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梓,你在愧疚,在对他愧疚,不仅仅是因为他当初救过你的命。”他听的见她梦中的呓语,哭泣,第一次郑重的考虑要落荒而逃。 “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恨也可以将一个人刻骨铭心的印在你的心里。” “不是那样的,你明明知道……”心梓急急的开口解释。 “阿梓,也许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他想了想,又道:“过几天你暂时回南疆去吧。带着正月和腊月。” 他用力的掰开紧紧环在腰间的那双手,没有回头,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徒留她一人黯然伤神。 从今以后,她是永远自由的,再没有人可以左右她的命运。而自己,辰轩自嘲的想,终其一生不过是做了一个绮丽的迷梦。 心梓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拼尽了一切,到头来依然是一无所有。她坐在冰冷的地上,痛哭失声。 最最让人无奈的不是得到后又失去,而是自以为是的付出,到头来却发现想要的本来就不属于你。 阮安乾,就算她终究是不忍下手,也确确实实是因为她欠他一条命还没还清。如今被人挖出,血淋淋的放在她面前。等于是逼迫她将往事通通重提一番。 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必被其乱。 第二天,心梓几乎是有些冒失的联络了闵子昭,要他秘密的进宫一趟。 “你确定要这样做?”闵子昭听见她的命令后,有些不可思议。 心梓眼中的决绝带着不容动摇的肯定。 “那我们该怎样?”他问得有些犹豫。 “都去处理好,三天以后,我们就离开这儿。”心梓苦笑,终究是要走了。 闵子昭的动作很快,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人就已经想办法偷偷的混进了宫里。奇怪的是似乎这次并没有人从中作梗,顺利的有些反常。 “娘亲。”八宝拉着心梓的衣袖。 这一年他长得飞快,快六岁的孩子已经明白了一些事理,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容貌也开始愈来愈像是阮安乾,整个就是缩小了一圈。 唯独那双杏眼,是继承了赵婉儿的,在那张脸上,磨掉了一丝凌厉,突出的五官愈发精致。 “八宝,你看,这两个是小妹妹。”她牵着孩子的手道:“你要记住,长大了要护着她们两个。” 八宝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两个一摸一样,冰雕玉砌的小宝宝,小心翼翼道:“娘亲,我能摸摸妹妹吗?” 心梓微微颌首,算是默许。 八宝欢叫了一声,轻轻的伸出手去,在两个小女孩细嫩的脸蛋上碰了一下。 腊月感觉到有人碰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向来是不怕生的,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小手挥舞着,冲着八宝“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晶亮晶亮的,看在八宝眼里,一阵莫名的欣喜。 正月则还是安安静静的,却没有哭,细声细气的叫了一下,继续睡。 “今天是八宝的生日。”八宝有些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那两个小奶娃身上收了回来,想到了刚刚一直在心里打转的事情。 “八宝想要什么?”心梓都忘记了,这么的巧合,但是这个并不影响她今天要做的事。 “我想……”八宝低着头想了想,方才细声细气的开了口,“我想以后和娘亲……”他将目光飘出去,又加上了一句,“还有妹妹在一起。” “可以啊。”心梓答得干脆,“不过八宝以后不可以再唤娘亲了,要叫师父。” “为什么?”八宝有些困惑。 “因为有很多的坏人,娘不想让他们知道八宝是娘的宝宝。” 八宝想了一想,很乖的点头答应。 “那八宝想不想爹爹?”心梓将男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摸着他小脑袋上乌黑的发髻。 “爹爹?”八宝呆住了,困惑的颦着眉毛,“琴姑姑说爹爹早就死了。”他心中一直存在一个模糊的记忆,似乎很小很小的时候,娘亲和爹爹每天都会在他的身边,可是他一转身,两个人的容貌就早已消失不见。 心梓握了握孩子冰凉的小手,道:“那师父带你去见一个叔叔。” “是不是象裴叔叔那样好的叔叔?”走到半路的时候,八宝拉着心梓的手,低声问道。 “恩。”心梓这次有些心不在焉,“记住我说过的那些话。” “恩恩。”八宝忙不迭的开始点头,跟着心梓继续向前。 路过了荒凉破败的永巷,冷宫,接下来已经差不多快到禁宫的尽头。 心梓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原来偌大的皇宫也是有一个可以让人一望便可以看得到的终点。 不管是什么人,都有不得不回归的那一处所在。 破败的园子大概是这宫中人烟最为稀少的死角处,心梓牵着八宝的手,漫步其中,各处堆放的草木似乎都是别有用心。 八宝觉得眼花缭乱,可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一直在看。 心梓低头道:“闭上眼睛,乖乖的跟着。” 八宝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可还是忍不住好奇,随时偷偷的睁开一下,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心梓知道管不住,索性也就由着他去了。一个小孩子而已,没有那么容易就会看破闵子昭浪费心血弄出的奇门八卦。 八宝见她并没有理会自己,看得更加仔细,边看边偷偷的记在心里,权当是在玩耍。 两个人慢慢的在其中走了一会儿,八宝开始惊奇,外观上看着小小的园子,里面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间。 他正惊疑,一个不太大的孔洞已经出现在眼前。 这个洞出现的无比突兀,却又非常的自然。就好像在平地上走路,走着走着,地上多出了一个不知道是被谁挖出的坑。 心梓很平静的拉住八宝,小声告诫道:“一会儿记住,不许乱跑。” 八宝很乖的点了点头,小小的脸蛋上出现了一丝与年龄不太相符的严肃。 心梓带着他缓步向前,漆黑的地道有些难走,而且似乎很长,一直通到地下未知的地方。 沿路上有些凶险,看得出闵子昭是真的下了很大的心思弄出了这一切,隧道里面机关重重,一不小心,不是迷路,就会被杀死。 心梓牵着八宝,经过了这一切漫长的行程,直到站在一扇紧锁的铁门前。 那扇门是整个嵌进去的,上下没有一点缝隙,只在最下面的地方,留有一个不大的方孔。 八宝好奇的摸了摸那只足有他半个头大的锁头,那个锁芯是浇死的。 心梓眉头一皱,将他迅速向后一拉,那个锁头应声落地,然后门上伸出无数的空洞,射出了几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心梓袖子一翻,那些针纷纷落于地上。根本不去理会那把假锁,在门缝处轻轻一抠,就露出一把很是精致的锁头出来。 她取出钥匙,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足以让八宝可以自由的出入。 “八宝。”她蹲了下来,揉了揉孩子严肃的脸道:“师父在外面,但是不能叫那个人知道。他不会伤害你,所以不用害怕。” 八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吸了一口气,向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在心梓略有些鼓励的目光注视下,闪身钻了进去。 心梓站在门外,等待着里面的动静。然而没有一丝声息,手中的火把燃烧着,吞吐着火苗。 她想想觉得好笑,记忆中从未有过这般淡定的离这个男人如此之近。 他也真是傻瓜,当初为什么就那般轻而易举的将帅印交还给了闻辰承,如果他足够冷血的话,现在呆在这儿求死不得的怕就是她了。 阮安乾,后悔吗?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八宝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室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石床,一张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蜡头,发出了微弱的光,头顶的依稀可以看到出开了几个小小的通风口,阳光从外面射入了几缕,屋内还算是明亮的。 儿臂粗细的冰冷铁链折射着令人胆寒的铁青色,一端深深的打入深邃的地下,而另一端,八宝顺着铁链延伸的方向望了过去,床脚处一个人盘膝而坐,那条铁链的另一头正好紧紧的箍在他的腰上。 他不敢贸然上前,于是紧贴着门小心的移动着。 “叔叔……”还是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那人似乎早就已经察觉到他的进入,没有出声,默默的站了起来,走到离他十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八宝受了一惊,立刻想要顺着原路返回,但是一想到答应了心梓进来和这人交代的事情,多少硬撑出了几分底气。 这人的胸襟上一大片的黄褐色污渍,上面还零星的溅着几点血红,头发蓬乱,胡子一大把,看上去甚为狼狈。 八宝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见这人的面孔,被吓的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词不达意。 “叔叔,我娘亲……呃……不……是师父……她说……她说……”他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那个人慢慢的向着他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摸摸他的头发,却受铁链所制,无论如何都碰触不到。 八宝看着他的眼睛,莫名的觉得熟悉,可是室内的灯光太过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隐隐约约的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也没有恶意。 那人用力一挣,铁链发出的咯咯的动静,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向前一步。他放弃了继续无谓的挣动,站在原地与他对视。 “叔叔,我师父说欠你的都写在这封信上了。”八宝咽了一口吐沫,这下子说的利索了许多。 他想了想,还是很小心的将那个绣袋递了过去。 那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又向前挪动了几步,走到估计那个人可以够的到的地方,伸出手去。 那个人接过他递过来的小小的绣袋,低头凝思了一下,方才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和一枚样式简单的簪子,簪头上淡紫的珍珠有如初见那般熠熠生辉。 他小心的将纸取了出来,那张薄薄的纸上只有八个整齐,但是绝对谈不上漂亮的字。 “还君明姝,情债两全。” 她的手腕的筋脉被挑断过,写字始终是无法发力,不管怎样的勤奋苦练,也终究是抱憾,如今能写成这样,已经算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八宝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将信纸塞回到那个小小的绣袋,然后妥帖的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他想自己的任务差不多也快完成了,转身就要从大门溜出去。 “八宝。”身后有人低声唤他。 这个声音听在耳中,也是熟悉异常,八宝转过身去,有些诧异。 “八宝,过来……”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就仿佛被那个声音蛊惑住了一般,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却仍然不由自主的向前。 行至跟前,八宝抬起头,看着那个人模糊的脸,眼睛里莫名其妙的开始模糊。 那个人慢慢的蹲下身体,轻轻将他抱进怀里,宽大的手掌摸着他的头。 八宝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咽下了那一句险些脱口而出的称呼。琴姑姑说过,爹爹早就死了,难道不是吗? “你师父还好吗?”那人的声音仿佛是渺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恩,好。”八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低声在那人的耳边道:“师父生了两个小妹妹。” 箍住他的胳膊骤然锁紧,八宝觉得那一刻简直喘不过来气,幸而那双手臂立时便松开了。 “好孩子,以后好好听你师父的话。”那人又摸了摸他的头,忽然手臂一个使力,将他整个钳住脖子,举了起来。 八宝惊骇的蹬腿挣扎,忍不住哭叫了起来。 门外本来一点动静也没有,八宝挣扎的越发使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低低的呵气声。 他眼前金星直冒,对于死亡未知的恐惧,超过了一切感知。 一个人影闪身而入,速度快到八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抱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到了门口安全的地方。 “你肯出来见我?”身后那人低低的笑着,声音有些嘶哑。 八宝偷偷的越过心梓的肩头向后张望,那人用手抚着胸口,嘴角再次渗出血来,在胸襟上留下更多触目惊心的色彩。 八宝这才反应过来,难道他身上的那些,都是受伤流出的鲜血?他微微侧头,心梓的表情依旧淡漠,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她没有回头,将八宝放于地上,牵着他慢慢的向外走去。 “你等等……”身后一阵铁链挣动的哗哗声传来。八宝感觉到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有些汗湿,忍不住想要回头。 手被牢牢的攥着,不容他有一丝迟疑,两个人已经身在门外。 洞内的阮安乾看见两个人离去决绝的背影,从未有过的疲惫不安,她当真这般吝啬,见他一面都是不愿。 “阿梓……”他已经不再理会她能否听见,“阿梓!” 没有一点回音,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走远了。他颓然的坐了回去,嘴角牵起,一阵苦笑。更多的血顺着嘴角流出。 门外突然再次响起的脚步声让他猛的翻起来,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人越走越远。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胸口处那个小小的绣袋取出,上面溅上了几滴血,在素色的织锦上宛若瓣瓣红梅。 幸好里面的纸并没有被弄脏,他展开,看着看着,忽然了然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纸上的那八个字。 没有错,是那个字,那应该不是错字。 喉头一阵热血上涌,他浑然未决,只是死死的攥着那张纸,脑中不停的回想着八宝刚刚说过的话。 女儿,真的是女儿。他狂喜,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两张可爱的和她一摸一样的小脸。 阮安乾站起身,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激动。 蓦然间一个念头又出现在他脑海中,如果她生下了他的孩子,那闻辰轩知不知道?他会不会为难于她? 心口处阵阵疼痛,他小心的将那个绣袋收好,用手掂了掂腰间的锁链,如果能快一点挣开那该多好。 八宝被心梓一路拖扯着,走的飞快。那个小小的洞口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了,可是她还是像要躲避什么脏东西一般,皱紧了眉毛。 “师父……”八宝有些跟不上了,小声的开了口。 心梓没有理会,脸色不是很好。八宝看的出她心情不好,不敢再张嘴。 走着走着,心梓猛然站住了脚,八宝还来不及反应,直直的撞在她身上,鼻子撞得生疼,拼命忍着,不敢出声。 “八宝……”心梓俯身,揉了揉他的鼻子,低声问道:“你恨不恨师父?”那张肖似的面孔慢慢的重合,让她凭空生出一种错觉。 八宝低着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摇摇头,“我不恨,师父是好人。” 心梓长叹了一声,带着他继续向前,明明还是个小孩子而已,又谈得上什么恨或是不恨。 叫闵子昭将八宝送回去以后,心梓尚且来不及多做迟疑,腊月和正月已经被辰轩下令呆在秀章殿内。而心梓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门外的车驾已经尽数的准备妥当。 简单的整理的一下行装,心梓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宫中,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少之又少,能留下的唯有一段残破不堪的记忆。 她坐在出宫的车驾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宫室,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不得不离开皖宁。 同样的场景,却无法生出共鸣,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带着哪怕一丝的遗憾与无助。 这次行走的很是缓慢,一路走走停停的,很快五天就过去了,可他们还是在半路上磨蹭。 心梓自己也说不上是在期待着什么,就像她始终不肯相信,辰轩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了一段感情。 闵子昭一直小心的守在车驾的外面,随时待命,他谨慎的有些过了头。 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一路上没有人阻拦,而且沿途顺当的就像当初轻易进出皇宫一样让人不安。 “子昭。”马车里传来了心梓的声音,帘子随之掀开,低声询问道:“少堂什么时候过来?” “大概快了,不过要想在南康王的眼皮底下轻易的过来,只怕不那么容易。我估计怎么也得在我们赶到复元。” 心梓点了点头,没再出声,半响开口道:“那楚自谦呢?” “大概会和少堂一起吧。”闵子昭回答道。 “行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不用这般警醒。”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低声命令道。 闵子昭当着她的面答应了下来,转过身去却继续警惕的查看着四周的动静。他顺带着有意无意的也在监视着辰轩派来的那些所谓的保护她们前行的侍卫。 到达凌江边上就要乘船,顺流而下,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复元。 八宝对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很是兴奋,尽管他对那些幼年的记忆还有些模糊。心梓索性带着他走到甲板的尽头,看着潮流滚动的江面。 “娘……呃……师父。”八宝见心梓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扯着她的袖子笑着问道:“我小的时候是不是就在这儿玩?” “恩。”心梓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孩子总是这样无拘无束,总也不会有烦恼。 “师父小时候也在这儿玩。”她想起她的童年,阿爹总是喜欢带着她,沿着江面一路游下来。那时阿爹的胆子真大,从来不怕对岸驻扎的那些闻国的军队。而阿娘每次听说了,都要担心好久。 那时候的水似乎也没有这么急,船行的很慢很慢,她几乎以为自己就会在那片水面上飘过一生。 正月大概是不熟悉水土,刚刚一回来就有些病怏怏的,不肯吃奶,连哭都没有力气。 琴儿抱着她,直说:“小公主看来以后啊,是在北边的命。”她本来是想安慰心梓早晚能回去的,没想到心梓笑了笑,似乎并未上心。 腊月则仍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吃饱了就闹,一点事都没有。索性八宝也乖巧,没事儿就哄着两个小孩子玩。 白少堂是在半夜时分偷偷的赶到的,他赶得很紧,趁着夜色上到心梓的船上。一来就是焦急万分的要见她,说是有要事。 闵子昭不敢耽搁,急忙去唤醒心梓。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心梓其实并没有睡,所以屋外一有动静,她就立即起身,准备将人迎进来。 白少堂的身上还微微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气,披风下鼓囊囊的不知藏了什么东西。闵子昭冷眼瞧着,忽然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白少堂动手隔开,低声道:“我带了一个人来。” 披风里忽然钻出了一张小小的脸庞,双目犹如寒星一般,只是静静的看了闵子昭一眼,他竟隐隐的有一丝心慌,似乎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心梓,却多出了一丝冷静,睿智,还有凌厉。 闵子昭不知道,一个小孩子的眼睛也刺骨如斯。他沉默,看上去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的乖巧,可一旦接触到他眼中的深不见底,就会发现那份了然与嘲讽昭然若揭。 “叫他们进来吧。”舱内的心梓发了话。 闵子昭稍一犹豫,还是闪开了身体。白少堂没有说话,继续裹着这个孩子走了进去。 闵子昭站在甲板上,皱紧了眉毛,月光冰冷的洒在他身上,迎着江水,一地冷然。 进到屋内,白少堂方才将那个一直躲在他披风下的小男孩引了出来。 心梓略有些困惑的看了他一眼,诧异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姓萧,叫萧昭泰。”那孩子紧紧的抱着怀,似乎在护卫着什么东西,声音朗朗,没有一丝慌乱。 “昭泰?”心梓仔细的念着这两个字,体会着其中的含义。忽然抬头冲着白少堂莞尔一笑道:“不会是你儿子吧?” “阿梓,你记不记得当初叔父有个嫡亲的弟弟,遗腹有一个儿子,从小和你我一起长大。城破的时候不知所踪。” “鸿配?当初城破的时候,他没有死?”她记得那个小弟弟,总是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的叫着姐姐,很听她的话。阿爹常说,以后要将他过继过来。 白少堂点了点头,“他逃了出去,不过可惜,得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痨病,去年去世的。” 心梓开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子,他和阿爹长得很象,一直静默的呆在一旁,既不亲近,也不疏离。 “这个是他的儿子?你从哪里找到的?” “说来也巧。”白少堂提起来还有些感慨,“那日我本来是在外巡查军务的,有亲兵报告说有个可疑的小孩跟着军队整整三天了,就是不肯离开。我怕是奸细,就将他带了回来。” “可有凭证?”心梓皱眉,这事情太过巧合。 “有倒是有,不过这孩子说要见了萧家的嫡系才可以拿出来。”白少堂低头看了一眼,这孩子死死的抱着怀,就连睡觉也不肯松开半分,谁靠近就立刻摆出一副拼命地架势。 萧家的嫡系?心梓想笑,这孩子既然知道去找白少堂,又知道他并非萧氏嫡系,而是旁支。就算是作伪,这背后的人也着实有意思。 她想了一想,蹲下了身体,慢慢道:“我是你要找的人,现在可以将信物拿出来了吗?” 那孩子抬起头,冷峻的双目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做声,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 他咬牙,一经想好了,用尽了身上最后的一点东西买了一些炸药,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假冒的,那么他会毫不客气的同归于尽。 心梓注意到他的异样,那点小心思立刻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的起身,慢慢走到桌前,拔出了一把刀子。 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有血顺着伤口滴下,将手腕放置于他面前,低声道:“萧家的血,可以溶为一体,你大可以一试。” “我爹爹说,有个姑姑喜欢荷花,是不是你?”那孩子开了口。 心梓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浅笑道:“那可是可惜,不是我,我最讨厌荷花,掉下去会淹死人。”她不爱荷花,是因为小的时候有一次闵子昭作弄她,把她推落荷塘险些出事,当时将鸿配吓得不轻。闵子昭也因为这个,险些被打断了一条腿。 那孩子低头垂目似在思索,半响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松开手臂,从怀里取出了一件包裹的严实的物体。 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递了过去。 心梓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眶瞬间濡湿。里面是一把用了有些旧的匕首,还有一枚小小的印玺。 那把匕首是当年阿爹弄来给他们三个一人一个的,心梓的那一把在阮安乾当初攻进皇宫,挑断她手筋的时候,不知道掉落何方。 白少堂的那一当年被他用来防身,如今早就已经不知道插在哪个敌人的头颅上了。 而那枚印玺,心梓记得,正是萧国当时的传国玉玺,阿爹当年也曾经用过,只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了用处。 “以后留下来,我来照顾你,好不好?”她摸了摸孩子略有些消瘦的小脸,看着他身上褴褛的衣衫,这孩子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吧。 萧昭泰沉默了一下,顺从的牵起她递过来的手,小声叫了一声“姑姑” “好了,先去休息好不好?”她摸了摸孩子的头,唤醒了琴儿,叫她先将这个孩子藏进正月和腊月休息的小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