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05-3

萧秋水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凌历的掌风和如此犀利的剑风声.剑风又响起时.萧秋水的耳朵又有被撕裂的感觉,掌风回荡时,如同大锤敲击在心腔上.萧秋水见讨龙虎大帅的"霹雳雷霆”,也目睹过屈寒山的"无剑之剑",但前者与现在的掌风与剑风一比,都变成了如同小儿持木剑嬉戏追打一般。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场而。洞中有八个人在竭力厮斗。这八个人都盘膝而坐,头顶上白烟袅袅,虽都是一流武林高手的气态,但是都似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八个人不是别人,都是萧秋水所熟悉的人。这八人赫然就是:铁骑,银瓶、木叶、豹象以及东一剑、西一剑和章残金、万碎玉。现刻的场面所形成的对峙是:武当的两名著宿和少林的两名主持当然联手,而朱大天王的两名长老和李沉舟的两名护法,也正在并肩作战。共同点是:这八人,都受了伤。东一剑、西一剑乃给铁骑、银瓶所掌伤;铁骑、银瓶背部亦为蓝放晴、白丹书二人所刺中背脊;章残金、万碎玉、木叶、虎豹四人则俱为李沉舟所伤。现刻这八个人,亦即是雄霸一方的五宗大派中地位极高的老前辈:却因为各种不同的状况负了重伤,又因各所持的立场而拼搏起来。萧秋水到的时候,拼斗己近尾声。人人萎然垂坐,汗湿全身,显然无力。萧秋水跪拜过去,扶着木叶,急问:“大师、大师,你醒醒,晚辈有事请教……”木叶的眼光。己缺了神采,勉强举目问:“你……施主何人……”萧秋水正想答话,银瓶却一眼已瞥见了他,叫道:“小子……你……过来……”萧秋水趋近过去,银瓶气喘吁吁地道:“你来得……正好……真好……我是受了伤,要不然……我和铁老儿的掌……剑……内功…三绝,天下无人能……及……”萧秋水见对方气息若如游丝,知其难久于人世,黯然应道:“是……是……”银瓶怪眼一翻,啐道:“是又何用!快……我跟你投缘,我把内功心法都传你,你要证实给……给后世的人看!”萧秋水怵然一惊。铁骑接道:“我…传你掌功……剑法,你去跟我宰了他们!”萧秋水慌忙摇首:“道长、道长……我……我不是武当弟子,怎能……?”铁骑费力喝道:“胡说!传功全靠机缘,不一定同门同宗,武当近年来没有人才……你小子有才份,正好传我俩的衣钵……你…你不受也不成!”萧秋水还想拒绝,但铁骑,银瓶二人,已不管一切,向他解说内功心法,剑气掌劲起来,萧秋水情知这是绝代奇功,而且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两位武林前辈眼看就要不支、盖世奇功眼看就要绝灭,萧秋水更不忍拂逆,所以他用心听,全神去记。萧秋水记性强过人,但一直未曾好好练过武,但他因功力殊强,再修练其他武学。便是十分容易。可谓一点就通,开始只是存心不想忤逆铁骑、银瓶的好意,但一旦听的入神后、便浑然忘我,潜心进修.如此约莫一十对时,铁骑,银瓶一面以一手抵住萧秋水之“命门穴”,“龙尾穴”,一面授以武功心法,萧秋水一面强记死背,一面设法融会贯通,又边感觉到内力源源涌来。又过了一个对时,萧秋水大汗涔涔、犹如自大梦醒来,发觉铁骑,银瓶已经坐化,他大吃一惊、却听一人静静道:“你本来为啥事找老僧?”萧秋水一看,原来是木叶大师.萧秋水马上记起他追来这里的目的,忙递剑恭问:“大师,晚辈是浣花剑派第三代弟子萧秋水……”木叶“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萧施主之子……”他脸色惨白,遍无血色,唇边仍不断涌溢山鲜血。萧秋水忙问:“晚辈目睹大师以此剑战李沉舟,但此剑原属家严所有,不知……”木叶苦笑道:“正是,你父亲谐同令堂等人,自剑庐地道,脱困而出,潜来少林,本来……”萧秋水急问:“本来怎样?!”木叶叹道:“本来己逃脱仅力帮之追踪,却不知如何、让未大天王得悉,沿途截杀,浣花一脉,全军覆没……阿弥陀佛.”萧秋水轰隆一声,只觉脑门一阵漆黑,真如金星直冒,只觉找遍了千出万水,忽然都绝了路,绝了路了。”木叶叹道:“我与七师弟遇上令尊时,他已奄奄一息,告诉我‘天下英雄令’还留在剑庐,幸好没有携带出夹,否则心给朱大天王搜去,而岳太夫人……却己被西夏所掳……”虎豹大师接着道:“令尊把浣花宝剑交给我们,嘱我们要寻回‘天下英雄令'我们赶到烷花溪,才发觉方丈大师兄、福建少林主持等皆已被杀,故赶来峨嵋,决意要李沉舟交还个公道,可惜……”虎豹说到这里,一口气接不下去。萧秋水呆立原地,也看不出特别的悲伤。他静静地的看着木叶和虎豹,这两大武林高千,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李沉舟所重击,已濒临死亡边缘。木叶忽然胆魄一寒,并不是由自他此刻身体的残弱,而感觉出一种从未遇到的骇人怖人的杀气,来自萧秋水没有泪的双眸。萧秋水再望向倒于地上的铁骑、银瓶的尸首……能掌握武林力挽狂澜奋救天下的正道人物,难道都这么一个个……!”萧秋水忽然跪了下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木叶困难地道:"我知道你想求我什么."他向虎豹艰难他说:“少林与武当,同为武林正宗,然各有归依,至多联手御敌,向未结合联盟,所奉所信亦自相异,无法合一同心,想是天意…只可惜两派武艺,博瀚深远,也因各持已见,未有融合会通。今日我俩既无望生回少林,不如……”虎豹大师默然良久。“我少林及武当精英,尽殁于近日的江湖变动中,武林大局,确要人掌持……,就算背了门规,但为了天下人之福扯,我们也要违悼一次了……至于……至于两家所长,能否贯通合一,成一代宗师,则要看施主的天资福份了……”木叶微笑道:“如此甚是。你起来.”萧秋水茫然起立,木叶大师道:“你杀性太强,易喜易怒,本不合于佛门子弟,亦不适于道教门人,但要对付权力帮、朱大天王这等人,则非要你这等人不可……”木叶一只手轻按萧秋水额顶,语音低微,萧秋水聚神静聆,未几二入如贴合一起,身上飘升白烟袅袅……虎豹大师默涌一阵,也柑掌往木叶之背贴去,并传少林练功绝技心法.如此三人黏合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虎豹大师"咕哆”一声栽倒下去。木叶大师长诵一声,圆寂端然。只有萧秋水,瞑目未睁,依然在递增的内力与剧变的武功中沉洒忘返。又过了很久、很久。萧秋水一跃而起,居然收势不往,头顶“砰”地撞在洞岩上。这一下吓得萧伙水一跳,全力猛收,但额顶依然撞中坚硬的岩石、扑簌簌一阵连响,数块岩石被撞得粉碎。萧秋水跌撞几步,出得了洞,只见洞外优有微弱的叱喝之声。萧秋水定睛一看,只见四人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奄奄一息中仍作殊死战。这四人居然就是章残金、万碎玉,与东一剑、西一剑。铁骑、银瓶因悉心戮力使萧秋水武功增进,所以早殁;木叶和虎豹也口心力交瘁,使萧秋水尽得真传后亡毙。然而东一剑、西一剑与章残金、万碎玉却拼搏至今,胜负未分。萧秋水才出来的时候,这四人己奄奄一息了。东一剑蓝放晴首见萧秋水,竭力叫唤上,“喂,你来."萧秋水走了过去,蓝放晴嚷道:“你给我过去,把他们给杀了,如果他往左闪,你走寅位,剑捏天子决,有"白虎奔雷”,剑尖取他‘保寿官’,如他往有闪,则‘五环鸳鸯步’,右‘采花灯’,左弓箭梢打,剑走中锋,若他退后,扶掌拦剑、你抹剑走‘天池势’,横扫他‘采听官’……”说到这里,蓝放晴叫道。“这招就叫“东日飞升’!”萧秋水听着,不觉模拟起来,蓝放晴等四人因已累倒.真所耗尽,故能指点,不能出招。萧秋水深觉这一招高妙无穷,正在这时,那章残金气呼呼地道:“喂.小伙子,要是你使那一招,我既不退也不闪,右掌作切,左掌使斩,向剑身剑腹施压力,反刺你的‘凌灵’、‘福堂’二穴,兼打‘好门’、‘天仓’.那老鬼所教的一招,不是全都破了?!”萧秋水本觉东一剑那一招“东日飞升”,已是精妙无穷,如今一听章残金的拳招,才知道是破解得天衣无缝,而且反击得令人无法招架。只听章残金叫道:“这招叫‘残金破兵’,便宜你了,小子!”四人为争一时之意气,斗争方酣,这时听西一剑白丹书叫道:“不怕。小子,你以右时反撞,问打‘中堂’,踏子午马、再转灯笼步,突然上路出剑,以九道剑花夺其‘山根’,记往,剑出要快直,但剑意如太极,意在圆先.”白丹书一般一说,萧秋水忙深思默记。这时章残金一听之下,神色揪然。萧秋水豁然而论,几次喜得飞跳起来,这招的确是制住刚才那一招“残金破兵"的最好方法。萧秋水喜问。“这招叫什么名堂来着?”白丹书道:“书剑恩仇!”原来东剑蓝放晴、西剑白丹书是权力帮的扩法,数十年来,跟朱大天王部的长老章残金、万碎玉斗得你死我活,也成了棋逢敌手,各人研究的招法,亦几乎即为克制对方的招路而设的,蓝、白二人着重剑法,章、万则注重掌式,止好打个棋鼓相当、都俱为剑掌之精华。章残金一时惨然,万碎玉却在稍加思索后,即逍:“有了,他吸气退七尺闪开六尺……”萧秋水不解,即问:“吸气又怎能先闪后避共十三尺呢?”万碎玉被打断,甚是不喜,怒叱:“傻瓜,你气纳丹田的动作,分两次做,一次由鼻嘴吐纳一次由毛孔呼出,退时以踝运力,闪时则用趾步控制不就行了?只要有三十年以上的内力修为便得了.”萧秋水十分聪明,一听就懂,但这种掌路身法却十分逆行倒施、萧秋水一时也无及多想,万碎玉接道:“你再施分筋错穴手,拿他左腕,但沉肘反蹲,跳虎步上,右掌穿插他‘旗门穴’,右掌劈脸……这招叫"玉石惧灭”萧秋水稍为一呆道:“不可能。既是‘虎跳’,如何取‘旗门’……”万碎玉怒骂:“小兔患子,虎跳时沉膝走玉环步不就得了?!”萧秋水一听,完全通晓,大喜谢道:“谢谢前辈指教,这招连消带打.确能破去‘书剑恩仇’!”只听东一剑叱道:“胡说。我只要走卯位,起震位,出掌双锋贯耳……”这四人轮流争讲下去,虽无法动手,但依然要在一个青年陌生人面前争个长短,也不顾别人学到了多少,到了最后,四人心生恐惧。怕自己无招解对敌招,萧秋水即可过来杀掉自己,所以更把家传法宝绝招都抬了出来,而萧秋水又天生聪悟,加上四大高手指点,只要一点不明,四人便争相纠正。四人犹如泥足深陷,越吐露越多的秘技。简直不可收拾。这四大高手的剑法、掌法,确实是冠绝大下,萧秋水默记吸收,真是受益良多。直至四人声音逐渐低微了下去,原来各已油尽灯枯,心力全耗,而他们大部分绝艺,已皆传授到萧秋水身上去了。他们起初指点得非常之快,后来越说越慢,因一般或熟捻的招式都己使尽,他们必须公开绝招或再创新技,始能破解对方的高招。但因此更是伤神。这四人已濒临死亡。章残金这时正要思筹要挡白丹书的快剑连袭,苦思道:“……我先以左手‘铁闩门’,再平睁破排,以全刚出洞逼走……至于最后三剑……最后三剑嘛……”白丹书的连剑共十七式,最后三剑尤其是“出剑如龙,收创若松”,气势无尽,章残金等一时想不到破解之法,其他三人亦然,章残金只好说;“我只好……用右鹤顶法拍打,右马提……提到左马之后,再起上…大庆刺虎势……拼个……拼个同归干尽……”章残金这一说,其他三人,都“呀”了一声,但亦都无法可想,连白丹书出剑,纵然各自弃招,也无法自救。四人脸色惨变。萧秋水一直在细听,并比作招式,以求准确,现下忽然道:“为何不走丹阳势,以双剑切桥,脚踢游龙,向削来之剑势闯破,反而能置之死地而复生呢?”四人一时大悟,都喃喃喜道:“是……是…”章残金侧了侧脸,皱眉道:“晤?不对,要是双剑切桥,又如何游龙步势呢?”萧秋水一笑道:“把少林扎铁桥马之稳重,融入武当圆形弧势发力于腰中,便可以完美无缺了.”四人不禁都颔首恍悟。万碎玉倏然脸色惨变,涩声道:“你……你究竟是……是什么人?!”原来四人都沉耽于彼此比斗厮杀之中,毫不觉意萧秋水这年青小伙了的本身,而今乍闻萧秋水能斟悟破解他们的执迷处,尽皆失色!但此刻萧秋水己兼怀少林、武当、朱大天王、权力帮八大高手之所长、已经不是任何其中一人所能敌,更何况这八人惧已接近瘫痪垂死之边缘呢!萧秋水道:“我是萧秋水.”东一剑蓝放晴脸色惨白,呆住了半晌,忽然问:“如果九子连环,剑走官位,一星抛月,左脚迫你右趾,剑取印堂,…你怎么破解?”萧秋水毫不犹疑答:“抢在剑先,剑尖飞刺来剑剑身,即可破之,是为‘飞星刺月’,专破‘一星抛月’式。”东剑蓝放晴忽然长笑三声,然后口吐鲜血,惨笑道:“很好,……。尽得我之真传……没有想到我临死前……还不明不白……收了这么一个……天质聪悟的徒儿……”蓝放晴说完了这句话,猛喷出一口血箭,缓缓仆地。白丹书沉雄地瞪着萧秋水,问:“如果对剑法比你高强但胆气不如你之剑手,要用什么剑法对付?”萧秋水不假思索,即答:“剑愕之剑.”白丹书一怔,问:“何谓‘剑愕之剑’?”萧秋水神速地道:“即以拼命剑术,不借以剑愕作为打击,如此神勇必能毁碎对方剑锋之剑的锐气.”白丹书一拍大腿,断喝一声道:“好!可以成为我西一剑高徒而无愧……”话未说完,己断了气。东一剑、西一剑先后毙命,只剩下章残金和万碎玉二人。二人相顾良久。章残金问万碎玉:“我们要不要问问他,看从我们那儿学了多少?”万碎玉道:“好.”章残金道:“你问吧.”万碎玉道:“真正的掌功,是掌的哪个部分?”萧秋水爽然答:“真正的掌功,是全身,不限于手掌一隅.”万碎玉满意点头。章残金紧接着问:“若一双手掌被高手所制,你怎样?”“连掌势于全身,反击!”“如因掌受制以致全身无法动弹?”“则弃剑.”“剑?”“弃剑即弃掌。”“弃掌?!”“是。弃掌如弃履.”章残金望见万碎玉,一字一句地道。“够狠,能果决,方才是掌法,他比我们还绝。”万碎玉没有答,章残金见他双目紧闭,已没了声息,方才知道他已死了。章残金抬头望向萧秋水,道:“这便是名震天下的‘残金碎王掌法’,你要好自为之.”萧秋水道:“是。”章残金望向万碎玉的尸身,又望向白丹书、蓝放晴的遗体,苦笑道:“几十年来,一直到这凡日来……我们如生如死地拼斗……而今却有了一个共同的徒儿……”他又笑了一下,笑意里有无尽讥俏。“你们先上路了,怎能留我一人?……这世间路上,我们已走得厌了……黄泉好上路呀……”他说着眺望山谷远处的云彩,喃喃道:“真是寂寞……”萧秋水侧了侧耳,要向前去倾听清楚,然而章残金头一歪,却已死了。萧秋水在云雾间的山坪上,缓缓拔出了古剑。云雾渐渐透来,似浸过了古剑,古剑若陷若现,终于看不见。萧秋水渐渐运真力于剑身。剑身又渐渐清澈。剑芒若水。这剑身就似吸云收雾一般,把云雾都吸入剑之精华内。“几时,它才能饮血呢?”——杀不尽的仇人头,流不尽的英雄血!萧秋水望着霜霭白云,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父亲英凛、慈蔼。卒劳的脸孔,变得好太好大,罩住了天地,罩住了一切。他又仿佛,见到他慈慧的母亲,在绣着他的征衣。…仿佛是炊烟直送,晚霜初莅,母亲在灶下煮饭,一道一道的菜看,总是几手操劳,平凡的菜色也成了好菜。父亲在咳声中磨剑,在某次他发烧的时候,用温厚的大手摸压他的额头。……依稀是浣花一脉,众子弟在刷洗准备过新年,男男女女,喜气洋洋,并皆以不谣烧菜煮饭为耻。聚在一起小赌恰情,亚婶,阿霜逢赌必输,阿黄最烂赌,有次病得起不了床,还是要上桌来赌,可环、巴仔最不会赌,乱开乱下注,结果输到"仆街……"爆竹声响,一家欢乐融融,还有“十年会”的人,更是张灯结彩,帮忙打扫……可是现有都没了。权力帮来了,摧毁了浣花剑庐,朱大天王截杀,杀害了父母,就在少林寺不远处。只剩下寂寥的萧开雁,失踪的萧易人,没有消息的萧雪鱼……还有在这山头上——萧秋水和他的剑!温瑞安--闯荡江湖--第七章 英雄血!仇人头第七章 英雄血!仇人头人。斜飞入鬓的眉,深湛而悠远,空负大志的眼神!剑。三尺七寸,古鞘,剑锷上细刻篆字“长歌”。地。嵩山少林寺。萧秋水跪在墓碑之前,没有恸哭,但泪流满腮。雪已在树梢轻微消融。是雪来了吗?一一是雪近了。然而萧秋水却觉春寒料峭,忍不住抱紧双臂。他背插的剑,也沾满了雪花。古松旁,墓碑边,有三个人。这三个人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他们知道,碑在,萧秋水只要未死,就一定会来拜祭的。他们是曾与萧秋水“四兄弟”之一的左丘超然,以及广东五虎之一宝安罗海牛,以及珠江杀仔三人。萧秋水缓缓自地上站起。然后他向三人抱拳。三人默默抱拳,向他行来。杀仔还是不减当日威风,他小声说话犹音粗若北风怒吼:“萧大哥,我们两厂八虎,已经约好了帮手,总联络处就设在湖南,专门对付权力帮、朱大天王等狗贼的。”萧秋水颔首道:“很好,很好。”目光即移向左丘超然。珠江杀仔说得性起,继续讲下去:“我们就暂且把那组织称作‘神州结义’,乃沿用萧大哥所创的名字……”萧秋水眼睛一亮,道:“神州结义’?”杀仔“得”地一弹大拇指,搂着萧秋水的肩膀,道:“对!就是'神州结义’!我们这就去会合!”萧秋水道:“我?要我去……?”杀仔道:“是疯女、阿水姐她们要我和阿牛来接你的.”罗海牛接着:“正是。他们现下就要开‘长江大会’,挑选盟主,萧大哥快去一趟。”杀仔也甚得意道:“这些结集的人士,多是来自各地年轻武人,也有各派精英高手……他们都有胆识,不畏强仅,但近日来敢于抗暴者,自然以萧大哥为最,你去,他们一定选你……”“萧大哥是众望所归。”罗海牛长袖善舞他说,声音微带颤抖:“萧大哥是人中豪杰,我等特来请您过去一趟,并愿为您效忠,至死不渝,如若违约,天打雷劈,横尸神州……”杀仔浓眉一敛道:“阿牛你又何必出口那么重呢.”罗海牛淡然道:“因为我问心无愧.”萧秋水一直被二人七口八舌地缠得腾不过来,好不容易才抢了这个机会问左丘超然:“你不是与梁大哥等一道吗?他们呢?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找上了金顶……左丘超然木然。萧秋水再问:“左丘,你……”倏然之间,左丘超然出手。一出手,左手拿住萧秋水尺挠二骨上的“曲尺穴”,右手拿住肩部扁胛骨与锁骨之“肩井穴”,左膝顶往左肋尾端之“笑腰穴”,右脚踩使足部之“涌泉穴”,一下子,制使萧秋水四处要穴。萧秋水嘎声道:“为什么……”左丘超然冷冷地道:“我不是权力帮的人.”萧秋水哑声道,“你究竟是谁?”左丘超然道:“我是朱大天王义子,我要拿的是‘天下英雄令’.”宝安杀仔一听,怒眉上扬,眼睁得铜铃般大,“呀”了一声,大步踏来,伸手往左丘超然后襟上一揪,骂道:“你妈的王八兔崽儿子,你居然是朱大天上的伙计混出来的卧底?!你他妈的孬种孬到咱‘神州结义’来了?!你有没带眼识人呀你?!我宝安阿杀只要在,就捶扁你的猪脑袋……左丘超然默然,依然只用手擒住萧秋水,既没避,也不挡格。萧秋水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之感觉。就在杀仔大手触及左丘超然刹那,罗海牛闪电般拔出杀仔腰挂的石锤与秧钉,在阿杀愕然回身之际,他一钉就插在杀仔心口,血溅如雨,杀仔怵不敢信,罗海牛森冷着白脸,一锤就钉了下去。杀仔的惨叫,动地惊天。萧秋水就算还能出手,也看得出杀仔已无活命之望了。杀仔捂胸喘息着,说一个字,流一口血:“你们……你……”他两边都狠狠地瞪着,终于带血的手指骂向罗海牛。“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然后他就倒了下去。鲜血流湿了一大片,整大片的青苔和冰屑。萧秋水冷然。罗海牛阴毒的眼神望向萧秋水,满手沾血,一手持锤,一手执钉,向萧秋水一步一步走来,并且嘿嘿笑了起来。萧秋水觉得那笑声好像那已死去的唐朋,他幽魂而且全是恶的一面呈现在面前一一可是他并没有毛骨悚然。他冷冷地望着他,比他随便望着一条狗的眼神还冷冽十倍。罗海牛桨棠笑刚了口,万分得意地道:“你又猜我是谁?”萧秋水忽然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人?”罗海牛见萧秋水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坯间得出这样一句话,真是吓了一跳,向左丘超然打了个眼色,左丘超然表示已拿得稳实时,他才敢答话:“我怎知道.”萧秋水道:“我最喜欢的人,是仁、义、忠、信之士。最恨的人,是不忠;弃义、背信、无仁之徒,”萧秋水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些都不是你。”罗海牛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萧秋水在赞他。可是萧秋水也没有骂他,所以他笑道:“原来你不恨我.”萧秋水也笑道:“我当然不恨你."他笑着又加了一句:“因为你根本不是人。”他微笑望着因气而惨白了脸斜着鼻子的罗海牛,又轻轻问了一句:“杀害自己兄弟的人,能算作人吗?”罗海牛忍无可忍。他一紧张,全身就抖,这可能是因为小叶候有年癫症之故。他很想长袖善舞,却总是舞不开来,他好久才从牙龈中进出几个字:“左丘,杀了他!”然而左丘超然没有立刻下手.罗海牛气得抖得像只冷冻了一夜的秃毛狗,忿然叫:“杀了他才搜‘天下英雄令’!”左丘超然还是没有做.罗海牛怒极,抖着声音叱喝:“你不忍做,我做!”他拿着钉锤,大步走过来。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左丘超然眼色有些不对。左丘超然在制着俯秋水,但他的眼神是哀怜的。萧秋水却眼神悠远。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左丘超然松软如一团面粉般散垮下去.罗海牛第一个意念想走,但因离萧秋水已太近,手中又拿着武器,而且他见过萧秋水出手,以为一定制得住对方,所以大喝一声,钉锤齐凿一一就在这刹那一一罗海牛的腰背上‘突”地凸露了一截剑尖。明亮的剑尖。如雪一般的剑尖。发着水波一般的漾光。血溢出,掉落在草地上,腥红一片,但剑的本身,却丝毫没有沾血。只是雪化恰在这时飘落在剑尖上,剑尖上有雪。只沾雪,不染血。一一宝剑“长歌”。罗海牛的咐咙里格格有声,也许他还想强笑“嘿嘿”几声吧,然而此刻已经丙也笑不出来声音来,反而笑出血来了。萧秋水冷冷地望着他,道:“这是你出卖兄弟,所得的报应。”他”嗖”地抽回长歌剑。剑身依然一片清亮,“我杀了你来祭我的剑."萧秋水又说:“它第一次就饮你这种非人的血。”罗海牛似乎拼命想挤出一种笑容,使他死得漂亮一点,但就在他刚想展开一个笑容的刹那,他的神经已不能控制他脸部的表情:他死得像追侮什么似的,甚是痛苦。萧秋水在看着他的剑。雪亮的剑。然而他想起昔日在五龙亭上的故事:那些勇奋救人,大声道出“永不分离的广东五虎”的英雄好汉们。丹霞山上,在烈火熊熊中勇救罗海牛,守望相顾,可是现在…血、洒遍了他父母坟上的青草。以人血来悼祭,这算是血祭吧?他想。一一杀不尽的仇人头,喝不尽的英雄血。一一斩尽天下无义、不忠、背信,忘恩的人,交尽天下热血的好汉、洒血的英雄!想到这里,萧秋水忍不往大喝一声,震得松针如雨落。“杀。””萧秋水变了。他有了他自己的剑,他自己的武功。显然他不见了唐方,失去了唐朋。他变了。左丘超然卧倒在地上,不敢发出一声呻吟。他竟对这曾朝夕相对的"大哥”,发出了第一次有生以来的强大恐惧。他的骨节,就在他要发力折磨压制在萧秋水四处要穴上的时候。对方本无蓄力的躯体上,忽然自本来人体的最脆弱点,崩发出极其强大如排山倒海的功力,迅速且无声息地将他的劲道吞灭,击散了他全身的关节骨骸。他全身已散,是萧秋水揪往他,是以才不倒下。萧秋水放手,他就松脱在泥地上。“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萧秋水看着地上的罗海牛尸身,这祥地问。他问的当然是还活着的左丘超然;既然已死了的罗海牛不会作答,左丘超然只好答话了:“他跟我一样,都认朱大天王作干爹.”萧秋水冷笑:“他要那未多干儿子来干嘛?”左丘超然一笑,有说不出的暖晦与苦涩.”因为他没有老婆.”萧秋水忽然了解了左丘超然那苦涩的笑容指的什么了。朱大天王喜欢的是年轻男子。那么罗海牛等在他麾下的身份、乃跟蛮童没有什么分别了。萧秋水于是也明白了:左丘超然为何与权力帮作战时十分卖力,偏又在生死关头不肯救他,两帮人马比起来,反倒是权力帮光明磊落,正当正面。攻击浣花剑派时,权力帮在攻,并与白道正面冲突,对消实力,不若朱大天王,暗中进行狙杀与抢夺“天下英雄令”的企图。萧秋水暗中叹息。"你们愿意这样做?”左丘超然没有摇头,他不能摇头,因为颈骨已扭伤,但他能说话。“罗海牛自大,认为他长袖善舞,从善如流,地位应在其他几头小老虎之上,所以不惜出卖,第一个就先要格倒你,再由朱大天王另立首领,来取代你的地位,夺得领导‘神州结义’的宗主权。所以他要暗算你.”萧秋水湛然的眼神望定他,“但是你呢?"他紧紧迫问。“你又是为啥呢?”左丘超然苦笑。“我的师父是项释儒……养父是鹰爪下雷锋……父亲是左丘道亭……我不忍他们死!”萧秋水皱眉问道:“难道……令尊等亦在朱大天王的威胁之下?”左丘超然因筋络之疼痛而不能言,萧秋水改换话题,急问:“梁大哥、老铁,小邱等……是不是在你们掌握之中?!”左丘超然想点头,但稍动之下,痛渗出了眼泪。萧秋水接近他的背心,一股热流,周游左丘超然全身,左丘超然强撑一日气,答:“是.”萧秋水又问:“他们在哪里?”就在这时,闪光突现。萧秋水跳开,飞剑居然一折,双双射入左丘超然眼中。左丘超然惨叫,折断的手,兀拼命想抚脸。那人飘然下来,剑光一闪,断了左丘超然一双手,左丘超然嚎叫,全身不发抖,声音如濒死的野兽低呜。那人听了却笑了,好像左丘超然的鸣咽是说给听的笑话一般好笑。就在这时,剑光一闪,左丘超然就没了声息。剑芒是萧秋水手中发出来的。但他的剑,就似全没出过鞘一般。他的剑,刚才确是为了提早结束左丘超然的痛苦,而发出来的。那人很年青,一双长目却很锋锐,开始敛住了笑,眯起眼看萧秋水腰间的古鞘剑。“我叫娄小叶,”他眯起眼睛笑道,“我是一个很有名的杀手,你大概听说过吧?”他道。柳随风在走出浣花萧家的时候,曾记起适才在剑庐,感觉到一个少年高手的存在,然后他寻思索遍,有几个初崛的少年高手,包括了东海林公子,蜀中唐宋、唐绝,还有一人:就是这天山剑派的后起之秀娄小叶。在当时,权力帮总管柳五脑中飞快闪过的资料是这样的:——娄小叶,用柳叶剑。好斗,喜一切斗争、杀戮、骗诈、狙击。但是在柳随风的档案里,他不知道娄小叶是朱大天王的义子,而已是义子群中的头领,最凶悍的一名。天山剑派传到了“飞燕斩”于山人,己经到了鼎盛之际,不但门徒众多,连剑法也到了顶峰时期。关山剑法向来擅讲究轻、灵、快、捷,但到了于山人手中,擅使长剑"如雪”,据说他曾以这一柄剑,攻得十六名使剑高手,一剑都来不及还。而他练剑,在天山的壑谷绝崖间斩落飞燕,百试不爽,故名"落燕斩”。这剑法厉害,还是其次,但在天山绝岭上向天空飞掠的燕子跃起斩落,轻功更要卓越,于山人的剑法,可以说已无懈可击,娄小叶是他的高足,却能自创一套巧妙的剑法。这就是“柳叶剑”。向来只有“柳叶刀”,无“柳叶剑”。柳叶刀着重灵、轻、快、捷,娄小叶便把柳叶刀的打造方法与攻守招法,全都移注到剑上来。柳叶剑法不斩飞燕,斩柳叶。风中的柳叶,轻、飘、无依,更无处着力,比飞燕更难斩。娄小叶则是站在水上出剑。能足踞于水上以借力,比于仅穿掠于绝壁危崖间,又巧妙了许多倍,所谓“水上飞”,是极高深的轻功提纵术。也只有在足尖能借水之柔力时,才能斩落水边之柳叶。娄小叶一旦学成,杀生无数,奸淫、盗掳,无所不为,武林中也难有人制得住他。萧秋水听说过这个人,是从他的好朋友林公子处得知的。那时候东海林公子正是要找娄小叶比武。林公子与娄小叶齐名,但林公子转述给萧秋水知道为何要追杀娄小叶时,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因为那时娄小时已在十日里杀了三十七名无辜的人:“其中泰半是不曾练过武,娄小叶仅是为了要研究他的剑法怎样才可以更完善无缺而杀人,并且尽量让他剑下亡魂的鲜血不致溅及自己衣襟上。他有洁癖。温瑞安--闯荡江湖--第八章 第一次决斗第八章 第一次决斗萧秋水道,“很好.”娄小叶皱眉问道:“哦,很好?”萧秋水道,“我有一个朋友,叫做林公子,听说过吧?”娄小叶眯起眼来笑道:“哦。他嘛,刀剑不分的家伙,想必也男女不分——为什么’很好’?”萧秋水说:‘他想杀你,‘很好’的意思是:我可以代他杀了你。”娄小叶一怔,旋又哈哈笑道:“你就为这点杀我?”萧秋水道:“不止。”娄小叶问:“还有的原因呢?”萧秋水道:“因为左丘.”娄小叶奇道:“你要代他报仇?!”萧秋水肃然道:“正是。”娄小叶诧异地道:“你忘了他出卖了你么?”萧秋水穆然说:“可是他曾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兄弟一”“一朝是兄弟,一生是弟兄."萧秋水补充地加了这一句。娄小叶怔住,隔了好一会,又哈哈地笑起来.“这点我倒没料到."娄小叶边笑边道:“不过我杀他,倒不是为了他出卖你,而是他想出卖朱大天王.“娄小叶敛住了笑,盯住萧秋水道:“他适才的话,有对天王不满之意.”萧秋水冷冷地望定他道:“你是朱大天王的人?”娄小叶点头,然后眯起了眼睛。“刚才你闪躲飞剑,身法好快.”“你刚才说要代林公子杀我,想必是要以浣花剑法来领教天山剑法的神妙了?”萧秋水摇头。伸出一只手指:“我用浣花的剑,未必用浣花的剑法。如果真的是浣花剑法,那我的人是浣花子弟,就算用一根指头杀你,你也是死在浣花的剑下.”娄小叶冷笑道:“天山剑派的真义,可从来没有光说不练.”萧秋水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拔出长剑。剑鞘斑剥,剑身雪亮。古剑“长歌”。“好剑."娄小叶不禁脱口赞道。然后他就拔出了他的剑。真是一把神奇的剑。这剑轻薄如纸,但美如仙物。这柄剑竟似是明珠镶造的。单只剑愕的钻石柄子,就已价值不菲.娄小叶无限珍惜这柄剑,这柄淡弯如眉月的剑。这剑不似用来战场上用的,而是应在家里当作瑰宝珍藏的。这柄剑能在比斗中发挥多大的效用?娄小叶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这柄剑的价值,你的眼睛不盲,当然能看得出来.”萧秋水点点头。娄小叶骄傲地道:“它不但漂亮而且还是一柄最能杀人的剑。”一说完他就出了手。一下子便分出了胜负。而且分出了生死。一下子是极快。但在这极快的瞬息间里,有许多变化。至少六七个变化,两三个心理转折。娄小叶先出招。他一剑斩出。他的剑招虽与师父于山人迥异,但仍是“斩”字诀多于“刺”字诀。萧秋水横剑一格。他用的是武当剑法的“横江势”拦住。但在他的"长歌”剑才触及“柳叶剑”时,柳叶剑就”叮”地断了。断掉的一截,约半尺长,恰好飞落在娄小叶的左手里。娄小叶一手抄住,闪电一般,以断刃向萧秋水当头斩至.其中已经包含了几个微妙的心理变化,即是娄小叶算准了萧秋水知道他重视这柄价值不菲的主剑,所以必用削铁如泥的"长歌”剑去抵制它。而"柳叶剑"其实只是十分易折的,一经大力挡格,必定断裂,娄小叶趁对方得意于震断敌手宝剑之际,左手施真正的“柳叶短剑法”搏杀之。这必能将萧秋水杀个措手不及。这计划前部分完全成功。萧秋水确用剑挡架,柳时剑确然中断——可是萧秋水看出了这一点,才故意去冒这个险。——对敌最好是以奇兵出击,否则:不防将计就计。这就是将计就计。首先,萧秋水断定不可能是浪得虚名之辈的娄小叶,不可能用一柄中看不中用的剑来自毁性命。一一会用剑的人,断无可能用一柄不能用之剑。——除非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的剑!所以萧秋水故意中计,去震断对方的剑。一一但他的心神并未被那剑的华丽所吸引。断刃飞出,萧秋水己悟到娄小叶的计策。就在娄小叶左手抄住断刃的时候,萧秋水已一掌劈了出去。萧秋水的左掌切在娄小叶的断剑剑身上。断剑极脆"崩”又飞折一截。就在娄小叶的断刃劈至萧秋水额顶前一霎那,停往——因为另一断剑已飞射入娄小叶咽喉中。这断剑插断了娄小叶的气管,摧毁了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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