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许楼兰人在两千年前,就预想到了今天。而直到今天,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楼兰的存在及影响。” “谁知道呢?我只关心我的剧本。” 蓝月离开了窗户,她走向了罗周的房门,轻轻地说:“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罗周忽然有了种冲动,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留下来吧,蓝月,就在今晚,我需要你。” 蓝月停住了,她缓缓地回过头来,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罗周,那目光就像是主人看着自己的奴隶,窗户依旧开着,风又把她的头发吹散了,她幽幽地说:“罗周,今晚你真的想要把我留下?" 罗周猛地点了点头,“留下来吧,只要你自己愿意。” “罗周,你会为你今晚的一时冲动而后悔的。” “不,不管结局如何,我从不后悔。”罗周把她的手抓得更加紧了。 蓝月忽然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说:“也许,这都是命运。” “对,是命运。” 蓝月的身体一下子柔软了下来,她不再抵抗,被罗周轻轻地收入怀中,就像一只被剥去了外壳的光滑美丽的新鲜蚌肉。风继续从窗户里吹进来,把他们身上的一切都吹散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孤独的灵魂不停地喘息着。 在这个秋风肆虐的晚上,罗周开始步入了一片崭新的荒原。第三节 有人在跟踪我 深夜的考古研究所门口始终笼罩在深秋的夜色中。忽然,门打开了,一个人影悄然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显得十分沉重。一点微弱的光线照到了那个人的脸上,原来是林子素。他的脸显得十分阴森恐怖,穿着一件大衣,看起来就像是出远门的样子。他沿着马路缓缓地走着,似乎还在为什么事情犹豫,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是偶尔开过几辆汽车。 一辆深夜运营的出租车开过,林子素招了招手,坐了进去。 司机问:“去哪里?" 林子素低声道:“去飞机场。" 车子飞快地疾驶而去。 几秒钟以后,马路上出现另一辆汽车,那辆车悄悄地跟在出租车后面。 林子素坐在后座上,显得坐立不安,他紧紧地抱住怀里的那只黑色皮包,好像里面有什么宝贝似的。他的表情忽然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额头流下了一些汗珠,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林子素的异常,问:“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林子素的语气也不太正常。 司机说:“你是不是发什么急病了?我看你还是别去赶飞机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林子素显得很害怕:“不,不,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快去机场。" 林子素忽然又感到了什么地方不对,他回过头去看着车子后面的马路,发现有一辆汽车始终跟随着他不放。 “有人在跟踪我。"林子素自言自语。 他忽然像发疯了一样,顾不得身体的异样,对司机说:“师傅,请开得快点,越快越好,把后面那辆车甩掉。" 司机说:“已经够快了,再快就要出事了。" 林子素的胸口似乎很痛,表情非常痛苦。他又回头望了望后面跟踪他的车子,神色更加恐惧,他用颤抖着的手拿出了一叠钞票塞给司机:“师傅,求求你一定要帮忙。" “你这是干什么?" 忽然,后座已经没有动静了,司机觉得有些奇怪,他回过头来一看,发现林子素已经倒在了座位上了。司机立刻把车停了下来,跳下车,打开后座的门,发现林子素已经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了。 “喂,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后面跟着的那辆车也停下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人,就是叶萧。 叶萧快步冲到出租车旁,问司机:“怎么了?" 司机说:“不关我的事啊!他大概是发了什么急病了。" 叶萧说:“我来。" 说完,他把头伸进了车子里,摸了摸林子素的颈动脉,然后叶萧轻声地说:“他死了。" 走廊里响起叶萧和文好古的脚步声。文好古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叶萧。走在前面的叶萧忽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来看着文好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低声说:“请进。" 文好古跟着叶萧走进了那间房间,一进门,他就感到了一股凉意,特别是脚下,一片冰凉彻骨。他下意识地张望着左右,看到四周的墙上安着一个个金属的柜子或者说是抽屉,每一个都很大,有着锁眼,似乎还是密封着的。 叶萧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柜子,更像是个大抽屉,他把这个大抽屉拉了出来,里面躺着一具被冷气所笼罩着的尸体。 文好古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又一次显得镇定自若,看着冷柜里的那具尸体。他第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感觉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他点了点头,缓缓地对叶萧说:“他是林子素。" 文好古不想再多看,把脸扭了过去。叶萧点点头,又把林子素的尸体塞了回去,关紧了冷柜的门。 “我们出去吧。"叶萧带着文好古走出了尸体冷藏库。 回到走廊里,文好古猛地吸了好几口气,有一种走出古墓的感觉。他回过头对叶萧说:“谢谢你们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终于遭到了应有的惩罚。" “你说什么惩罚?" “今天早上,我发现林子素没有来上班,就感到有可能出问题了,我立刻清点了一下库藏的文物,发现有一些珍贵的文物失踪了。而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惟一的解释就是,他盗窃了国家的文物潜逃了。我刚要向警方报案,就接到了你的通知。" “文所长,其实我请你来,不是请你来辨别死者的,而是请你来清点文物的。"叶萧冷冷地说,“请跟我来。" 叶萧和文好古来到了另一栋楼的楼梯上,一边走,文好古一边问:“叶警官,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叶萧说:“昨天晚上,林子素坐着一辆出租车,携带着文物,准备去飞机场。" 文好古愤怒地说:“他要携带文物潜逃出境?" “没错,后来我们从他的身上搜出了出境护照和国际机票。" “也许他已经和国际文物贩卖团伙联系好了。" “文所长,你是说林子素携带文物偷渡出境是一起有组织犯罪?" “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最近几年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无数珍贵的出土文物就这样流失海外。林子素带着这些珍贵文物出境,一旦到了国外把文物脱手以后,他恐怕就能成为一个百万富翁了,所以他甘愿冒险。叶警官,林子素是怎么死的?" “他是在出租车上突然死亡的。"叶萧一边说,一边观察文好古表情的变化。 文好古却忽然小心地问他:“那么,林子素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叶萧说:“对不起,这个无可奉告。" 一边说着,他们已经到了另一间房间里。 叶萧打开了保险箱,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皮包:“文所长,请你辨认和清点一下,是不是贵所丢失的文物?" 然后,叶萧打开了皮包,文好古戴上手套,清点包里面的文物,一边点着,他的身体一边有些颤抖。 “文所长,你身体不舒服吗?"叶萧在旁边问。 文好古抬起头回答:“不,我有些激动,我原想这些文物被林子素带走以后就一定是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又失而复得了。" 忽然,叶萧看到文好古从包里面拿出了一个金色的面具。他立刻想起了什么,问道:“文所长,这个金色的面具是派什么用处的?" “这个金面具是在一座古墓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这个面具正戴在墓主的脸上。" “是戴在木乃伊的脸上?就和古埃及法老的金面罩一样?"叶萧忽然问。 文好古说:“是的,也许是起到相同的功能吧。墓主希望自己在死后也能保持尊严的容貌,就把面具放在自己的脸上。叶警官,你也对古埃及有兴趣?" “不,随便问问。" 文好古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全部清点完,点了点头说:“丢失的文物全部都在这里,太感谢你们公安局了。" 叶萧淡淡地说:“好了,文所长,你已经清点好文物了,快把文物带回去吧,保管好,不要再丢失了。我先陪你去办一个取回遗失文物的登记手续,然后我开车护送你和文物回去。"第四节 那一副金面具 叶萧开着车护送着文好古和文物向考古研究所驶去。一路上,他们一言不发,文好古捧着装有文物的皮包,看着窗外的秋景,恍恍惚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林子素的脸浮现在车窗上。文好古一阵惊慌,他摇下了窗玻璃,原来所见的又都消失了,原来不过都是幻觉而已。叶萧似乎注意到了文好古的反常:“文所长,你怎么了?”文好古说:“没,没什么,大概是因为文物失而复得太激动了。”他无力地垂下头,一阵秋风刮进敞开的车窗,任由车子带着他向前方驶去。 叶萧来了。 白璧今天化了一些淡妆,虽然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程度,但她还是费了好些时间,她在镜子面前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嘴唇的颜色。自从江河死了以后,她还没有认真地化过妆,最多只是草草地抹一抹而已,甚至没有仔细地照过镜子,她怀疑如果变得老了恐怕连自己还不知道呢。不过,现在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还照样年轻,身段也还不错,她还只有二十三岁,为什么顾虑那么多?叶萧的电话是早上八点打来的,他说他十点要来和她谈谈关于案情的进展。那个瞬间,白璧拿着电话的手忽然一抖,叶萧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也随之而起了变化,她想起了那张熟悉的脸。 当叶萧按动的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白璧不急不忙地从镜子前走出来,为他打开了门。白璧忽然觉得眼前的叶萧的气色变得和那晚刚从罗布泊回来的江河一样了。她淡淡地说:“对不起,我的任性一定使你累了。” “算了,别提这个了。”叶萧的语气也有些松懈。 白璧立刻给他倒了一杯饮料,叶萧看到她手里端来的饮料,忽然一下子觉得特别的口渴,于是他没怎么客气,先喝了一大口,然后说:“谢谢你。首先告诉你一件事情,林子素死了。” “真相大白了吗?”白璧立刻联想到了什么。 叶萧神情凝重地回答:"不,恰恰相反,更加混沌了。林子素携带着许多重要的文物潜逃,结果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意外地死亡了,就和江河他们一样。在他携带的文物中间,有一副金色的面具。" “就是我见到的那一副面具?” “是的,就是那一副金面具。上次你说在考古研究所的晚上所见到的那个戴金面具的人,应该就是林子素无疑了,那晚的第二天一早,我在江河出事的房间窗外的泥土里发现了一双脚印,做成石膏模型后比对了林子素的鞋子,我确认那就是林子素的脚印。” 白璧轻叹了一声:“我还以为,林子素才是真正的原凶。” “不,他不可能是。林子素只是一个利用职务之便,盗窃并走私文物的无耻小人而已。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我已经够麻烦了,不想再看到一个牺牲品。” 白璧听着叶萧急促的话语,和他的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潮湿,她轻声说:“可是,如果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我这一辈子,也许将永远生活在恐惧里。” “你恐惧什么?恐惧江河吗?是因为你在电脑里和死去的江河对过话?”叶萧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的笑让白璧很奇怪,有些莫名其妙。叶萧继续说:“告诉你吧,与你对话的并不是江河,而是一个程序。” 白璧摇摇头。 叶萧问她:“我问你,江河对电脑和软件是不是很精通?” “是的,他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喜欢钻研这方面,他还有软件工程师的证书,有一家软件公司甚至打算高薪聘请他。不过他还是喜欢考古,继续从事自己清贫的事业。” “这就对了。我已经把江河的那台电脑搬到我们局里去了,我仔细地研究了他的电脑硬盘里的内容,发现了一个对话软件。这个软件毫无疑问应该是江河自己设计的,我得承认,江河确实有很高的智商,他的软件设计简直是天衣无缝,使你误以为在电脑上和你对话的就是江河本人。其实,不管任何人,只要打开那个叫‘白璧进来’的系统,都会被电脑以为是你,都会弹出你所看到的江河的第一段话。这些天,我已经试验过许多次了,每次进来的第一段话都是这几句。然后我就会键入一些以你的口气和角度出发的话,比如什么‘江河我很想你啊’,‘你为什么离开我’,‘你究竟是怎么死的’,然后,电脑里就会自动地以江河的口气和角度出发进行回答,通常回答都是这样:‘白璧,你快忘了我吧’,‘这是一个错误,一个早已经酿下了的错误,这个错误的结局就是死亡’等等。” “别说了。”白璧忽然有些激动,她打断了叶萧的话,低下头,肩膀有些颤抖。 “我说得没错吧。”叶萧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对白璧来说实在有些残忍了,但他必须要把真实的事情告诉她,“白璧,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会很痛苦,但是我不能让你永远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希望与幻想里,我想把你解救出来。” 白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叶萧继续说下去:“江河设计的这套软件实在是太完美了,已经具有了人工智能,能够对你所打入的每一句话进行分析,然后进入江河建立好的模拟思维系统进行‘思考’,就像是人类的大脑。然后根据‘思考’结果,按照他预先设计好的回答方案,从他的内部数据库里调出词汇和句子反映在电脑屏幕上,看上去就像是在一问一答。这是多么完美的人机对话啊!是的,我对于你相信自己是在和江河对话一点也不怀疑,因为这个系统设计得实在太巧妙了。江河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心血恐怕都凝结在这个系统里了,从这个角度而言,通过这个系统确实可以实现和江河的虚拟交流。当然,这只是对你而言来说是如此,对于江河而言,身后之事,实在是再也看不到了。而智者只有在活着的时候运用智慧,才可以使自己永远存活在他人的心里,因为他可以使别人在他死后依然纪念他,甚至,爱他。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虽然死了千百年人们还记着他,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的灵魂必须寄居在别人的心里。江河不是什么名人,但他至少可以运用智慧让你永远牢记他,永远活在你的心里。” 叶萧滔滔不绝地说着,看着白璧,总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他必须要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又喝了一大口饮料,同时悄悄地注意着白璧。 白璧终于说话了:“可江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叶萧接着说:“也许,他早就设计好了这个软件系统,当他预料到了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就把预备对你说的话全都输入进了这个系统。这是他精心准备好了的,可惜的是,他是在为自己的死亡做准备。我真为他感到悲伤。”说到这里,他的眼前又浮现起了在解剖台上见到江河的那个瞬间,当时他居然误以为是见到了自己被开膛剖肚。此刻,江河的脸渐渐地清晰了起来,他终于又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自己,哪一个是死者了。 “既然,他有那么多话,为什么不亲口对我说?”白璧轻声地问。 “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因为江河不想让你卷入他已经卷入的事情,他想让你远离那个地方,不再接近任何危险。当然,事与愿违,他这样做只能使你更加大胆地闯入考古研究所去冒险,这也许是江河事前没有想到的,不过至少他猜准了你一定会来看他的电脑。” 白璧不知道该怎样说,她想起了那晚在考古研究所里,电脑里的“江河”承认了与萧瑟发生过的关系,原来江河什么都想到了,他把一切该说的话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白璧发现以后来与“他”对话。 叶萧继续说:“白璧,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余纯顺吗?” 白璧忽然感到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心脏,她点了点头问:“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那两句话。”叶萧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肃穆。 “哪两句话?” “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叶萧缓缓地念出了这两句。 白璧的肩膀一阵抖动,她回避着叶萧的目光,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十八岁那年所见到的留着胡子的男人,还有那个在马路上掩面而泣的夏日。 叶萧接着说:“江河在他设计的软件系统的一开头用了这两句话。这是探险家余纯顺的名言,他一定知道余纯顺,而且很喜欢这两句话,是吗?” “我不知道江河是否知道余纯顺,但是,我曾经见过你所说的这个人。” “真的吗?”叶萧没有想到。 白璧点了点头,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她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在叶萧的视线里显得有些晃眼,就像是某种特殊的摄影方法制造出来的艺术照片。她缓缓地说:“那是在1996年,有一天,我从报纸上知道余纯顺回到了上海,并且正在一些学校里进行讲座,所以我专程去听过一次。” 叶萧的心里忽然有些激动,一些陈年旧事涌上了心头,他多想把自己当年对余纯顺的崇拜和做一个旅行家的梦想说给白璧听,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安静了下来,平静地说:“说下去,我想听听。” “没什么好说了,当时我才十八岁,只会胡思乱想。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血来潮地去听余纯顺的讲座,也许是因为我一直有一股孤独感吧。你知道,我的父亲早逝,我的母亲又常年住在精神病院里,所以,才对余纯顺的徒步走遍中国的壮举产生兴趣。他一个人在荒凉的西部徒步旅行,一定也是孤独的。而且——”白璧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不说了。 “说下去啊。” “没了,就这些,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不,你说得很好,有时候我也有同感。”叶萧看着白璧,知道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他只是淡淡地说,“知道吗?江河与余纯顺相比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去过罗布泊。” 白璧点点头。 叶萧说:“不同的是,江河是在从罗布泊回到上海以后死的,而余纯顺走进了罗布泊,却再也没有走出来,他死在了罗布泊的荒原。” “我知道。” “余纯顺决心打破六月不能进罗布泊的说法,在罗布泊气候最严酷的六月份,顶着酷热进入了罗布泊,并横穿干涸的湖心。可惜他错过了一个路口,在迷宫般的罗布泊荒原中迷了路,他陷入了绝境。最后在高温酷热的环境下急性脱水,全身衰竭而死亡。当人们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帐篷里,全身赤裸,浑身上下都是浮肿和水泡,惨不忍睹。” “别说了。”白璧的心里越来越潮湿,她无法忍受叶萧对于余纯顺之死的描述,因为她的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那个脸上长满胡须的男子汉的身影。 叶萧不理会她,继续说:“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余纯顺早已经走遍了全国各地各种险恶的环境,连青藏高原这样的地方他都能全靠两只脚走完,有时甚至是露宿野外,他都挺过来了。至于新疆,他也曾经去过许多次,走过许多沙漠与荒原,有着丰富的经验。可他为什么偏偏在罗布泊这块土地上失败了?” “这是命运。” “不,我不相信命运。”叶萧大声地说。然后他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声音又变得非常柔和地说:“对不起,白璧,我有些激动。我只是特别喜欢余纯顺的那两句话。” “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白璧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 叶萧看着她,会意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了各自所说的话的意思。然后他站了起来说:“白璧,其实我们都是飞过天空的鸟儿。好了,我走了。”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白璧忽然在他身后说:“明天晚上你有没有空?” “明天晚上?我朋友导演的《魂断楼兰》要公演了,我一定得去的。” 白璧忽然微微笑了笑说:“原来你也去,那么明晚开场前我们在剧场门口碰头吧。” 叶萧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想着白璧最后那几句话,心里忽冷忽热,那是暗示,还是什么新的预兆?他不愿意再想,只是默默地念着祭余纯须的那两句话,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底。第七章第一节 萧瑟死了 天色黑了,华灯初上,开始有稀稀落落的人走进剧场。白璧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着剧场门口贴着的那幅《魂断楼兰》的海报,那是她画的。她觉得在此刻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正是观赏这幅画的最好时机,剧场门口的绿色的灯光正好照亮了海报,而且亮度适中,如果太亮就失去气氛了。画面里女子的眼睛直视着前方,那种目光使整个画面具有了一种立体感,就像这女子马上就要抱着爱人的头颅从画里走到马路上来一样,这种感觉不禁使白璧自己也后退了几步。直到现在,白璧才开始有了些惊讶,她不敢相信这样一幅画居然出自于自己的手笔,她甚至怀疑自己能否画得出这样的画。至少她确信,如果现在让她再重新画一幅同样的画,她是绝对画不出了。特别是画中的那颗带血的头颅,是如此醒目地出现在马路边上的剧场门口,以至于许多路过的行人也无缘无故地要多看上几眼。白璧站在门口注意着人们看到这幅画以后的表情,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停下来看了几眼以后才进入剧场的,也许除了那颗头颅以外,还有画中女子的眼睛,同样也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她又回过头张望着四周,夜色阑珊,人们还在断断续续地进场,只是,叶萧还没有来。剧场里就快开始了,白璧继续等在门口,直到她看到了叶萧正从马路的对过匆匆走来。 “对不起,今天下班太晚了,我迟到了。”叶萧微微有些喘气。 “你一直都这么忙吗?” “是的,自从接手了江河的案子以后我就一直这样了,走,我们进去吧。”叶萧说着就往里走,但是他忽然看到了门口贴着的海报,他停了下来看了看,眉头渐渐地拧了起来。 白璧在他身边轻轻地说:“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就像是一场噩梦。” “你说什么?” “我是说,看到这幅画,我就觉得好像看到了一场噩梦。”叶萧的神情有些闪烁。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做过这个梦。”叶萧把目光对准了她,轻轻地说,“我觉得画中的女子手里捧着的那颗人头——就是我。” 白璧一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叶萧继续说:“也许,画这幅画的人,也是一个经常做噩梦的人。” “这个人就是我。”白璧淡淡地说,“这幅画是我画的。走,别呆这儿了,里面已经开始了。”叶萧心里一惊,刚要为自己的失言解释几句,就看到白璧走进了剧场,他只能跟在她的后面走了进去。 剧场里已经黑了,果然,台上已经开演了,舞台的背景看起来是荒凉的山谷和满山的坟墓,阴森恐怖的,白璧猜想剧团的舞美和布景大概都喜欢看斯蒂芬·金的小说。年轻的楼兰国王正在以近乎于独白的方式自问自答。她没有理会台上的表演,只是在黑暗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很快她就找到了,并且把叶萧也拉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尽管他们两个的票子不是一起的,但因为剧场里有许多空位置,所以几乎没有多少观众是真正对号入座的。叶萧抬起头向四周黑暗里的观众席张望了一圈,虽然人不是很多,但至少要比他想象中的好一些,他一直担心罗周的第一部戏公演的时候,演戏的人要比看戏的人多,这个就麻烦了。不过现在还好,大约五六百人的场子里坐了有将近一半的人,这已经很不错了,也许是因为罗周的剧团在宣传上下了大功夫,把广告做到了戏剧学院里,吸引了一些学生观众,也有可能是因为白璧所画的那张演出海报。 很快,第二幕就开始了,这样间隔很短的频繁换幕是很少见的,以至于有些坐在台下的戏剧学院学生还以为这是一场实验性的先锋戏剧了。第二幕里,白璧见到了萧瑟,与她前面两次所见到的排练相比,萧瑟今天的状态似乎还不错,她演得很投入也很真实,没有过去的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白璧忽然又想起了上次在酒吧里与萧瑟的对话。她这个时候有些后悔了,她明白那晚自己拂袖而去太冲动了,这也许已经伤害到了她最好的朋友。她不应该就这么走了,萧瑟需要她,她应该留下来陪伴着萧瑟,而且,不能让萧瑟喝这么多的酒。萧瑟其实也很可怜,同样也沉浸在恐惧与悲哀中,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好朋友的爱心,也许这个,可以战胜一切恐惧。纵然,萧瑟所说的都是事实,但事情早已经发生了,也已经结束了。江河已经化为骨灰长眠于地下,她和萧瑟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任何障碍,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伤害她们之间的友情,尽管,她爱那个男人。想到这里,白璧的身体忽然一颤,她又悄悄地看了看身边的叶萧,在黑暗的座位上,所有人的脸都在阴影中,只能看清脸的轮廓。而此刻身旁这个男人的脸部线条在她的眼里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以至于她忽然觉得坐在自己身边的正是江河本人。她想象着自己正和未婚夫在看着戏,不,不是未婚夫,而是她的新郎,因为她忽然想了起来,今天——正是白璧和江河原定举行婚礼的日子。就在今天,她应该披上洁白的婚纱,在朋友们的祝福声中与江河喝上一杯交杯酒。她应该是幸福的,原本就在今天,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被别人赞美,被别人羡慕,甚至被别人嫉妒。最后,她的新郎应该带着她进入他们的房间,然后把门和窗都关好,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做一切可以做的事。于是,她的脸上有了些红晕,她甚至有了伸出手抚摸身边那个男人的熟悉的脸庞的冲动。然而,这一切的感觉只能维持一瞬,白璧立刻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她知道,她的新郎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了一堆骨灰。而今天,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她不是新娘,也不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坐在她身边的,终究不过是一个负责调查她未婚夫之死的警官而已。白璧的肩膀又微微抖动了一下,不过叶萧并没有察觉身边的她发生了什么变化,她摇了摇头,努力要把刚才脑中所想的都忘却,然后定了定神看着舞台上的戏。 此时在舞台上,蓝月出场了。她依旧蒙着脸,露出一双诱惑人的大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凝视着远方,又似乎扫视着台下每一个人,这无疑震慑住了所有的观众。白璧注意到当蓝月出场前四周的观众有的在低声闲聊,有的戏校女生在吃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而当蓝月出场以后,台下立刻变得一片寂静,女生们无休止地品尝着零食的嘴巴也停了,所有的人都注目着台上,倾听着台上的音乐和台词,但更重要的是,蓝月的眼睛。终于,蓝月把她的第一句台词缓缓念了出来:“王子爱上的是公主,不是我。”那声音确实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使白璧觉得这句话超过了千言万语。然后,舞台上陷于黑暗,蓝月消失了,全剧最短的一幕,也就是第二幕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冗长的第三、第四、第五幕。白璧觉得这出戏虽然构思巧妙,但是叙述的节奏似乎有些缓慢了,这并不适应现代人的观赏需要,不过,戏里无时无刻不透露出的那种恐惧的气氛还是能够吸引人的。特别是音乐,用了许多暗示性的旋律和节奏,有些是用古代的乐器演奏的,音响里还时不时放出独声或群声的伴唱,导演一定为此而煞费苦心了,不过效果却弄得像音乐剧,也许这样的戏排成歌剧更好一些。 第六幕萧瑟又上场了,这是楼兰公主的新婚之夜。公主最后知道了原来于阗王子爱的不是她,于是她很痛苦,萧瑟演得还是不错,白璧甚至能察觉到公主在痛哭的时候并不是表演和做戏,而是真哭了。她与萧瑟相处那么久,知道萧瑟真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是任何人都装不出来的。她看着台上的萧瑟泪流满面,那伤悲的样子看着使每一个人都同情。忽然她觉得萧瑟有些不正常,舞台上公主的悲伤已经超过了白璧所能想象的程度,也许是萧瑟过于入戏,以至于以为自己就是楼兰公主了。 第七幕是蓝月和王子的戏,依然充满了悲剧色彩。第八幕则明显有些像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王子因为误以为兰娜已死,所以在坟墓谷殉情自杀。 第九幕,蓝月与萧瑟终于在舞台上聚到了一起。第九幕的舞台背景令白璧毛骨悚然,背景上画着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神像,这些神像有的把人踩在脚下,有的把人吃进嘴里,还有的把人撕成两半,看上去好像与印度教诸神有些关系。一开场,蓝月就跪在舞台的中心,穿着一件破烂的白色衣裙,披着头发,像个女囚犯的装束。萧瑟扮演的公主以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她,萧瑟高声地责问蓝月:“兰娜,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奴,有什么资格爱上于阗的王子?” 蓝月似乎对公主非常尊敬,以下人的口气哀求着说:“公主,请您宽恕我的罪过。” “不,我恨你,也恨王子。”萧瑟的语气充满了仇恨。 “尊敬的公主,兰娜只是一个卑贱的人,从来没有奢望过得到王子,只要公主能够善待他,不要再为难他,使他得到幸福。”蓝月停顿了一下,表情充满了矛盾与痛苦,然后,她高声地说:“为了他的幸福,兰娜愿意永远离开王子。” 萧瑟摇了摇头:“不,不,不,你已经永远离开了他,我要杀死你,易如反掌。我现在要求你在楼兰的神灵面前发誓,永远不爱王子。” 接着,舞台上的灯光变得幽暗起来,而且忽明忽暗,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音乐响起了一种类似于念经的声音,但语速非常快,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寺庙里的念经声,没有人听得懂音乐里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几个舞者进入了舞台,在几点光束之下,白璧看到他们都穿着古代西域人的服装,头上带着皮帽,插着羽毛,手中挥舞着一些奇怪的东西。他们舒展四肢,在音乐的节奏里翩翩起舞,把蓝月团团围困在舞台的中心。白璧觉得台上的表演虽然有些象征性,但她还是能够看得出那些舞者所代表的是巫师,舞台上表现的是古代楼兰的祭神仪式。随着巫师们的舞蹈,在一旁的公主高声旁白——发誓吧,发誓吧。 蓝月忽然站了起来,在巫师们的引导下,她也跟着他们跳起了舞。她的动作非常优美,四肢舒展开来,就像是一只白色的仙鹤。白璧惊叹蓝月跳的舞蹈非常唯美化,她猜测蓝月过去也许就是学舞蹈出身的。但这并不是普通的舞蹈,具有明显的抽象性和象征性,四周的巫师与处于中央的她配合得相当默契,似乎一边在舞蹈,一边在互相之间交流,白璧心想这也许是在模拟人神对话?巫师代表神,而蓝月代表人,人与神通过肢体语言进行交流。蓝月一边舞着,一边表情越来越痛苦,周围的巫师似乎都在催促着她什么,也许是在以神的名义逼迫着她发誓。忽然,几个巫师把蓝月越围越紧,直到抓住她的四肢,使她的全身蜷缩起来。但蓝月忽一用力,把巫师们都推开了,这时音乐戛然而止,巫师们纷纷退下舞台。只留下她与萧瑟两个人。 灯光又汇聚到了蓝月脸上,她仰起头,神色凝重地说:“至高无上的神啊,你要我起什么誓呢?你是想要知道我的真心,还是想要听到我的谎言?请原谅,我不能背叛誓言,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起誓不再爱王子,那么我在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会背叛我的誓言,就在我的心底。我能背叛誓言吗?不,我不能。所以,我愿意一死,但我不能不爱王子。” 灯光立刻又打到了萧瑟的脸上,公主一脸失望,随即又变得怒不可遏,她做了一个手势,一个武士走到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然后把盒子放到了蓝月的身前,接着武士下场。 公主冷冷地说:“既然你不能不爱他,那么你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蓝月的表情有些疑惑,然后打开了盒子。瞬间,她的表情变了,就像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她浑身发抖,面色也变得苍白,然后,她把充满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公主。 “王子是自杀的,我只是命人取下了他的人头送给你。”公主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说。 蓝月不回答,她把手伸进了盒子里,然后从盒中取出了一颗人头。 全场的观众立刻一片哗然,就连白璧的心里也突然一抖,尽管她知道那个人头是用塑料做的。但确实做得惟妙惟肖,而且还涂着红色的药水,从远处看上去真像一颗滴着鲜血的人头。 蓝月把那颗人头抱在了怀里,目光直视着前方,此刻,在白璧的眼中,一身白衣的蓝月在舞台上的样子简直和那张海报上的女子一模一样。同样是迷离的眼神,同样是裸露而野性的双臂,更重要的是,双手捧着男子的人头。这仅仅只是巧合吗?白璧在心里问着自己。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海报中的女子从画里走了出来,捧着爱人的头颅,走进剧场的大门,通过那黑暗的通道,走过观众席的中间,现在,就在舞台的中央。是的,她是有生命的,每一幅画中的人物都是有生命的,白璧开始对此深信无疑了。 蓝月把爱人的头颅高高地举起,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轻吻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放入怀中,这使她的嘴唇变得血红血红,就像刚刚喝过血,显然她把涂抹在仿真人头上的红药水擦在嘴上了。 接着,她又仰起了头,不知看着哪里,终于,她开始大声地说话了:“掌管人间万物生死的楼兰守护者木依奥神啊,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守护的子民是如此残忍,你守护的城市是如此冷酷无情,楼兰啊,你还有什么资格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万能的木依奥神,你听见我的呼唤了吗?我已经把你从沉睡中唤醒,请倾听我对楼兰的诅咒——楼兰,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记住,这是永恒的诅咒,楼兰将永远处于我的诅咒中!” 蓝月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剧场,不知是谁将剧场音响的音量调到了最大,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被这震耳欲聋的诅咒吓坏了,几个戏校的小女生几乎要被吓得哭出来了。就连白璧也感到自己的耳朵和心脏难以承受这声音,这些诅咒的话语似乎深入到了她的心底,永远都难以磨灭了。 接着,蓝月又把目光对准了公主,并伸出一只手指着公主,蓝月用她那沾满爱人鲜血的嘴唇说:“木依奥——木依奥——木依奥——我呼唤你的名字,诅咒这个女人。木依奥——木依奥——木依奥——” 然后,蓝月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再一次通过音响震动了整个剧场,令所有的人毛骨悚然。白璧心想负责这场演出的音响师一定是疯了,难道要把观众都吓走吗? 接着,蓝月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刀,她先是微笑着抚摸着爱人的头颅,然后,从容不迫地把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作为道具的鲜血立刻从她的胸口流了出来,染遍了她的一身白衣。她微笑着看着前方,颤抖了几下之后,以一个几乎是优雅的动作,倒在了地上。 就在全场的观众为剧情中兰娜的死而一阵叹息的时候。公主忽然也倒在了地下,一动不动地,所有的人都以为公主也吓得昏了过去。但是,就在两个人都倒下之后,舞台上寂静了下来,只看到两个倒在地上的女人和一颗男子的人头,就这样,足足好几分钟过去了。突如其来的冷场让观众们都意想不到,他们原以为已经到了全剧的高潮了,正全神贯注地期待下面的结局,却停止住了,难道是全剧结束了吗?观众席里出现了一些喧哗,有的人开始退场,也有的人开始吵闹。 白璧则感到了一股深切的不安,她总觉得萧瑟扮演的公主突然倒下有些奇怪,她隐隐地觉得剧情里不应该有这样的情节。她关切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望着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女人。 这个时候,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现代服装的青年男人,原来是导演罗周,场下所有人都感到奇怪,有人开始起哄。罗周冲到了台上,碰了碰萧瑟,他似乎吓了一跳,然后又用手摸了摸萧瑟的脉搏,几秒钟后,他也惊慌失措地倒在了地下。此刻,叶萧猛地从白璧身边站了起来,他高叫一声:“一定出事了,快让一让,我是警官。”他挤出了座位,一路快跑,爬到了舞台上,他抓住罗周的手问:“到底怎么了?” 罗周似乎是吓坏了,他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叶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怔怔地指着地上的萧瑟说:“她——她——死了。” 正当舞台上的叶萧忙着摸萧瑟的脉搏的时候,台下的白璧看到在罗周和叶萧身后蓝月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蓝月把那颗道具人头留在了地上,她身上的“血”已经流完了,全身一片血红,就连脸上也沾了许多血,就像是刚刚杀了人一样。她的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地从身后看着罗周和叶萧,还有躺在地上的萧瑟,而惊吓过度的罗周和忙于验视萧瑟身体的叶萧都没有注意到蓝月已经站了起来。白璧在座位上看着台上的蓝月,心里忽然觉得异常的恐惧,蓝月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股特殊的表情,她转身又面向着台下,白璧觉得她似乎在看着自己,是的,她是在看着自己,蓝月的目光穿过了几十排座位直指白璧的眼睛。然后,蓝月缓缓地离开了舞台,从另一端退入了后台,从众人的目光里消失了。 而台上的叶萧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他回过头来,却发现原来躺在台上的蓝月已经不在了。而躺在他身边的萧瑟,这个穿着楼兰公主服饰的女孩,已经确确实实地停止了心跳。 萧瑟死了。 叶萧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顾不得扶起依旧在舞台上颤抖的罗周。他把目光投向了台下的白璧,他已经用自己沉重的目光,把萧瑟的死告诉了白璧。 白璧又沉重地坐到了位子上,低下头,近乎绝望地啜泣了起来。 舞台上,那颗道具人头,依然在缓缓滚动着。第二节 真是莫名其妙啊 “叶萧,救救我。”罗周紧张地说,他紧盯着叶萧的眼睛,似乎害怕叶萧会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很闷,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出门了,而且把门窗都全部关得死死的,从早上到现在,三顿饭全都吃的是速冻食品。以至于他的面色更加难看,而乱七八糟的头发散发着一股臭味,就像刚从垃圾场里出来。“别害怕。”叶萧安慰着他。 罗周还是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焦虑地转着圈,一边转一边说:“从出事到现在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依然还没有蓝月的任何消息,天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她是你招聘进来的,没有她的地址或什么资料吗?” 罗周后悔地说:“没有地址,也没有什么资料和简历,只有她的一个手机号码,前几天还能打通,但昨天出事以后,她的手机就停机了,怎么也打不通。我真是太糊涂了。” 叶萧说:“当时我只注意躺在地上的萧瑟了,一个劲地摸她的脉搏,给她做人工呼吸,希望能够把她救回来,没有注意到后面的蓝月。当时台下的观众们说蓝月是从容不迫地自己站起来的,她几乎面无表情地从背后看着我们,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走到后台。有观众说蓝月当时那副样子非常怪异,他们猜测蓝月似乎依旧沉浸在剧情之中,还没有出戏,所以对穿着楼兰公主的衣服的萧瑟的死似乎没有同情或关心的样子。” “蓝月依然入戏?谁知道呢。这段戏我们已经排练过许多遍了,在公演前一切正常,没有出现过意外的。”罗周继续在房间里转着。叶萧看着罗周在他面前转来转去,看得有些头昏了,他叫住了罗周:“别转了,坐下吧罗周。你太紧张了,没有这个必要的。今天上午萧瑟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死因是冠状动脉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死。” 罗周说:“那么说来,萧瑟的死纯属意外?”叶萧沉默片刻,说:“但愿如此吧,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罗周终于坐下了,他惴惴不安地说:“我现在很害怕,害怕蓝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她突然消失一样。昨晚后台的人说,看到她从台上下来,以为表演一切正常,已经落幕了,就没有多管她,任由她自己去化装室。等到我们想到她的时候,化装室里早就没有人影了,没人看见她去哪儿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进化装室,而是直接从剧场的后门走了。” “那么你认为萧瑟的死与蓝月有关吗?” “鬼才知道。”罗周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愿再多想了,虽然按照剧本,蓝月在舞台上所表演的都是对的,而且她的表演确实非常出色。而萧瑟也演得不错,至少要比我原来想象中要好得多,但是剧情里楼兰公主并没有当场死亡,她一直活了下来,直到楼兰真的因为缺水而毁灭,她被迫离开了家园,来到了坟墓谷才真相大白。” “什么真相?” “公主和兰娜其实是孪生姐妹。” “那应该找两个长得相像的演员嘛。” “不,在剧情里,她们就是长得不同,其实在现实生活里,长得不怎么像的双胞胎也很多。而也有长得很相像的两个人,但相互间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