的话,却教和尚大师等五人,惊心动魄。嵩山少林是少林一脉根源,天正大师一身内外家修为,是和尚大师远所莫及,而且也是权力帮在武林正道上头号劲敌,而今天正大师居然被杀,连武当派出名难惹的太禅上人,也以身殉难,一下子两大天柱既倒,令平素祥和的和尚大师也目定口呆,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是好。柳随风一见孟相逢和邓玉平出面,知决无善了,当下心意己决。只听孔别离颤声道,“天正大师他……”孟相逢肯定地点了点头。天目神僧睚眦欲裂:“太禅真人也……”邓玉平一句就说了:“也死了。”地眼大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十指如铁,人如矢箭,漫空裂帛连爆之声,连人挟着尖啸攫去。就在地眼大师发动的前一瞬间,柳五已经发动了。他一动,孔别离就出手。他出手一刀。刀不用,用刀鞘。刀是鞘,刀鞘才是刀。刀快,但人更快。人是柳随风。风吹柳动,划过水面,柳随风比风吹柳,柳梢稍动的刹那,像水面初漾的起波纹的瞬间,还要快。他已避过了刀鞘。他已扣住了萧雪鱼的脉门。这次连和尚大师都变了脸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会给一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制住了自己的人,而自己犹未来得及出手。和尚大师拦住了要全力出手的天目神僧,道:“要得天下人心者,岂可行如此卑鄙事?”柳随风笑道:“要做大事的,本就该不择手段。”和尚大师怒道:“小事不择手段,何以成大事?”柳随风说:“这与大事无关,能成得大器就好。我不杀她,只要大师不出手,只要大师出手,是大师杀她,不择手段的是大师,不是我杀她,不择手段的不是我。”地眼大师狂吼一声,全身突然暴涨,双目如电,全身搐动,体内正酝酿着狂风暴雨,就要出手。柳随风笑吟吟,连眼都没有眨,避也不避。地眼大师打到一半,和尚大师忽地一闪身,拦在地眼身前,地眼大师顿时打不下去,硬生生一收,功力移到地下,居然齐膝深陷地里。和尚大师叱道,“打不得“”柳五笑道:“对,萧女史在,打不得。”孟相逢森然道:“柳五,你如此要挟,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么?”柳五道:“你们人多,我只手单拳,江湖上传出去,骂的是你们,不是我。”孔别离冷然道:“放下萧姑娘,一切好说话。”柳五冷笑道:“你还没有资格被我要胁。”和尚大师长身道:“柳施主要什么?”柳五笑了。萧秋水笑了。不管如何,他们终于重聚了。他、唐方,以及这班“神州结义”的兄弟们,终于团聚了。他觉得好开心,不禁说:“要是两广十虎都来了,该多好!”要是两广十虎都在,该多好。“是呀。”邱南顾缅念地道:“那只李黑,又矮又黑,鼻子扁扁,偏偏一双眼珠子,咕溜溜的黑白分明。嘿嘿,不知可爱,还是可恨。”“对啊。”铁星月也怀念地道,“还有胡福,肥头大耳,一张脑满面肥、烹熟狗头般模样,下巴占了脸之一半,眼睛小得像针孔,哈哝呶啼……怪物!怪物!”他叽哩咕噜地评头品足,却丝毫没想到自己眼睛像豆荚般长,血盆大口,实在比金刀胡福难看得多了。就在这时,蓦然问,大厅外、门口、窗户、墙壁、四面、八方。各处,都一齐着了火。火海熊熊。左丘超然失声道:“糟糕,他们用火攻!”齐公子道:“他们有‘火王’在!”林公子三次冲出去,都被大火逼了回来,他跟“火王”交过手,心里不服,怒道:“火王又怎样?!”齐公子白了他一眼,漫声道:“也没怎样,但你就是冲不出。”林公子试冲了几次,最多只冲出听雨楼,但楼外火势更炽,四面都是火海,梁斗道:“火王静待了如此之久,必布置好了才来放火这次冲出,恐怕不易”林公子身上几处,被火的伤,白衣也烧焦了几处,他有洁癖,心中懊恼,忿然道:“快,快灭掉它。”齐公子甚是看不惯,温然道:“那你快掘口井呀。”梁斗知两人不和,忙岔开道:“快想办法,别闹。”这时火势越来越猛,余杀等道:“这里四面已被火势封死,不一刻就要烧进来了。”唐肥嚷道:“我热死了!”梁斗沉吟道:“我们纵冲得出去,权力帮的人也必在外面等着,一旦亡命冲出,也会着了他们道儿,大家先不要乱,也不能胡闯。”众人见他虽因几次试探夺路,以致被的伤几处,但神完气足,脸带微笑,指挥若定,心里也很是佩服,这些人莫不是闯荡过江湖来的英雄好汉,一旦镇定下来,把所有易燃之物远远投入火海之中,腾出一片空地来,火势一时未能卷及,稍为延及的火舌都被凌厉的掌风镇住或逼了回去。但烟幕迷漫。火势愈来愈大。火光冲天。火光冲天。萧家剑庐起火了。柳随风的眸于,似火一般地发着亮光。“你要什么?”和尚大师还在问。他慈蔼的额纹沟里,已隐然有细小的汗珠。莫艳霞在想,那火光冲天里的萧家剑庐,发生了什么事?萧雪鱼适才只觉眼一花,人影一闪,自己已被这公子逮着,心里慌着也乱着,不知他要拿自己怎样?天目神僧和地眼大师也在想,这小子究竟要胁什么?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如何出手救萧雪鱼?孟相逢和孔别离也在想,天正死了,太禅殁了,十二大门派精英尽耗,今番挺而走险,也不能纵虎归山。但如何才拦得住,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眉飞入鬓的,从容不迫的年轻人?柳随风在想些什么?只听“喀嚓”一声,大肚和尚这时刚刚才踩到一株树上,他轻功本来不大行。他才赶到,却不知场中诸人,除武功较弱的萧雪鱼之外,人人都知道:又来了一个人。——只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来的是什么人?邓玉平转头望过去,却见火光冲天中的萧家听雨楼的飞檐,依然莹光闪闪。莹光闪闪。萧秋水忽然飞掠而去,跃向飞檐。铁星月不明所以,直着嗓子叫道:“喂,别去,屋檐早上过了。杀开出路,而且下面也同样是火哇!”邱南顾也叫道:“没用的,旁的屋顶都烧起来了,跳不过去的!”唐肥冷笑道:“也许他以为上屋顶,可以凉快凉快去,……哇,烟往上冒,熏得他可真够呛哩。”她一直觉得萧秋水没什么,奇怪的是诸人竟如此服他。唐方说了一句:“他上去,必有用意。”唐肥素敬服唐方,这才不敢再说下去。萧秋水身子急若疾箭,宛若流垦,掠上屋瓦飞檐,这时烟硝蔽日,却见萧秋水往飞檐处斜里一抹,手中,多了一面光闪闪的长形令牌,“笃”地持牌落了下来,衣角已被烧焦了几处。众人趋近一看,只见令牌晶光莹莹,竟不知是银是铜,上刻有几个大字:“天下英雄令”,后书“不得有违”四个字,也不见如何珠异。铁星月搔首奇道:“如此小小一面令牌,如何号令天下英雄?”梁斗道:“此令原本是天下英雄交予岳大将军的信物,几经波折,今落于秋水兄弟之手,要好好保存方是。”齐公子则奇道:“你事先已知‘天下英雄令’藏于檐处?”萧秋水道:“不是。”齐公子倒是大奇,问,“那你又如何一出手就翻了它出来,权力帮为了得到它,不借劳师动众,竟搜不出,却仍落到我们手上,真是造化!”萧秋水道:“刚才烟硝漫天,我来时就注意到飞檐上有一处闪光得很,离家前这飞檐却不见此,故有疑心,刚才映着旭阳一照,特另亮灿,而今经下面烈火一映,又闪亮不己,故上去看看,果然……”说着揪然不乐。梁斗等人心忖:萧秋水恻然必定是因为父母家人,未知生死下落,他们更连一面“天下英雄令”,尚且带不出剑庐,其危急情况可想而知,每念及此便伤情不已。众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但火势已越来越大,大厅四处,眼看便要波及。柳五望着火光烛天,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和尚大师心想:多半不过是要求放他一条生路,但总得把萧女史放下再说,当下心意已决道:“你要走,可以,但是……”柳随风微笑摇首。和尚大师心里忐忑,心忖:放你走,你还居然不要走,还想干什么……”只听天目神僧喝道:“你想作什么?!”柳随风的眼光,也似水波一般温柔,一般远扬。“江湖子弟江湖志。江湖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跟当世的一些大人物较量,纵比输了也好,总要把金刀往宝剑上碰出星花,才知道是不是好刀……”说着忽然一顿,双目深深地正视和尚大师,道:“白道上,武林宗师中,以北少林天正、南少林大师、武当太掸、丐帮裘无意为典范。晚生只求大师赐教,一偿夙愿。”众人俱是一怔,此时此景,柳随风居然不是要逃,而是要求与南少林主持和尚大师放手一战。柳随风笑了一笑,又道,“只不过晚生再狂妄,也知非少林精锐联手之敌,在下只要求与大师公平一战,单打独斗,若侥幸一胜,则旁人不能干涉在下去留,在下便放了萧姑娘,如此可好?”众人为之动容,和尚大师名满江湖,挫敌无数,可说是未逢敌手,柳五如此说,显然是有求胜之心,实在胆大包天。要知权力帮帮主李沉舟一身通天彻地的绝学,奇门绝招,武林中无人不俱,柳五只不过是李沉舟一名最重要的部属而已,尚且如此斗胆,众人听得心里有气。和尚大师一笑道:“其实柳公子又何必相胁?公子只要胜得了老衲一双肉掌,老袖亦无颜相留,柳公子请去便是。”柳五笑。他齿白如贝。眼光温柔若春水。忽然闪电般连点萧雪鱼身上三处穴道,一扳一推,已推至莫艳霞那一头,莫艳霞反手拿住,心里感激,暗忖:“柳公子要突围,必不成问题,把萧家女子推给我,是希望我藉此以自保,真是苦心。”柳随风敛袖向和尚大师一拱道:“感谢大师不吝赐教。”随而云停岳峙,又错开几步,走到下首,完全是以后辈请前辈赐正之礼数,和尚大师微微一笑,垂目念:“阿弥陀佛,”道:“施主不必多礼,请进招。”柳五恭谨地道:“大师请赐招。”和尚大师心想再如此客套下去也无益,萧家火光大作,必有事故,自己还是先料理这小子,赶去为妙,当下大声说了三声:“请;请;请。”突然大喝一声:“请一一”前面三个“请”字,第一个说得柳五一怔,第二个使柳五一诧,第三个震得柳五一震,到了第四个请字,所以蛰伏的元气尽出,如排山倒海,狂飓吞灭,涌卷而至,正是和尚大师一出手就藉以“易筋经”中的气功,使出佛门“狮子吼”,要一举震倒柳随风。第四个“请”字一出,一株垂柳,无风而“啪”地折断,锦江无端激起水花七尺,柳五的青衫一闪,好似已被大喝声震了出去,倏然不见。就在这刹那,和尚大师只觉头上衣衫一闪,一样东西,“唆”地经过。和尚大师头一偏,一掌往上托去。就在这刹那间,和尚大师只觉头上一轻,用手一摸,才知道头顶法冠,已被柳五抓去。柳五一击不中,五指易钩,抓住法冠,倏觉一道疾风袭来,急翻身掠出,但衣袂已被切去一截。衣袂乃轻絮之物,半空中又无处着力,和尚大师竟以肉掌切去一截衣角,其功力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柳五心头大震。和尚大师更是心头轻敌之意尽去,正色道:“公子好武功。”柳五恭敬地道:“未及大师背项。”两人交手一招,错身间几同归于尽,不敢再大意,两人凝视,一蔼然淡笑,一洒然微笑,却迟迟不莽然发招。柳随风忽然一转身,以背冲向和尚大师!和尚大师倒是一呆,各门各派,可没这般打法!何况这突兀诡奇的打法,对付一般人还可以,但遇到武林一流高手,何能如此大意?就在此时,柳随风倏然一反,又正面向和尚大师。然后又是一反,遂而一正,一正、一反,又一正一反,反反正正、正正反反,不知转了多少次,在短短不到十尺之距离中,如此旋转着但极快疾地欺近!和尚大师内外家修为极高深,但也未遇过这种打法,一刹那间,他以“易筋经”中七种绝学,一齐发了出去,但所有功力:掌力、拳力、指力、腿力、脚力、劲力打在旋转中的柳五身上,却全给反弹了回来。柳五欺近!就在这时,淡青色的身影化作了刀光。刀从何来?一一这刀的兀暮出现,就如柳五刺杀太禅时一样。——只是和尚大师有所备,太禅则无。——太禅中刀死,和尚大师呢?大肚和尚禁不住“啊”了一声,一不留神,自树上跌了下来,摔了一屁股泥。就在这时,柳五的刀已刺在和尚大师身上。一刹那间,刺了三十六刀。二十七刀刺空。九刀命中。然而柳随风飞起,神情已有一丝不安。他凛然的眼神望着和尚大师,手里还执着他的刀。他的刀刺在和尚大师的身上,就像手摸在湿滑的青苔上一般一触,又被溜滑过去。他的刀划破和尚大师身上九处衣襟,却伤不了他任一寸肌肤。和尚大师微笑,但慈蔼的眼目光里已没有一丝笑意。一点笑意也没有。他已肯定这青年是他平生劲敌,如果他不是熟习“易筋经”三十八年,只要稍稍大意一点,只要“易筋经”的武功稍不收发自如一些,只要自己失神于一瞬……今天自己便已丧命在这个青年人手里。他们交手仅两招。和尚大师没有回头,但他伸手,道:“棒来!”地眼大师立即递上一根禅杖,和尚大师执着禅杖,连舞数十圈,骤然间狂风大作,竹叶如急雨,柳梢似乱鞭,片刻问柳随风瘦逸的身影,已被杖风所笼罩!更可怕的,是柳随风心里的感觉。不再是青天白日,不再有蓝天皑云,那杖是铺天盖地的大网,更可怕的是,竹叶是一道道凌厉的暗器,柳丝是一条条歹毒的鞭子!他已被包围,犹如十面埋伏中的楚人,冲不出重围。围观的人吊起一口大气,也不敢稍舒;天目、地眼二人更知道方丈已十二年来未用得意的“伏魔杖法”,今日居然为了一个江湖后辈而出动了。柳随风身形挪动,和尚大师企图以大自然的力量来摧毁他,他就化作了大自然。柳条原化作了钢鞭,可是柳随风的人,也化作了柳丝飞絮,杖激飞,他的人也飘起。就在这时,和尚大师的“伏魔杖法”又变了。“伏魔仗法”至刚至猛,忽然变成至柔至阴。杖与杖风,并不杀人,但它所罩住周围的一切事物,却绝不可活。和尚大师至善积德,道行修为,自然已登峰造极,但一个纯然善行的人,一旦为恶,也特别估恶不俊,和尚大师此刻发挥出来的杖法,由佛家至慈至善,到了苍生无命,至绝至杀!这是“伏魔杖法”的“杀”字诀。柳五本已无生机。但他忽然粘在杖上。整个人贴在杖上、附在杖身。杖所带出来的,是死。所以杖是生的。柳五粘在杖上,全身轻似柳。但他活着。他的青刃已伸了出去。和尚大师弃杖!杖飞十六丈远,再呼地插在地上,九尺九寸禅杖,入士八尺七!柳随风就在禅杖离开和尚大师的手掌刹那,已掠了出去!往扔杖的相反方向掠出!等于向和尚大师扑去!和尚大师迅若游鱼,忽然一缩。一缩即退七丈!“易筋经”的武功,本就匪夷所思。但是柳随风一经扑出,也不再追,但脸色全然白了。他用手捂住胸口,人扶着柳树:但眼睛里闪亮着神光——就似小孩子玩一场认真的游戏,他侥幸玩胜了一般。和尚大师退出了七丈,势己尽,但人没有停。他仰跌下去。众人失声惊呼,他又直挺挺地弹了起来。这时和尚大师慈蔼的脸孔,忽然裂了。眼角裂了,鼻孔裂了,嘴角裂了、耳孔裂了……全身在一下子间,全都裂了。只听他嘶声道:“你……你是……同门……的什……什么人!”说到“人”字,他双目就凸了出来,而且滚落了下来,全身肿胀,嘴巴“呀呀”地,已说不出一个字。待他全身崩裂前,他已气绝了。天目、地眼飞身过去,只见和尚大师心中插有一支镖:一支很普通的镖。没有雕花,没有刻字。和尚大师的血,自伤口流出。血不是红色的。竟也不是黑色。而是无色的,淡淡如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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