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1)长(zh3ng 掌):此“长”字与“敬”同义。(2)无识:没有见识,指不知天命。参见 4.6。 [译文] 曾子说:“一起交游却不被人喜爱,那肯定是自己缺乏仁爱;与人交往而不受到尊敬,那必然是自己没有敬重别人;接近财物而得不到信任,那一定是自己没有信用。这三者的原因都在自己身上,怎么能怪怨别人?怪怨别人就会陷入困厄,怪怨上天就是没有见识。过失在于自己却反而去责备别人,岂不是太不切合实际了么?” [原文] 30.6 南郭惠子问于子贡曰:“夫子之门(1),何其杂也?”子贡曰:“君子正身以俟,欲来者不距,欲去者不止。且夫良医之门多病人,檃栝之侧多枉木(2)。是以杂也。” [注释] (1)夫子:指孔子。(2)檃栝(ku^扩):矫正竹木的工具。 [译文] 南郭惠子问子贡说:“孔夫子的门下,怎么那样混杂呢?”子贡说:“君子端正自己的身心来等待求学的人,想来的不拒绝,想走的不阻止。况且良医的门前多病人,整形器的旁边多弯木,所以夫子的门下鱼龙混杂啊。” [原文] 30.7 孔子曰:“君子有三恕(1):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报,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听令,非恕 也。士明于此三恕,则可以端身矣。” [注释] (1)恕:用自己的心推想别人的心。 [译文] 孔子说:“君子要有三种推己及人之心:有了君主不能侍奉,有了臣子却要指使他们,这不符合恕道;有了父母不能报答养育之恩,有了子女却要求他们孝顺,这不符合恕道;有了哥哥不能敬重,有了弟弟却要求他们听话,这不符合恕道。读书人明白了这三种推已及人之心,身心就可以端正了。” [原文] 30.8 孔子曰:“君子有三思,而不可不思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是故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 [译文]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考虑,是不可以不考虑的。小时候不学习,长大了就没有才能;老了不教人,死后就没有人怀念;富有时不施舍,贫穷了就没有人周济。因此君子小时候考虑到长大以后的事,就会学习;老了考虑到死后的景况,就会从事教育;富有时考虑到贫穷的处境,就会施舍。”哀公第三十一 [题解] 本篇取第一句中的两个字作为篇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篇中主要记载了孔子与鲁哀公的对话,最后也收录了颜渊与鲁定公的对话,从中可了解到儒家的思想学说。 [原文] 31.1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欲论吾国之士与之治国(1),敢问何如取之邪?” 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 哀公曰:“然则夫章甫、絇屦、绅而搢笏者(2),此贤乎?” 孔子对曰:“不必然。夫端衣、玄裳、絻而乘路者(3),志不在于食荤(4);斩衰、菅屦、杖而啜粥者(5),志不在于酒肉(6)。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虽有,不亦鲜乎?” 哀公曰:“善!” [注释] (1)鲁哀公:见 29.3 注(1)。论:见 11.12 注(4)。(2)章甫:见 20.7 注(5)。絇(q*渠):鞋头上带孔的用来穿结鞋带的两侧鞋梁,用鞋带束缚后可以防止走路时脱落,和今天的运动鞋鞋梁相似。屦(j)句):用麻、葛等制成的鞋。绅:见 20.7 注(5)。古代有身分的人才束绅。搢(j@n 晋):插。笏:见 27.7 注(3)。(3)端衣:或称“端”,见 20.7 注(5)。玄裳:祭祀时穿的黑色裙状礼服。絻:见22.16 注(7)。路:指大路,见 19.6 注(18)。(4)荤:荤菜,见 10.10 注(5)。志不在于食荤:古代祭祀者戒食荤味辛辣之菜,就像后世佛家戒食荤辛一样,所以穿端衣、玄裳,戴冕而乘路这种行祭祀之礼的人志不在于食荤。(5)衰:见 19.10 注(9)。斩衰:古代最重的一种丧服,用粗麻布制成,左右和下边不缝边,裁割而成,所以叫斩衰。儿子和未嫁的女儿为父母,妻妾为丈夫,都服斩衰。菅(ji1 n尖):见 19.14 注(11)。杖:见 19.18 注(3)。啜(chu^绰)粥:吃粥。这也是古代的丧礼之一,见19.18。(6)志不在于酒肉:按古代礼制,守丧的人不能喝酒吃肉,所以这么说。参见 27.38 注(3)。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想选择我国的人才和他们一起治理国家,冒昧地问一下怎样去选取他们呢?” 孔子回答说:“生在当今的世上,牢记着古代的原则;处在当今的习俗中,穿着古代式样的服装;做到这样而为非作歹的人,不是很少的吗?” 哀公说:“这样的话,那么那些戴着商代式样的礼帽、穿着缚有鞋带的鞋子、束着宽大的腰带并在腰带上插着朝板的人,他们都贤能吗?” 孔子回答说:“不一定贤能。那些穿着祭祀礼服、黑色礼袍、戴着礼帽而乘坐祭天大车的人,他们的心思不在于吃荤;披麻带孝、穿着茅草编成的鞋、撑着孝棍而吃薄粥的人,他们的心思不在于喝酒吃肉。生在当今的世上,牢记着古代的原则;处在当今的习俗中,穿着古代式样的服装;做到这样而为非作歹的人,即使有,不也很少吗?” 哀公说:“好!” [原文] 31.2 孔子曰:“人有五仪(1):有庸人,有士,有君子,有贤人,有大圣。” 哀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庸人矣?” 孔子对曰:“所谓庸人者,口不能道善言,心不知邑邑(2);不知选贤人 善士托其身焉以为己忧;动行不知所务(3),止立不知所定(4);日选择于物,不知所贵;从物如流,不知所归;五凿为正(5),心从而坏。如此,则可谓庸人矣。” 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士矣?” 孔子对曰:“所谓士者,虽不能尽道术,必有率也;虽不能遍美善,必有处也。是故知不务多,务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务审其所谓;行不务多,务审其所由。故知既已知之矣,言既已谓之矣,行既已由之矣,则若性命肌肤之不可易也。故富贵不足以益也,卑贱不足以损也(6)。如此,则可谓士矣。” 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之君子矣?” 孔子对曰:“所谓君子者,言忠信而心不德,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虑明通而辞不争。故犹然如将可及者(7),君子也。” 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贤人矣?” 孔子对曰:“所谓贤人者,行中规绳而不伤于本,言足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富有天下而无怨财(8),布施天下而不病贫。如此,则可谓贤人矣。” 哀公曰:“善!敢问何如斯可谓大圣矣?” 孔子对曰:“所谓大圣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辨乎万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情性者,所以理然不、取舍也(9)。是故其事大辨乎天地(10),明察乎日月,总要万物于风雨,缪缪肫肫(11)。其事不可循,若天之嗣(12);其事不可识,百姓浅然不识其邻(13),若此,则可谓大圣矣。”哀公曰:“善!” [注释] (1)仪:法式,典型。(2)邑邑:《集解》作“色色”,据《大戴礼记·哀公问五义》改。邑邑:通“悒悒”,忧郁不舒畅。(3)动:《集解》作“勤”,据《大戴礼记·哀公问五义》改。(4)立:《集解》作“交”,据《大戴礼记·哀公问五义》改。(5)五凿:五窍,即耳、目、鼻、口、心等五种器官的孔穴。一说五凿指喜、怒、哀、乐、怨五情。正:通“政”。此句意谓“五凿为主而心为之役”(王懋竑说)。(6)这两句指士人有所遵循、有所操守,贵贱的地位并不能改变他的操行。益:增加,指在“知之”、“谓之”、“由之”的基础上再多知、多言、多行。损:减少,指减少已知之知、已谓之言、己由之行。(7)犹然:见 18.7 注(6)。如将可及:好像快要被赶上。表示实际上永远没被赶上。(8)怨:通“蕴”,蓄藏。(9)不(f%u 否):同“否”。(10)辨:通“遍”。(11)缪缪(m)穆):通“穆穆”,参见 27.35 注(1)。肫肫(zh&n 谆):同“谆谆”,诚恳不倦的样子。(12)嗣:通“司”,主管,掌管。(13)浅:见闻少(见 2.3)。其:指代上一句的“其事”,指圣人所做的事。 [译文] 孔子说:“人有五种典型:有平庸的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伟大的圣人。” 哀公说:“请问像怎样可以称之为平庸的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平庸的人,嘴里不能说出好话,心里也不知道忧愁,不知道考虑选用和依靠贤人善士;出动时不知道去干什么,立定时不知道立脚点在哪里;天天在各种事物中挑选,却不知道什么东西贵重;一味顺从外界的事情就像流水似的,不知道归宿在哪里;为耳、目、鼻、口、心的欲望所主宰,思想也就跟着变坏。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平庸的人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可以称之为士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士人,即使不能彻底掌握治国的原则和方法,但必定有所遵循;即使不能尽善尽美,但必定有所操守。所以他了解知识不求多,而务求审慎地对待自己的知识;说话不求多,而务求审慎地对待自己所说的 话;做事不求多,而务求审慎地对待自己所经手的事。知识已经了解了,话已经说了,事已经做了,那就像自己的生命和肌肤一样不可能再加以改变了。所以富贵并不能使他增加些什么,卑贱并不能使他减少些什么。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士人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才可以称之为君子?” 孔子回答说:“所谓君子,就是说话忠诚守信而心里并不自认为有美德,仁义之道充满在身而脸上并不露出炫耀的神色,思考问题明白通达而说话却不与人争辩。所以洒脱舒缓好像快要被人赶上似的,就是君子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才可以称之为贤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贤人,就是行为符合规矩法度而不伤害本身,言论能够被天下人取法而不伤害自己,富裕得拥有天下而没有私藏的财富,把财物施舍给天下人而不用担忧自己会贫穷。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贤人了。” 哀公说:“好!请问像怎样才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圣人?” 孔子回答说:“所谓伟大的圣人,就是智慧能通晓大道、面对各种事变而不会穷于应付、能明辨万物性质的人。大道,是变化形成万物的根源;万物的性质,是处理是非、取舍的根据。所以圣人做的事情像天地一样广大普遍,像日月一样明白清楚,像风雨一样统辖万物,温温和和诚恳不倦。他做的事情不可能被沿袭,好像是上天主管的一样;他做的事情不可能被认识,老百姓浅陋地甚至不能认识和它相近的事情。像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伟大的圣人了。” 哀公说:“好!” [原文] 31.3 鲁哀公问舜冠于孔子,孔子不对。三问,不对。哀公曰:“寡人问舜冠于子,何以不言也?” 孔子对曰:“古之王者有务而拘领者矣(1),其政好生而恶杀焉(2)。是以凤在列树(3),麟在郊野(4),乌鹊之巢可俯而窥也(5)。君不此问,而问舜冠,所以不对也。” [注释] (1)务,通“帽”。古代“冠”指正规的礼帽,“帽”指便帽。拘:通“句”(g#u 勾),弯曲。拘领:圆领。按古代礼制,正规的礼服是方领的,圆领的只是便服。(2)这两句是说,古代圣王虽然穿戴简朴,但能实行仁政。(3)凤:传说中的鸟名,雄的叫凤,雌的叫凰。凤凰来栖,是吉祥的征兆。列树:成行的树。(4)麟:传说中的仁兽名,雄的叫麒,雌的叫麟。其形状是麇身、牛尾、狼蹄、一角。(5)乌:乌鸦,古人以为乌鸦反哺,是一种孝鸟。鹊:喜鹊,其鸣声喳喳,民俗以为吉祥之兆。以上三句都是形容当时社会的吉祥和乐景象。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打听舜所戴的礼帽,孔子不回答。哀公问了三次,孔子仍不回答。哀公说:“我向您打听舜所戴的礼帽,您为什么不说话呢?” 孔子回答说:“古代的帝王中有戴便帽并穿圆领便服的,但他们的政治却是致力于使人生存而厌恶杀人。因此凤凰栖息在成行的树上,麒麟活动在国都的郊外,乌鸦、喜鹊的窝可以低头观察到。您不问这个,却问舜戴的礼帽,所以我不回答啊。” [原文] 31.4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优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孔子曰:“君之所问,圣君之问也。丘,小人也,何足以知之?” 曰:“非吾子,无所闻之也。” 孔子曰:“君入庙门而右,登自胙阶(1),仰视榱栋(2),俛见几筵(3),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则哀将焉而不至矣?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听朝,一物不应,乱之端也,君以此思忧,则忧将焉而不至矣?君平明而听朝,日昃而退(4),诸侯之子孙必有在君之末庭者,君以此思劳,则劳将焉而不至矣?君出鲁之四门以望鲁四郊,亡国之虚则必有数盖焉(5),君以此思惧,则惧将焉而不至矣?且丘闻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注释] (1)胙(zu^作):通“阼”。胙阶:大堂前东边的台阶,是主人登堂的台阶。(2)榱(cu9 摧):椽子。栋:屋中的正梁。(3)俛(f(俯):同“俯”。几筵:见 19.22 注(8),此指灵座,即供奉神主、摆供品的桌子。(4)日昃(z8 仄):太阳偏西,约未时,即下午两点左右。(5)虚:同“墟”。盖:茅草盖的屋,这里形容亡国者的子孙极为贫贱。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出生在深邃的后宫之中,在妇人的哺育下长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哀,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劳苦,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孔子说:“您所问的,是圣明的君主所问的问题。我孔丘,是个小人啊,哪能知道这些?” 哀公说:“除了您,我没有地方可问啊。” 孔子说:“您走进宗庙的大门向右,从东边的台阶登堂,抬头看见椽子屋梁,低头看见灵位,那些器物还在,但那祖先已经没了,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悲哀,那么悲哀之情哪会不到来呢?您黎明就起来梳头戴帽,天亮时就上朝听政,如果一件事情处理不当,就会成为祸乱的发端,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忧愁,那么忧愁之情哪会不到来呢?你天亮时上朝处理政事,太阳偏西时退朝,而各国逃亡而来的诸侯的子孙一定有等在您那朝堂的远处来侍奉您的,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劳苦,那么劳苦的感觉哪会不到来呢?您走出鲁国国都的四方城门去瞭望鲁国的四郊,那些亡国的废墟中一定有几处茅屋,您从这些方面来想想恐惧,那么恐惧之情哪会不到来呢?而且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君主,好比船;百姓,好比水。水能载船,水能翻船。’您从这个方面来想想危险,那么危险感哪会不到来呢?” [原文] 31.5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绅、委、章甫有益于仁乎(1)?” 孔子蹴然曰(2):“君胡然焉(3)?资衰、苴杖者不听乐(4),非耳不能闻也,服使然也。黼衣黻裳者不茹荤(5),非口不能味也,服使然也。且丘闻之:‘好肆不守折,长者不为市。’窃其有益与其无益(6),君其知之矣。” [注释] (1)委:委貌,周代的一种礼帽,以黑色的丝织物制成,上朝时所戴。章甫:见 20.7 注(5)。(2)蹴(c)促)然:惊恐不安的样子。(3)君胡然焉:《集解》作“君号然也”,据《孔子家语·好生》改。(4)资哀:见 19.14 注(11)。苴杖:见 19.18 注(3)。(5)黼、黻:见 5.13 注(2)。茹荤:即 31.1 的“食荤”。(6)窃:据《家语》王肃注,宜作“察”。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束宽大的腰带、戴周代式样的黑色丝绸礼帽和商代 式样的成人礼帽,有益于仁吗?” 孔子惊恐不安地说:“您怎么这样问呢?穿着丧服、撑着孝棍的人不听音乐,并不是耳朵不能听见,而是身穿丧服使他们这样的。穿着祭祀礼服的人不吃荤菜,并不是嘴巴不能品味,而是身穿祭服使他们这样的。而且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善于经商的人不使所守资财折耗,德高望重的长者不去市场做生意谋利。’束腰带、戴礼帽是有益于仁还是无益于仁,您大概知道了吧。” [原文] 31.6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 孔子对曰:“无取健(1),无取詌(2),无取口哼(3)。健,贪也;詌,乱也;口哼,诞也。故弓调而后求劲焉(4),马服而后求良焉,士信悫而后求知能焉。士不信悫而有多知能(5),譬之,其豺狼也,不可以身尔也(6)。语曰:‘桓公用其贼(7),文公用其盗(8)。’故明主任计不信怒(9),暗主信怒不任计。计胜怒则强,怒胜计则亡。” [注释] (1)健:强,指要强好胜的人。(2)詌(g4n 赣):通“拑”、“钳”。挟持,钳制,指用强力约制对方。(3)啍(zh&n 谆):同“谆”,话多,指能说会道。(4)调:调和,指弓的强弱和箭的轻重相协调。(5)有:通“又”。知:通“智”。(6)尔:通“迩”,近。(7)桓公:见 7.1 注(4)。用其贼:指任用管仲为相。管仲曾谋杀过小白(桓公),所以说桓公用其贼。参见 7.2 注(2)、(3)及《韩非子·难二》。(8)文公:晋文公,见 11.4 注(8)。用其盗:指任用寺人(宫廷内的近侍)披。披,一作勃鞮(“勃鞮”两音相合即为“披”),字伯楚。公元前 655 年,普献公派寺人披追杀重耳(晋文公),寺人披曾折断了重耳的袖口。重耳出逃,后返国立为文公。寺人披却前来求见,以告发吕甥、郤芮谋反事,文公不记他断袖之仇而接见了他,并听从了他的话。以后又经常向寺人披咨询。参见《左传》(僖公五年、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及《韩非子·难三》。“桓公用其贼,文公用其盗”用来说明:如果是信悫之士,即使是仇人也可任用。(9)任:任凭。计:计算,指计较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信:任凭。怒:愤怒,泛指感情。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请问怎样选取人才?”孔子回答说:“不要选取要强好胜的人,不要选取钳制别人的人,不要选取能说会道的人。要强好胜的人,往往贪得无厌;钳制别人的人,往往会犯上作乱;能说会道的人,往往会弄虚作假。所以弓首先要调好,然后才求其强劲;马首先要驯服,然后才求其成为良马;人才首先要忠诚老实,然后才求其聪明能干。一个人如果不忠诚老实却又非常聪明能干,打个比方,他就是豺狼啊,是不可以使自己靠近他的呀。俗话说:‘齐桓公任用逆贼,晋文公任用强盗。’所以英明的君主根据利害得失来选用人而不凭感情用事,昏庸的君主凭感情来选用人而不根据利害得失。对利害得失的计较超过了感情用事就会强盛,感情用事超过了对利害得失的计较就会灭亡。” [原文] 31.7 定公问于颜渊曰(1):“东野子之善驭乎(2)?” 颜渊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3)。” 定公不悦,入谓左右曰:“君子固谗人乎?” 三日而校来谒,曰:“东野毕之马失。两骖列(4),两服入厩。”定公越席而起曰:“趋驾召颜渊(5)!” 颜渊至。定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吾子曰:‘东野毕之驭,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不识吾子何以知之?” 颜渊对曰:“臣以政知之。昔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6)。舜不穷其民,造父不穷其马,是以舜无失民(7),造父无失马也。今东野毕之驭,上车执辔,衔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8);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犹求马不已,是以知之也。” 定公曰:“善!可得少进乎?” 颜渊对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诈。’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 [注释] (1)定公:鲁定公,名宋,公元前 509 年~前 495 年在位。颜渊:见 27.116 注(3)。(2)东野子:鲁定公时善于驯马驾车的人,氏东野,名毕,“子”是古代对人的尊称。(3)失(y@义):通“逸”,奔逃。(4)骖(c1 n 参):古代用三匹马或四匹马拉车,两旁的马叫“骖”,中间的马叫“服”。列:同“裂”。(5)趋(c)促):通“促”。(6)造父:见 8.16 注(1)。(7)《集解》无“以”,据《韩诗外传》卷二第十二章补。(8)朝礼:朝廷所规定的礼仪。此指六艺之一的驭礼,它包括五个方面,即: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参见《周礼·地官·保氏》。 [译文] 鲁定公问颜渊说:“东野先生车驾得好吗?”颜渊回答说:“好倒是好。虽然这样,他的马将要奔逃了。” 定公很不高兴,进去对近臣说:“君子原来是诽谤人的吗?” 三天以后,养马的官员来拜见,说:“东野毕的马逃跑了。两匹旁边的马挣断缰绳分别跑了,两匹中间的马回到了马棚中。”定公离开坐席站起来说:“赶快套车去召见颜渊!” 颜渊来了。定公说:“前天我问您,您说:‘东野毕驾车,好倒是好。虽然这样,他的马将要奔逃了。’不知道您凭什么了解到这一点?” 颜渊回答说:“我是根据政治上的原则来了解到这一点的。 从前舜善于役使民众,造父善于驱使马。舜不使他的民众走投无路,造父不使他的马走投无路,因此舜没有逃跑的民众,造父没有逃跑的马。现在东野毕驾车,登上车子手握缰绳,马嚼子和马身都端正了;慢走快跑驱赶奔驰,朝廷所规定的礼仪全部达到了;经历各种险阻而到达了远方,马的气力也就用光了。然而他还是要求马不停步,因此我知道他的马会逃跑。” 定公说:“好!您可以稍微再进一步说说吗?” 颜渊回答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鸟走投无路了就会乱啄,兽走投无路了就会乱抓,人走投无路了就会欺诈。’从古到今,还没有使臣民走投无路而能没有危险的君主啊。”尧问第三十二 [题解] 本篇取开头两字作为篇名,并不是对全篇内容的概括。篇中记载甚杂。最后一节不是荀子所作,而是荀子学生对荀子的总评,相当于《汉韦》纪、传之未的“赞”,它用韵文写成,与后世的“讚”体相似。 [原文] 32.1 尧问于舜曰:“我欲致天下,为之奈何?” 对曰:“执一无失,行微无怠,忠信无倦,而天下自来。执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忠诚盛于内、贲于外、形于四海(1),天下其在一隅邪?夫有何足致也(2)?” [注释] (1)贲(fen 奋):通“奋”,振作,发扬。(2)有:通“又”。 [译文] 尧问舜说:“我想招引天下的人,对此该怎么办?” 舜回答说:“主持政务专心一意而没有过失,做细小的事也不懈怠,忠诚守信而不厌倦,那么天下人自会归顺。主持政务专心一意像天长地久一样,做细小的事像日月运行不息一样,忠诚充满在内心、发扬在外表、体现在四海之内,那么天下人岂不就像在室内的角落里一样啦?又哪里要去招引呢?” [原文] 32.2 魏武侯谋事而当(1),群臣莫能逮,退朝而有喜色。吴起进曰(2):“亦尝有以楚庄王之语闻于左右者乎(3)?” 武侯曰:“楚庄王之语何如?”吴起对曰:“楚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逮,退朝而有忧色。申公巫臣进问曰(4):‘王朝而有忧色,何也?’庄王曰:‘不穀谋事而当(5),群臣莫能逮,是以忧也。其在中■之言也(6),曰:“诸侯得师者王(7),得友者霸,得疑者存(8),自为谋而莫己若者亡。”今以不穀之不肖,而群臣莫吾逮,吾国几于亡乎!是以忧也。’楚庄王以忧,而君以喜(9)!” 武侯逡巡(10),再拜曰:“天使夫子振寡人之过也。” [注释] (1)魏武侯:魏文侯之子,名击,魏国国君,公元前 395 年~前 370 年在位。(2)吴起:见 15.2注(2)。(3)亦:语气词。楚庄王:见 11.4 注(8)。闻:报告。左右:对对方的尊称。(4)申公巫臣:巫臣姓屈,字子灵,曾为楚国申县(在今河南南阳)县尹。楚国国君僭称王,大夫、县尹等僭称公,所以称申公。(5)不穀:君主对自己的谦称。(6)中■(hu!悔):同“仲虺(hu!悔)”,商汤的左相。中■之言:当指《书·仲虺之诰》中的话。今传伪古文《尚书·仲虺之诰》中的文字与此不尽相同。(7)《集解》在“诸侯”下有“自为”二字,据《艺文类聚》卷二十三引文删。(8)疑:君主的辅佐大臣(虞、夏、商、周以疑、丞、辅、弼为四辅),其爵位相当于卿,专门负责解答君主的疑问。参见《礼记·文王世子》“设四辅及三公”孔疏。(9)喜:《集解》作“憙”,据宋浙本改。(10)逡(q&n囷)巡:有顾虑而徘徊或退却。 [译文] 魏武侯谋划政事得当,大臣们没有谁能及得上他,退朝后他带着喜悦的脸色。吴起上前说:“曾经有人把楚庄王的话报告给您了吗?” 武侯说:“楚庄王的话怎么说的?”吴起回答说:“楚庄王谋划政事得 当,大臣们没有谁及得上他,退朝后他带着忧虑的神色。申公巫臣上前询问说:‘大王被群臣朝见后面带忧虑的神色,为什么呀?’庄王说:‘我谋划攻事得当,大臣们没有谁能及得上我,因此我忧虑啊。那忧虑的原因就在仲虺的话中,他说过:“诸侯获得师傅的称王天下,获得朋友的称霸诸侯,获得解决疑惑者的保存国家,自行谋划而没有谁及得上自己的灭亡。”现在凭我这样的无能,而大臣们却没有谁及得上我,我的国家接近于灭亡啦!因此我忧虑啊。’楚庄王因此而忧虑,而您却因此而高兴!” 武侯后退了几步,拱手拜了两次说:“是上天派先生来挽救我的过错啊。” [原文] 32.3 伯禽将归于鲁(1),周公谓伯禽之傅曰:“汝将行,盍志而子美德乎(2) ?” 对曰:“其为人宽,好自用,以慎。此三者,其美德已。” 周公曰:“呜呼!以人恶为美德乎!君子好以道德,故其民归道。彼其宽也,出无辨矣(3),女又美之!彼其好自用也,是所以窭小也(4)。君子力如牛,不与牛争力;走如马,不与马争走;知如士,不与士争知。彼争者,均者之气也,女又美之!彼其慎也,是其所以浅也。闻之曰:‘无越逾不见士(5) 。’见士问曰:‘无乃不察乎?’不闻(6),即物少至,少至则浅。彼浅者,贱人之道也,女又美之!” “吾语女(7):我,文王之为子,武王之为弟,成王之为叔父,吾于天下不贱矣,然而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8),貌执之士者百有余人,欲言而请毕事者千有余人,于是吾仅得三士焉,以正吾身,以定天下。吾所以得三士者,亡于十人与三十人中,乃在百人与千人之中。故上士吾薄为之貌,下士吾厚为之貌。人人皆以我为越逾好士,然故士至;士至,而后见物;见物,然后知其是非之所在。戒之哉!女以鲁国骄人,几矣!夫仰禄之士犹可骄也,正身之士不可骄也。彼正身之士,舍贵而为贱,舍富而为贫,舍佚而为劳,颜色黎黑而不失其所(9),是以天下之纪不息,文章不废也。” [注释] (1)伯禽:周公旦(见 5.4 注(3))的儿子,周公旦虽被封于鲁,但因辅佐成王而留在京师,于是伯禽被封于鲁,其在位共四十六年。(2)盍(h6 合):何不。志:意,测度。而:通“尔”,你。子:男子,指伯禽。(3)出:给予,指赏赐。出无辨:赏赐时不加分别,指不按功行赏。《韩非子·外储说下》载秦昭王之言曰:“夫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者,此乱之道也。”所以这不值得赞美。(4)窭(j)具):贫寒而简陋,此指见识浅陋而办法很少。(5)越逾:超越,过度。一说“越逾”是超越等级地位的意思,“不”字当在“无”字下。(6)闻:通“问”。(7)此下所述,不是周公对伯禽之傅所说的话,而是周公对伯禽说的话,参见《韩诗外传》卷三第三十一章和《说苑·敬慎》。(8)贽(zh@至):初见尊长时所送的礼品。还贽:按古代礼制,初见尊长,要执贽相送。但对方如果因为地位相等而不敢当,就要还贽。所以,“执贽而见”,指拜见尊长;“还贽而相见”,指会见地位相等的人。(9)其:见 9.21 注(2)。其所:理想的所在。 [译文] 伯禽将要回到鲁国去,周公旦对伯禽的师傅说:“你们要走了,你为什么不估量一下你所辅导的这个人的美德呢?” 伯禽的师傅回答说:“他为人宽大,喜欢靠自己的才智行事,而且谨慎。这三个方面,就是他的美德了。” 周公说:“唉呀!你把人家不好的东西当作美德啦!君子喜欢按照道理 去行事,所以他的民众也归顺正道。他对人一味宽大,那么赏赐就会不加分别了,你却还赞美它。他喜欢靠自己的才智行事,这是使他浅陋无知而胸怀狭窄的根源啊。君子气力像牛一样大,也不和牛较量气力;跑起来像马一样快,也不和马赛跑;智慧像士人一样高明,也不和士人比聪明。那较量竞争,只是把自己和别人等同的人的气量,你却还赞美它。他的谨慎,这是使他孤陋寡闻的原因。我听说过这句活:‘不要过分地不会见士人。’见到士人就要问道:‘不是我不明察吧?’不询问,那么事情就了解得少,了解得少就浅陋了。那浅陋,是下贱之人的为人之道,你却还赞美它。” 周公对伯禽说:“我告诉你:我,对文王来说是儿子,对武王来说是弟弟,对成王来说是叔父,我在天下不算卑贱了,然而我拿着礼物去拜见的尊长有十个,还礼会见的平辈有三十个,用礼貌去接待的士人有一百多个,想要提意见而我请他把事情说完的人有一千多个,在这些人之中我只得到三个贤士,靠他们来端正我的身心,来安定天下。我得到三个贤士的办法,不是在十个人和三十个人之中挑选,而是在上百人和上千人之中挑选。所以对于上等的士人,我对他们的礼貌轻一些;对于下等的士人,我对他们的礼貌重一些。人人都认为我特别喜欢士人,所以士人都来了;士人来了,然后我才能看清事物;看清了事物,然后才能知道它们的是非在什么地方。要警戒啊!你如果凭借鲁国高傲地对待人,就危险了!那些依赖俸禄生活的士人还可以高傲地对待,而端正身心的士人是不可以高傲地对待的。那些端正身心的士人,舍弃高贵的地位而甘居卑贱,舍弃富足的待遇而甘愿贫穷,舍弃安逸而干劳苦的事,脸色黝黑也不丧失自己所选择的立场,因此天下的治国纲领能流传不息,古代的文献典籍能经久不废啊。” [原文] 32.4 语曰:缯丘之封人见楚相孙叔敖曰(1):“吾闻之也:‘处官久者士妒之,禄厚者民怨之,位尊者君恨之。’今相国有此三者而不得罪楚之士民,何也?”孙叔敖曰:“吾三相楚而心愈卑,每益禄而施愈博,位滋尊而礼愈恭,是以不得罪于楚之士民也。” [注释] (1)缯(z5ng 增):通“曾”、“鄫”,古国名,故地在今湖北随县一带(1978 年,随县发掘出大量曾国遗物可证)。丘:废墟。缯丘:指鄫国故城(在今湖北随县境),楚庄王时大概古鄫国已被楚国攻破而成为楚国的附庸,所以称“缯丘”。当时盖为楚国东北部的边城。封人:官名,掌管防守边疆。孙叔敖:见 5.4 注(8)。 [译文] 民间传说云:缯丘的封人拜见楚国的丞相孙叔敖说:“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做官长久的人,士人就会嫉妒他;俸禄丰厚的人,民众就会怨恨他;地位尊贵的人,君主就会憎恶他。’现在相国具备了这三种情况却没有得罪楚国的士人民众,为什么呢?”孙叔敖说:“我三次任楚国相国而心里越来越谦卑,每次增加俸禄而施舍越来越广泛,地位越尊贵而礼节越恭敬,因此没有得罪楚国的士人民众啊。” [原文] 32.5 子贡问于孔子曰(1):“赐为人下而未知也。”孔子曰:“为人下者乎?其犹土也。深抇之而得甘泉焉(2),树之而五谷蕃焉;草木殖焉,禽兽育焉;生则立焉,死则入焉;多其功而不得(3)。为人下者,其犹土也。” [注释] (1)子贡:见 30.4 注(1)。(2)抇(h*胡):掘。(3)得:《集解》作“息”,据《太平御览》卷三十七引文改。得:通“德”。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我想对人谦虚却还不知道怎样做。”孔子说:“对人谦虚么?那就要像土地一样啊。深深地挖掘它就能得到甜美的泉水,在它上面种植而五谷就茂盛地生长;草木在它上面繁殖,禽兽在它上面生息;活着就站在它上面,死了就埋在它里面;它的功劳很多却不自以为有功德。对人谦虚嘛,那就要像土地一样啊。” [原文] 32.6 昔虞不用宫之奇而晋并之(1),莱不用于马而齐并之(2),纣刳王子比干而武王得之(3)。不亲贤用知,故身死国亡也。 [注释] (1)虞:周文王时建立的诸侯国,姬姓,位于今山西平陆县北,公元前 655 年被晋国所灭。宫之奇:虞国的大夫。(2)莱:古国名,也作■、 、釐。今山东黄县东南有莱子城,即古莱国。公元前567 年为齐国所灭。子马:莱国贤臣,即《左传》的正舆子,字子马。(3)纣:见 1.14 注(3)。刳王子比干:见 8.15 注(8)。武王:见 4.12 注(12)。 [译文] 从前虞国不用宫之奇而晋国吞并了它,莱国不用子马而齐国吞并了它,商纣王将王子比干剖腹挖心而周武王夺取了他的政权。君主不亲近贤能的人、任用明智的人,所以会身死国亡啊。 [原文] 32.7 为说者曰:“孙卿不及孔子。”是不然。孙卿迫于乱世,昺于严刑(1) ;上无贤主,下遇暴秦;礼义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绌约,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诸侯大倾。当是时也,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故君上蔽而无睹,贤人距而不受。然则孙卿怀将圣之心(2),蒙佯狂之色,视天下以愚(3)。《诗》曰(4):“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之谓也。是其所以名声不白、徒与不众、光辉不博也。今之学者,得孙卿之遗言余教,足以为天下法式表仪。所存者神(5),所过者化。观其善行,孔子弗过。世不详察,云非圣人,奈何?天下不治,孙卿不遇时也。德若尧、禹,世少知之;方术不用,为人所疑。其知至明,循道正行,足以为纪纲。呜呼!贤哉!宜为帝王。天地不知,善桀、纣,杀贤良。比干剖心,孔子拘匡(6);接舆避世(7),箕子佯狂(8);田常为乱(9),阖闾擅强(10)。为恶得福,善者有殃。今为说者又不察其实,乃信其名;时世不同,誉何由生?不得为政,功安能成?志修德厚,孰谓不贤乎(11)? [注释] (1):见 15.3 注(21)。(2)将圣:大圣。参见《论语·子罕》“固天纵之将圣”何晏《集解》及邢昺《疏》。(3)视:通“示”。(4)引诗见《诗·大雅·烝民》。(5)神:见 15.11 注(20)。(6)孔子拘匡:见 25.11 注(1)。(7)接舆:春秋时楚国的隐士,他装疯避世,因迎孔子之车而歌,故称接舆。有人说他姓陆,名通,字接舆。(8)箕子:见 8.15 注(8)。(9)田常:即田成子,也作田恒、陈恒、陈成子,春秋时齐国的大臣。公元前 481 年,他杀死齐简公,拥立齐平公,任相国。从此,姜姓的齐国政权完全被田氏所控制。(10)阖闾:见 11.4 注(8)。(11)本章韵脚:刑、秦、成、冥、倾,耕真通转(“秦”属真部,其余属耕部)。治、使,之部。受、愚,幽侯旁转。白、博,铎部。仪、化、过、何,歌部。治、时、之、疑,之部。明、行、纲、王、良、匡、狂、强、殃,阳部。名、生、成、贤,耕真通转(“贤”属真部,其余属耕部)。 [译文] 那些立说的人说:“荀卿及不上孔子。”这不对。荀卿被迫处在乱世,身受严刑箝制;上没有贤德君主,下碰上暴虐之秦;礼制道义不能推行,教育感化不能办成;仁人遭到罢免束缚,天下黑暗昏昏沉沉;德行完美反受讥讽,诸侯大肆倾轧兼并。在这个时代啊,有智慧的人不能谋划政事,有能力的人不能参与治理,有德才的人不能得到任用。所以君主受到蒙蔽而看不见什么,贤能的人遭到拒绝而不被接纳。既然这样,所以荀卿抱着伟大的圣人的志向,却又给自己脸上加了一层装疯的神色,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愚昧。《诗》云:“不但明智又聪慧,用来保全他自身。”说的就是这种人啊。这就是他名声不显赫、门徒不众多、光辉照耀得不广的原因。现在的学者,只要能得到荀卿遗留下来的言论与残剩下来的教导,也完全可以用作为天下的法度准则。他所在的地方就得到全面的治理,他经过的地方社会就发生了变化。看看他那善良的行为,孔子也不能超过。世人不加详细考察,说他不是圣人,有什么办法呢?天下不能治理好,是因为荀卿没有遇到时机啊。他的德行像尧、禹一样,世人却很少知道这一点;他的治国方略不被采用,反被人们所怀疑。他的智力极其聪明,他遵循正道、端正德行,足以成为人们的榜样。唉呀!贤能啊!他应该成为帝王。天地不知,竟然善桀、纣,杀害贤良。比干被剖腹挖心,孔子被围困在匡地,接舆逃避社会,箕子假装发疯,田常犯上作乱,阖闾放肆逞强。作恶的得到幸福,行善的反遭祸殃。现在那些立说的人又不考察实际情况,竟然相信那些虚名;时代不同,名誉从哪里产生?不能执政,功业哪能建成?志向美好、德行敦厚,谁说荀卿没有德才呢?附录 本书采摭文献要目 [说明] 为了节约篇幅,本书在引用文献时往往不详加标明。凡校改原文,只标出文献简称;而解释文义,则大多不注明出处,仅于疑难之处注明“×××说”。为了便于读者在深入研究时进行查考,现详列其作者、著作全称及其版本,并视情况酌情说明之。当然,本书撰写时所参考之文献不止于此,为节省篇幅,在此仅列其主要者。 一、本书之原文及校改原文时所据文献: 1.《集解》:指王先谦《荀子集解》,据光绪辛卯(1891 年)思贤讲舍刊本。其详情见本书《凡例》。 2.宋浙本:指 1974 年 12 月文物出版社影印之宋浙刻本《荀子》(原印本今藏北京图书馆)。根据清儒所云,清代尚存《荀子》宋刻本四种:一为北宋熙宁元年(1068 年)所刊之吕夏卿重校本;二为南宋淳熙(1174 年~1189年)钱佃(字耕道)校本,因刊于江西漕司,故又称江西漕司本;三为南宋淳熙八年(1181 年)唐仲友刊本,因刊于台州(今浙江临海),故又称台州本;四为南宋淳熙浙刻本,文物出版社影印者是也。后三种皆为第一种之翻刻本,故该四种刻本之版式(卷次、篇次、页次,以及相应页上之行数、字数)基本一致,仅文字有所差异。以上四种版本,仅第四种现尚有原刻本可见,其余三种之原刻本已佚,虽或有重刊本传世,总不及此浙刻本之古。故文物出版社影印之本,乃今存《荀子》刻本之最古者,甚为可贵。该书后有顾广圻二跋,其道光己丑(1829 年)之跋云:“细验避讳,不特在熙宁、元丰后,且在淳熙之后多年,或板有修改致然耶?”此本若真为熙宁原版而稍有修改者,则更其古者矣。然此说恐不可靠。其嘉庆元年(1796)之跋则云:卢文弨“校定重梓,首列影钞宋大字本,即今此本”。然则此本又乃谢墉本之所自出而为《集解》正文之远源也,故更足以校正谢墉本及《集解》之误。唯今取谢墉本及其所载校语与此本相校,则卢氏所校不但疏漏甚多,甚至有与此本相左者。盖卢氏所据乃影抄之本,其固有误邪?然则此本更足珍贵矣。今取以覆校一过,于《集解》文字订正良多。至其误而不足取者,则置而不论。 3.古逸丛书本:指民国十八年上海涵芬楼影印之古逸丛书本《荀子》,见《四部丛刊·子部》。该书源自宋台州本。宋台州原刻本早佚,清黎庶昌于日本得其影摹本,因重刊为“古逸丛书”之一。自王先谦以后,皆称之为“宋台州本”,其实,此已为宋台州本之影摹本之仿刻本,乃清刻本而非宋刻本。不过,此本尚存宋台州本之旧,故为学术界所公认之善本。今取而校之,凡可据而与宋浙本同者,则仅据宋浙本而不复列此本之名,以简省篇幅;凡与宋浙本异而可据者,方注明据此本校改。故此本于注释中出现次数甚少,然其足可取资者,则远多于此。此亦读者所当详察焉。 4.谢墉本:指清乾隆丙午(1786 年)嘉善谢墉安雅堂所刻之《荀子》,嘉禾谢墉东墅藏版。此本乃卢文弨汇集宋吕夏卿熙宁刊本(顾广圻认为即宋浙本,见上)之影抄本、元刻纂图互注本、明虞九章王震亨合校本、明世德堂本、明锺人杰本且参以己意之校定本。故此本在清代享有盛誉,因而为王 先谦取为《集解》之底本。其实,此本所据之影宋抄本,未必完善;而传写之间,亦难免有误。唯其为《集解》之底本,故今亦取以相校,稍加取资焉。末附《荀子校勘补遗》,亦在参考之列。 5.世德堂本:指明嘉靖十二年(1533 年)顾春世德堂所刊之《六子全书》本《荀子》。该本源自元刻,多后世之正字而少古字、通假字,故与宋本相异之文字较多。明人刻书,好轻易改易古书,故此本虽被视为善本,其实不如上述诸本。 6.《删定荀子》:指方苞删定之《删定荀子》,乾隆元年(1736)刊本,此乃《荀子》之删节本。 7.《荀子增注》:指日本山世璠正编、久保爱增注、土屋型重订之《荀子增注》,日本文政八年(1825 年)平安书林水玉堂刊本。此书之底本为世德堂本,另据两汉以上之典籍以及宋本、元本、小字元本、韩本、孙鑛评本、标注本、谢墉本校之。凡改易文字,则必据宋、元本,若宋、元本无异同者,虽他书有之,也不妄改,要期复古;凡宋本之异同必录。故此本实为校释《荀子》者所必阅。 该书所谓宋本,即狩谷望所藏之台州本,故其校记所录之宋本文字,多与古逸丛书本合;然亦稍有异者,盖古逸丛书本因影摹、重刊而致误邪?抑《增注》之校刊有误邪?然今台州原刻无以见到,故其校记所录之宋本文字足可珍贵。 8.《国语》:据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 年 9 月版。 9.《仪礼》:据中华书局 1980 年 10 月出版之影印本《十三经注疏》。 10.戴德编《大戴礼记》:据中华书局 1983 年 3 月版《大戴礼记解诂》。 11.戴圣编《礼记》:据中华书局 1980 年 10 月出版之影印本《十三经注疏》。 12.韩婴《韩诗外传》:据中华书局 1980 年 6 月版《韩诗外传集释》。 13.司马迁《史记》:据中华书局 1959 年 9 月版。 14.刘向《新序》:据上海涵芬楼影印明嘉靖翻宋本,四部丛刊子部。 15.班固《汉书》:据中华书局 1962 年 6 月版。 16.王肃《孔子家语》:据上海涵芬楼影印明翻宋本,四部丛刊子部。 17.萧统《文选》及李善注引文:据中华书局 1977 年 11 月所影印之胡克家嘉庆十四年(1809)重刻宋淳熙本《文选》。 18.孔颖达《尚书正义》引文:据中华书局 1980 年 10 月版《十三经注疏》。 19.孔颖达《毛诗正义》引文:据中华书局 1980 年 10 月版《十三经注疏》。 20.欧阳询等《艺文类聚》引文:据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 年 1 月新 1 版。 21.魏徵等《群书治要》引文:据上海涵芬楼影印日本刊本,四部丛刊子部。 22.李贤《后汉书》注引文:据中华书局 1965 年 5 月版《后汉书》。 23.徐坚等《初学记》引文:据中华书局 1962 年 1 月版。 24.李昉等《太平御览》引文:据上海涵芬楼影印中华学艺社借照日本所藏宋刊本,四部丛刊三编子部。 25.丘雍、陈彭年等《广韵》引文:据北京市中国书店 1982 年 6 月影印之张氏泽存堂本《宋本广韵》。 二、本书译注时所参考之文献要目: 1.《荀子》杨倞注:宋浙本以至《集解》(版本见上),各本均附有杨 注,但文字有所不同。 2.卢文弨、谢墉校注:即谢墉本(见上)之校注。该本校注,后人亦多附刊,然所标姓名不尽相同,如《集解》称“卢文弨曰”,《增注》称“谢墉曰”。谢墉序其书云:“不揆梼昧,间附管窥,皆正杨氏之误,抱经不我非也。其援引校雠,悉出抱经。参互考证,往复一终,遂得■事。”可见其校当出于卢文弨,其注当出于谢墉之手。然谢墉所注,除自己心得外,尚吸取了赵曦明、段玉裁、吴骞、朱奂、汪中之说。只是谢墉未细加标明,故今难以分别。 3.王念孙《读书杂志》:书内有《荀子杂志》八卷《补遗》一卷,载有王念孙、王引之、汪中、陈奂之校释。今所据版本为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5年 7 月所影印之王氏家刻本。 4.郝懿行《荀子补注》:据齐鲁先喆遗书本。 5.刘台拱《刘氏遗书》卷四《荀子补注》:据光绪十五年(1889)广雅书局刊本。 6.久保爱《荀子增注》:见上。 7.猪饲彦博《荀子补遗》一卷:此卷附于久保爱《荀子增注》末,见上。 8.俞樾《诸子平议》:该书卷十二至卷十五为《荀子平议》,据光绪刊本。 9.孙诒让《札迻》卷六:据光绪廿年(1894)刊本。 10.王先谦《荀子集解》:书中除引录杨倞、卢文弨、王念孙等校释外,尚附王先谦及顾广圻、郭嵩焘之校释,版本见上。 11.于鬯《香草续校书》:中华书局 1963 年 3 月第 1 版。 12.刘师培《刘申叔先生遗书》第二十八册之《荀子斠补》与第二十九册之《荀子补释》:宁武南氏校印,1936 年铅印线装本。 13.于省吾《双剑誃诸子新证》:北京大业印刷局民国二十九年(1940)十月版。 14.高亨《诸子新笺》:山东人民出版社 1962 年 1 月第 2 版。 15.梁启雄《荀子简释》:古籍出版社 1956 年 11 月第 1 版。 16.章诗同《荀子简注》:上海人民出版社 1974 年 7 月第 1 版。 17.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吉林铁路局、吉林大学《荀子》注释组《荀子选注》:吉林人民出版社 1974 年 12 月第 1 版。本书选注凡 16 篇,并附译文。 18.天津《荀子选注》三结合注释组之《荀子选注》:天津人民出版社1975 年 4 月第 1 版,本书选注凡 16 篇。 19.北京大学《荀子》注释组之《荀子新注》:中华书局 1979 年 2 月第1 版。 20.杨柳桥《荀子诂译》:齐鲁书社 1985 年 2 月第 1 版。 21.杨任之《白话荀子》:岳麓书社 1991 年 4 月第 1 版。(以上为校释《荀子》之专著) 22.《春秋》及《左传》、《公羊传》:据中华书局 1980 年 10 月影印本《十三经注疏》。 23.《周礼注疏》:同上。 24.《论语注疏》:同上。 25.《尔雅注疏》:同上。 26.《战国策》:据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5 年 7 月版《战国策集注汇考》。 27.《墨子》:据中华书局 1986 年 2 月版《墨子闲诂》。 28.《庄子》:据中华书局 1961 年 7 月版《庄子集释》。 29.《吕氏春秋》:据上海涵芬楼影印明宋邦乂等刊本,四部丛刊子部。 30.《淮南子》及高诱注:据中华书局 1989 年 5 月版《淮南鸿烈集解》。 31.刘向《说苑》:据中华书局 1987 年 7 月版《说苑校证》。 32.王念孙《广雅疏证》: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4 年 4 月影印王氏家刻本。 33.王引之《经传释词》:岳麓书社 1985 年 4 月版。 34.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武汉市古籍书店 1983 年 6 月影印临啸阁藏版。 35.俞樾《古书疑义举例》:据中华书局 1956 年 1 月版《古书疑义举例五种》。 36.杨树达《词诠》:中华书局 1965 年 11 月第 2 版。 37.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中华书局 1980 年 6 月第 1 版。 38.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中华书局 1954 年 10 月第 1 版。 39.吴承洛《中国度量衡史》:上海书店 1984 年 5 月影印商务印书馆 1937年版。 40.方诗铭、方小芬《中国史历日和中西历日对照表》: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 年版。 41.张觉《韩非子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2 年版。 42.张觉《商君书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3 年版。后记 余漂泊沪上,春秋五易矣。百无聊赖之中,念及荀卿怀才不遇,贤士穷厄,幸斯文不丧,得彪炳千秋。然其文古奥,不便流布,虽经历代学者考校注释,其疑难费解处犹多;近世有多种译作问世,其误解不当之处竟又比比皆是,窃为荀卿抱恨焉。 拙著若于《荀子》诠解有涓埃之助,首当归功于上海古籍出版社之鼎力支持。次则蒙钱振民友以及复旦大学图书馆特藏部诸君热情为我提供各种图书资料、本书责任编辑王维堤先生之认真审读,读拙著者亦当永念其德。 余才疏学浅,虽苦心经营,企为荀卿知音,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书中谬误不当之处恐尚在所难免。学术乃天下公器,区区不才,何敢自以为是?为免贻误后学,谨望海内外方家多多赐教,以便再版时修正。 张觉记于五角场铁屋 1994 年 1 月 13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