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04-4

这些名家高手,莫不是为了自家的事而来的,而萧家剑庐,他最熟悉,一定要他来引领;……准知他这时就听到天正大师说:“在那一间里。”他手指遥遥指去,亭台楼阁、花谢山石,隐隐就是振眉阁!萧秋水赫然道:“大师,……你,你,你怎么知道?”天正大师淡淡地道:“这地方原来必卧虎藏龙,每处地方都有其极秀处,亦隐伏极险处……惟这阁楼是最安全,而气象隐有天势之地……萧大侠是一派宗主,自然会把太夫人安排宿于此地,方才无虑,不知然否?”萧秋水惊佩地道:“是……正是……”他心里惭愧,在萧家生活了二十余年,竟个知萧家听雨楼是如此精妙的阵势,不禁潸然大汗淋漓,也顿悟了昔日为何萧东广可以轻易截住辛虎丘的去路。天正大师道:“萧家有如此气象,无怪乎会出得了少侠这等人才……也无怪乎会引起权力帮忌意,唉。”宝剑引人垂目,持剑的人容易活不长。明珠夺目,则收藏的人难以保有。树大招风,高处生寒,这是理所当然。梁斗领首道:“权力帮已收买了铁衣剑派,眼见浣花剑派此等声势,又将与海南剑派联合,自然是要先除之而后快了。”海南剑派少掌门邓玉平,因爱慕萧雪鱼,早有心人赘萧家;邓玉平之弟邓玉函,又是萧秋水的拜把弟兄,可惜却死在权力帮之“三绝剑魔”孔扬秦剑下。邓玉平自然更恨权力帮。人正微笑道,“只不知朱大天王的人,为何也要趟这一趟浑水?”他一说完了这句话,四面大厅的墙上,忽然出现了十二只手掌。------温瑞安--英雄好汉--第七章 一条胳臂一条腿第七章 一条胳臂一条腿十二只手掌,打破了墙,伸了进来。然而墙没有裂,只穿破了手掌形状的孔。而且没有声响。也许击破石墙,井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击墙只破了手掌型状大小的洞不少一块而且没有发出声响,这点天下能做到的人,不但不多,而且简直太少得近乎罕见。天正大师谓道:“‘天王六掌’,果然内力修为、掌功称绝,了不起。”然后墙就倒了,走进来六个人。六个诛儒。他们人矮、头大,手长、掌厚。萧秋水暗暗叹息,仿佛了解为何这六人未进来前,要先显露一手功夫。——矮小的人难免要壮声势,正如丑陋的人偏爱打扮一样,岂不都是人性中极难堪而又极自然的事?这六个人,都喜欢看着他们的手掌。——也许他们不止在看他们最骄傲的武器,也在看这一战的胜负生死,在掌纹里有没有印记?“你就是少林天正?”天正大帅合十:“阿弥陀佛。”开始问话的矮人穿黑衣,一身纯黑,像只乌鸦,他说。“我叫苗杀,”转目向一穿锦衣的矮人,“他叫苏杀,”瞧着一玄衣人道,“他是敖杀,”又指向一灰衣人道,“他叫巫杀,”用手向一白衣人一指,“这是龚杀,”最后一指他身边一名红衣人道,“他叫余杀。”天正大师说:“我知道,江湖上,你们就叫做‘六杀’。苗杀说:“是。我们可为一个目的而杀人。”苏杀道:“朱大天王叫我们杀人,我们就杀。”敖杀接道:“我们六个人,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得朱大无王收容,只是六个早死早好的孤儿而已……”夭正大师道:“我明白。你们告诉我们,你们的姓氏原来不同,只是想证明一点,你们六个人,会有今天,会在一起,全赖朱大天王的栽培,所以不惜为他而死。”巫杀截道:“不借为他杀人。”天正大师笑道:“我知道了。”梁斗接道:“既然我们知道了,你们可以说了。”龚杀倒是奇道:“说什么?”天正笑笑,梁斗道:“你们告诉我们这些,只是为了提出某个要求;要是要求不得,宁可决一死战,所以好教我们不要拒绝。”余杀抚掌叹道:“两位果是明白人。”忽然悄声笑道:“如果诸位答应了,朱大天工也有小小的礼物要送予大家。”他一说完,苏杀和苗杀就突然倒飞回去。他们倒飞的身法,竟比前掠还要无缺。他们倒掠入墙,片刻又掠了出来。余杀笑道,“这是三件礼物的两件,大师和梁大侠,先行过目,请,请。”这是说,请大家先看看礼物样品的意思。余杀一挥手,苏杀背后背了个黑突突的袋子,忽然掼了下来,抽开丝缎,剥开麻布,立即出现一个人,一个光头!这光头人是一个和尚。苏杀继续剥下去,就现出那和尚的双肩。那和尚竟穿着大金红袈裟,眼睛瞪得老大,但穴道已被封,不但动弹不得,也作声不得。纵凶悍如血影者,也不敢与天正的双目接触。那和尚竟是血影大师!血影大师,竟是“礼物”?!只听苏杀道:“血影艺出少林,后来大开杀戒,奸淫掳杀,无所不为,贵派早有追拿他之心,无奈他已投身权力帮,要追逮他,恐怕会使少林卷入江湖风波之中,无易对付……朱大天王有鉴于此,特遣我们六人,擒此叛逆,交由少林方丈发落。”天正大师合十长声道:“善哉,善哉。”苗杀手上提了个布包,布包很大,上面系了个结,解开布结,只见一个拙古的书盒,上写梵文,天正大师看了也不禁慈目一展,苗杀笑道:“这经原是达摩东渡,留在少林的,后三百年来劫火,此经终于落人生俗之手,据悉少林历二百四十六载遍寻未获……朱大天王有鉴于此,特令在下交还少林方丈保存,物归原主。”佛门虽无嗔无欲,但此经乃真本,是佛学中至宝秘笈,饶是天正大师这样的高僧,更越发心动,长吸一口气,缓缓道:“尚有一物,未知……”余杀笑着接道:“少林至刚至猛的内家拳路,与武当至阴至柔的内家拳法,一直无法配合使用,但朱大天王浸淫两派数十载,已研得合并之法,正不知与武当太禅研讨好,还是只向大师你求教是好,现在……”余杀笑笑,再不言语。梁斗暗呼了一口气,忖:好厉害。就算天正无贪无欲,但少林、武当,一直并立,各据一方,如有谁先得并合两家武功的诀门,无疑声势大增,武功剧进,另一派就无法望及项背了。……这等诱惑,又有谁能禁受得了?只听天正沉默良久,终于问道:“只不知天工要老衲做的是什么事?”余杀道:“没有事。”苗杀立即接道:“只不过要大师和大师的朋友,不要管一件事。”天正缓缓问道:“不管哪一件事?”还是余杀接道:“不管一只胳臂一条腿的事。”天正大师继续问:“哪一个人的胳臂和腿?”余杀没有答,龚杀突然大声说出来:“萧秋水的!”这连萧秋水都吓了一跳,一大跳。天正大师没有再问。梁斗却忍不住要问。“你们为什么要他的一条胳臂一条腿?”“因为他在秭归,带人杀了‘长江三英’。”梁斗又问,“可是他在丹霞岭上,曾救过‘长江五剑’,而且柔水神君雍希羽也答应替他脱罪。”“有这回事,”余杀似在这六人中,最能言善道,而且机警聪明,“所以‘长江三英’的事已不计较,但是他又杀了‘长江四棍’中的金北望金老三。”萧秋水不是因为怕死,可是他必须分辩,“他不是我杀的!”敖杀即问:“那么是谁杀的?!”萧秋水疾道:“权力帮,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一洞神魔,左常生的弟子:钟无离、柳有孔杀的。”敖杀无言,余杀却道:“原来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也不致于说谎。但是金老三虽不是你杀的,却是因你而死的。”这点确然,钟、柳二人暗杀金北望,是因为要手刃他。所以萧秋水无言。余杀冷笑又道,“何况,天王的令,已经下了。”——朱大天王既已下令,便无权挽救了。——他要一个人死,就得死,他要一个人生,就得生。——一个别人生死都得由他来支配的人。天王既下了令,再说也没有了——余杀正是这个意思。“而且,”余杀道,“为了柔水神君的请求,朱大天王只要萧秋水一只胳臂一条腿而已;”他笑笑又接着说。“随便哪一条都可以。”余杀这样说的时候,仿佛已把一件极高价的事物,用了极廉宜的价格抛售出去似的。如果他是一个商人,他已表示他的货品已打折扣了。算得极是相宜:——连你不买都不可以。只要天正不管,别人就管也管不了。他们六人很相信自己的武功——而且更相信朱大天王的三件“礼物”。“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朱大天王的部下,除了长老级的章残金、万碎玉和烈火、柔水二神君之外,就要轮到这“六杀”为最强了。他们对自己的武功,一直都很自信,也很自负。一个人若天生丑陋,张可能会多花时间在学问上——而不是多花时间,在炫耀他们的容貌外表上。“六掌”武功之所以高,因为他们专。——因为他们知道,若要出人头地,就得苦练,不断的苦练,天天的苦练,时时刻刻的苦练。梁斗轻轻咳了一声,他知道天正纵不会答应,也不好说话了。这时应该由他来说话,而且该由他挺身而出。他是萧秋水的兄弟,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们这样做。他开始时不敢说,是因为有天正大师在,他不敢僭越,他现在敢了。他不敢,是因为尊重。他敢,是为了义气。梁斗说:“带我去见雍学士,我跟他说去。”余杀摇头,笑了。“没有用,跟谁说都没有用。”——因为朱大天王已经下令了。梁斗轻咳道:“那么,我不答应。”余杀看向天正,含笑道:“并没有人要你答应。”——天正大师就答允就行了。天上大师是武林泰斗,只要天正不出手,“六掌六杀”就了无所俱。曲暮霜忽然大的声道:“我们不答应。”曲抿描用更大声音喊:“打死我们也不答应。”余杀脸上没有表情,却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们只好死了。”“六杀”立意要再出手一次。他们觉得以掌穿墙的恐吓,还是大轻了。先杀两个人来开开戒,也许梁斗会知难而退。梁斗此人在江湖一带,颇有侠名——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去招惹的好。——这是朱大天王手下的人做事的原则。一旦招惹,赶尽杀绝:——这也是朱大天王手下做事的另一原则。原则常有两面:有时一面看似不伤人,另一面却往往杀人不见血!他们就用杀人的一面,先行杀掉曲家姊妹。可惜他们一动,梁斗就动了。他挡在曲家姊妹的身前。“六杀”其他五人都变了脸色。原本是余杀一人动手的,但梁斗拦在身前,他们也不能不一齐动手,大侠梁斗,誉满江湖,六掌还是不敢轻敌的。梁斗忽觉满天掌影,他分不出哪一只是虚,哪一只是实的。偌大的厅堂,连桌、椅、杯、盘,都变作了掌影。梁斗身退,退至盆栽之前,忽然盆栽变成了手掌,向他背后按本。他长身而起,落到横匾处,那横匾又忽然变作掌影,梁斗急忙一沉,向兵器架了掠去。可是兵器架子每一件兵器,都变成每一只手掌,向他按来。梁斗这才知道“六掌”的武功,远胜于上次丹霞所见的“五剑”。这厅堂每一事物,都变作了手掌,连寸步都不能移,连半步都无法再退。——况且不能退,他要保护曲家姊妹。这六人一出手,就是杀手。——既然出手,便绝不留情。梁斗长叹一声,一道淡淡的刀光飞出。不眩目的光芒,平凡的刀。古道,西风,瘦马。四个人在天涯。天涯不远,也许近在咫尺。那两个萎颓、高冠的人、以及一个少年、一个中年人、骑马走入胖子店。离成都仅有数十里的胖子店。刀光一闪而没。刀又回到平凡的鞘中。刀是不是平凡的刀?人呢?——人是不是平凡的人?梁斗很不愿出刀,因为他每次出刀,都要伤人。——梁斗很不愿意伤人。可是他一出刀,不止伤人,可能还会杀人。这一次他不得不出刀,在交手第一回合里,他就被迫出刀。——因为不出刀就应付不了。更可怕的,这次他出了刀,发觉还是未必应付得了。掌都消失了。那股逼人的杀气,一下子萎缩,到了六人的眼神和掌心里。他们六人,目光除了肃杀,还有一片震讶。因为他们掌心都多了一道痕。刀痕。血微微溢出,盈注在他们掌心纹沟里。他们惊讶,但已矢志要杀梁斗。——这样的敌手,绝不能让他活下去,放虎归山!所以他们目中杀气更重。梁斗神色依然平淡,只不过轻咳一声。萧秋水立刻发觉他青衣长衫湿了一点,湿了一点点,而且青衫变成了褐色,一种极幽沉的颜色。红色渗和青色时,两种极鲜亮的颜色在一起,就会产生这一种消沉的色彩。难道、难道梁斗吐了血。吐的是血?梁斗笑了。他发现自己不是这六人合起来的敌手。可是纵不是敌手——也只好对敌到死为止。人在江湖,有些事是百挫不折、万死不辞的。人能面对死,不会惊怕,世上又有几人?——是有几人!至少萧秋水和齐公子是。他们已一左一右,在梁斗身边。六掌瞳孔收缩,他们已准备第二度出手。掌影漫天,忽然一只拈花般的手指,在他们手心轻轻一点。十二指,十二点指,十二只手掌,都软了下来。大正大师,脸含微笑,好像没有动过一般。然而六掌惊愕无比,垂着他们犹在发麻的手,看着天正大师,眼睛比血影还要惊慌。“拈花指。”有人失声而呼。然后六人尽皆变了脸色。“少林七十二技”中,“拈花指”只是一技,但却是很特别的一技。学“拈花指”的人特别少,不是特别傻,就是特别笨——因为学“拈花指”有成的人,一万个人,最多只有两、三个,而且学“拈花指”的人,不得学其他七十一技,否则容易走火入魔而殁。可是当时在少林绝顶聪明,很得长辈赏识年少时的天正,却选择了“拈花指”。那时形神大师还在世。形神问:“你为何选择拈花指?”天正答:“因为它要我学。”形神后来赞这少年和尚资质能智通天地。——一个人若专心学一样东西,或做一样东西,首先要把自己置之于死地,断了后路,才能专心一志去学,方可望有所成。——否则,你又想写诗,又想演戏,既要学武,又要跳舞,搞不好对音乐也有兴趣,绘画也涂几笔,就永远难望有所成了。天正专心一志,精研“拈花指”,果然得了空前未有的成就。——少林绝学,本来任何一技,都足以训练出一代高手。急功的人贪多,反而无成。天正大师的“拈花指”,虽只一技,但己款通天地,存乎一心,形外成内,俱无阻碍,就连学会“少林七十二技”中五、六项的藏经楼高僧木叶大师等高人,都远非其敌手。余杀恢复最快。他虽仍垂着双臂,但仍能笑道:“天王说过,若天正大师、太掸真人在,则不可力敌,这句活没有错,”余杀笑说:“大师好指力。”天正笑道:“承让。”就没有再多说了。余杀接着说,“不过,在下仍有事情请教大师。”天正道:“请说”余杀道,“大师是方外高僧,为何要管这俗世事,好叫晚辈大惑不解?”天正笑道:“若有人叫你折一条臂膀给他。你也下肯,他怎肯?”余杀说:“可是那肩膀不是大师的,而是他的,这跟大师无关。”天正道:“阿弥陀佛,谁说无关。天下苍生,都本我佛善念,自当珍惜。”余杀道:“所以折他一条臂膀,就等于折大师的了?”天正笑道:“则宁可施主折老衲的。”余杀叹道:“那天王大礼,大师都不要了?”夭正笑道:“既折老衲的,要来作甚?”余杀道:“血影大师是叛徒,少林不要处置了?”天正合什道:“这种人天理不容,毋须拿别人胳臂来换。”余杀又道,“梵经神会,原属少林,大师不要了?”天正道:“叶归根,尘归上,是少林的,终回少林。”余杀嘿声笑道:“那么内外家拳的融合,大师拱手让于武当了……”天正笑道:“天王研得内外家武功心法融合之秘,实当可贺,惟我佛中人,能恒寂天地,觉知一心,生死永弃,无相无明,才是发法门之径。”余杀为之瞠然。苗杀叱道:“你这老僧,三个大礼,也换不到萧秋水的一只脚么——”天正含笑道:“死物如何能换生物之理?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换这些罪孽,真是不值啊。”六掌等无言。余杀忽道:天王临行前又交代我说,如天正不肯,说不愿将有生命之人换无生命之物,则可以给他看一件东西——”天正白眉一展,道,“哦?”余杀干笑道:“大师既然如此执迷,在下也只好被逼如此了。”说着一拍手。敖杀和龚杀又倒飞而出。再掠进来时提了一个人。又是一个和尚。这会天正的脸色也有些变了。那巨大的龙虎大师,盾须俱竖,满脸涨红。------温瑞安--英雄好汉-- 第八章 四个在古道上走着的人第八章 四个在古道上走着的人被抓进来的和尚全身形同枯木,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可惜他也被点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龚杀反手扣住了这和尚,敖杀拔刀。刀短,一尺五寸长,但寒光熠熠,抵在和尚的脖子上,刀锋已入肉,两边一片紧白,刀锋处鲜血渗出。那和尚却很镇定,淡淡地招呼:“方丈。”天正合十。两人看了一眼,眼神充满了了解,神色都很安详。余杀冷笑:“你当然知道他就是你们少林的诵经堂主持木蝶大师吧?”天正大师没有回答。余杀却看得出天正并不似他外表那么平静,因为天正的眼神已有了感情,那一股厌世的,而又专注的神采,变成了焦切和悲怜。余杀知道已击中了对方要害。他还要得戳下去,于是他道:“他是你师弟,既是人命,也不是叛徒,你要保萧秋水的一手一脚,还是要救他一命?”木蝶大师是少林高僧,而且也是维持少林宗主命脉的数名要僧之一。少林寺既是佛庙,也是个组织;事实上,少林势力威望如此庞大,不组织起来,也绝对不行,而少林的组织,也有些似外面帮会的组织,设有外围、内围、子弟、弟子、分舵、分堂、统领、香主、旗主等之分。维持这组织的最重要成分当然是人材。最重要当然是这组织与行动的运作和指挥。木蝶无疑跟天正一样,都属于少林寺内决策高峰的要将。木蝶大师也深谙四种少林绝技,却不知怎地,今日他竟落到朱大天王部下的手里。余杀目中有狡猾的笑意:“怎么样?大师是要令师弟的性命,还是萧秋水的一手一脚?”萧秋水大步踏前,道:“不必大师为难,萧某人一只手一只脚,过来剁去便是!”余杀一点头,巫杀掠近,一反手,拔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刀,就要动手,曲暮霜不觉惊呼一声,萧秋水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巫杀狞笑道:“你不怕死?”萧秋水道:“怕。”巫杀道:“既怕,为何不逃?”萧秋水冷然道:“我怕,但是不逃。”他断然道:“何必要逃?”巫杀大笑道:“好小子,你有种,不过有种也得死!”说着挺刀便刺。余杀忽道。“不可杀。”巫杀奇道:“为什么?”他一面说着,一面回首。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苗杀、苏杀都倒下了,余杀退在一旁,脸都白了,龚杀、敖杀两个人都傻住了。大蝶大师正慢慢起身,天正大师正好解开他的穴道。巫杀怔怔地看着天正,不敢相信天下有武功那么高的人。“回去跟天王说,”天正和缓地道:“就说这事天正管了,找老衲就好。”然后又注目向木蝶,一脸关怀之色,问:“可好?”木蝶倦意地合十道:“谢谢大师兄出手相救。”天正笑道:“何必言谢。”巫杀还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更拒绝相信。所以他还是出手。他一刀向天正斫去,刀划空射出。更利害的是他的掌。掌后发,但掌风已盖过了刀啸。就在这时,那高大的僧人动了。一动就是一声大吼,如同半空打了个霹雳,那刀“兵”地碎了,竟被吼声震碎了。然后他也一拳打出去。龙虎大师硕大的身体变成挡在天正的前面。巫杀的双掌也变得向龙虎大师冲去。可是龙虎一出拳,手长臂阔,就在巫杀差半尺要击中他的时候,他的拳已击杀了巫杀。然后巫杀就飞了出去。彻底地“飞”了出去。因为他飞出去时,身轻如鸯,全身已没有一块骨骼是连接在一起的。六杀剩下了五掌。五杀瞳孔已收缩,惊恐已取代了震讶。只听天正喟叹,摇首道:“六师弟出手,还是太辣了一些。”龙虎本气势如龙,忽又乖驯如绵羊,垂手而立道:“是。”天正道:“这种出手不留活口,已不是一个出家人所为。”龙虎惶然道:“是。”天正向其他五杀道:“你们可以回去了。”没有一个人敢说“不”字。龙虎大师的“少林神拳”,开碑裂石,闻者胆碎,更可怕的是天正大师的“拈花指”。他们根本看不清他的出手。他们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竟擒得住少林最高一辈中排行第四的木蝶大师!余杀长叹道:“即然大师要插手,我们只好走了。”其他四杀也把拳道:“告辞了。”忽听一个声音道:“告辞不得。”那四个人还在古道上走着。他们已进入了成都。说“告辞不得”四个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那是四个人同时说的。走进来的却不值四个人。一共七个人天正笑道:“十位好。”十位?萧秋水汇在纳闷其间,门外走才入两个人。落地无声,但每一步似一口钉子,尖锐沉宏。这人却不是马竟终,马竟终外号“钉子”每一步如一只铁钉。而这人却不是铁钉。棺材钉!这人腰间一柄剑,剑身乌,剑无鞘。他身边的人,也是踏地无声。这人一身白衣,宝相庄严,乍看有些似画像里的观音。却手拿佛尘,脸含笑意。那高人威猛的僧人,一见这两人,横踏一步,低头合十,让天正大师与这两人面对而立。萧秋水一看,便知道这两人至少也是一派掌门的身份。谁知齐公了低声向他和曲家姊妹道:“那四个矮脚锦衣人,便是‘王虎彭复’的彭门四虎将,却都个姓彭,一个叫“快刀斩’皮堂、“无头斩’古同同、‘断肚斩’伦走、“七旋斩’许郭柳。”“五虎彭门”,原来是彭家绝学,但彭礴死后,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好赌,一个好嫖,一个好烟,都成了废人。彭礴的胞弟彭天敬,又是庸材,所以彭家原来的地位就被这四名彭门的弟子皮,古、伦,许四人所夺。梁斗接着说,“另外那少左目、断左手、缺右足,没有耳朵、脸上一个大疤的人,便是‘天残帮’帮主司空血,穿乌衣的老人,不是丐帮,而是乌衣帮的总瓢把于单奇伤。还有那精悍的黄衣中年汉子,便是‘螳螂门’的第一高手“千手螳螂’郎一朗。”乌衣帮凶残恶毒,闻者惊心,司空血的残伤绝狠.更是天下闻名:乌衣帮是黑道上人马不多,但最精锐、亦最歹毒的一批。他们的头子就是单奇伤.外号“一剑飞骑”,曾把天山剑派的掌门宫八斩杀于骑下,并曾击败终南剑派的公认第一剑客白无然,剑术之高,据说已不在海南邓玉平之下。千手螳螂郎一朗,更是有名。近年来“螳螂门”声名鹊起,就是郎一郎一手扎起的基业。这些人忽然都来了,来到浣花,莫非是为救浣花而来的?还是不然?那另外两人呢?这两人的排场,显然比郎一朗、司空血、单奇伤、皮棠、古同同、伦走、许郭柳七人加起来都大。而且大得多了。只听许郭柳道:“朱大天王的人。是放下得的。”伦走接道:“对!放虎归山!”古同同也道:“斩草要除根!”皮棠跟着便道:“免留祸患!”这四人不但武功搭配得天衣无缝,连讲话也衔接得十分紧密。他门一说完就拔刀。刀一在手.己到了五掌身前。一到了五掌身前,立即出刀。四柄不同的刀,同样的速度。忽听“冈朗”一声,一柄精钢剑.架住了四柄刀。出剑的人是单奇伤.他道:“就算你们要出手.也得先问问应大哥和莫姑娘的意思。”他说着,眼睛望向那铁衣男子和白衣女子。萧秋水立即明白了着一男一女是谁了。武林中姓应的高手并不多.姓莫的女子也更少,像这样连单奇伤都畏忌的高手.正好只有两人。男的就是铁衣剑派少掌门应欺天。女的必是恒山派首徒莫艳霞。莫艳霞,外号“白衣观音”,但见过她在血符门一役的,都改口称她为“血衣观音”。她杀人,杀得一身都是血。恒山一脉,自从柳荫神尼病逝后,藕断师太闭关不出后,恒山派无论大小事,都可说已掌握在这莫艳霞手里,据说她的剑法,已绝不在她师父之下。应欺天就更可怕。他能当上铁衣剑派的掌门人,就是手刃他父亲所得来的。那时候他父亲正要考虑加盟朱大天王那边去。应欺天与萧西楼、邓玉平并列三大剑派中的代表,剑法之精,绝不在萧西楼之下,而且剑法之狠,犹在邓玉平之上。莫艳霞这时说话了,她的人很美,粉脸红唇,一双凤目,但声音却很粗嘎:“我们么?我们不要紧,要问,就要问天正大师。”单奇伤望向天正,天正合十道:“他们也没有伤人,何必在造杀孽,请看在老衲的薄面上,放了便是。”莫艳霞笑得花枝乱颤,道:“大师既说放了,那只好放了。”应欺天却忽然开口,开口即道:“不可。”天正大师就算未当上少林方丈,也是知名高僧。他在江湖上,有相当的影响力,在武林中,更有极大的号召力。他说的话,就算不是圣旨,也很少人敢违抗,连不是和尚的,也不敢违反。可是应欺天现在说“不可”。每个人都望向应欺天,——连天正也望向应欺天,不过他只是怪有趣地望向他,一点生气之色也没有。应欺天却不在乎。早在他敢弑父之前,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莫艳霞看了一阵,故意问道:“为什么不可?”应欺天道:“朱大天王就是另一个燕狂徒的雏型,我们应先剪除他的羽翼,不让他有机会成形。”天正叹道:“能不杀人,还是不要杀人的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应欺天冷笑道:“佛法也无边,大师难道以为放他们回去,他们就会改过?”天正无言。应欺天道:“大师既无把握,又何必把祸患留待江湖,让我们杀了便是。”莫艳霞娇笑:“总不成大师也为了朱大天王的人,宁愿以身代剐。”单奇伤也加了一句:“虽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若大师常常入狱,随便入地狱,喜欢入地狱,一个人,可没几次活的!”天正叹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五掌听得勃然大怒,心忖:只要天正不出手,我们总不成怕了你们!当下恶向胆边生,余杀虎地跳出来,一摆双掌,叱道:“我们兄弟,今日失利,被困这里,可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要杀要剐,就放马过来吧!”五人十掌交错,四道刀光一闪,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宛若四道闪电,交错击到!开始十招,掌影与刀光交集,完全分不开来。十招之后,掌影大盛。五虎彭门的四个高手,显然已渐渐招架不来。就在这时,又加入了一道剑光。剑光急闪,如毒蛇吐信,连同四把刀光,又渐渐把掌势迫了回去。但五十招一过,刀风、剑法,都换作了掌风。掌风大盛。这时只听一声冷哼,一人只手空拳,闯入了刀光剑影掌圈内。这人伸展一双长臂,格、砸、拿、打,居然一时间只听到他双臂舞动,如舞长鞭铁柱一般的厉风。百招开外,形势又变。那加入战团的人当然就是“螳螂门”的朗一朗。百招之内.他与单奇伤的一柄利剑.的确压制住苗杀的双个和龚杀的双中。余杀还不时过来攻击单奇伤和他自己。就在他感到有些吃力时.又突地多了一人。/这人全身上下,无一不伤。无一不缺.无一不残,走起路来,跄跄踉踉.打起架来。也摇摇摆摆。可是他一加入战团.五掌五杀的劣势,便再也无法扳回!只听一声断喝,人影倏分。单奇伤、郎一朗以及彭门四虎。以及刚加入战局的司空血,无一不喘气啾啾。余杀、龚杀、苗杀、敖杀、苏杀却巍巍颤颤,一齐吐出了血。不伤则已,一伤则五人齐伤。战局之凶,可见一斑。余杀苦笑道:“我们今日落入你们包围,要杀就杀,无须多言。”只听司空血“赫赫”笑道:“杀你们还真用不着多说。”说着便出了手.他只有一只手,可是出手时.连断手都成为武器。忽然人影一闪.只觉一种沉宏的劲气.迫得司空血一窒。几乎仆跌,原来是天正飞掠而至,落在余杀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手下留情。”司空血狞笑道:“我外号可叫”刀不留人’。”一扬手.多了一柄缅刀。刀一扬。竟向天正迎头劈下。只听两声怒叱。”叮”地一声,飞剑刺来。刀断为二,一扬袖。司空血被打飞丈外。出剑的人是应欺天.他和他的剑一般冷静、歹毒。扬袖的人是莫艳霞,她依然带着凄辣的笑容,她叱道:“不可对大帅无礼。”回首对天正大师笑笑。道:“大帅见责。”天正平静地道:“何有!”莫艳霞冷笑道:“你们五个人,也看清楚了.是谁救你们的。”五掌愕然,但知道此主厉害,不得不答。苏杀沉声道:“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天正大师。莫艳霞立即替他说了出来。“是天正大师救了你们。你门也该感恩图报吧?”余杀十分聪明,倒明白了七分,道:“姑娘可否说白了一点。”莫艳霞冷笑道:“好。那我就更说明白一点。梵经、血影,理应交回少林,物归原主,大师救你们,也算救得不冤了。”天正忙道:“救人是应当的事,而且手下留情的是姑娘等,不是老衲,怎可施恩望报!”莫艳霞板着脸孔道:“我不管。就算大师肯放你们,你们如不将物归少林,本姑娘我是万万不答应的。”天正大师本要阻止这等威胁,但知莫艳霞这番话是为了少林,处处替他着想,如他阻碍,反而是不顾少林利益,只好叹了一声,不再言语。五人看了看天正,又看了看血衣观音等,思索了很久,交换了眼包,心知今番如不妥协,只怕势难活出浣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不但搏不得萧秋水的一条胳膊一条腿,还失了梵经和血经,也只好忍了,再回去禀告天正,希能减轻刑罚。于是五人心下都有了决定。苗杀双手端上了锦盒,递给天正大师,苏杀把血影一推,推到天正大师处。两人都没有说话。余杀却说话,一直都是由他说话的。他说:“好。人和梵经,交回少林,我们……可以上了吧?”他立刻问,且想立刻走,怕走慢一步,莫艳霞等会反口不认,改变决定”。朱大天王的人——尽可能避免出手,一出手就要斩草除根;这当然不包括别人对他们自己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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