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刚才屏幕上“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的这两句话,你一定会想到什么,是的,我现在和余纯顺一样,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此刻,我只想对你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会拿着我留下的钥匙,来到这间房间里,打开这台电脑,来到我的面前。亲爱的,我真的很想吻你,但是已没有机会了,请原谅,我不能像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人鬼情未了》里的男主人公那样出现在你面前,那只是电影而已,绝不是真实的。 告诉我,你现在想对我说些什么?” 忽然,屏幕的下方跳出一个长长的对话框,光标正在框里闪烁。白璧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都在发抖,她不知道自己所目睹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江河在通过电脑与她对话?她紧盯着屏幕,看着对话框,也许现在江河正在等着她回答。不能让他等急了,她不加思索地打出了三个字—— 我爱你。 立刻,电脑的屏幕里又出现了一行字—— 亲爱的,我也是。 白璧紧接着敲打键盘—— 江河,告诉你,我相信那部电影。我想见到你。 又是一行字—— 不,亲爱的,你不可能见到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不起。 白璧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回答——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早已经酿下了的错误,这个错误的结局就是死亡,我卷入了这个错误,所以,死亡找上了我。谁都逃不了的,请相信我。 白璧摇摇头—— 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不公平。 回答—— 不,这很公平,命运是公正无私的。我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她继续问——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 回答—— 我不能告诉你这些事,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获得幸福和快乐。 白璧不想放弃—— 江河,告诉我原因,为什么? 屏幕上终于缓缓地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黑字—— 诅咒。 看到这两个字,白璧终于感到害怕了,她感到这房间里似乎到处都充满了江河的气味,或者说江河已经与这间房间融为一体了。她想了许久,还是大着胆子打出了几个字——“ 我不怕。 回答—— 快走吧,一刻都不要停留,离开这里,离开。 白璧刚要回答,忽然电脑屏幕一下子黑了,她再一看主机,原来已经自动关机了。她没想到电脑居然会自己关闭系统,她把手放在电脑开关上,停留了许久,终于没有再按下去,她想既然这是电脑自己的意志,就不应该去改变。她干脆关掉了电脑的总电源。她的眼睛有些疼,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片,于是她伏下身子,把头放到了桌上,闭起了眼睛。于是,她有了一种与江河在一起的感觉,她感到江河就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抚摩着她。一阵晕眩袭来,她的脑子里又充满了江河告诫的最后一句话。江河要他离开,马上就离开,她不想违背他的意志。 白璧吃力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她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树叶被秋风刮得乱颤。她最后一眼看了看这个房间,然后抬腕看表,已经十二点钟了。她打开了房门,接着把灯关掉,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漆黑,然后她走出房间,同时把门关好了。 她的脚步声继续在走廊里回响着,她重新打开了手电筒,那束微弱的光线照着前方。在黑暗中走着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让她渐渐回忆起了什么。她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有一晚,父亲和母亲都在单位里加夜班处理一批文物,于是,把她也带在了身边。那晚她趁着父母都埋头工作,偷偷地溜到了黑暗的走廊里,九岁的她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旁边没有一个人。她只知道向前走啊走的,一直来到一扇门前,那扇门里露出微弱的光线,门虚掩着,于是她用力地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她只记得那房间里光线非常微弱,而且还有一丝冷气传来,房间里放着许多保险箱,每一个都上着厚重的大锁。在房间的最里面,她见到了一个大大的玻璃杯子,全封闭的杯子里装着一个小孩。小孩很小,以至于可以完全装在一个玻璃杯里,看上去大概刚出生不久的样子,全身都发黑了,皮肤上都是皱纹,就像是老年人。她看不出那个玻璃杯子里的小孩是男是女,只记得小孩那张怪异的脸,那张小孩或者说是婴儿的脸正对着九岁的白璧,浮现出一种奇怪的微笑。她很害怕,害怕到了极点,这个时候,爸爸冲了进来,一把将白璧拖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而且用一把钥匙锁了起来。爸爸开了灯,看上去非常吓人的样子,他大声地对女儿说:“宝贝,你真的看到儿童木乃伊了吗?吓着你了吧,真对不起,爸爸忘了把库房的门锁好了,宝贝,你要记住,这扇门不是你能随随便便进去的。” 现在,白璧凭着记忆,已经来到了库房的门前。她摸着那扇沉重的铁门,似乎摸到了那个晚上父亲严肃的脸。她又拿出了江河的那串钥匙,把每一把钥匙都试着塞进了库房门的锁眼。试了很久,终于其中有一把钢制的钥匙把门打开了。门很重,白璧用力地推开门,就像小时候那次一样,她悄悄地溜进了库房。一片昏黑,而且,这个房间似乎连窗户都没有,看不到一丝光亮。好不容易,她的手才在墙上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电灯,这才看清了这间神秘的房间。这是一个全封闭的房间,找不到一扇窗户,而灯光则很暗而且柔和,大概是为了使光线不伤害到文物。房间很大,用柜子和隔板隔成了好几个空间,进门处是一个洗手的水槽,还挂着几件白色的衣服,可能是为了保证进入房间者的卫生。白璧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那些保险箱,与小时候那种沉重的箱子相比,现在的似乎都换成了更先进的数码智能型了。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疑问,自己有权利进入这间房间吗?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和一个入室窃宝的盗贼没什么区别了。虽然心里不住地在问着自己,可是白璧的脚下却还在继续前进。 她现在很害怕又看到那个玻璃杯子里的小孩,父亲管这个叫做儿童木乃伊,玻璃杯里的那张怪异的脸和奇特的微笑让白璧一直都很恐惧。九岁那年,她时常会梦见那个微笑,这个微笑也许已经伴随着古墓中的小孩持续了两千年了。她仿佛看到那张充满皱纹的小孩的脸,从玻璃杯里膨胀起来,直到把玻璃挤得粉碎,然后跳出玻璃杯,微笑着向她冲过来,这个时候她就会大叫起来,把父母都惊醒。但现在,她终究没有再见到那个玻璃杯子,也许那个儿童木乃伊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作为重要的出土文物上交给国家文物部门了。她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微微的失望,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心理可能有些问题了。自己怎么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描述自己此刻的心理状态。她还在继续,她看到前面还有一扇门,而且锁着,她想退却了,想掉头就离开这里。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又拿出那串江河的钥匙,试着把这些钥匙依次塞入这扇门。她不清楚江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重要的钥匙,现在她又一次把门打开了。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她打开了灯,灯光微暗,四周封闭着,而且温度很低,她注意到这个小间里正在放着冷气。在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全透明的玻璃罩子,昏暗的灯光里,白璧看到在玻璃罩子里面,正躺着一个女人的木乃伊。 白璧的身体凉了,她的心也跟着一块儿凉了,仿佛都快停止跳动了,在冷气中,她呆呆地看着玻璃罩子里的那个女人。事实上,这是一具木乃伊,一具僵硬的尸体,没有古埃及法老的金面罩和金手杖,只有一条褪了色的长裙。现在所看到的皮肤是黑色的,当然,生前肯定不是这种颜色,全身僵硬,充满着皱纹,就像许多年前白璧所见到的那个玻璃杯子里的小孩。头发已经很少了,大概被风化了,被盘在头上,头发里扎着一根很醒目的金色的簪子。虽然只是一具木乃伊,更确切地说是一具干尸,但面目基本上还能辨认出来。鼻梁保存得很好,显得很高,还有眼窝是深深的,眼睛闭着,头型偏长一点,嘴唇又薄又长,明显是高加索人种,也就是白种人,如果更精确一些,应该说是印欧语系人,也就是雅利安人。 这个女人生前应该是什么样子呢?白璧现在不怎么害怕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木乃伊,是的,眼前只是一具干尸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和白璧一样,都是女人,这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听说过罗布泊出土过一具距今三千八百年的女尸,据说保存完好,被称之为“楼兰美女”。后来当她看到那张女尸的照片的时候,令她很失望,这才知道报纸上所谓的“保存完好”其实都是相对而言的,没有真正的“完好”。她相信所有看过“楼兰美女”玉照的人心里都不会同意“美女”这个称谓,死尸就是死尸,死去几千年的尸体的样子总是显得狰狞可怖的。就像现在她所看到的这具皮肤漆黑而且萎缩的木乃伊,尽管她相信这个女人生前一定有着白皙光滑的肤色。这才是考古学所触及的真实世界,绝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浪漫的事。 看着这具昏暗灯光下的木乃伊,白璧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的样子,也许再漂亮再美丽的女子,在死了多年以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的。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那些把女人的尸体制作成木乃伊的匠人简直是在进行一种犯罪,特别是对那些漂亮的女人而言。女人的美丽是脆弱的,绝对不是永恒的,就像白璧眼前所看到的玻璃罩子里的女人。想着想着,她的心里忽然有了另一种潮湿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摸着自己的脸,自己这张脸,还能保存多久,青春易逝,生命更易逝。 渐渐地,白璧的身上越来越冷,她都快被冻僵了,她想自己万一真的被冻僵在这里,与这个木乃伊度过一夜的话,恐怕自己也会变成一具干尸了。她的心里瑟瑟发抖,轻轻地对玻璃罩子里的女人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关了灯,转身走出了这间小房间。 她关好了小房间门,然后又关了库房里的灯,走出了库房的门,再小心地把门关好。她顾不得看表,甚至连手电筒都来不及打,直接凭着感觉穿过了走廊,缓缓走出了小楼。走出来以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令她吃惊的是,忽然发觉底楼有一扇窗户里亮出了灯光。白璧的心跳立刻加速了,难道是刚才自己忘了关灯?不会,她记得自己全都关好的。于是,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安,蹑手蹑脚地走进树丛中,就像小时候在这些树丛里抓蟋蟀玩儿,她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地接近了底楼的那扇窗户。白璧抬起头,看见那扇亮着灯光的房间里,正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的手里正抓着一个金色的面具。 接着,那个人的头微微一转,使白璧看到了他的脸,原来是林子素。 白璧心里一惊,怎么是他?但她又不敢多想,悄悄地离开了窗口,穿出树丛,轻声地走出大门,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大门给锁好。 终于,她呼出了一口长气,把背靠在马路上的一棵梧桐树上,看着天上的漫漫星辰。 星空美丽无比。只有星空的美丽才是永恒的。白璧轻声地对自己说。第四节 也许不止是第三个 白璧是到接近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的,接着在噩梦与惊醒之间不断地徘徊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睡到十点多才疲惫地起来。她不想做那种懒惰的女人,但她浑身的皮肤和骨头都很难受,是硬撑着才到了卫生间洗漱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乎一夜的不眠使她的脸色很难看,忽然想起了那个躺在玻璃罩子里的女人,她打了一个冷战。她轻声地问自己:我的青春就快逝去了吗?我只有二十三岁,二十三岁而已,还没有结婚,没有真正接触过男人。于是,她这才有了些害怕,低下头,轻轻地啜泣了起来,此刻,昨夜的胆大包天一下子都消失了,只觉得自己又成为了一个弱女子。 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之后,她没有心情作画,只是坐在窗边,看着远方的城市楼群。门铃响了,又会是谁?白璧打开了门,迎面看到了那张她最不愿意看到的脸——叶萧。 “叶警官,你来干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白璧语气慵懒地说。 叶萧还是一身便装,冷冷地看着她,面色冷峻,目光锐利地像要把她的身体刺透一样,但却一言不发,这让白璧有些心虚。过了一会儿,叶萧才缓缓地开口:“你昨晚上没睡好吧?” “问这个干吗?”白璧忐忑不安地问。 “老实说,你是半夜几点钟才回到家的?” 白璧的身体软了下来,她低下了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说:“对不起,叶萧,进来吧。” 叶萧走进了屋子,坐下,呼出了一口气,说:“其实,昨晚上我也没睡好。” 白璧这才注意到了他的眼圈微微发红,同样也是一脸倦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笨拙地说了一句:“要不要喝咖啡?” 叶萧苦笑了一声,继续说:“咖啡?算了吧。你呀,害得我又没好好睡觉。” “原来你——” “是啊,昨晚我全看到了,我就躲在考古研究所的马路对面,看着你拿着钥匙开门进去,在里面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神情紧张地出来。要是那时候我突然冲出来拍拍你肩膀,你准得被吓得昏过去。” 白璧的脸颊有些发红,她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对不起。” “算了,我的心一向很软,只要你肯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为难你的。告诉我,你那把开研究所大门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从江河的抽屉里拿来的,我想那该算是他的遗物,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权利保留。” “好了,关于你有没有权利保留或者查阅江河遗物的问题,下次再讨论吧。你进去以后,干了什么?” “我走进了江河出事的那个房间,在里面打开了江河的电脑。我用那台电脑,和江河对话。” “你说什么?”叶萧打断了她的话,他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白璧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有意回避着说:“我说我在江河的电脑上和他对话。” “你是不是产生幻视和幻听了?”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这一切都是事实,我确实在电脑上和他对话。”白璧终于抬起头看着叶萧的眼睛,现在她已经能完全区别他与江河了,她对自己说,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官,并不是自己死去的未婚夫,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确信和你对话的那个人就是江河吗?” “当然确信。” “你不是在网上和一个叫江河的ID聊天吧?”叶萧立刻用自己在信息中心负责调查计算机犯罪时积累的经验问她。 “不,我没有上网,就是在电脑里面,有一个系统,叫我进去,我就进去了。他告诉我,他知道我会来的,他早就等着我了,而且说,这是一个错误,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是用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叶萧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白璧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还有,他提到了诅咒。” “诅咒?” “是的,我现在听到这个词心里就不舒服了。后来,他就叫我离开,我就照做了。但是,当我走过库房门口的时候,我又拿起江河的钥匙试了试,结果真的打开了库房的门,于是我进入了库房。” 叶萧摇摇头,用不知道是佩服还是责备的语气说:“你的胆子比我还大。文好古一再关照那扇库房的门是不能打开了,里面有许多重要的文物,这些都是国家所有的,任何人不能随便进入,除非有司法机关发布的搜查证,你的行为已经犯法了。” “你要逮捕我吗?” 叶萧不回答。 于是白璧继续说:“里面有许多保险箱,但我并没有打开,只是打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我看到里面有一具干尸。” “干尸?”叶萧吃了一惊,职业的习惯使他立刻联想到了某些重大刑事案件。 “也就是木乃伊,放在玻璃罩子里的,应该是考古发掘出来的古人遗体。”叶萧松了一口气,他开始有些讨厌考古研究所。“说下去。” “然后我就走出了库房。在走到小楼外面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光,于是我小心地靠近了一看,原来是林子素在里面。我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面具,接下来我不敢停留,害怕被他发现,就悄悄地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门,我说完了。”讲完了最后一个字,白璧忽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子素是在你出来前十分钟进入考古研究所的,当时我真的很为你担心,差点就冲进去了,十分钟以后你走了出来,我这才出了一口气。”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说林子素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面具,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古埃及法老木乃伊上的金面罩。当然,只是看上去像而已,我也没有看清楚,不知道那个面具是不是出土文物。” 叶萧点点头说:“那家伙一直呆到凌晨三点钟才走。我又不能随便冲进去,我只是一个警官,而不是法官,我没有权力随便翻墙入室。但我一直怀疑考古研究所会有问题,特别是那个林子素,我现在可以肯定他与命案有关。还有,张开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熟,但是江河向我提起过这个名字,好像那个人的胆子很小。” 叶萧面色凝重地说:“告诉你,张开已经死了。就在离考古研究所不远的马路上,死亡时间大约是十二点多。” “第三个了。”白璧喃喃自语地说,她想起了江河在电脑里告诉她,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难道还会有人出事? “也许不止是第三个。” “你是说,除了江河、许安多、张开,还有人也会出事?” 叶萧点了点头说:“这只是我的推测。” “那么你觉得这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考古研究所极不正常,很可能蕴藏着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包括文好古。” “文所长也——”白璧很吃惊。 “是的,我至少可以确定他和张开的死有很大关系。好了,有些话我不能多说,就此打住吧。”叶萧的目光直指着她的眼睛,使她不得不正面看着他,“白璧,你知道吗?你昨晚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冒险,是在玩命,而且你的行为本身也违反了法律。我以一个警官的名义告诫你,千万不能再做这种事了,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明白吗?” 白璧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害得你也没有好好休息。” “算了,谁叫我本来就是干这行的,我一直盯到了清晨六点呢。”叶萧真想现在就打一个呵欠,但他不想当着白璧的面,只能强打着精神。 叶萧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白璧忽然在他身后问:“对不起,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随便问吧。” 白璧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江河有亲戚关系吗?” 叶萧一怔,然后立刻就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因为我长得和江河很像是不是?告诉你,江河的父母以及整个家族都是北方山区的农民,而我父母的祖籍都是江苏省,我出生在新疆,从生理上来说,我和他惟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是汉族,但也仅此而已。” “你出生在新疆?”一听到新疆,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罗布泊。 “我的父母都是当年从上海支援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我出生在北疆的石河子,我很小的时候就回到上海了,在新疆的生活仅限于我父母所在的农业师团。”叶萧淡淡地说。 “对不起,失礼了,我还以为你和江河有什么家族上的血缘关系,否则为什么长得如此相像呢?” “你大概以为我和他是双胞胎吧?其实,茫茫人海之中,外表相像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难得的是这两个或者不止是两个外表相像的人聚到一起的机会。而有的即便是双胞胎,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外表相差很大的也是有的。所以,我和江河长得像,也没有多少值得稀奇的。”叶萧平静地说,他故意忽略了当他第一次见到江河的遗体时他的那种感受。 “对不起。”白璧再一次表示了歉意。 “再见,注意休息。”叶萧迅速地离开了。 叶萧离开以后,白璧的脑子又立刻出现了江河的那张脸,他的脸与叶萧的脸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清,她有些害怕,又冲到了卫生间里,用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庞,皮肤上一阵阵冰凉。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第五节 表演给自己看 现在调色板里的颜色是一种特殊的土黄,由于掺加了一些偏暗的颜料,使得给人的感觉愈加凝重,就像是一块静默的石头,压在人的心底。白璧拿起了画笔,笔尖蘸了一些水,然后轻轻地在颜料上点了点,开始涂抹在画面上。画纸上已经用铅笔画好了基本的轮廓与人物的造型,这并没有花费白璧多少时间。她的笔下有些干燥,不像平时她总是喜欢在颜料和笔尖加许多水,但现在她不需要这么多水。事实上,她画的内容是一个荒凉的大漠,那里没有水,只有坟墓和黑夜。 她最早下笔的是画面偏右的人物的眼睛,那是一个女子的眼睛,她没有模特也没有供临摹的图片,只有依靠脑海中的形象搜索。终于,她搜索到了那双眼睛,神秘的眼睛,那眼睛睁大着,似乎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辨,眼中的目光却有些虚无缥缈,对准了另一个世界。这就是她想象中的眼睛,或者说,是在她梦里出没过的眼睛。白璧对自己说:也许,这正是在临摹一场梦。画完了眼睛,接下来她为画中的人描上了眉,又弯又长,在向中间靠拢。然后是鼻子,画里的鼻梁很高,所以特意画出了鼻梁另一侧的阴影。人中不长,下面是嘴唇,白璧不喜欢那种故意弄得很红的嘴,所以,现在画面上涂抹的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什么红色,而是类似于沙漠里石头的颜色,但这并不影响人物的美。头发是纷乱的,随意披散着,白璧用了咖啡与黑色的混合色,并适当地留出一些发丝的反光。脸庞适中,额头与脸颊下稍微加了一些阴影,下巴的线条只轻轻地描了描,重要的是突出了颈部的阴影,以至于应该是白皙光泽的脖子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中。但肩膀却是若隐若现的,圆润而且有力,透露着一股蛮荒的力量。身体部分是穿一条白色的长裙,白璧特意使这条长裙看上去很破旧,还有一些细微的污渍。画中的女人是跪在地上的,长裙盖住了她的膝盖和脚裸。接下来,重要的部分是手,女子的手臂裸露着,在白璧的画笔下看上去光滑而富有弹性。而最难画的手指和手背却是整个画面的最中心,因为在这幅画里,女子的双手正捧着一颗人头。那是一颗被砍下的男子的头颅,头颅的脖颈处流着近于黑色的血污,以至于使得女子的手和长裙的下半部分也是鲜血淋漓。人头的脸正面朝着上方,所以在画面里只能看清他的额头和头发,而他的脸则被隐藏了起来。 白璧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这幅差不多已经快完成了的画——一个白衣女子捧着一颗男人的头颅跪在沙漠中。她觉得这是一个她想象中徘徊了许久的构图,她总觉得这想象与现实并不远,现在,终于跳上了画纸。她继续画下去,涂抹着背景,背景除了荒原以外,还有一个个古堡似的残垣断壁,一个个隆起的土丘,实际就是坟墓,这些都用了很深的颜色,被笼罩在了黑暗的阴影中。至于画面的上部是深蓝色的天空,在空中,她画上最后一个部分——月亮。那是一个弯弯的月亮,被周围的深蓝所包裹,所以也发出了近乎于蓝色的月光。 白璧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再在画面中的一些细节部分进行一些加工和修改,某些地方的阴影还需要加深。 最后,她在画面空出来的左边用黑色的颜料自上而下地写了四个字——魂断楼兰。 海报终于完成了,上次她说过,她要为《魂断楼兰》这部戏画一幅演出海报,以取代剧场门口那幅不堪入目的作品。她知道,现在许多类似的海报都是用电脑制作的,但她依然喜欢以手工的方式,因为她相信画笔的感觉,那种感觉永远胜于鼠标。白璧拿起手中的这幅海报,这也许是她画过的最大的画,她是把画贴在墙壁上才画完的,因为整幅画足有她人这么长,而宽度也接近了一米。她打开了窗户,把整幅画放在窗下,让风把画上的颜料吹干,然后她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画里的那个女子。看着画中那个捧着爱人的头颅的女子,她忽然想起了《红与黑》里的玛格丽特,她穿着一身素服纪念那个几百年前被法国国王送上断头台的王后的情人,也就是她的家族的那位先人,王后是捧着他的头颅去埋葬的。 忽然之间,白璧想到了自己。 白璧是在下午两点多出门的,她背着那根超长的画筒,足有一米长,画筒里装着那幅演出海报。背着画筒的她走在马路上很显眼,但她并不以为然,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她快步走进地铁,眼角随意地瞥了瞥地铁通道里的壁画,现在不是高峰期,地铁里的人不算多,她买了张短途车票,走入了候车站台。 当地铁列车呼啸而来,缓缓停靠在站台上的时候,白璧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她觉得当车门打开的时候,江河会从里面走出来对她微笑。当然,江河终究还是没有从车厢里走出来,可是,当她走进车厢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个人。是那双眼睛,从踏进车厢的一瞬,她就感觉到了那双眼睛,白璧四处张望着,终于,她的目光与那双眼睛撞在了一起。 她叫什么?白璧心里立即跳出了那个名字——蓝月。蓝色的蓝,月亮的月,这个名字还有与这个名字所联系在一起的那双眼睛一直在白璧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这双眼睛就在她眼前。 “你好,蓝月。”白璧走到了舞台剧演员蓝月的身前。 蓝月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微笑,接着点点头,轻声地说:“你好,你叫白璧是吧?我还记得你,你说你是萧瑟的朋友,还是一个画家。” “我可没说过我算是什么画家。你现在是去参加排练吗?” 蓝月点了点头。 白璧笑了笑说:“那么我大概是出来得早了,我就是来看萧瑟还有你们排练的。” “原来我们是同路的,那么一块儿走吧。”蓝月伸出手指理了理头发,白璧似乎能从她的发丝间嗅到体香。 车门开了,现在停的是一个大站,一下子拥进来很多人,让车厢显得拥挤了起来,白璧和蓝月挤在人们的中间,这让白璧很不舒服,她一向很讨厌这种拥挤的环境,这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蓝月却似乎无所谓,表情依旧,一股似笑非笑的感觉始终挂在嘴边,她的手牢牢地抓着把手,身体却随着列车运行的节奏而缓缓摇摆着,就像是在跳着什么舞,白璧看着她这样悠然自得的样子,居然有了些羡慕。 蓝月注意到了白璧身后背着的长长的画筒,于是问她:“你背的是一幅画吧?” “对,我上次说过,你们剧场门口的那幅海报太差劲了,我为你们重新画了一幅,到那里就给你们贴出来。当然,是免费的。” “你画得一定很好。” 白璧摇摇头说:“我很少画这种用来做招贴的画,不知道贴出来以后效果会是怎么样。” 蓝月只是对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终于到站了,她们两个人走出车厢,离开了地铁车站。马路上的阳光洒在白璧的脸上,她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着蓝月,白璧总以为自己的脸色很苍白,但现在她眼中蓝月的脸似乎比她更苍白。蓝月似乎察觉到了白璧的目光,轻轻地说:“别这么看着我,白璧。” “对不起。”白璧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作为一个演员,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你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好的演员。” 蓝月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谢谢,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演员?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不都是在演戏吗?”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演戏?”白璧有些自言自语地说,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是啊,你看这马路上匆匆而过的人们,他们每一个不都是在生活中演着各自的角色,有的是表演给别人看,而有的,是表演给自己看。” “我就是表演给自己看。”蓝月立刻接着说,“所以,我不在乎别人的感觉。” “可你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给我的感觉很好。” “真的吗?”蓝月说完就笑了起来,给白璧的感觉很奇怪,那笑声像是在自我嘲讽。 说着说着,她们已经走过了那段迷宫似的马路,来到了剧场的门口。那张恶劣的演出海报依旧堂而皇之地贴在门口。 白璧站在门口说:“现在就能把这张海报换掉吗?” 蓝月点点头,给剧团里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打了一个手机。半分钟以后,道具兼宣传策划就从剧场里跑了出来,他立刻就撕下了那张旧的海报,一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这张海报是我画的,画得一踏糊涂,让你们见笑了。” 然后,白璧取下了背上的长画筒,打开了盖子,把卷成圆筒状的画拿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画,在道具的帮助下,一齐把她的画贴了上去。 贴完以后,道具第一个说:“画得真棒啊,是哪个画家画的?” “就是这位白小姐。”蓝月轻轻地说。 道具上下打量着白璧,嘴里直说:“看不出,年纪轻轻还是一个画家。”然后道具说剧场里正在布置场地,于是又立刻跑回了剧场里。 蓝月静静地看着这幅新海报,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如同一尊美丽的大理石雕像,而那双眼睛,则与画中的那双眼睛对视在了一起。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说:“这是我所看过的最好的演出海报。” 白璧说:“你太客气了。” 蓝月忽然把目光对准了白璧的眼睛说:“你是怎么画出海报上那双眼睛的?” 白璧说:“说实话,那双眼睛我只在梦里见过。真的,在梦里。” “梦?是啊,梦,我们不都是生活在梦中吗?就像庄周梦蝶。”蓝月淡淡地说。 “说得真好,你为什么总是能说出这些非常深刻的话?”白璧真的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演员。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生活的本来面目而已,没什么深刻的,为什么人们总是把肤浅当深刻,又把深刻当肤浅?好了,又来了,算我没说。”蓝月微微一笑,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说:“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的手中捧着一颗男人的人头?” “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蓝月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了一眼白璧说:“你知道吗?这个画面和剧情很吻合,这是她所爱着的人的头颅。坦率地说,我很羡慕她。” “羡慕谁?”白璧有些不解。“羡慕画中的那个女人。对我来说,能抱着自己爱人的头颅,是一种永恒的幸福。”蓝月那目光继续盯着白璧的眼睛,让白璧有些无所适从。“你真的那么喜欢这幅画?” “是的,非常喜欢。” “为什么?” 蓝月沉默了片刻,说:“因为——这幅画让我想起了《荒原》。” 白璧吃了一惊:“荒原?是艾略特的《荒原》?” 蓝月点了点头,说:“原来你也知道艾略特,《荒原》是我最喜爱的诗。” 白璧若有所思。却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回答,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白璧忽然说:“蓝月,能把你的电话号码抄给我吗?我想和你做朋友。” 蓝月说:“好的。”说完,她拿出了纸和笔,先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名字“蓝月”,然后在名字下面写下:手机号码:13801221442。 白璧接过这张纸,看了看说:“你的字真漂亮。哦,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耽误了你们排练。” 她们走进了剧场的大门,穿过那阴暗的走廊,进入了剧场。白璧看到剧场基本上已经布置好了,灯光和舞美都准备得不错,看来今天是一次全面的彩排,怪不得今天早上萧瑟在电话里一定要白璧来看一看。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到她们立刻奔了过来,那个男人来到蓝月的面前,语气柔和地说:“今天怎么这么晚?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快点,去后台上妆吧。” 然后男人又回到前边去了。白璧问道:“他是谁?” “是导演。”蓝月轻轻地回答。接着,蓝月向白璧道了别,走到后台去了。白璧自己找了当中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很快,《魂断楼兰》的彩排正式开始了。第六节 去他妈的命运 幕布终于缓缓地拉开了,灯光师比上次显得有经验了,恰如其分的灯光打在舞台的正中。音响师也把大漠里风暴的声音送了出来。罗周坐在第一排,但身体的大部分依旧是笼罩在黑暗里,他有些紧张,因为在他的左右,坐着的都是剧团的投资者,这是《魂断楼兰》第一次的全体彩排,也是这第一部戏在正式公演前的一次预演,如果这次砸了,剧团的后续投入恐怕也就完了。 第一幕就是坟墓谷,背景全都是沙漠山谷与坟墓,出场的是青年时代的楼兰国王,他从楼兰归来,寻找坟墓谷中与他私定终身的女子。原计划里这一段该是放在全剧中段的,但现在罗周做了很大的改动,把这里作为全剧的开头。年轻的国王在寻找爱人的过程中通过自问自答的形式交代了一年前因为在战争中失散而流落于此,被一名神秘的女子救起,从而与她私订终身。但现在,国王却发现自己所爱的人已经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于是,国王发誓,一定要让女儿永远幸福。 罗周对第一幕一直不太满意,也许是因为演国王的演员形象实在太“奶油”了,但又实在没有财力和时间来更换。第二幕是兰娜与于阗王子第一次见面那晚。对于这一幕罗周还是满意的,他喜欢蓝月刚刚出场时给舞台上带来的那种感觉,他需要这种感觉。看着蓝月在台上缓缓说出那第一句台词,他忽然又想到了那晚蓝月在他家里所说的那些话。他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她的声音,这让他有些心烦,几乎已经无法再把那些没有蓝月在台上的戏看下去了。他记得那晚在蓝月走后,自己花了整整通宵的时间来修改剧本,几乎是完全推倒重来了。第二天又花了整个白天进行整理润色,那些时候他的手指一直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打着打着,他居然感到了一股快意。罗周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快意了,他原来以为只有写小说才能给他这种快感,而写剧本则是活受罪。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没有入门而已,没有找到舞台上的窍门和感觉,一旦进入了那种感觉,他同样可以在剧本里找到快乐。当他把改好的剧本带到剧团里给演员们看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剧情很吸引人,可能会走红。但演员们又觉得剧情中似乎隐藏着一股可怕的气氛,这会让观众感到害怕。罗周轻蔑地说,他需要的就是观众的恐惧。他立刻定下了这个修改的剧本,一切重新再来,所以这些天一直在加班加点地排练,一直到现在,他最大的担忧就是时间不够,准备太仓促,如果再多给他足够的时间和资金,他相信自己有可能会打造出一个经典的历史剧。 第三幕和第四幕都很一般,因为演于阗王子的演员表演得太夸张了,不过每当蓝月出场,他都能注意到坐在旁边剧团投资者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多少能够弥补一下。第五幕是于阗王子带兵出征抵抗柔然侵略,兰娜站在舞台的前部,独自思念王子,有一大段的独白,几乎变成了一场单人剧。而同时,王子则在舞台的后半部分,象征性地带领着几个士兵表示大军在作战。舞台前后变成两个部分,同时出现在观众眼前,一边是内心独白,另一边是艰苦的战争。第六幕是于阗王子与楼兰公主的洞房之夜,罗周必须承认,其实萧瑟扮演的公主也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当于阗王子在掀开了她的面纱以后,发现她并不是他所爱的人而大惊失色,问了公主一句话:“你不是公主,你是谁?”这让公主非常痛心,她与王子两个同时都在经受着心灵的煎熬。罗周让他们两个各站舞台的一半,分别独白,表示内心的痛苦。最后,王子拂袖而去,公主只能独守空房,然后萧瑟又是大段的独白,她将无限地爱王子,变成了无限地恨王子。罗周知道在现代的话剧里个人独白太多并不好,对演员的表演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但他喜欢这样,以至于演员们有很大的抱怨,当然,蓝月除外。 第七幕是王子在兰娜那里弄清了真相,并愿意永远和她在一起。第八幕则是公主欺骗王子说兰娜已经被处死,尸体运到了坟墓谷,于是王子追到了坟墓谷,自刎殉情而死。这一幕罗周写得比较煽情,而王子的演员也特别夸张,罗周甚至能听到旁边的有些人笑了出来。看悲剧场面看出了笑声,这确实让罗周有些尴尬。第九幕是罗周在整个剧本中安排得最精彩的一幕,也是萧瑟与蓝月惟一的一场对手戏,总之蓝月是完全压倒了萧瑟,尽管在剧情里,蓝月扮演的兰娜在这一幕殉情而死了。 第十幕也就是最后一幕的背景是坟墓谷,这个时候楼兰已经在干旱中毁灭了,公主容颜憔悴地来到这里,与梦里的母亲的相会,知道了全部真相,最后在痛苦中而死。落幕以后,剧团的投资者们的感觉还不错,他们表示会继续投入的。这让罗周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罗周的心情不错,他没有顾及前台忙着收拾的人们,而是直接来到了后台。蓝月已经卸完了妆,走出了化装室,他温和地说:“蓝月,你演得很好,如果公演那天你也这么演的话,我看不出多久你就会红起来的。” “真的吗?不过我对出名没兴趣。”蓝月有些慵懒地说。 “不,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有名的演员的,你会演电影和电视,会大红大紫,到时候别忘了我啊。”罗周笑了笑说。 蓝月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对不起,我先走了。” 罗周看着她向门口走去,忽然说:“蓝月,今天我请你吃晚饭。” “对不起,今天我没空。”蓝月冷冷地说,并很快就消失了。 她真难以捉摸,罗周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喜欢她,是吗?”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谁?”罗周回过头来,发现原来是萧瑟。 萧瑟的脸色很难看,看来萧瑟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她刻薄地说:“人家不愿和你出去,你就不要勉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原来说好了我是女主角的,现在剧本被你一改,公主变成配角了,这真不公平。我知道,她比我漂亮,所以你处处都护着她,是不是?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和她睡过觉吧?”萧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她明白自己过去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对罗周一直是百依百顺,甚至还对他产生过某种幻想,而此刻,嫉妒心如同一场熊熊大火燃起,代替了一切理智,就像她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萧瑟,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罗周也有些生气了,他大声地对萧瑟说。 萧瑟的嘴角往下拉着,冷冷地说:“你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