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梓没说话,缓缓将布包复又包好,神色悲喜莫辨。她曾被迫发誓永远不会离开他身边,否则辰轩便要不得好死。 她冷笑,阮安乾若是死了,自己还得下去陪葬。所以他绝对要好好的活着,在她触手可及又深不见底的地方苟延残喘。 书房一侧的耳房里忽然传来了很大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于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心梓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随即神情一点一点舒展开,片刻之后已经是云淡风轻。 她对着闵子昭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将身体隐没于书房阴暗处的黑影之中。 心梓手中持着那份奏折,慢慢的走进了耳房中。床边的帐子已经被辰轩掀开,他坐于床边,刚刚睡醒还有些不太清楚,手指在太阳穴处轻轻的揉动着。 心梓放下奏折,站在一旁,娴熟的按在他的穴位上,轻轻的揉捏。 辰轩将她的手捉住,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才笑道:“这些都是宫女们做的,怎么轮到你这个当主子的亲自动手?” 心梓嘴角微微勾起,轻哼了一声道:“要是我说我不愿意别人碰你,你怎么想?” 辰轩也是哈哈的大笑,心情甚好的拉她一起坐在榻上道:“明天去把少成调过来吧,这些年他也受了不少罪。” 心梓靠在他怀里,手臂揽过他的脖颈。莲藕一般的雪白,白玉一般的光滑的触感让辰轩忍不住低下头去想要吻她的唇。 心梓在他凑过来的那一刻,闪身躲开,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少成也不行。”又仔细的想了想,很认真的道:“姜尚仪就更不行。” 姜离儿随着辰轩一路回皖宁。刚入宫之时她昏睡未醒,宫中上下的大小事宜全部是由姜离儿一手打理的,她醒后又休息了几天,才亲自过问。 当初看到那些已经整理好的宫中事务的折子,心梓在赞叹之余也暗暗称奇。姜离儿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七,处理起事情来却是井井有条,稳重中带着一丝老练。 心梓面上未说什么,悄悄地却记了下来,这人的能力倒是够了,但是留在辰轩身边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出事。 “你说离儿?”辰轩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太高兴地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她这些年随着我,一个女孩子家,总归是不容易,说来也是我耽误了她。” 心梓心道,就是你这份愧疚引得人家对你朝思暮想的,自己还偏偏不知。 “要不,给她许个好人家?”她梛揶道,“你总不能一辈子这么拴着人家。” 辰轩沉默着没有说话,故意低着头很是犹豫的样子。心梓有些着了恼,抓着他的胳膊道:“怎么你舍不得了?” 辰轩还是一副犹豫万分的样子,半响才艰难的开了口。 “阿梓,你说这朝廷里还谁没娶过妻的?我倒是真想不起来了。” 心梓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啐了一口,话音一转道:“冠军侯不是还没娶妻吗?我记得他是比你还虚长两岁。” 此言一出,辰轩是真的沉默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水光潋滟,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温柔的映出他的身影。 “阿梓,征勋不行。”他说的诚恳。 “为什么?”心梓垂下了眼帘,睫毛轻颤。 辰轩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但不是现在。”现在知道佘征勋真实的身份的,只有他和辰宇两个人。 心梓很懂事的点了一点头,她赌佘征勋永远也不会和辰轩提起那天两个人说过的话。因此,辰轩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她早已知晓了这个秘密。 她不过是在提醒,连她这么一个平日里不出宫门的人都已经看出了佘征勋不娶妻子的古怪。至于他和佘征勋的关系,她目前倒是可以放心的。 她走下床榻,来到桌旁,取出了刚拿过来的那一份奏折。 “我刚整理出来的。”她塞到他的怀里,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辰轩一看那本奏折的封面,就明白是什么内容了。“谁告诉你的?” “你放心,我不是非要去乱翻你的奏折,辰宇昨天就不放心,派了人特意过来说了一遍。”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觉得我是个累赘吗?”心梓用手指掐断了宫灯中熄灭的烛心。 “阿梓,这事你不用管。”辰轩站了起来,走过去抱住她,“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那什么是我应该管的?朝堂上有人提出要少堂带着那些南疆士兵去南边自相残杀,这个我要不要管?” “轩……”她咬了咬牙,“你相信我,裴自如不过只是说了想见我一面,我必须去,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 “你明白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既然有机会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南疆四郡,为什么不试一下?” 辰轩笑得有些无奈,“阿梓,那很危险,而且辰宇可以的。” “那并不一样。”心梓闭上了眼睛,她忆起了那次险些被阮安乾打死的经历,跪在那个随处是尸体,弥漫着血腥气的战场边上,那种从心底向上翻腾,直欲破口而出的恐惧让她毕生难忘。 那些残肢血肉曾经拼成了她命里最最冷酷,难以磨灭的梦境,比起受过的所有的苦难都要刻骨铭心。 还有鲜血淋漓的大正殿,该死的人固然不足惜,可是那些什么都没有做过,完全无辜的人呢? 也许她是错的,那些人也都曾经伤害过别人,砍下过别人父亲的头。心梓自嘲的想了想,就当是单纯的觉得恶心吧。 “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她苦笑着,扳过他的头,“你记不记得清河姑姑?” 第二日的早朝,一向勤勉的武帝突然以身体不适为名,罢了早朝。 与此同时,宫中的惠顺长公主也告了病,说是要出宫修养几天。武帝下令将宫外原来的礼王府仔细修缮一下,赐予惠顺长公主。 如此一来,有些嗅觉敏感的臣子立刻上奏,提及了立后一事。武帝既没有驳回,也没有赞成,反而是颇有深意的多看了一眼。 这下子朝中立刻像是炸开了锅,奏请皇帝立后的奏折像是雪片一样纷纷飞向大正殿。 武帝却是始终保持着暧昧的态度,遇到这种折子,一律收上来,这次连批复都懒得批了。 少成推开大正殿的门时,正看见武帝怀里抱着心梓,一起围着大殿中央的一个烧的正旺火炉子。整个大殿里面烟雾缭绕,看来是已经有一阵子了。 “这个,字太难看了。”随手扔进去一本,那奏折立刻在火苗中蜷缩成团,化为灰烬。 “这个,写的啰里啰嗦,别人都看不懂。”心梓眉头也不皱一下,一抬手又是一本葬身火海。 “这个,还不错。”她总算是拿起一本看得顺眼的,翻开后大致读了一遍,“可惜是劝你立后的,看着就烦。” 少成跪在殿门口听着,只觉得汗流浃背,感性这二位要了火炉子是做这个的。他抬头偷瞄了心梓一眼,以前没发现这位姑奶奶这么难伺候。再看武帝,一脸纵容的把人抱在怀里,还时不时的用手拨开她额上的乱发。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心梓烧的高兴了,这才一抬头,发现了正跪在门边的他,立刻脱身站了起来。辰轩也看见了,沉声唤道:“少成,什么事?” 少成将头埋的极低,“陛下,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朕知道了。”他转身牵过心梓的手,走过他身边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自己也注意一些,这么多年总归是辛苦了。” “陛下,奴才没事。”少成将头埋得更低了,当年太子获罪,被贬为齐安王,他在宫里的日子算不上好过。多亏了当时元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曲公公,对他多有照拂,这才能活着熬到陛下出头的这一天。 “大总管。”心梓走到他面前,俯下了身子,低声道:“陛下可要好好的伺候,胃口不好,晚上不能吃姜。” “公主放心,奴才明白。”少成深深的扣了一下首,公主的话他听得明白,无非是要他警醒些,免得自己这一走,后院起火。 “那便有劳大总管了。”心梓笑了一下。 身旁的辰轩笑了一下,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怎么管得这么宽?折子都烧了也不解气?” 少成赶忙跟在两人的身后,看见这两个人出了殿外,立刻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礼数上没有丝毫的懈怠。 门外的侍卫,太监,呼呼啦啦的跟了一大群,都知道今天是长公主出宫的日子,皇帝陛下确实要亲自去送的。 辰轩摆了摆手,只示意少成跟着他。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马车越行越远,已经快要行至宫门了,不知为什么,心梓向后望去,总能看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她有些疲惫的将头靠在马车上,刚才的那些折子,她实际上大致都读了一遍。内容无非是劝阻,皇上乃是万民表率,后宫国母更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宫中不可一日无后,应该尽早立后。更是有人直接说她亡国克夫不详,理应入寺清修。 有些人就是很烦,你不去惹他,他偏要跳出来咬你两口。 心梓将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听着车轮在路面上碾压发出的吱吱声。她不得不亲自去南疆还有一个理由——楚自谦。这个人如果用得好,将来必然是肱骨之臣。 第二天一早,惠顺长公主自宫中搬出后,开始闭门谢客,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心梓此时没空理会任何事,她轻车简从,一路上只带了少数的几名护卫,连着闵子昭日夜兼程的向南疆赶。 辰宇前天上奏的军报说已经准备要强攻南疆边境,也许只有一天的时间留给她们。 她赶到正处于凌江北岸的大营时,已经是夜半三更。辰宇亲自出来将她迎了进去,同时将主帐让于她暂住。 趁着夜黑,辰宇冒险用小船带着心梓到江面上查看,隔着宽阔的江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对岸南疆军队燃起的篝火,还有更远处的复元城高大黝黑的城墙。 “如果强攻的话,伤亡会很大。”辰轩指着江面对她说,“阮安乾临走之前花了大心思,将这江面两边立起了锁江柱,这里的地形本就险峻,两岸都是高山,如此一来,战船根本开不进去。” “有没有想过坐小船?” “小船倒是可以进去,但是能承载的人不多,船也不多。我本来打算是用火烧的,可惜铁链太粗,似乎要烧很久才能烧的断。” 心梓看着眼前壮年男子胳膊粗细的十根黑黢黢的锁链,阴森的将整个江面牢牢地锁住,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不管如何,阿姐,我明天都要试一试。”夜色中心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窥见刀削一般清晰冷硬的轮廓。 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磅礴的气息,在血与火的历练中,不知不觉他已长成了一个男人。 心梓没有说话,她知道一切都几乎是挽回不了,而且如果这一仗都打不赢,那么以后几乎没有任何筹码可言。 “其实也并不是无懈可击。”心梓低低的开了一个头。 “栓铁链的是木桩……”辰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接口道。 早上恰好是大雾,当浓雾散去,复元城驻守的士兵惊奇的发现江面上似乎漂浮着一层黑乎乎的液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诡异的五彩的光。 有几艘小船正准备掉转回头,城上的守城官急忙下令射箭,然而那几艘小船一溜烟的消失不见了踪影。 守城官正下令严防以待,忽然江的那一边又顺水飘下一只小船,里面空无一人。 闻辰宇看着那艘小船瞬间在江心点燃,沉于水中的桐油立刻迅速的燃烧起来,形成了一片火海。 他并不着急派船过去,复元城里的将士已经是有些慌乱,他们不明白闻辰宇的军队为什么要如此的劳神费力。 但是很快,答案就出来了,熊熊的火将铁链越烧越热,很快变得通红,钉紧了铁链的木桩也开始滋滋作响,一点一点被烫成焦炭。 一直到烧得差不多了,闻辰宇才冷冷一笑,回头下令,所有的战船集结待命。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闻辰宇所带大军也是伤亡严重,但是索性复元城算是顺利的拿下了。 复元城的后面,就是南疆的整个中心——涪陵城。 兵临城下的时候,心梓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这座城承载了她童年全部的美好纯真,却又被阮安乾摧毁殆尽。 披风上的兜帽将心梓的大半张脸都遮的严实,她在夜色的掩护下焦急的走在城中,直到眼前出现那座熟悉的府坻。 前面引路的人停了下来,小心的将她引进门中,低声道:“公主殿下,将军在此处等您。” 她轻声的恩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大门。 缺少了主人的庭院显得异样的荒凉,心梓望着曾经熟悉的风景,曲终人散,总是分外悲戚。 偌大的庭院里只摆放着一张桌子,两个人邻桌而坐,一大一小。 “叔叔,吃那个”八宝挥动着浑圆白胖的胳膊,兴奋地叫着。 “恩……”裴自如没有多说话,从远处的盘子里夹了一只虾,仔细的剥了起来。他剥的极其细致认真,直到那只坚硬的虾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枚虾仁。 八宝才三岁多,牙齿虽然长了,但是并不是很坚硬。抓过那只虾仁放于嘴中,与其说是咀嚼,倒不如说是吮啃。 裴自如有点着急,小心的把手垫在他下巴底下,防止他噎着或者是呛着。 八宝啃掉了大半只虾仁,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冲着他嘿嘿的笑。 “叔叔,要吃!”他的注意力又被别的吸引了过去,双手乱抓。 裴自如将他抱紧,赶忙又伸出筷子去夹别的,刚一转头,就注意到了一双金丝凤履。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由上向下,慢慢的抬头。 八宝早已发现那边多了一个人,手指头还放在嘴里吮着,睁大了眼睛在记忆中搜索着心梓的影子。 “娘!抱抱!”他想了起来,双腿双脚开始乱蹬,想要挣脱裴自如的怀抱向心梓扑过去。 裴自如没的奈何只好将他放于地上,八宝用还不太稳当的步伐蹦蹦哒哒的朝着心梓跑了过去,扑到眼前抱住她的腿,就开始蹦。 心梓俯身将他抱起,八宝立刻咯咯的笑着,将脸埋在她胸口使劲的蹭。她抱着他在桌边寻了个位置,然后坐下。 孩子重了好多,她皱着眉毛想了想,两只胳膊抱起来都费力。 裴自如有些局促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的伸出手去,低声道:“是不是很沉?要不我来抱吧。” 八宝扭着身子,不愿意离开心梓。心梓冲他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世安,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裴自如低下头去沉默,过了好久方才伸出手拿过了桌子上的酒杯。 “侯爷……”他似乎是在措辞,有些犹豫,“是真的吗?” 心梓也沉默,只有八宝听见“侯爷”这个称呼以后高兴地叫了起来。 “阿爹!是阿爹!” “对,八宝好乖,确实是阿爹。”心梓小心的哄着他,拍着他的背。 裴自如把头扭过去,“我以为……”侯爷当初听到她被人带走的消息,一个人在屋子里想了整整一夜,满眼的血丝。第二天就当机立断的决定,带人北上。 他记得他走之前将整个南疆托付于他,自信的告诉他一定可以带着公主一起回来。 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殿下,不管过去怎样,侯爷他真的……” “我知道。”心梓抓着八宝的小手,逗着他玩,小孩子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衬着她笑靥如花的脸让人有着瞬间的迷乱。 “那你呢?”心梓忽然转过脸来,问得直接。 裴自如的眼神些许的有些躲闪,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桌子。 “世安,我记得刚来的时候,只有你关心我。”她苦笑了一下,低头点了八宝的睡穴,小孩子躺在她怀里,安静的睡了过去。 “那时候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每天都是不停的折磨,让我遍体鳞伤。索性还有你能给我送一些药来。”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你应该早就已经猜到了南宫他们是怎么死的。”她没有再说下去,聪明的人总会听得懂。 他伸出手去,将她怀里的八宝接过来,轻轻放在旁边一张加了软垫的椅子里。 “为什么不杀我?”他的眼睛里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雾,黑白分明的眼珠有些朦胧。 “我不想你死。”心梓用手摸了摸孩子娇嫩的小脸,那种触感带动了她心中最最柔软的部分。 “我不会背叛侯爷,死也不会。”他说的笃定。 心梓浅浅一笑,“可是从你有了那种心思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背叛了他。” “对。”他也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所以你杀了我吧。” 那一刻心梓仿佛看见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腼腆的青年,她叹了口气,将冰冷的手掌轻轻的贴在他脖颈上,感觉到那跳动的生命力。 “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裴自如闭上了双眼,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他笑得有些疯狂,伸出胳膊用力抱紧了眼前的人。他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身体微微的抽动着。抱的死紧才能证明这一刻自己怀里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阿梓……”他轻轻的在她耳边呢喃着,就像是千百次梦中脱口而出的那样。 “我……”他没有来得及说完,口中有大量的鲜血涌出,浸湿了她肩膀上的衣服。 心梓感觉的到他的身体越发的沉重,像是整个都倚在她身上。肩膀处的衣服被浸的湿透,一股银芒从他的胸口处透胸而过。 他拼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抬起脸,凑近她的唇,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丝崇敬与期许碰了一下。 心梓眼看着他从她眼前划过了一道弧线,伏于地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她走过去,冷静的在他身上摸索着,一定有通关的令牌。 她仔细的摸着,却意外的在发现在他的胸口处有一个小小的瓶子滚了出来。她拿了起来,记得那是在山上,她将他给的伤药送给了傅子规。 那个小小的瓶子似乎是被人摸索过了无数次,光滑的划过她的手心,在青砖的地面上摔成了碎片。 心梓静默住了,周围连一丝风声也没有,隐隐的只能听见夜空中,乌鸦的哀鸣。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心梓站于原地,没有说话,叹息一声,伸手在裴自如的胸口处摸了一下。索性还是温热的,只是伤口处流血不止,人也已经厥了过去,几乎没了呼吸。 那把长剑透胸而过,心梓不敢贸然拔出她伸手点住他周身的几处大穴,想要把血止住。指尖刚刚触到他的身体,就感觉到不对。他周身的穴道像是被移了位置,她艰难的搜寻了好几遍方才找到。 他是真的想要死,将那把长剑插于胸口之前,竟然暗暗的将自己身上的穴道尽数移位。 桌子上昏暗的烛火,连并两旁闪烁不明的灯光,映射的地下树影婆娑。阴暗处慢慢的拉长出一个人影,行至她面前,拱手行礼。 “怎么样了?”心梓问道,并没有抬头看那人一眼,就已经知道是谁。 “祁先生已经找到了。罗刹姑娘也没事。”楚自谦小声道,“接到您的信,我就已经将一切处理妥了。” 他的目光扫到了伏于地上的人,定睛一看,有些许的困惑。 “公主,裴自如……” “他没事。”心梓的语气平淡至极,“你的事情办得顺利吗?” “很顺利,他故意放水。”他答得诚实,这种事情说出来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自谦,以后如果我将整个南疆交付与你,你会如何?” 楚自谦没想到她说这个,低头认真的想了想,答得简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此便好。”她顺手将一旁的八宝抱起来,解开了他的穴道。小孩子的身体还没长成,穴道被制太久有害处。 八宝的睡穴被解开了,不舒服的翻了个身子,还在睡。心梓将他的头托起来,看着他的脸道:“长得真像。” 她话锋一转,直视楚自谦的眼睛,“那个孩子一直在城外的一户人家寄养,我当初和你说过只有祁渊知道他在哪儿。现在是把他还给你的时候了。” 楚自谦抬起了头,脱口而出:“您不担心我?” “不担心了。”心梓冲他笑了笑,“那个人的坟,你常去打扫一下,也算是功德一场。”她当然不会担心,一个人如果有野心必然会绝情弃爱,抛弃一切阻碍自己前进的无用东西。而如果一个人太重感情,那么必然难成大事。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刺,浮起了那个一直被她刻意忽略了好久的名字——阮安乾。如果他最后不是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自己只怕还是被关在那个笼子里。 楚自谦没有说话,嘴唇抿的死紧。 “你不用告诉我他葬在哪儿,我也不想知道。他既然已死,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心梓头上的一缕头发落了下来,她习惯性的伸手将簪子扶正,触到那枚带的习惯的簪子时,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的抽了回来。 楚自谦注意到她的怪异,看见那抹淡紫的光华后,也是有些微微发怔。 心梓心里莫名其妙的着了恼,今天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偏偏别着这个来添堵。她没注意到的是,那枚簪子戴在头上从未摘下来过。 “好了,走吧。”她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将怀里的孩子裹得严实。边走边撂下了一句话:“你想办法将地上的那个人先交给祁渊,告诉他,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她慢慢的走出了王府的大门,侍卫本就不多,又得了裴自如的命令,竟谁也没有拦她。 行至城门,守城的那名将官看清她手中的令牌后,立即俯身跪拜道:“公主殿下,下官速开城门。” 心梓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认识这人。 “殿下不必劳心,下官是奉了裴将军的命令在此等候。”那名将官命令下面的士兵们将城门粗重的铁链卷起。 “殿下,您请……”那名将官拱手又行了个礼道:“下官曾受过将军大恩,亦敬仰侯爷的为人。”他话音刚落,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利剑。 心梓身形一动,却见那人手中的剑竟然直直的向着自己的脖颈上抹了过去。瞬间一道血雾在她眼前蔓延开来。 那将官拼却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一句话:“殿下,请不要祸及城中五万士兵。” 心梓冲着他点了点头,这是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最后的尊敬。 周围的士兵安静的站在一处,谁都没有动,半响方才有人静默的跪下,在心梓的周围围成了一片。 心梓不说话,她无法理解这种近乎于愚忠的感情,正如她看不透为何裴自如一心赴死。 可能连辰宇都没有料到涪陵城会如此顺利的就被拿下了,此城一倒,南疆其他各郡纷纷的失去了支柱一般。朝廷的军队得以势如破竹。 心梓不顾辰宇的强烈反对,执意留在了涪陵城。辰宇本来想要留给她一万兵马,也被她拒绝了,理由是有楚自谦一人足矣。 楚自谦这人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在第七天就已经将南疆收拾的上下归心,局势已经稳定。心梓这才放心给辰轩上奏,希望能叫白少堂带领那剩下的几万南疆军队回到故土。 她斟酌着字眼,委婉的提出了另外的一个要求,希望能让楚自谦暂时代为处理南疆的事务。并不害怕他不同意,总会有办法的。 心梓抬了一下略略有些酸麻的胳膊和脖子,长舒了一口气,吩咐闵子昭叫人迅速的将这封信件秘密的交给辰轩。 闵子昭刚刚才离开,琴儿就走了进来,在心梓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心梓听了以后立刻起身走出了屋子,直奔祁渊暂住的地方。果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再仔细一看,裴自如身上被包扎的结结实实的伤口已经被他自己重新扯破,不断的有血从伤口冒出来。 心梓只觉得一股阴火直冲脑门,咬着牙上前一扒拉,果然人已经疼得重新晕过去了。 她索性也不和他客气,随意胡乱的将他身上的伤口重新包了一下,想了一想,一巴掌就恨恨的挥在他的伤口处。 她这一掌只带了三分的内力,却也足够裴自如疼得惨叫一声醒转过来。 “唔……”他整个身体抖得像是一片从树上掉落的枯叶,眼神有些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