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22

“你出生的时候我也在场,就是我从萧国的皇宫内把你抱出带到你父亲那里抚养,后来你大了就来我这儿学武。”    “你母亲是个坚强美丽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孽。她和你父亲只不过是生不逢时。你父亲为了她不惜篡位夺权,这份勇气倒也是无人能及。”他苦笑着,似在惋惜。    心梓低下头去默然,慢慢的开了口问道:“那又是谁砍断了您的腿?”    “是……”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是我自己”    心梓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日涪陵城被围,我本来是要前去搭救,半路却被你的姨母拦下,她用九曲连环阵困住我,说是将自己欠的还清方才可以出去。我当时没有能力破解这个阵法,后来总算是明白自己欠了什么,于是就……奈何那个时侯城已破,你也早已被带走,小韶也不见了,我无奈之下只好暂时留在这儿看护你师兄她们。”    “姨母为什么要拦下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慈爱的姨母,文朝皇宫内给了她希望的人真的会这样子做吗?    柏无朝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你舅舅的野心已经太大了,根本控制不住。她原本想着断了你父亲最后的后路,就可以逼他就范……”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心梓却已经全部了然,总算明白为什么那日姨母临死之时将影门交付与她时眼中的歉疚,原来她也爱着他。    “还有一件事,你母亲和阮镇纲……”他示意心梓上前,伏在她耳边轻声的道出了事情的始末。她的表情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仔细的听完了心里几乎是一团乱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几乎要惨笑出声,原来她和阮安乾本来就是谁也不欠谁的。    柏无朝咳嗽了一声,气息已经紊乱,拉着她的手又迅速道:“阿梓,你听着,玉影山的武功代代相传,旧的掌门须将全部的功力传于新任掌门方可归隐。如今为师已将功力传完,也算是大功告成了。”他的呼吸猛地一滞,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耳边说道:“别怪苍海,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是我答应了你母亲……”    他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头已经重重的垂下,搭在心梓的肩膀上,她只觉得似有千斤重,怎样都抬不起来,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    哭得够了,她有些漠然的接受了师父的死亡,努力站起身来,替他整理衣衫。手脚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是比起以前已经是好的太多,她努力的亲力亲为,连身边的祁渊慢慢的醒转也没有察觉。    祁渊看着椅子上已经一动不动的柏无朝,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随身掏出了已经准备好的小刀,翻过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心梓一见,劈手欲夺过刀子,却被他反手一推倒于地上,拿过了几根随身携带的带子紧紧地缚住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    心梓想要大骂,却被他堵住了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熟练地切开师父的手腕,挑动着什么,然后又迅速的过来蒙住她的眼睛,扯过了她的胳膊。    心梓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手腕处剧痛袭来,比当年被挑断筋络的时候更是痛上不知道几分,几乎将银牙咬碎,苦苦的撑着。    有酒的味道传了过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已经是算计好了的,东西带的如此齐全,忍不住心头滴血。    祁渊努力的在她手腕处小心的翻动着,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钩子将她断裂的经脉勾出,果然如他所想的已经萎缩了,无法接上,他将从师父手上取下的那条小心的缝合在她的手腕,豆大的汗珠就要滚了下来,如果不成功,她也许就只能当个废人,所以不管如何都要赌一把了。    他小心的将一切弄好,缝合了伤口后,用干净的棉布仔细的包扎好。解开她眼睛上的黑布才发现人已经昏了过去。    他把她抱起来走到房间里去,放下床帐,方才通知紫灵师父去世的噩耗。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祁渊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走进去,床上的人似乎还在熟睡,没有一点声息。他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药碗,准备喂她喝下去。    师父积聚了二十年的内力统统的灌输进她体内,无法操控自如又脉络不清,承受不住昏迷不醒本来就是很正常的,只是三天了还没有醒过来倒是有点奇怪。长时间的昏睡对她的身体很不好,容易引起手上伤处的萎缩,最好一会儿在替她按摩一下手脚。    他喂完了药将她躺平,正准备解衣带,怀里的心梓猛然睁开眼睛,紧接着一股凌厉的掌风直接扑面而来。    他堪堪躲过,向后一跳,床上的人也随之一跃而起,手上使力这下竟然用足了七分力道,对着他的胸口直劈下去。    祁渊只感觉到胸口一阵碎裂般的剧痛,身体被一股强大的推力冲出去直接撞倒在墙壁上。他捂着胸口,大口的吐着血,趴在地上像是散了架子。    心梓一掌已出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没有躲避,见他吐了血,也惊得倒退了两步。随即想到这人的可恶之处,又忍不住想要上前再跺他两脚。    她愤怒之余完全已经忘记了自己已经能够驾驭那些内力,只是站在那里紧捏着拳头,面色铁青。    “师姐!”一个身上同样穿着素白衣服的人影飞了进来,开清楚墙角蜷缩的人后立刻惊叫了一声,扑上去把他扶起来。    “师兄,你……”被她这一搬动,祁渊本来就受了重伤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痛,生生的呕出更多的血。    “紫灵,你走开!”心梓面无表情的命令道,说着向墙角走过去,变拳为掌,便要向他的头顶百会穴劈了下去。    “师姐,不管师兄的事儿。”还没等挨到他的边儿,就被紫灵伸手挡过。她本来就是大伤初愈,虽然体内内力强悍,但始终是体虚,被紫灵这一档力道收不回去,立刻整个人向后栽去。    紫灵没想到她会倒下,赶忙扔下祁渊伸手去接,万幸的是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倒是没什么损伤。    “师姐……”紫灵为难的看了一眼墙角正在吐血的祁渊,喉咙不自觉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其实师兄……”    “你闭嘴!”墙角趴着的祁渊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血更多的涌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紫灵被他一吓,瑟缩着躲到心梓的背后,看见他甚少做出的狰狞的神态,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心梓把她拖出来,紫灵赶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紫灵,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来,告诉师姐……”她把语气放缓,用身体挡住紫灵的视线,防止祁渊再阻断她。    “其实也没什么的,就是……”    “就是什么?”    “师姐你别怪师兄,师父告诉他你的伤根本已经没有办法治了,需要用习武之人的筋脉续接才有可能。师兄本来想把自己的割下来,可是活人隔断筋脉就是废人一个,师父不许他这样做,还逼他……”她想起来觉得委屈,师父那么好。    “师兄一开始死活不肯的,后来师父说他本来就已经是将死之人,就算是不传功力也仅仅能再活几年,与其这样倒不如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师兄和我商量,怕你不肯,就特意在身上带了一点醒魂香,到时候好能够马上醒过来给你治伤。”    心梓站在那里沉默着不肯说话,她总算是明白师父死前为什么要她别怪苍海,原来一切早就已经是计划好的。    衣角被小心的扯了扯,她的神智回了过来,才发现紫灵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痕,“师姐,你别怪师兄了,他也没办法。还有师父,他……”一想起师父已经死了,眼泪就立刻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心梓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起源的旁边将他扶起来,在他怀里掏摸了一阵,找到了一个小瓶子,倒出药碗给他吃下去。    “我没事,你现在还仅仅能使用七成功力,所以死不了。”他冲她摆了摆手。    “为什么不躲开?”    他愣了一下,还是低头小声道:“你当时全部的力气都在那一掌,如果打空了收不回去,治好的伤口会再次裂开。”    心梓恶意的在他伤口上猛力一压,威胁道:“下次再敢瞒住我,别怪我不客气。”    这事儿就这么被揭了过去,谁也没再提起。心梓手上的伤口好的极快,仅仅四天的功夫就已经活动如常人了,只是仍然无法顺利的驾驭那些深厚的内力。    “就算是能用又如何?这么多年没有习过武,只不过是能记住一招半式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她说的有点丧气,这也确实是事实,就算是内力能用了,只怕她的自保能力都还赶不上十年前,更别提攻击了。    祁渊却是上了心,每天天不亮就把她拎到存放书籍的库房去,拼了命似的教她各种武功招式,在这样子临时抱佛脚般的恶补下,居然颇见成效。    柏无朝头七的那天,罗刹日夜兼程终于赶了回来,相对于同时赶回来的小韶,她冷静自持的多,站在山间院落参天的古树下,眼睛里干涩没有一丝眼泪。心梓却发现她的手掌苍白,颤抖不止。    不管怎样,大家心里总归是伤心。    心梓抱着他们几个,又能在一起了,多好。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简单得多,如果单论武功,罗刹绝对要比祁渊高出一筹,有她在一旁帮助心梓练功,效果更加明显了。    心梓本来就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体内又有身后的内力,学什么都快。短短的十几天,虽然还达不到祁渊的水平,打败紫灵却已经是轻轻松松了。    她一边努力的学习着自己这些年落下的东西,一边还在为另外一件事情担心。前几天闵子昭传来了消息,说是北疆方面似乎有些异动,元帝已经派了人前去调查。北疆现在虽然仍然是佘征勋坐镇,只是这些年阮季同处处都要插手,只怕是早就犯了他的忌讳,还有宇儿,他有名无权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她思索了几天,终于在一天傍晚将祁渊唤了进来。    “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和我去做。”她说的倒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昨天子昭来了消息,说是影门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你也准备一下和我去京城。”    祁渊皱了一下眉毛,“这么紧急?可是你的伤……”    “我已经没事了,过几天就是上元节,皖宁的守卫必定松懈,到时候如果能顺利的将人救出来,就直接送他来这里,你负责治疗。”    “如果实在救不出,就赶快隐蔽下来保存实力,对我们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要发生,况且她这次回去京城也是为了接手影门的势力,真正的将它抓在手里。    祁渊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第二天马上动身,谁知道早上去找心梓才发现她脚步虚浮,脸色苍白,情况很是不好。    他赶忙上前把脉,却发现几天前还是内力充沛的脉络此时空空如也,禁不住大骇,仔细思量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    最近的几日急功近利根本就是已经超出她正常的承受范围,如今内力攻心,只怕情况有些不好。    他提笔开始写药方,却在想到了应该用什么药材时颓然放弃。这两味药,只怕取得难于登天啊。    他走出屋子径直来到罗刹平日习武的瀑布前,果不其然的看见她正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刚刚升起的太阳。    “阿暖。”口齿伶俐却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阿梓需要你帮忙……”    罗刹没有转过头,继续看着那轮红日慢慢的从地平线处冉冉的跳出屏障,雾隆隆的天空透出了光芒,明亮的叫她眯起了眼。多美的日出,她再也不想错过。        傍晚的时候,罗刹翻了回来,手上还拿着一枚新鲜的玉龙果,她身上的黑衣服上沾染了污血,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    她沉默着将手里的玉龙果递了过去,言简意赅的问道:“还有什么?”    祁渊接过了仔细的看了一下,确实是传说中足以起死回生的圣药,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罗刹能够从那个山洞中全身而退了,因为,她本来就是死人一个。    只是剩下的这样东西,他不知道她是否还能这样坦然的去面对。    他咬了咬牙,终于低声说出了口:“青莲子,只有祈蒙山庄有。”祈蒙山庄是江湖上曾经唯一能与玉影山相提并论的地方,山庄的主人冷千秋为人刻薄古怪,残忍嗜杀,奈何武功极高,庄中奇珍异宝无数,其中就有传说中能够起死回生的青莲子。    冷千秋曾经在十年之前与师父大战于西秦,两人互不相让都没有捞到什么便宜,从此之后就算是结下了死仇。    然而那场大战的真实原因却是无人知晓,江湖中人皆传说是因为两人都想要称霸武林,可大战以后柏无朝迅速的归隐的举动又实在叫人摸不清楚头脑,真正的原因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祁渊当然是其中之一,而罗刹被师父救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那场大战的前三个月。    罗刹在听说了那个名字以后,蒙着面具的脸上分不清表情,呼吸都没有紊乱一下,只有祁渊注意到她的瞳孔不易察觉的收缩了一下。    “要不就算了,我再想其他的办法。”他不是不知道那里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不忍心逼她去做不喜欢的事。可是如今心梓的状况已经是凶险,能不能顺利躲过去全在此一次了。    沉稳的呼吸伴随着墙上晃动的烛影撩动着两个人的心,罗刹一言不发的飞身出去,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祁渊坐在桌旁用手捂住了额头,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再次回来已经是三天以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玉盒子,里面居然盛满了青莲子。他接过来上下仔细的检查,发觉到出了胳膊上有些许的烫伤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有没有为难你?”    罗刹摇了摇头,低声道:“别叫她知道。”顿了一顿又说:“我要离开一个月左右,你们不用担心。”    “你自己小心。”祁渊没多说什么,回身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个是你每个月要服的药,犯不上再去求别人。”    罗刹接过来放进怀里,抬起眼睛有些疲惫的看了他一眼,方才离去。    有了罗刹弄回来的药,心梓的身体很快变好了起来,只是一连几天见不到人,免不了会问起来,祁渊也只是说她有事离开一段日子,搪塞了过去。    又过了三天,她的伤几乎完全好了,武功内力竟然更上一筹。留下小韶和紫灵看着玉影山,两个人终于如愿以偿的上路。这时距离她离开南疆已经有了一个半月,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临行之前,心梓最后一次站在玉影山最高的山头眺望着远处,皖宁,她不得不回去的梦与殇,魂牵梦绕却又避之不及。可是不管怎样,有人在那里等待着她。  番外 庆元故影  番外 庆元故影  幅员辽阔的天地间,远远望去不见尽头,唯有一人一马徜徉其中,风吹起马背上骑士的铠甲,猎猎作响。    他飞马跑上一出低矮的山坡处,向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眺望。微风拂过他冷峻的眉,温柔的仿佛情人的碰触。    “王爷!王爷!”身后有人焦急的喊着,紧接着一骑白马疾驰而至,伸手扯住了他的缰绳,俯身行礼。    “王爷,郡主又不肯吃东西了。”    “恩,知道了。”他回了一句,算是已经答应了。这丫头看来这次是真的上了心,都已经到了以死明志的地步了。    他闭上眼睛,颇为头痛的对来人低声道:“照原计划进行。”    那人犹豫了一下,“王爷,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件事儿可不简单。”    “谢锐,你难道还有其他的方法吗?”他回转过头去,问的平静。    谢锐有些丧气的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这样一来,您这些年的努力倒是要白费了大半。”    “你觉得白费了?”他冲着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惜如果没有她,恐怕现在我还不知道在哪里种地呢?”    谢锐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决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就像当初冒死进宫和她私会。    那个女人,他想起来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当真是红颜祸水吗?这次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也难免不被闻国乘人之危,不用脑子都可以想到有多危险。他可不相信闻正天会顾及到什么兄妹之情。    偷偷的用余光注视着萧远至的侧脸,他脸上没有一丝愁容,越发叫人无法看破。    “现在是寅时了吧?”萧远至喃喃自语道,视线所及之处正是萧闻边境的地方。        繁花开遍的洛王府里,气氛是一片萧索,东边的一座小巧的阁楼里,侍女们恭恭敬敬的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桄榔!”门里又摔出了一只瓷碗,碎片很有技巧的四散开来却没有划伤任何一个人。    “都说了不吃!”心梓嘟着嘴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谁劝都不肯出来。    侍女们没有办法,只好撤下了碗筷退了下去,留下她一个人冷静一下。    确信人都已经走了,她才从被子里爬出来,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前几天偷听阿爹和叔叔们的谈话,听见阿娘有了危险。冷宫,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回来向侍女们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那么的恐怖。    阿爹为什么不去救阿娘呢?自己说出来还被他骂了一顿,关进屋子里不许出来,他自己也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他是不是不想救阿娘了?    越想越是伤心,又累又饿,忍不住又缩回被子里睡了过去,醒过来也许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吧。    屋外的侍女见她总算是睡着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担心的望向这几天来紧紧关闭的王府大门。    守卫的士兵多了一些,王府里的闲杂人等有些被肃清,王宫中的混乱,年老萧王的驾崩……这些统统都是不会出现在心梓梦里的东西。    萧远至回到了王府,甚至来不及褪下身上染着血的铠甲,就直奔心梓住的小楼。走到楼外他意识到了什么,急匆匆的脱下来,才缓步走了进去。    小姑娘缩在被子里睡的正熟,可怜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都有点肿了。他心疼的把她抱起来,在脸上亲了亲。    心梓被痒醒了,睁开迷茫的眼睛用手揉了揉,看清楚来人是他以后,瘪了瘪嘴,又缩回去不肯理他。    “阿梓,谁欺负你了?说出来阿爹去揍他。”他耐心的哄着她,小丫头这次怕是真的恼了。    心梓不肯说话,蒙在被子里,只看见一个小小的鼓包微微的隆起。    “唉,本来还想带你进宫的,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算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在地上跺了两下脚,做出一副拔腿要走的样子。    心梓一听见进宫,立刻迅速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敏捷的像是一只小小的泥鳅,顺势滑到他背上不肯下来。    “阿爹,你去救阿娘了对不对?”几天来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她就知道,她的阿爹是世上最最厉害的英雄。    萧远至微微笑了一下,把她从背上揪了下来,“嘘”了一下,然手小声的哄她。    “快去换身衣服,咱们去接你阿娘出来。”    “出来?那是不是以后都不分开了?”心梓兴奋地想要尖叫,抱着他的胳膊上下晃动。    萧远至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快点,你想花着脸去找你阿娘诉苦?”    她几乎跳了起来,赶忙动作迅速的换好了衣服,跟着萧远至走进了萧国的王宫。    进宫的路上很是不对劲,他们的车驾经过的地方,宫人们都恭敬的跪在两侧行礼,还有人迎上来给他们引路。    “王上,娘娘已经醒过来了。”一个年老的宦官,跪在那里低声的禀告道。    王上?心梓趴在萧远至的背上,好奇的思考着这个称呼,谁都知道这宫里只有一个王上。就是她的太爷爷。    她向后张望着寻找,却听见阿爹“恩”了一声,沉声的命令道:“带孤去见她。”    心梓有点受了惊,今天的人们怎么都这么奇怪?正在纳闷,却被人放到了地上。    萧远至捏着她的手低下身子道:“阿梓,以后要乖乖地听阿娘的话,她就不会再离开我们了。”    心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旁边有宫女走过来行礼禀告道:“王上,奴婢来照顾公主吧。”    她下意识的拉紧了他的手,萧远至感觉到了对着那名宫女命令道:“你先下去吧。”说完他牵起了心梓的手向着庆元宫的方向走过去,身后跪倒了大片的宦官宫女,让她觉得一片恍惚,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沿着脊背带来了阵阵的凉意。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看到那个白衣胜雪,眉眼如画的人的那一刻消失不见。她扑进她怀里,呜咽了一声,却马上又探出头来,小心的近乎于恭敬的唤了一声:“太奶奶。”    清研和萧远至同时愣了一下,两个人相互对望颇有些心酸。萧远至走上前去,拉过心梓的手低声道:“以后只要不当着很多人,都可以叫阿娘。”    心梓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立刻抱住她们两个不肯放开。    她左手牵着这个,右手拉住那个,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就会消失无踪。一直到三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睡下了,她还是紧紧的抓住两个人的袖子。    萧远至慢慢的抚平了心梓的手,用被子把她们母女两个盖好搂在怀里,才开始轻轻的摸着清研的头发。那上面有淡淡的花香,撩的他心里一阵温暖。    “你以后还是别常来了,宫里究竟是人多,传出去不太好听。”她安稳的缩在他怀里,小声道。    萧远至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后没人再能阻止我们了。”    “毕竟还不是太稳定不是吗?你我这样的身份,就是对阿梓也不好。”    “研儿,”他唤道,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无奈,“让你受苦了。”    清研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也没将我怎样,只不过是关进冷宫里,我不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也没有办法.。也怪我大意了,总想着留下孩子,却没想到弄得一团糟。”    “这不是你的错。”他抚了抚她的肚子,那里面是微微的隆起,“如果我有本事的话,现在你应该是我的妻子。我们一家四口何必躲躲藏藏,不能见光。”    一只素手捂住了他的嘴唇,“你后悔吗?”她眼神闪烁,没有直视他。“如果不是我,你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险,他还能活几年?早晚王位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他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天下,没有你们我要王位有何用?”    他托起她的脸许下了诺言,“我发誓,一辈子只为你。”    清研垂下眼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他的眉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哥趁着这时候落井下石怎么办?”    这是他们早就已经差不多料到的结果,闻正天一开始选择隔岸观火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根本就不对劲。    “那你怎么想?如果我和你哥……”    “我不知道。”她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忘不了他?”他的语气中透出了些许的紧张。    “不是。”她感觉到他抓着她的手指微微的用力,忍不住“扑哧”一笑。“那都是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记得?”    没错,他是小心眼儿,这件事他做死也忘不掉。当他作为迎亲使把她从闻国接来的那个晚上,听见她的侍女在外面窃窃私语。还有那个男人把她交到他手里是眼睛里刻骨的仇恨。    再恨又能如何?阮镇纲他有能耐就来抢人啊,他要是敢就不会便宜了他在这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刚开始他去迎接闻国来的公主的时候还有点郁闷,他堂堂的王太孙,以后要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人奶奶。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只想着给她个下马威。    有人存心叫她死在萧国的境内,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傻里傻气的就上前摆平了那些人,还挨了一刀。    不过研儿那时候真好看,她也不哭,只是镇定的帮他包扎了伤口,仿佛身边有人被刀砍是一件在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爷爷的身体他再了解不过,走路都得一堆人扶着,这么大的岁数倒还是色心不死。忍不住对她多了点同情,日常对她也是颇多的照顾。    宫中的流言从来就没有断过,他压根不去理会,直到后来流言成了事实。    他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同情成了爱情,恍惚着就决定要牵着她的手过一辈子。就像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他总是嗤之以鼻,长大了才发现,有的人注定了要一辈子不离不弃。    清研看着他盯着自己发呆,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鼻子,笑道:“怎么了?”    “没怎么,快睡吧。”他哄了哄她,才闭上了眼睛。    睡在两个人中间的心梓发出了一声梦中的呓语,叫的似乎是“别走……”他有点烦躁,一直以来其实最对不起的就是孩子了。    有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清研,也不许任何人和她说。比如说闻国纠结了四十万大军囤积边境,再比如说边防的守城官听说了王都巨变以后,倒戈投降。    这些都不是她们该承受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早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就让她们真正的自由吧。    萧远至把他心爱的人搂紧,三个人一起慢慢的入睡。    他没有料到的是,事情到来的比他预期的早,而他布置好的一切通通成了泡影。    他其实算准了一切,却偏偏算错了她,就像他一直以来相信的那样,有的人注定了要一辈子不离不弃——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兴国十三年的上元节,皖宁城内一片热闹非凡,吴老伯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光顾自己的馄饨摊子,忙得不可开交。    踹了踹怀里的几百枚铜钱,照今天晚上这架势入账能有一两银子,还能剩下几个余钱给小孙子买糖吃。他越想越是高兴,更加大声的吆喝着。    “老伯,来一碗馄饨。”一个玄衣少年走了过来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衣着虽然普通,眉宇之间却有一股不凡之气,吴老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少年注意到他看向这边,抬起头向着他浅笑道:“多放辣椒,少放香菜。”灯火照耀之下更显得俊朗非常。    吴老伯应了下来,很快一碗鲜肉的馄饨就摆放在了少年的面前。那少年丝毫不顾及形象,端起碗来就是大口的吃了个精光,似乎是饿坏了一般。    吃完了放下碗,他抹了抹嘴,起身便要走。吴老伯一看赶忙将人叫住:“这位小兄弟,你还没给钱呢?”    那少年已经走到一半,听见这话又老实的折返了回来,伸手在怀里一阵翻找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急,根本没带钱。    “嘿嘿……嘿嘿……”他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神色有些尴尬的看着吴老伯。    吴老伯叹了一口气,反正今天挣得也够了,索性做个人情,瞧这孩子也不像个坏人,没准是真有什么难处。    “行了,行了,今天过节的日子,权当是拉一回主顾。快走吧。”他说完这话转过身去收拾碗筷,再回转过来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那少年还站在原地。    “嘿嘿,老伯,我……我没吃饱。”他抓了抓脑袋,肚子跟着适时的叫了起来。    吴老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又从锅里盛了一碗混沌放在他面前。“行了,快吃吧,下次记得带钱出来。”这孩子倒是和他小儿子似的,做事毛毛躁躁的。    那少年到了一声谢,也不客气趴在桌子上又吃了个精光,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吃完了,他起身对着吴老伯俯身一拜道:“多谢老伯今日的款待,他日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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