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兴国五年的夏天,太子的呈泰殿传出了消息,说是太子连着几天留宿了宫人姜氏,并直接将姜氏作了贴身的侍婢。这下子整个宫中都放心了,只有辰轩和心梓听说了众人的反应后,彼此相视一笑。 这年的夏天并不是很长,一晃便已过去。一切也没有改变,元帝对辰轩依旧是面上的父慈子孝,阮昭仪在产下了六皇子一年后也被解了禁足,元帝仿佛为了补偿她一般,荣宠日上。 这日辰轩午后正在小憩,忽然被屋外的一阵嘈杂声吵醒,起来一问方知是他的近侍少成有紧急的消息要奏报。 少成甫一进屋便焦急道:“殿下,刚刚从前朝郭大人处得了消息,坐镇北疆的宁将军不知怎么的要告老还乡,圣上刚刚已经准了他的奏。这回儿要召集六部大臣面议接替事宜了。” 他听了此言,眉头微皱,宁老将军坐镇北疆已有三年,如今一旦退隐,这军权倒是十有八九要落到副将佘征勋手里去。只是这佘征勋以前一直与阮氏交好,如今也不知是敌是友,让人很是难办。这几年父皇看似纵容郭氏,暗中实已断了郭家不少人脉。外公已经隐隐的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最近更是如履薄冰。这个当口上又出了这事,看来父皇是下定决心要整治郭家了。 仔细思量了一番,他立刻密令少成去打探他二弟的反应。同时派人到丞相府仔细商议此事。 至于父皇的意思,他准备亲自去看看。 第四章 第四章 焦急的等了几天,辰轩才被元帝召见。进大政殿的时候,没有想到辰宇也在。 辰宇已经10岁,从小就聪明伶俐。对于这个亲生的弟弟,辰轩一直是疼爱的紧。如今看见元帝把辰宇搂在怀里,手把手的教他写字,不禁生出一丝侥幸,莫非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辰宇看见辰轩进了殿,立刻欢欢喜喜的叫了声:“大皇兄!”边说着边要甩了笔跑到他身边来。 元帝扯住他,笑着训斥道:“都多大了?还整天站没个站像的,往后多和你二哥学学。” 说罢转向辰轩:“你也过来看看,宇儿这小楷写的着实不错。” 辰轩答了声“是”,几步徐行至元帝跟前,看见御案上铺着一张纸,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只听元帝又道:“宇儿,这些你都明白吗?来,解释给父皇听听。” “师傅说,三纲的意思是为臣、为子、为妻的必须绝对服从于君、父、夫,以之为尊。而君、父、夫要为臣、子、妻作出表率。” 辰轩心中暗叫不妙,父皇将三纲拿与他看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元帝听了后,嘴角微微上翘:“恩,不错,宇儿学得很好。去把朕书房里的那把承景剑拿去吧。父皇奖励给你了。” 辰宇到底是小孩心性,听了便是一阵欢呼:“那是不是过了年我也可以像皇兄们一样去找姬师傅习武了?” 元帝微笑道:“习武领兵有什么好,整天打打杀杀?有违仁者之道也。” 辰宇听了立刻辩解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再说皇兄们都是七岁开始就去历练学习了,儿臣今年都十岁了,您总是不许。父皇,求您了。” 元帝想了想,“去倒是可以,不过你的功课可一点不许拉下。如果朕发现你因武废文,以后就禁止你再靠近习武场,明白吗?” 辰宇又是一阵欢呼,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元帝看着他闹够了才说:“你从你母后那里出来那么久了,她想必也担心了。父皇和你大哥还有话要说。你先跪安吧。” 辰宇听了,有些不情不愿。他已经几天未见辰轩,今天见了早就想扑过去亲近一下。谁料此刻见辰轩和元帝神色都有些古怪,他本就聪明,立刻就乖乖的退了下去。 出了大政殿,他心中觉得不对,父皇今天不似往常那般对他严厉,又叫他写什么三纲五常,甚至答应了屡次不应的习武一事。想到平时心梓经常给他出些主意对付刁钻的教习师傅,就决定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大殿之中的辰轩站的却并不轻松,元帝自辰宇走后便再未开口,一时间殿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他感到背后隐隐的有一股寒气直冲脑顶。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元帝方才道:“你是为了北疆换将的事来的吧。” 辰轩索性坦荡的答道:“是。” “觉得朕待你不公?” “儿臣不敢。” “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元帝微叹,“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朕不想看到你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些什么龌龊事。既然三纲的道理都懂,说明这么多年的书还不算白读。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长大了总需要出去历练历练的。” 辰轩眼前一黑,顿时明白元帝这是要将他外放了。可此时形势如此,父皇看来是一定要动郭氏的了。他嘴里紧忙应了声,心里却是不断地在思索对策。难道真的要用最后一手准备了吗? 元帝见他爽快,倒也不愿意再行逼迫,和颜道:“你如今也十七了,朝堂上已经有人开始奏请给你娶妃。成了家也好,行事做人都会比现下稳重些。”见他不语又道:“省的老是和心梓那丫头混在一起,同吃同卧的不成兄妹的体统,毁了闺誉,过几年怎么嫁人?” 这话听在辰轩耳朵里不喾于晴天霹雳,原来父皇早已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听这话的意思只怕万万不会同意他们的事。他一开始便知心梓身份尴尬,只是心中总存了一丝侥幸。至此时方才明白,原来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希望。 从大政殿里出来的时候,辰轩始终有些恍惚。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父皇这一招算是把他十几年来积累起的自信统统的都打压的彻底。早知道父皇素不喜他,谁料就连这太子之位只怕也是为了使二弟才上进给了他。他给二弟当了这么多年的靶子,到头来终是免不了被一脚踢开。也许在父皇心中,只有那个女人给他生的才是自己的孩子,他纵容,包庇,这么多年来不许辰宇习武。他都是默默忍耐,希望父皇能看见他的努力,可如今他再不争取,连心梓他都快保不住了。手中拿着父皇塞给他,说是内务府呈上来的朝中二品以上大臣之女的画册,他心里想到这几天来仔细思量过的最后的退路,难道非要逼他走到这一步? 第二天心梓听辰宇说完了了事情的始末后,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偷偷的去找辰轩。自小浸淫江湖的她深知世事无常,但也没有料到风雨来的这般快,甚至他们还都没有准备好。 带着满身的倦怠,辰轩差不多是快到宫中门禁的时间才回来的。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切都瞒不过元帝的耳目,索性大大方方的去了趟丞相府见他的外公。 他抱住心梓,疲惫的把头靠在她膝上,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发顶。 过了许久,他先开了口,声音微微的有些沙哑:“阿梓,我要娶亲了?” 她一怔问道:“和谁?” “我不知道,也许是王尚书家的,也许是李侍郎家的。”他苦笑,“我没用,真的很没用。” 心梓看着他,一开始就明白他们没可能在一起的,只是不知道原来亲耳听见后,心里也会痛。她轻声的问:“一定要这样不可吗?” 他不说话,只是抱了抱她:“也许从前我可以带你走,我们走得越远越好,可是现在不行,父皇已经要对郭氏下手了,我要保护我的母亲,辰宇,外公还有你,我不能给父皇任何伤害你的理由。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 她轻轻的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她吻着吻着,忽然一口咬了上去。血腥的气味在唇齿间蔓延,辰轩一动不动,她吮着他的血液,感觉力量一点一点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记住,你不欠我的了。”她说,“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言罢,转身向殿外奔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仿佛是为了逃避,心梓自那日后再未单独见过辰轩,在秀章殿偶尔撞见也是行过礼后就走。辰宇看见他们二人这样颇为不解,几次开口想问都被心梓这样那样的堵了回去。 辰轩娶妻那日,心梓没有去,她是真的病了。郭皇后见她这样倒是不忍心逼迫,只是嘱咐了琴儿和斐儿好好照顾她。她窝在被子里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庆祝声,只觉得想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终究是两个人的漪梦。她在这梦里陷得太深。她听说辰轩新娶得妃子姓苏,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户部尚书年事已高,又仅有此一女,说起来倒是与辰轩并不太般配的。 病好了以后,心梓整整瘦了一圈,更是显得我见犹怜。她不可避免的会和辰轩的新妃碰面,辰轩还是一样看见她后沉默不语,她也只是象征性的打个招呼转身告退。辰宇因为她的原因不太肯和太子妃亲近,闻辰承看见她依旧会调笑讽刺,倒是二皇子辰坤,每次看见她都会意味深长的微笑,心梓很不喜欢这种狩猎一样的眼光。 今年的中秋心梓过的了无趣味,她照例在宴会还未结束时就偷偷的溜出来。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居然来到了冷宫,她坐在台阶上。这里一切如故,只是这次不会有人再来寻她。坐着坐着,心里实在难受,就决定回去好好休息。 正走在回秀章殿的路上,有一个人叫住了心梓:“公主留步。” 她转身一看,是一个宫装女子,手中正执着一盏灯笼。那女子走到她面前缓缓行礼道:“公主殿下可有空,我家主人有请。” 她微微诧异:“你家主人是谁?” 那女子神秘一笑:“您去了便知。” 心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脑袋坏掉了,居然轻易地就跟这个陌生人走了。当她终于看到自己的目的地的时候,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是顺天殿。 她走进殿的时候,看见了那个人——她的姨母——清河长公主。 清河公主叫她近前,牵住她的手。 她沉默不言,脑中思索着关于这个姨母的一切。她是宫中传说的巾帼英雄,传说十八岁的时候就带兵替自己的哥哥元帝打下了大片的疆土。她唯一败给过的就是自己的阿爹。她似乎终身未嫁,一直孤独至今。 “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她感叹道,“她出嫁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 心梓抬起头:“我阿娘对我说,这宫中如果有一个值得相信的人,那就是您了。” 清河公主听了略微有些怔忡:“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心梓点点头。“可是我不能来找您,您一直都不在。” 清河公主摸摸她的手,说:“是经脉被断了吗?他倒当真下的去手。”她仔细思量了一下,又说:“你的伤我会想办法的,你记住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的,就去冷宫的第三根柱子上敲三下便可。白露自然会与你联系。”说完又把一枝玉簪插在她头上,道:“这是玉影山的掌门信物,你师傅叫我交给你的。” 她听了这话浑身一震,“师傅?他还好吗?他在哪儿?” “他很好,只是不能来见你。玉影山如今已经暂时安全下来。”她说着淡淡咳嗽了两声。 心梓皱了一下眉:“您受伤了?” 清河摆摆手:“老毛病了,不打紧的,你师父说必要的时候,他会派人来和你联系。你要耐心。” 当心梓从殿里告退后,清河公主一下子便瘫坐在椅上,一阵咳嗽竟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看来他现在连她也不打算放过了,她已经是油尽灯枯,否则不会贸然在这个时候见心梓。那名叫白露的宫女见了,一声惊呼,赶紧上前替她擦拭唇边的鲜血。清河公主忽然死死的抓住她的手道:“我不管你过去是谁的人,这几年来我最信任的就是你,我叫你发誓,以后绝对不能去害那个姑娘。” 白露咬了咬牙,说:“皇天在上,奴婢在此发誓,以后若加害熙宁公主,就叫我万剑穿心,不得好死。”誓毕又到:“主子带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此生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但愿如此,你跪安吧。”她疲惫的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白露从殿中退出,对着殿门磕了三个响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第五章 第五章 心梓听见宫中敲响丧钟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从此这世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只是哀伤,说不出话,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个才仅仅见过一面的姨母对她的慈爱,疼惜。她在清河公主的灵位前跪地磕头,却不敢多做停留。 当白露把姨母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一本密折带来的时候,这种悲伤近乎达到了顶点。密折里记载的是各种权谋之术,以及可供调用的大臣,暗卫,她甚至将她和师傅毕生的心血——影门也放心的交给了她。 心梓不知该如何去感谢这位姨母,她还没有动用影门的能力。于是她叫白露命令影门暂时隐蔽起来。 做完了一切,她把那本自己早已默记下的密折烧毁了。看着火苗慢慢的舔过纸张,她暗自里决定一定不会让姨母的心血白费。 白露从此便跟在心梓身边,对外说是新晋的女官。宫中虽甚少有人见过她,但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她的身份几乎无懈可击。 心梓这段时间很是纠结,她不知道该不该和辰轩说这件事。 她还在踌躇中,辰轩倒是先遣少成来找她了。心梓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到玉宁殿背后的巷道里去见他。 她赶到的时候,辰轩正靠在宫墙上,抬头看着宫外的天。 见到她来了,辰轩微微的笑了一下,轻松的说:“我刚刚在想,从这上面翻过去似乎也并不是很难。” 她心里一阵阵难受,问道:“你还好吗?” “好。”他回答的依旧是一派轻松。 “那就好。”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保重。” 她猛地抬起头,惊讶道:“你要去哪里?” “前天接到的边关急报,赫赫大举入侵了。”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说:“今天父皇治了兵部尚书秦觉办军不利的罪名,他。。。。。。是我的表姨夫。” 她心中顿时一滞,不可致信的看着他。 他道:“不错,看来父皇还是要对郭家动手了,所以我必须去北疆督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保住郭家。” 他温柔的看着她,仿佛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我这一去,怕是短期不能回来,帮我照顾母后和宇儿好吗?” 心梓一把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浑身都在颤抖。她再也不要装了,她要和他一起。 “我和你一起去,你知道我也会武功的。”她急切的说。 他楞了一下,马上又迅速的笑了笑:“不行,那不是女孩子应该呆的地方。乖乖告诉我,你想我了没有?” 她眼泪夺眶而出,下意识的点点头,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辰轩笑着看着他心爱的姑娘,任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淡淡道:“还恨我吗?” 心梓呜咽着:“我都。。。明白的。。。。。。从来没有。。。。恨过你。。。。。。 我。。。。。我不想你走。。。” 辰轩认真的想了想说:“傻丫头,怕什么,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等我有了力量,我要让你做我的新娘子。你答应我要好好的长大。” 心梓已经明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她突然抬起头对着他的眼道:“不,你绝对不可以回来,你要等着,等着我去找你。你要记住,绝对绝对不可以回来。”她懂得在这种情况下,远在危险的北疆反而要比京城安全,她希望他好好地。 辰轩不再说话,他低头轻轻的吻住她的唇,浅浅的呢喃着:“我的好姑娘。” 心梓轻轻的回吻着他,两个人都不愿再浪费了这难得的好时光。 正在缱绻难分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在一旁拍掌道:“如此良辰美景,皇兄,皇妹倒是没有辜负啊。” 辰轩微一皱眉,他明明告诉少成在旁边盯着的,如今看见闻辰坤从一旁的过道里走出来,立刻本能的把心梓护在身后。随后便向一旁的树丛中探望。 闻辰坤见了哈哈一笑道:“皇兄不必担心,您那位内侍被我手下的人请了去喝茶,这会子只有咱们三个在这儿了。” 辰轩冷冷的看着他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二弟看风景了。”语毕,拉了心梓就要走。 闻辰坤竟也并不阻拦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看了良久。 那天晚上,辰轩偷偷的潜进了她居住的宫里,在她手心里写着名字。“这是郭氏最后仅剩的一点人脉了,你要记得必要时可以用其自保。”他想起外公把那些名字拿给他看时的情景。已经垂垂老矣的外公颤抖着手仅仅是想给自己的家族留下最后一点退路。宇儿少不更事,他如今把这个交与她分享,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担子分给了她一点。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负责任,可如今为了她们的安全也已经别无他法了。 心梓用心记着那些名字,她的力量还太小了。宇儿是她的弟弟,皇后待她犹如亲生,她要在他离开的日子里用尽全部力量保护她们。 第二天辰轩向元帝自请出征的时候,朝堂上几乎鸦雀无声,过了良久无人敢出声。元帝不准。下了朝以后辰轩就跪在大政殿的门口久久不肯起来,直到夜色已黑,元帝方才招他入殿。 一进大正殿,辰轩就跪在地上任凭元帝怎样召唤都不肯起身。 元帝微叹道:“你非要这样吗?” “上阵杀敌一直是儿臣的理想,如今赫赫大举入侵,视我中原如无人之境,岂可姑息为祸。” 元帝道:“刀剑无眼,你不怕吗?况且你的母后最近身体不好,她会担心。”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他斩钉截铁道“儿臣如今也已十七,母后她会理解儿臣的。况且。。。。。。”他顿了一顿道:“父皇会替我照顾母后和宇儿的对不对?” 元帝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也是一阵柔软,就算再不喜欢,这也毕竟是他的儿子啊。他竟已将他逼至如此了吗? 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你先起来吧,朕答应你。你的母后和宇儿不必担心,朕自然会照顾她们。” 辰轩听了这话仍然不敢完全放松下来,他深知元帝对郭氏的戒备已经快要透到骨子里去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他现在只是在尽力把握住机会罢了。 元帝走下御座,轻轻的把手放在辰轩的头顶。辰轩本能的稍微侧了下头。 “什么时候生分成这样了呢?”元帝轻声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打量了辰轩良久,他叹息道:“你去准备一下,过三天出征,跪安吧。” 辰轩走出大政殿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一般,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其实有些恐惧。他很小的时候,父皇正在打他的天下。王府几乎每天都会闯进各种刺客,他亲眼看过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教他和二弟武功的秦师傅告诉他们,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他每次都坚持让自己的心肠变得冷酷,既是为了让母亲不为他担心,也是为了让父皇多看他一眼。 可是他终究是做不来残酷,如果这次真的不能活着回来,他心爱的人们会怎么办呢?他几乎不敢去想象。 元帝终于在朝堂上宣布,命太子赶赴北疆前线督军。朝臣们有的据理上奏:储君乃是国之根本,怎可轻易涉险,有的作壁上观。他的外公和舅父则是什么都没说,默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出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心梓早早的起了床,她要去送辰轩走。 她赶到重午门的时候,看见辰轩站在风中,战袍飞扬猎猎作响,说不出的器宇轩昂。心梓心里一怔泛酸,平时多见他素衣长衫的风雅,这是第一次见他穿战袍,却没想到是要面临着别离。 辰轩见她来了,露出了微笑。他刚刚与太子妃和母后告过别,只是在这里等待心梓。 心梓说不出话来,只是把一个小小的布包塞到他的手里。他打开一瞧,是一个小小的荷包。 她不好意思道:“做的不好看,以前你和我要我没敢给,这个里面有我求的平安符,你带着一定旗开得胜,逢凶化吉。” 辰轩把她搂在怀里,他知道求平安符要到宫外无南山的佛堂里去。这丫头居然为了他生生的跑了个来回。 “我看看。”他戏谑道:“恩,这荷包可比你长得还俊,有鼻子有眼的。” 她一怔,随即明白他是在逗她,轻轻的在他身上锤了两下,便任由他抱住。 风吹起她的头发,直吹到她心里去了。两个人都不说话,珍惜着这份难的的平静。 辰轩看着他心爱的姑娘,慢慢的吻住她的唇。如果可以他宁愿折寿十年也不要与她分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 “你要好好的长大,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晚上睡觉要记得盖被子,白天要按时吃饭,不许看书看个没完。有事去找少成,他会派人通知我。”他续续的说着。 心梓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 辰轩不解的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倒比母后宫里的平嬷嬷还要唠叨。”她微笑着,明媚的眼波流淌在淡淡的阳光下。 远处集结地钟声已经敲了起来,辰轩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多留了,他在心梓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对她说了一声“保重”便翻身上马。 心梓看着他远去,猛的转身向皇宫的外城跑去。她拼了命似的狂奔,她要看着他走。 终于跑上了皇城最高点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看着城下长龙似的队伍,缓缓的走过。她紧紧地握住心口挂着的一枚玉珠,看见他在队伍的中央,他是她的英雄。 辰轩知道心梓在看他,他只是不敢回头,怕自己会软弱。直到走到快要看不见京城的时候,他才回望,凝视那一道小小的身影。 第六章 第六章 队伍走了整整十天才到达离北疆最近的长谷郡,因为是急行军,辰轩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大多数的士兵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辰轩于是下令在长谷修养一天。 到达长谷时正是傍晚,长谷的郡守周瑞已经在城外准备了为他们接风。 长谷并非大郡,周瑞提出把自己的郡守府让出来给辰轩暂住。 “有劳周太守了。”辰轩谢到,随即嘱咐道:“本王赴疆统兵,实在不应给府上家眷再添叨扰。况且与本王同来的一万军队亦无处安置,本王住于军营即可。” 周瑞再劝了几次,见劝不动,也便随他去了。只是恳请辰轩一定要出席晚间的接风宴。 辰轩送走了周瑞,一入自己的大帐,倒在榻上便不想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劳累过。从怀里掏出心梓送给自己的那个荷包,放在掌间轻轻的摸索着,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绣这荷包时的样子,她的手不是很方便,也不知道有没有扎到。 他正要把荷包放回怀里去,忽然一个人掀帘走了进来。 “谁?”他一生喝问,却把那人吓了一跳,赶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他定睛一看,是自己的侍女姜离儿。 “你怎么在这儿?”他微一皱眉,“谁把你弄来的?秦晟对不对?” “主子对奴婢有大恩,奴婢想跟着您。奴婢求了好久秦将军他才答应的,不管他的事儿。”姜离儿苦求道。 “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个女孩子谁顾得过来,明天去找秦晟,给我老老实实得回去。” 姜离儿见他发了怒,竟也不管不顾,膝行几步抱住了辰轩的大腿不肯放开:“主子,您别让我走,奴婢保证听话,边关寒苦,奴婢只是想留下伺候您。您别赶奴婢走……” 辰轩甩也甩不开她,一边用力抽着脚一边训斥道:“我平日里太宠你了是不是?哪有出征在外还带着侍女的,让将士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平时也是个伶俐的,怎么这会儿这么不懂事。” 姜离儿死死抱着他的腿:“奴婢可以扮男装的,这几天都没被人发现,奴婢会很小心。主子。。。。主子您别赶我走。”边说边哭的稀里哗啦。 辰轩见她哭得着实可怜,心肠不由得一软,叹了口气把她扶了起来:“行了行了,别哭了,我答应暂时不赶你走。不过你可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他顿了顿,放缓了语调问:“这几天很辛苦吧?” 姜离儿脸色微微一红,随即摇了摇头小声道:“奴婢不怕。。。。。” 他想了想说:“我也累了,去给我打盆水吧。” 姜离儿立刻擦掉了眼泪,飞似地冲出了大帐。 辰轩望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看来明天必须叫秦晟想个什么法子把她送回去。 晚上的时候,接风宴已经开罢。辰轩回到了城外驻扎的军营大帐,随身的亲卫队长秦晟奏报周太守求见。 辰轩略有些疑惑,刚刚的几次接触,周瑞似乎并不善言谈,行事也甚是恭谨,此番深夜求见不知所谓何事。 他下令道:“请周太守进来吧。” 周瑞走进大帐,先是行礼。辰轩平身赐座问他所为何事,他方才开口道:“太子对微臣有大恩,臣此次是为报恩而来。” 辰轩一怔,对于周瑞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周瑞道:“太子可还记得两年前的湖州邱家?” 辰轩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邱家本是湖州大户,不知怎地得罪了湖州郡守,弄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有一次正在从丞相府回宫的路上,见到正在到处击鼓鸣冤的邱氏父子,恻隐之心一动便给了他们百两银子做盘缠,又向父皇奏了此事。只是那时朝廷正忙于处理阮氏谋反的事,这件事便被压了过去。 只是眼前这人分明是姓周的,又怎会与邱氏有关系。 “你是?” “臣正是当年的邱氏之子,您给了我和老父盘缠后,老父不久去世,臣索性在隐姓埋名留在京城,那年正好赶上会考,取了第五的成绩。然后便被安置在此处做官。一年前原任长谷太守急病而亡,朝廷一时派不出人手来,就令臣暂代至今。” 周瑞说罢便下座对着辰轩跪地叩拜道:“太子大恩,臣无以为报,只是两年来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太子至此,只要您下令,臣必万死不辞。” 辰轩赶忙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本王当年也并未做过什么。只是本王有几个问题,不知卿可否详细解答一下。” 周瑞道:“太子请问,臣必知无不言。” 辰轩道:“北疆如今的形势如何?” “回太子,宁老将军告老后,北疆军队如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交由副统帅佘征勋处理的。赫赫入侵我边境一千余里,佘将军下令北疆三郡戒严,如今已经打退了赫赫的几次进攻。北疆的局势实已趋于稳定了。只是如今赫赫仍未退,故而才将军情上报至朝廷。” 辰轩仔细思量了一下,情况和他打探到的差不多。 “佘征勋这个人怎么样?” “佘氏世代为将素来与阮氏交好。这佘征勋却很奇怪,他与阮氏尤其是阮安乾是至交,但是后来却受过清河公主赏识提拔。而且这人似乎没什么弱点可言,他不贪杯,不好色,不喜钱,为人正值不讲情面。听说。。。。”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听说他如今二十三岁家中却还从未安排过亲事。” 辰轩听了感到诧异,一般的世家子弟家中都会早早的定下亲事,晚的二十岁弱冠之时也会抓紧操办,这佘征勋倒是当真奇怪。 他又仔细的思量了一下,如果北疆的情况并没有象上报的那般凶险,那又是什么人胆敢篡改了北疆上报的军情奏折,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单纯的就是将自己弄到北疆来?还是另有所图呢? 他又问了几个不疼不痒的问题,才叫周瑞告退。对于这个人他并没有完全放下心防,至少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他并不想轻信任何人。于是他秘密的叫秦晟密令守候在附近的太子府密探速速回京去打探一下这个周瑞的底细。 做完了这一切,他准备休息,才发现床铺早在他回来之前已被姜离儿铺好。他叹了口气,叫秦晟好好的安置一下姜离儿,一个女孩子混在男人堆里毕竟不方便。 过了一天,队伍继续前行。辰轩本想偷偷的将姜离儿送回去,没想到刚和秦晟一说,就被发现了。姜离儿抱着他的腿,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弄得他实在无法可施。他把姜离儿调来当了亲兵,准备到了北疆附子关后在做打算。 途中碰上了几拨逃难的百姓。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赫赫如今虽是按兵不动但仍时不时骚扰一下。附子关周围的百姓多是不堪其扰。 他们在荒郊野外中又走了一天,直到看见了一片巍峨的高山方才听到亲兵来报。 “启禀太子殿下,前方便是附子关了。” 众人又走了良久,也不见有人来迎。过了良久方才见到一名百夫长匆匆前来说是奉了将军的命令前来接太子入关。 秦晟见状疑惑的问:“你家将军呢?怎不见他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