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召见儿臣,不知所为何事?”她恭敬地低下头去,行礼道。 “没什么,招你进来坐坐罢了。”说着门外转进来宫女,给心梓看了座,然后又捧上了一杯茶水。 心梓看着眼前的这茶杯,放于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阮太后看着她喝了,微微一笑便道:“刚才皇上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君文已经进了宫,哀家一想,这总不能影响人家夫妻团圆吧。” 团圆?恐怕是打好了主意想让他们到地底下团圆去。心梓也微笑着站了起来,对阮太后行礼道:“说到团圆,太后,儿臣想要去拜见皇上和侯爷可好?” 阮皇后道:“不着急,先坐下说一会儿话,一会儿他们自然会过来。” “如此,那儿臣就从命。”心梓大大方方的坐了下去,耐心的等待。 过了好久,殿内静谧的很,这时一名内侍从门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有些防备的看了心梓一眼,然后低声在阮太后耳边禀告了什么。 阮太后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心梓一眼。“呵呵,皇上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君文来辞行了,想要宣召你过去。” “如此,那儿臣便告退了。”心梓已经站起了身,却被身旁的两个内侍按了回去。 “哀家的话还没说完,不着急。怎么这茶不合口味?都没喝多少。” 心梓不亢不卑道:“太后,儿臣的胃口不好,御医说不可以饮茶,伤脾。” “如此也对。”她的眉间忽然显现出一抹厉色,恨绝道:“可惜今天这茶,你想喝也罢,不想喝也罢,都得给哀家乖乖的喝下去。” 心梓见她撕破了脸面,继续装傻道:“太后您这话说的,儿臣不懂。” “不懂?没关系,只要你喝了茶水,然后跟着哀家去大正殿,劝你的夫君投降。今天的事就算是作罢。” 心梓心道,这不是在哄小孩儿嘛!她去劝了阮安乾,只怕他们两个立时便会被抓住就地处死,思及此处,她索性也不想伪装,冷笑道:“太后,您这茶儿臣不敢喝。”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腐骨散呢?”她脱口而出,意料之中的看见阮太后的脸色一白。 “呵呵。”阮太后反应过来,古怪的笑了一下低声道:“你都知道?既然如此本宫更是留你不得。” “知道,当然知道,太后有胆量做出弑君夺位的事自然是不在乎多杀几个人灭口了。”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那两个内侍也是吓了一跳,如今这事情这么被说出来,只怕是他们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那两个人手一松,心梓已经趁机甩脱了,身体向后猛的一撤,便要向门外跑去。 她刚刚行至门口,就被人顺手一带,然后整个推了回去。心梓定睛一开,却原来是那名将她带至此处的内侍。她记得这人的武功是还算不错的,下意识的想着暗暗将自己的双手握紧。 殿内的阮太后不顾及形象的大喊道:“杀了她!” 那名内侍立刻对着心梓挥刀相向,她向后一躲,正在犹豫。忽然间被人一扯,整个人陷入到一个明黄色的怀抱中。 她抬起头一看,闻辰承已经将她一把护到了身后,对着殿内恭敬道:“母后,是朕!您受惊了。” 阮太后没有做声,半响方才步出殿外,对着闻辰承道:“皇上来得好快啊。” 心梓也是一惊,闻辰承来了这边,难道是阮安乾已经彻底失败了?不会啊,他怎么也不会如此的不顶事。 闻辰承对着阮太后行了一个礼道:“母后,儿臣是想来将皇妹带过去,表哥已经交出了帅印,自当放她二人离开。” 阮太后冷笑了一声,“皇上说是就好,这丫头目无尊长,哀家想要教训她一下,皇上不会介意吧。” “母后,”闻辰承又道:“就当是给朕一个面子,反正以后您也不会再见到她了。其他的事情,也都一笔勾销不再追究好不好?”他低头想了想又低声道:“比如说大正殿的事。” 他们母子挨得很紧,旁的人根本听不清最后的那句话,只看见阮太后的脸色一变然后慢慢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也罢,也罢,皇上将人带走吧。以后哀家再不管了。” 闻辰承连忙扯着心梓俯身行了个礼道:“如此就得罪母后了。” 阮太后略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看着他将人拉走,再也懒得去管了。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以为小心翼翼,却原来是众人皆知。 她刚才一晃神,身旁的一个人影已然飞窜而出冲着的方向正好是闻辰承他们离开的方向。 她觉得有些惊恐,但是想喊已然来不及了。喉咙处寒光一闪,她用手摸到一片温热,立时瘫倒在地上。 闻辰承带着心梓走得飞快,快走出秀章殿时在她耳边低声道:“朕有点不想把你还回去了。” 心梓想要甩脱他的手却没成功,皱了皱眉毛:“阮安乾许了陛下什么好处?” “呵呵,好处?不需要,朕富有四海,谈什么好处?”他低声道:“不过朕的好表哥可是将帅印都抵在朕这儿,而且发誓一辈子不与朕作对。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早让他知道你在朕这儿。” 心梓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下唇,阮安乾这是为什么?值得吗? “你说,要是朕现在出尔反尔,让他人权两空,怎么样?” “皇上不觉得不值?有阮安乾那一句承诺就已经够了,非要拼个鱼死网破,怕是没什么好处吧。” “也是。”闻辰承看着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不过你也确实值这些。” 心梓别过头去不再理他,现在如果阮安乾和闻辰承化干戈为玉帛,那他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她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杀意毕现,藏于袖中的右手微微的曲起。 只要杀了他,阮安乾就算想不造反都是难上加难。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心梓眼中的杀意顿现,藏于袖中的右手微微的曲起,禁不住庆幸刚才没有过早的露出武功来。 杀掉了闻辰承,一切就都一了百了了,心梓断然不相信他有时间将宫中上下埋伏的眼线通知了个遍,必然留有一手,到时候一起发难,这笔账自然是要算到阮安乾的头上去。而且他此时应该是对自己殊无防备,下起手来简单得很。 她故意拖了一下,正想要凝起掌力对着闻辰承的后胸拍下。闻辰承却突然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的双眼。 “阿梓。”他念得严肃,难得的收起了一脸的玩世不恭,“原来做皇帝真的很辛苦。” 心梓一惊,以为他是在试探她,然而他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是作伪。 身边的侍卫内蚀自觉地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闻辰承的话清楚地传进了她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总是欺负你。”他笑了笑,“现在想想那是多么的幼稚。” “陛下,请您自重。”心梓有些心慌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低声提醒道。 “对,要自重。”闻辰承淡然的开口道,冲她若无其事的笑了一下。 两个人正走着,眼前的人影一闪,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卫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那人已经跃至心梓和闻辰承的面前,手腕一动,剑光一闪,直冲两人劈了过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尘埃落定,心梓咬牙像旁边一撤,却发现眼前的那名刺客已经被闻辰承的近侍刺了好几个透明窟窿。 她被一个人压着倒在了地上,冰冷坚硬的石子立刻将她咯得清醒。 她睁大了眼睛,将身上那人推开,将他的头抱于怀中。 闻辰承的脸色惨白,手紧紧的捂住胸口,却堵不住淙淙流血的伤口。鲜红的颜色蔓延出来浸湿了明黄色的龙袍。 心梓顿时觉得心慌,刚才他明明有机会躲开的,只要把她一扯,就可以做个挡箭牌。 “皇上,快传太医!”身旁的近侍立刻开始慌乱的忙做一团,心梓却默不作声的将他慢慢放于地上,手中的银芒一闪,打头的那名侍卫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其余的人甚至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间心梓动作奇快的已经抽出了一个侍卫随身佩戴的腰刀,在那些人的脖子上挨个抹了过去。 血溅了下来,弄脏了衣裙,她也不管不顾,几个利落的来回就已经将那些侍卫尽数毙命。 那些人好多还都没有反应这个文弱的公主武功竟是如此之高,更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心梓收起了内息,却发现一旁躺着的闻辰承已经自己慢慢的站了起来,遥遥晃晃的扶住了一棵树。 “原来你的武功早就恢复了,表哥还和我说……”他咳嗽了一声,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他给我喝的那些,没有用处,你二哥的那一碗才是当真厉害。”她哧笑了一声。 “想要杀了我?”他抬起头看着她,心梓将头瞥到了一边,缓慢的向前移动脚步。 他必须要死。 闻辰承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在做反抗了,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悲怆的笑出了声音。 “好,好……”他仰着头,“没想到居然是你。” “那个时候你很讨厌我,把我当色狼了对不对?”他惨笑了一声,血不断的从嘴角溢出,“我只是不服,为什么你宁可为了皇兄伤心欲绝也不肯正眼瞧我一眼?所有人都宠着我,唯独只有你。” 她的脚步没有片刻的停顿,直直的冲着他走过去。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好好看看我而已,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反感。原谅我好不好?”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迷茫的说着,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已经行至身前的她的脸,像是碰到了自己珍爱的宝物,满足的笑了笑:“你的眼睛真漂亮。” 她破天荒的没有闪躲,只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终究是无可挽回了吗?”他有些伤感,踉跄的起来,想要向前像是拥抱她。心梓没有反应任由他抱住。 “既然如此,你就杀了我吧。”他的话音未落,就觉得胸口一阵透心的冷意,激的他浑身都颤抖,本能的想要寻找最后的一丝温暖,将她抱得更加的紧了。 他的血沿着嘴角缓慢的流到了她的肩膀上,慢慢的也变得冰凉。心梓将他慢慢的靠放在树边,整理了一下他的脸。 “我原谅你。”她自言自语,那个人也许听得到,也许听不到,无论如何他都会死。 心梓起身,将现场小心的布置了一下,离开时忽然意识到那名刺客是从慈恩殿的方向过来的,而且确实又是阮太后派来的那名内侍。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回去,刚一转角就看见阮太后倒于地上,脖颈处也是鲜血淋漓。 她走过去想要合上她的眼睛,刚一伸手,地上那人却微微的动了一下。 阮太后看着她,眼中一一闪而过的怨恨还有不甘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眸。心梓俯下身体,在她耳边低声道:“太后,父皇等着你呢。” 这句话一出口,只见阮太后的脸色立时发青,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她却在不动弹。 “可惜了,他似乎真的很爱您呢。”心梓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迅速的离开。 要快一点,宫中的内侍应该很快便会发现闻辰承的死亡,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朝着宫中最高的倚天阁奔去,一路上碰到无数的宫女还要稳下来不引起人怀疑。 她正走的焦急,忽然旁边的树丛中闪出一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她正想要奋力一掌劈断这人的脊梁,看得清楚以后却大惊失色。 “你怎么来了?少堂出事了?” 闵子昭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他挥了一下手,树丛中隐藏的其他人立刻现了一下行际。 “你胡闹!”心梓低声的训斥道,“你把所有人都弄来了?” 闵子昭没有说话,在她的面前单膝下跪。“公主,属下有责任保护您的安全。”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认心梓为主,她一怔,随即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既然如此也好,索性就随我去收拾了那些烂摊子。” 她掏出了怀里的信号,向着半空中发了出去,皇宫的另一侧已经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阮安乾显然已经动手了。 她走下了倚天阁,朝着大政殿的方向走去,那里是整个皇宫的中心,她要辰轩堂堂正正的从那儿走进来。 阮安乾此时也已经有些红了眼,开始有亲信偷偷来报说是心梓被劫持进宫后,他焦急万分,恨不得直接杀进去抢了她走。 闻辰承开出的条件并不算是过分,他犹豫了一下也就接受了,就算是在皇宫大内,他晾他也不敢真的如何。 然而他在大政殿中颇有些焦急的等着消息,却发现进来的内侍神色有异。 这样的反应自然是胡弄不过他去,他索性不等闻辰承回来,直接下令自己带来的人赶忙控制住东西六宫。 宫中闻辰承事先埋伏好的大量的御林军让他颇为棘手,自己当然能够全身而退,只是这样心梓又该怎么办? 两派的人马很快就混战成了一团,互相的伤亡都是惨重的,却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于是就这样在大政殿内外掀起了一阵血流成河的搏斗,直到最后双方都没有剩下几个人。 心梓走进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尸体,她视而不见,冲着还站立在几名士兵中心的那个人走了过去。 阮安乾的脸色并不是太好,南疆的援兵还没有到,只怕困难重重。 他刚一抬眼,就看见心梓向他走了过来,衣裙上隐隐的似有血迹。 “阿梓……你还好吧?”他焦急的问道,不管如何,既然她已经出来了,他们就要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南疆去。 她在离他还有一丈的地方站住了,身后有几个身影一闪而出,动作迅速准确的和阮安乾身边仅存的那几名士兵扭打成一团。 阮安乾看着她,只是觉得陌生,他咬着牙道:“阿梓,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她的语气平静,像是与他坐于窗下闲话家常一般。 “这些是谁?” “这些?”心梓嘴角微微上挑,脸上的笑容像是开在凡世里最美的花朵。 阮安乾只觉得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中,鲜血淋漓,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胸口处一阵气血翻涌,立时察觉到不对,眼前一下子发黑,又很快回复正常。 他有些站立不稳,粗重的喘着气。身边有一个人挥剑向他砍了过来,他看也不看一眼,单手就扼住了那人的脖颈,捏得粉碎。 心梓看着他杀人,没有任何表情,早就知道他不好对付,谁知道中了七步倒还能够如此的厉害。 她站在原地不动,看着眼前那人像是嗜血的修罗一般,手中持着剑,一路杀尽所有的阻碍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她的眉眼依稀有些模糊,黑沉的双眸却是明亮如昔。 他手中的剑已然疾挥而出。剑锋堪堪划过她的颊,留下淡淡血痕。 她不躲不闪亦不悲不忧。恍若多年前他初见她,任凭怎样也不发一言。 阮安乾的手停住了,鲜血汇成细柳,沿着剑尖滴答落下,鲜艳的色泽宛如娇艳的花。有一滴溅出滴在她的眉心,将那片浅浅的桃花痕迹染得绚烂。 “哈哈哈哈……”他忽然踉跄着向后倒去,手中的剑随之落地,整个身体都是酸麻再也站不安稳。 勉强的扶助柱子站好,他看着她,只是冷笑,原来千错万错,还是自己过于天真。他怎会以为她真的会放弃仇恨,与他白头到老,他们早就不是应该还抱有的人了。 她只觉得头上一股劲风刮过,阵阵的凉意,发散落下来,那枚别于发间的玉梳随之而落。摔于地上断为两截。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将手中的剑掷出以后,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时光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你赢了,真的赢了。”他闭上了眼睛,苦笑着靠着柱子。 第一次说这句话,他将心输与了她;而第二次,他连性命也快输得一干二净。可是他从没有问过她到底要不要,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她从未承诺过任何。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站得稳当了,众人几乎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动作的,却只见他已经再度冲到了心梓的面前,扼住了她的喉咙。 心梓能感觉到被人掐住的压迫感,然而那只手却越来越松。 闵子昭已经在他动的那一刻迅速的做出了反应,手中的剑随之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后腰,身体一个拧转,已经将心梓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她看着他慢慢的倒了下去,趴在地上嘴角涌血,脸上却依然带着那个无所畏惧的笑容,没有来得一阵恼怒。 她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却又是无比清晰的吐出了几个字,“我不会叫你死,那样就太便宜了。” 她只觉得是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恶毒在歇斯里底的说着这些话,阮安乾的脸上一点表情都看不见,哪怕连最简单的怒气都没有一丝流露出来。他注视着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心梓的眼睛始终是干涩的,她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低声对着闵子昭吩咐了几句。 闵子昭点了点头,随即命令影门的人清理这一片狼藉。 心梓依稀听得见城门大开的声音,她伸手拉开了那扇紧闭的宫门,阳光照进来刺得她的眼睛阵阵的发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滴落下来,然而终究是什么都没有。 光线中仿佛还残留着他的味道,灿烂的照进她心里每一处阴霾的角落,一如多年前他从北疆的战场上归来,一身疲惫却难掩长身玉立,意气风发。 那个在逆光中渐渐清晰的人影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她向着他的方向缓慢的移动,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一切都不真实的犹如梦境。 有人向着她伸出手臂,宽广的胸怀让她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如果真的是梦,至少在醒来以前她是幸福的。 番外 红颜未老,韶华已逝(上) 红颜未老,韶华已逝(上) 萧索的秋风吹与湖面之上,一眼望去,满目凄凉。偶有行人路过驻足,仅仅会惊诧一下,这样的天气居然还会有人有兴致游湖。然而天色黯淡,也就无人多想,纷纷归家。 飘摇的船只在如镜面一般光滑的湖面上轻轻的滑动,推开水上的点点涟漪。 渔船之上放着一张小几,有两人端坐其上,一人着白,一人着青。 着白那人容色憔悴,似乎是有心事一般,虽然坐得笔直,却是心不在焉,紧捂着怀里的一个白瓷罐子。 白少堂浅笑了一下,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酒放于桌上,低声道:“南宫兄,今日无事,陪兄弟喝上几杯如何?” 南宫仁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白少堂将酒倒于杯中,放在他面前,转而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 “先干为敬。”他拱手,仰头喝下,也不管南宫仁如何,开始自斟自酌。 南宫仁注视着眼前透明的酒液,随着船体的晃动,渐起波澜,映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又随即归于虚无。 他默然,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方才将手中的酒一口吞下。 辛辣的酒液烧的肚腹中有些发烫,他被酒气一冲,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想要自己去拿桌上的酒壶。 白少堂见他喝了,淡笑一声,将酒壶取过,低声道:“想好了,我这酒可不是白喝的。” 南宫仁不说话,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酒壶,也不再推辞,倒出来就迅速的吞下肚腹。 一次一连灌了十几杯,便是连白少堂也微微皱眉。 南宫仁也不理会他,喝了足有半瓶,方才抬起头来,沉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此时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只是嘴中呼出的酒气浓重,一看便知是有些醉了。 白少堂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并没有拒绝。 “这是好久前的事情了。”久到他都已经快要记不清楚了,“有一个小女孩在这湖边捡到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她叫爹爹将他带回家去。” “她很信任他,也很喜欢他,总是喊他小叔叔,每天跟着他,像是他的影子。”他仰头喝酒,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后来……” 小韶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的南宫冲着她微笑,转过头去后脑上却又长着另外一张脸。 前面的脸温暖的笑容像是浮在水面上浅显滑腻的胭脂,而后面的那张冷然淡漠宛如雪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她伸出手去想将前面的那张脸上的诡异的笑扯掉,同时想将后面那张脸上的寒霜捂化,然而不管怎样动作,一点用处都没有。 小韶忽然想起了戏里的红脸和白脸,就把自己吓得惊醒。 她缩在被子里咻咻的喘着粗气,眼泪很不争气的从光洁的双颊上颗颗滴落。 南宫……小叔叔……她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梦见过他了,刚开始的时候,除了想着怎样逃走,就是做梦。 外面的天将破晓,金乌露出了一个血红的边界,周围的一切还是混沌不清的。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床边正靠着假寐的那个叫福儿的小丫头立刻跳了起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姑娘,不多睡一会儿?”福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犹豫着开了口。 她摇了摇头道:“替我取衣服来吧。”接连几次夜晚跑过后,睡觉的时候衣服就会被专门的丫头收走,只有中衣让她觉得羞耻,不敢在人前露面。 福儿犹豫的看了她一眼,走的门边小心的敲了敲门板轻声唤了一句,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侍女端着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打扮的花枝招展,满脸的掩不住的喜气。 小韶仔细的清洗了脸,拿起她们送过来的衣服的时候却皱起了眉毛。 鲜艳的红色刺得她有些发晕,将那件做工精美的嫁衣甩回到盘子,她冷着脸道:“这不是我的衣服,去拿另外的来。” 那个侍女没有动,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个女人,她开口道:“这是妈妈我特意吩咐的给女儿准备的,今天是好日子,当然要穿的隆重一点才像样子。” 小韶的牙几乎被咬碎,脸上却是冰冷的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会穿着这个去。” 那个鸨母仿佛早就已经料到了她会这么说,陪着笑脸道:“女儿你要是听了妈妈的,咱们大家都舒坦不是吗?” “好女儿,听妈妈的一句劝,这女人啊总得走这一步,你瞧瞧你这天生的好摸样,还不得让那些豪门大户挤破了头?到时候还愁没人替你赎身,也就自然不必在等你那个什么小叔叔了。” 她见小韶还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拉下了脸道:“女儿若是不听劝告,妈妈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由了你,这衣服不穿也罢。光着去,也不愁卖不到一个好价钱。” 小韶的手攥得紧紧的,微微的别过脸,没有说话。 那鸨母见她依然是有些松动了,连忙复又好言相劝道:“好女儿,妈妈答应你,叫你自己选,咱们看上的才肯迁就了,那些个凡夫俗子的都不放在眼里。” “把衣服放下吧,我自己穿。”小韶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脸色有些白、 那鸨母忙不迭的叫人将衣物首饰通通放下,带上门在门外守着,还在低头思量,这小丫头当真是个尤物,这副我见犹怜的小摸样,将来不知道会迷倒了多少人。 她这几年的调教到底是没白费,今天往后这颗摇钱树可得好好供着。 话说回来,今天晚上这事儿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南宫将军在城里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如今居然也动了凡心,可见这丫头却是够能招人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南宫将军出手阔绰,一下便是一万两白银,要包了这丫头整一个月,条件只有一个,就是除了她不需任何人知道是他包了她下来。 想到这儿,她不禁着急,这小姑奶奶怎么还不出来? “女儿啊,你好了没有?妈妈可要进来了。”话未说完就已经推门而入。 屋里有些凌乱,她赶忙往里一看,小韶正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那面铜镜发呆。 鸨母松了一口气,明白她这是还在伤神,走过去找了一把梳子,开始仔细的亲自替她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