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35

“如此也好。”心梓低头,看不清她的脸色,“放他离开吧,就说裴自如暴病身亡了。”    闵子昭皱了皱眉,“不怕放虎归山?”    “他不会了,也许是宁愿一辈子过的平平淡淡,离我远远的。”心梓苦笑着站起来,“每个和我接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以前是因为我没本事,护不住他们。现在……同样还是护不住。”    “子昭。”心梓抬起头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你也受不了了,就尽快离开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闵子昭苦笑着摇了一下头道:“我不会走,我答应过小韶,会永远护你周全。”    她笑笑没有说话,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局势已经发展到任是谁都无法控制的地步。就如同现在,辰轩不说,可她已然知道朝堂之上潜在的风起云涌。    当初有佘征勋的北疆军冲锋陷阵,虽然顺利的入主皖宁,可惜宗室贵族,诸多不服。纠结再三的不过是她的身份,辰轩的身份,还有她和辰轩的关系。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以明白辰轩的意思,之所以留下这个孩子,更多的是为了她能够名正言顺的居于宫中。只要她生下了他的长子,就任何人都没有借口阻拦他堂堂正正的娶她。    可惜了他的这一番苦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生下来的。况且就算是有了这个孩子,她的身份依然会是难上加难。    “子昭,我明天就想要知道朝堂上的大人们都是什么态度,还有到底有谁暗地里使绊子。”心梓抿了抿唇,“另外还有谢起,你设法通知他,要怎么玩他随便,玩掉了脑袋,我可是一点不管。”    “这一点倒是可以放心。”闵子昭提起谢起,忍不住就想发笑,“那小子别的不行,就会出馊主意。”    心梓想起今天上午偷偷的躲在书房后的屏风里,偷窥辰轩召见谢起的情景,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家伙倒是当真有趣,而且还是胆大包天。她还很没见过能把一向温和的辰轩说的头痛的。    更让人郁闷的是,辰轩问他当初问什么跟他说自己是邱家的后人,他竟然一口咬定了是辰轩听错了,还跪地不起十分委婉的请辰轩还他个清白回来。    这下子辰轩是彻底无语了。她却只想发笑,怪不得闵子昭说,影门的三个主事,一个奸诈,一个邋遢,一个乖僻,总之没一个正常的。    辰轩无奈之余还要想尽办法遮掩这家伙惹出来的祸事,会试非同儿戏,无数个人的眼睛盯着这边,如今被他冒冒失失的搞出了一个偷梁换柱出来。    “行了,还有曲公公,帮我和他说一声辛苦。”她冲着他点点头。    “干爹……”闵子昭张了张嘴,最后低声道:“干爹昨晚刚刚去世了。”提起这个,他的情绪略略有些低迷。    “干爹说,欠故人的都已还清了,只希望您平平安安就好。”闵子昭没有多说,干爹当初曾经受过清河公主大恩,一直在宫中潜伏至今,倒也实属不易。    “替我好好的处理一下后事吧。”心梓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如今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们,基本上都已经不在了。    一切已经过去了,当真是有如过眼云烟,叫人难寻痕迹。        长谷太守周瑞在最近的军报中很不幸暴病身亡,浑身溃烂,死状甚惨,武帝大为感伤,下令以公侯礼厚葬。    隔了三天以后的殿试,本次会试的前三甲,榜首的相貌竟于已经死去的周瑞有个七七八八的相似。    一时之间,群臣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奈何这人的这副相貌偏偏引起了武帝的重视,不顾众人的反对,钦点为状元。一时之间,这位新进翰林院的谢大人,让人更加觉得寒气阵阵。    偏生有人当面取笑说谢大人这是借了死人的光,他也不生气,反而笑得越发灿烂,灿烂的叫人心里直起毛。过了没几天,那个当面取笑过他的人,回家之后居然口舌生疮,不得不在家休养。一时之间朝堂上更加的混乱不堪。    不过武帝既然在这件事情上暂时占了上风,守旧的大臣们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在他立后这件事情上松口,直指心梓是害国的祸根。    心梓心底冷笑,面色上却什么都不说,南疆那边的局势还没彻底的被她控制好,自然是没空在这儿理会这些宵小。    就算是真的不行了,她也要确保有足够的力量可以自保。除非辰轩已经真的打算放弃掉她们所有的感情。    八宝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他真相,对外的说法是那个孩子已经被裴自如送走了,不知踪影。而裴自如,也只能是失踪,朝廷会一直通缉。    送他走的那一天,心梓就在一旁的死角处静默的看着。他应该并不知道她来过,走的平静自然,胸口的伤还没有好的彻底,脚步也还略有些虚浮。    她一直看着他慢慢的将整个身体融入无边的夜色中,才终是松了一口气。如果可能,她亏欠他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夜色茫然,一切都分辨不清,就像是没有人听到有冰冷的液体,伴着心碎的声音,落于地上,摔做几瓣。    她转过头去,故意忽略掉那个人紧攥的双手,和一直压抑住的颤抖。她冷静的告诉自己,他不会知道她来过,一定不会。    心梓的肚腹一天一天微微隆起,她也开始变得像是所有怀了孕的妇人一样,多疑,脾气也有些不好,嗜睡呕吐,容颜也变得有些憔悴。    有的时候没有人在,她就会故意使劲敲打肚子,仅仅是因为里面的孩子在动。    那种动弹让她越发的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掏心挝肺。祁渊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法子处理掉这个孩子。心梓曾经狠心的想要采取极端手段,偏偏被辰轩拦了下来。    打那以后,辰轩不管是到哪里都要她陪着,一刻也不松懈,就连睡觉都要死死的搂着她。上朝的时候就在御座后面加设了一个小小座位,用帘子隔起来,到也像模像样。    第五个月的时候,心梓的肚子有些过大,看上去倒是象七八个月的样子。于是祁渊在仔细的诊过之后,得出了一个更加惊悚的结论——她肚子里面怀着的是两个孩子。    这下子打胎基本上变成了不可能,辰轩不敢懈怠,每天几乎是强行压着她喝下那些黑乎乎的汤药。她不喝,他也就跟着停药。    几次三番以后,心梓终究是不忍心身体刚刚有起色的辰轩陪她受苦,慢慢的变得自觉起来。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母亲对他们的憎恶,变得极乖,慢慢的动的也少了。心梓背地里诅咒,最好生下来就是死的。    八个月的时候,心梓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整日的愁眉苦脸,也不说话。辰轩看了除了宽慰再没有其他的法子。    整个皇宫上下都变得有些愁云惨淡,尤其是辰轩,倒是显得比心梓要焦急万分。    这天心梓正在秀章殿内看书,翻了没有几页就烦躁的扔在了一边。辰轩下午要去准备祭天大典的事宜,暂时离开一下。    她百无聊赖的坐于床边,本能的想到,要是没有这两个孩子该有多好。    这时有宫女进来低声奏报道:“殿下,姜尚仪求见。”    她眉毛一拧,有些诧异,姜离儿?她来做什么?    “叫她进来吧。”她想了想,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很听话的退了出去,皇上虽然下了命令要仔细的看顾殿下,可是就连大总管都不敢惹这位主子。    姜离儿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在她面前跪下,仔细的行了一个礼。    “平身吧。”心梓嘴角不易察觉的挑动了一下,低声道:“姜尚仪来见本宫有事?”    “殿下,奴婢是来请殿下成全的。”姜离儿说得客气。    心梓微微一笑,“姜尚仪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本宫又不是正经的主子,有些事不好插手。”她心里暗自仔细思量着对策。    “既然如此,奴婢就斗胆说出来了。”姜离儿一躬身,“奴婢对一人仰慕已久,希望殿下成全。”    心梓心头一惊,直视姜离儿有些挑衅的眼神,不动声色道:“哦,愿闻其详。”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心梓的咬了咬牙,她暗自决定,只要姜离儿敢提出一点无理要求,她立刻就叫人把她轰得远远的。    “这个人说来殿下也认识,在北疆的时候,奴婢就一直仰慕。”姜离儿说的哀怨至极,低眉垂目,当真是我见犹怜。    心梓看着她,忽然莞尔一笑道:“莫不是冠军侯?这可是有些困难。人人皆知冠军侯讨厌女人。”    “不是。”姜离儿满脸的愁容,嗓音微颤。    心梓不动声色的瞟了她一眼道:“我记得姜尚仪当初也是伺候过陛下的,如今当然也是应该将心挂在陛下身上。”    当初辰轩为了演戏,对外声称曾经临幸过姜离儿,故而这次回宫直接封了尚仪,既是女官又等于是间接承认了她的另一个身份。    “陛下奴婢自然是仰慕万分,不过……”她抬头看着心梓,展颜一笑道:“不过奴婢高攀不起。”    心梓沉默,直觉的认为自己这是被耍了。她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尚仪心仪之人究竟是谁,可否告知。”    “谢起。”姜离儿温润而笑,低声道:“就看殿下可否愿意做这恶人了。”    心梓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人,她自然是理解姜离儿的意思。姜离儿是伺候过辰轩的宫人,虽然并无事实,但是名分上好歹也算是个主子。如果真的将她配给了谢起,只怕都会认为她嫉妒成性,容不得人。    “殿下,您可想好,这事其实对您倒也是件好事。”姜离儿看着她,似笑非笑。“只不过是要担个恶名罢了。”    心梓嘴角稍微勾起:“你犯不着跑这儿来激本宫,本宫若是在乎这个,这阵子秀章殿的椅子上做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我且问你两件事,第一,你和谢起是否真心?”    “殿下觉得奴婢会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    “本宫觉得会。”心梓略有些讥诮的看着她,“如果说事情关系到你主子的利益,本宫相信就算是要姜尚仪一条命,也会毫不犹豫吧。”    “可惜这次殿下想错了,奴婢确实没有其他的意思。您既然不信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好吧,这第二件事就是……”心梓顿了一顿,咬下牙,豁出去了。“你和陛下到底有没有?”    姜离儿没想到她会纠结于这个,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用袖子捂着嘴,低声道:“殿下,您不相信奴婢,总要相信陛下的为人吧。”    “本宫只是觉得若是真有,对陛下名声不太好。”心梓一开口就后悔的险些咬了舌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姜离儿看得出她着了恼,自觉地掩口不言。    “本宫自然乐意成人之美。“心梓恢复冷静,又仔细思量了一下方才道:“不过这事也要问问谢大人的意思。”    姜离儿笑笑不说话,她要是知道谢起是怎么想的,就不至于厚着脸皮跑到这儿来。    心梓此时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样才能叫谢起老老实实的答应这件事。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殿内气氛甚是诡异。    “姜尚仪若是没事就请先回去吧,本宫也累了。“心梓霍然起身,颇有些雷厉风行。    姜离儿见她这般动作,隐隐的意识到,这事成了七八分了,于是很恭敬的行礼告退。行至门边忽然回头,低声道:“殿下若是有空,也请多关心陛下的身体,有些药多吃无益。”    “恩,本宫知道了。”心梓有些心不在焉,辰轩所服的药物一直是由祁渊处理的,她也经常过问,应该不会出问题。    姜离儿见她并未留意,长叹了一口气,便已作罢。有些事情说的太过明白反而不好。    既然是变相的答应了姜离儿的请求,心梓使出了浑身解数,谢起这回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乖乖的照办。她甚至不惜叫闵子昭亲自去施压。    谢起这人滑的很,任凭你怎么说,就是不肯表态,总有办法岔开话题。心梓无奈决定采取终极手段。    于是辰轩有一日在朝堂上很不经意的提到了想要给宗室的县主指亲的事。言下之意就是要找一个品貌双全的人。    朝臣们嗅到了风声,自然不会有人再和这位新晋的谢大人“争”,纷纷退避三舍。    于是谢起就这样很荣幸的鹤立鸡群,并且被辰轩选出来强行赛了个老婆给他。    姜离儿出嫁的那一天,顶的是荣兰县主的名头,大概算是辰轩的第不知多少代的亲戚,总之人是顺利的离开了。    她特意来了一趟袖章殿,单纯的来谢恩。两个人彼此都是心照不宣,乐的皆大欢喜。    心梓隐隐的觉得姜离儿这次的出嫁有些诡异,于是叫闵子昭仔细的盯着她,暗地里连谢起都监视上了。    这对夫妻倒也是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居然还不错。心梓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很不幸闵子昭要再度亲自出马。    年关将至,宫中上下热闹非凡,一时之间连朝堂上出来作对的人也少了许多。    心梓和辰轩却有些心慌,肚腹一天一天的隆起来,这两个孩子怕是要赶在元月迫不及待的要钻出来。    “我有些害怕。”心梓趴在辰轩的怀里,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    辰轩把她抱紧,低声的安慰着:“有祁先生在。”他说完这话,脸色忽然一白,本能的抿紧了嘴唇。    心梓吃吃的笑了一下,感觉到他环着她的胳膊在微微的颤抖,“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辰轩劝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嘴唇紧闭没有出声。    “怎么了?”心梓翻起来,察觉到他的异样,双眸如星。    “没事……”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微微一笑,这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吧,那药果然霸道。    心梓皱着眉毛打量了他一下,显然是不信,赶忙召唤门外留守的内侍。    “不用……“辰轩话音未落,嘴角已经有一道血线缓缓落下,鲜亮的颜色晃得心梓一阵心惊。    祁渊来了以后,仔细的把了一下脉,得出的结论仅仅是最近操劳过度,休息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始终低垂着,心梓从那副表情中看不出什么倪端,也就只好命令他继续仔细伺候着。    辰轩一连几天都是没有力气的,只能歪在塌上阅读奏折。宫中一应的事情,心梓就分过来一半。她自己分娩期已近,也是不宜操劳,常常累得不行。偏生这些事情又都是分毫推脱不得。    到了除夕这日,宫中本应举行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为“逐除”。同时应由武帝在前朝宴请百官,并登城楼,以示普天同庆。    心梓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浑身绵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支撑着成功的将白天熬了过去,却在傍晚时实在是支持不住了。    “轩。”她低低的唤了一声,“我想歇一歇。”怕是不能和他一起去宴会。    辰轩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连声道:“你快要生产了,还是好好的呆在殿内不要乱走,等到庆典结束了,我就马上回来。”    他本来的意思是趁着今天,喜上加喜,顺便提出立心梓为后的事。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四平八稳的就是不肯出生。    “恩,你不用担心。”心梓靠在床上,微微的闭上了眼,“我就是有点累了,很快就好。”    辰轩在她额上亲亲的吻了一下,然后命令周围的宫女不得懈怠。见她睡熟,方才下令内侍们抬着他赶忙的向大政殿赶过去。    心梓慢慢的睡着了,整个人仿佛浮与空中,四下虚空不着边际。她努力的伸出手去抓摸,却发现那些曾经深埋于记忆中的景色渲染开来。    一个个人影在她身边擦肩而过,却怎么都抓不住,逼得她想要叫喊。    她心中惊惧,只觉得下身疼痛,身体恍似一块平坦的土地,有什么东西拼命地想要破土而出。    那些人影纷纷回过身来,看着她,却又在转过头的那一刻幻化成烟。    疼痛越来越烈,要将她生生的扯成两半。心梓忍不住,一声惊呼,然后看见大量的鲜血染红的身上的裙子,裙底有什么东西慢慢的伸出手来。    “啊!!!!”    殿外职守的宫人听见里面的惨叫赶忙跑了进来,却发现心梓颦着眉毛,额头上冷汗连连,双眼却是紧闭的。    她的身体蜷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似乎在梦中拼命的忍耐压抑着什么。    那几个宫人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是梦魇。其中的一个立刻跑出去去取安神的汤药来,另一个上前轻轻地推着她,低声唤道:“殿下,殿下,醒醒。”    心梓还是没有醒过来,手脚抽搐,脸色也是越来越白。那宫人隐隐觉得不对劲,斗胆小心的掀开了她的裙子。    仅仅看了一眼,她就吓得跳了起来,没命似的向着殿外奔去报信。    剩下的宫女忙作了一团,只看见大团的鲜血顺着心梓的裙摆蔓延开来。她原来并不是睡着了,显然已经是昏迷。        辰轩此时正在大政殿中,看着殿内的觥筹交错,殿外的火树银花,一派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喜庆的迹象,他心底却总有一丝不详。    “陛下。”他一抬眼,留在秀章殿守着的少成已经近在眼前。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询问。    “陛下,殿下怕是要生了。”    手中的酒杯落地,辰轩低声焦急道:“祁太医去了没有?”    “陛下,已经去了。”少成将那句情况不好咽回了肚子里。    群臣只看见内侍总管急匆匆的走进来,附耳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武帝立刻脸色大变,先行离席。    他这一走不要紧,底下的臣子立刻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过了好半天,方才有内侍宣召,圣上龙体违和,群臣可自便。    辰轩行在路上,平时走惯的路程,现在异常的遥远。他催促抬架的那几名内侍再快些,已经全然没有平日的自持。    阿梓……他于心中默念,千万不可以有事。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恍惚间有人在她耳边低声的絮语,再度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亮了。辰轩躺在一旁的软榻上,神色安详。    她轻轻的动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咫尺,伸出手却怎样都碰触不到。    身下恍似被撕开了重新拼在一起,火辣辣的灼痛。她咬着牙将腿并起来,没有一丝力气。隆起的肚腹已经消了下去,只是腰间有些松弛。她略有些丧气的躺了回去,努力侧过身来。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应该也是累坏了吧。    辰轩睡的正熟,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心梓看他,立刻一个激灵醒转过来,起身叫人进来。    “轩……”她急急的开了口,才发现喉咙像是被火烫过,嘶哑的不似人声。    “别说话。”辰轩歪在软榻上,有些虚弱的喘着气,叫人拿些水过来。    心梓喝了一些方才觉得好受,将头转过去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好丑!”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察觉到自己衣衫不整躺于床上,觉得委屈。    辰轩靠过去,却不敢碰她。祁渊说她现在很虚弱,一定要好好静养。    “都没事了。”他低声的哄慰着,当时的场景简直将他吓得半死,而她睡了整整两天总算是醒过来了。    门外有宫人小声的禀告着什么,辰轩的紧绷的脸色微微放松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宫中专门顾看皇子皇女的奶娘抱进了两个小小的襁褓。辰轩顺手接过,将她们放在心梓的枕侧。    “你瞧长的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大了也一定是两个美人胚子。”辰轩说这话的时候,注视着两个孩子熟睡的笑脸,笑的温柔。    是女儿。心梓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眼前这两个皱巴巴的没毛猴子一样的小东西,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哪里漂亮。    她仔细的掀开襁褓,观察了两个孩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只是大的左边的锁骨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而小的在右边。这个算是区别两个孩子的最直接的方法了。    其中的一个醒了过来,很懒散的踢动着四肢,嘴里“呵呵“出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欢快的吐起了泡泡。    心梓皱眉,觉得心烦,胡乱的将孩子包好,就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辰轩叹了一口,想要搬开她的肩膀,刚碰到就感觉到心梓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他缩了回来,不能逼她,还有时间,需要慢慢来。    他苦笑了一声,无论如何这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可真的要将她们视如己出,却也当真困难。    那个先醒过来的孩子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他这边,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兴奋的光,居然开始挣动着绵软无力的胳膊,嘴里叫得更加厉害。    辰轩略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家伙,这也太有意思了。    那个小东西见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居然有些心满意足的笑,口水很没形象的顺着小嘴直往下流。    心梓猛的翻过身来,烦躁的恨恨的瞪了两个孩子一眼。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那个孩子立刻缩手缩脚,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小嘴一瘪,却没有哭,反而更加凶悍的开始噗噜噗噜直叫。    另一个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喜欢,睁开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啜泣。声音小小的像是猫叫。她老老实实的躺在襁褓里,不似她姐姐那般欢畅。    辰轩记得小的这个生下来的时候,祁渊说有些先天不足,身体虚弱至极。他将两个孩子抱到大政殿回来,小的这个就闹了起来,不停地哭。    心梓是断然不肯哄的,他只好勉强将这孩子抱起来,用手拍着。大的那个一见没人理她,也任性的大叫着。    辰轩感觉到头都大了,没想到这孩子看着可爱,哄起来这么困难。    心梓已经被小的哭,大的叫烦得不行,索性将奶娘唤过来,将两个孩子抱走。顺带着连辰轩也一起撵了出去。    辰轩本来有些担心,但见她态度坚决,也就只好命令奶娘好生伺候着两位公主。他自己也还有事要处理,看着心梓喝了药,就离开了。    出了殿门,辰轩的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乌云。少成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今天早上又有很多大人递了折子进来,说是无论如何也要陛下过目。”    “都烧了吧,手脚干净点,朕才懒得看。”他颇有些赌气,前天晚上趁着两个孩子刚出生,他宣布了要立后的消息,结果当即遭到了一堆人的反对。    这帮人上奏的上奏,触柱的触柱,总之没有一个消停的。    辰轩当时大怒,本想杀一儆百,却被谢起拦了下来。他根基尚不稳,不宜大肆杀戮,这口气生生的咽了下去。    结果他退了一步,仅仅是册封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公主的身份,封号需要礼部另行拟定。    “一个个不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倒来管朕的闲事。”辰轩晚上回来和心梓提起,还很是愤愤。    心梓当时正在喝药,听了他这话,一口水险些喷出。她一笑,立刻颦紧了眉毛,牵动了肚腹的伤处。    “你好好的养养身体,不稀罕那个破位子,反正也轮不到别人坐。”辰轩有些劳累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心梓浅笑了一下,喝尽了碗里的药,他今天固然可以这般说,但是谁又能保证几年后会怎样?她的身份终究是上不了台面,不说别的,单就她曾经是阮安乾的妻子这一条,就足够他们背着奸夫淫妇的骂名遗臭万年的了。    她觉得不甘心,也不安心。    一切都是没有用处的,只有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中的方才是真实。    “那两个孩子,正好是元日那天生的,赶得时辰也有趣,干脆一个叫腊月,一个叫正月。”他望向她,眼里眉间满是温柔。“礼部拟的封号也呈上来了,乐安,乐宁。”    他抓紧了她的手,“一辈子安宁长乐,也是好事一件。”    心梓垂了垂头,安宁长乐,那是一个曾经多么遥远的梦想,快要成真时,她又觉得一瞬间便可化成灰烬。    辰轩看出她的失神,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一笑,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别在她的头上。    她用手抓下来,发现是和原来的那枚几乎是一摸一样的簪子。他平日里赏赐的首饰无数,却没有任何一个及的上这个。    心梓无声的笑了笑,将那只簪子别了回去,再次碰到了那枚淡紫的珍珠。    她脸色一僵,怎么总是忘了丢掉?旋即迅速的恢复正常,不动声色的将簪子插好。    辰轩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赞叹道:“阿梓,你真美……”    这句话确实彻底的将心梓吓到了,她记得今天刚刚照过镜子,整个一个黄脸婆,容颜憔悴,因为不能洗澡,身上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就这样他居然说她漂亮,心梓觉得辰轩这谎话说得越来越不靠谱,于是只好干笑了两声。    辰轩却仿佛并没注意到,看着看着,眼睛慢慢的闭上,竟然伏在塌上睡的熟了。    心梓知道他累了,也不去扰他,吩咐了宫人取被褥进来,给他盖好。    她亲自动手,替他扯了扯被角,刚刚拉好,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他的寝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周围的宫人都已经退了出去,她小声的唤了唤他的名字:“轩,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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