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译注-18

27.107 言之信者,在乎区盖之间(1)。疑则不言,未问则不言(2)。  [注释]  (1)区(qi&丘):通“丘”,空。盖:表疑问的发语词,此指疑问。区盖:空疑,即阙疑,指  对疑惑不解者不妄加论断,也就是下文所说的“疑则不言,未问则不言”。(2)言:《集解》作“立”,  据《大戴礼记·曾子立事》改。  [译文]  说话真实的人,存在于阙疑之中。疑惑的不说,没有请教过的不说。  [原文]  27.108 知者明于事,达于数,不可以不诚事也。故曰:“君子难说(1),说之不以道,不说也。”  [注释]  (1)说(yu8 悦):通“悦”。这几句是孔子的话,见《论语·子路》。  [译文]  明智的人对事情十分清楚,对事理十分精通,我们不可以不忠诚地去侍  奉明智的人啊。所以说:“对于君子,是难以使他高兴的,不通过正当的途径去使他高兴,他是不会高兴的。”  [原文]  27.109 语曰:“流丸止于瓯、臾(1),流言止于知者。”此家言邪学之所以恶儒者也。是非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流言止焉,恶言死焉。  [注释]  (1)瓯:盆、盂之类的陶器。臾:通“■”(y*臾),瓶。瓯臾:喻指地上的凹坑。  [译文]  俗话说:“滚动的圆球滚到凹坑就停止了,流言蜚语碰到明智的人就止息了。”这就是那些私家之言与邪恶的学说憎恶儒者的原因。是对是错疑惑不决,就用久远的事情来衡量它,用新近的事情来检验它,用公正的观点来考察它,流言蜚语便会因此而止息,邪恶的言论便会因此而消亡。  [原文]  27.110 曾子食鱼有余,曰:“泔之(1)。”门人曰:“泔之伤人,不若奥之(2)。”曾子泣涕曰:“有异心乎哉!”伤其闻之晚也。  [注释]  (1)泔:通“■”,(g1 n 甘),和。泔之:指把吃剩下来的鱼和其他吃剩的菜合并在一起。这样做易变质,所以会“伤人”。(2)奥:通“熬”,参见《说文通训定声》。  [译文]  曾子吃鱼有吃剩的,说:“把它和别的菜搀和在一起。”他的学生说:“搀和起来会伤害人的身体,不如再把它熬一下。”曾子流着眼泪说:“我难道别有用心吗?”为自己听到这种话太晚而感到悲伤。  [原文]  27.111 无用吾之所短遇人之所长,故塞而避所短,移而从所仕(1)。疏知而不法,察辨而操僻(2),勇果而亡礼(3),君子之所憎恶也。  [注释]  (1)仕:当为“任”字之误。任:能。(2)辨:通“辩”。僻:《集解》作“辟”,据世德堂本改。操僻:见 6.11 注(5)。(3)亡(w*无):通“无”。  [译文]  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对付别人的长处,所以要掩盖并回避自己的短处,迁就并依从自己的特长。通达聪明而不守法度,明察善辩而坚持的观点邪恶怪僻,勇敢果断而不合礼义,这是君子所憎恶的。  [原文]  27.112 多言而类(1),圣人也。少言而法,君子也。多少无法而流喆然(2),虽辩,小人也。  [注释]  (1)类:见 6.11 注(1)。(2)少:《集解》作“言”,据宋浙本改。喆:当为“湎”字之误,参  见 6.11。  [译文]  话说得多而合乎法度,便是圣人;话说得少而合乎法度,就是君子;说多说少都不合法度却还是放纵沉醉在其中,即使能言善辩,也是个小人。  [原文]  27.113 国法禁拾遗,恶民之串以无分得也(1)。有夫分义,则容天下而治;  无分义,则一妻一妾而乱。  [注释]  (1)串(gu4n 贯):同“毌”,即古“贯”字,通“惯”。分:见 5.10 注(1)。  [译文]  国家的法令禁止拾取别人遗失的财物,这是憎恶民众习惯于不按名分去取得财物。有了那名分道义,那就能包揽天下而把它治理好;没有名分道义,那么就是只有一妻一妾,也会搞得乱糟糟。  [原文]  27.114 天下之人,唯各特意哉(1),然而有所共予也(2)。言味者予易牙(3),言音者予师旷(4),言治者予三王(5)。三王既已定法度、制礼乐而传之,有不用而改自作,何以异于变易牙之和、更师旷之律?无三王之法,天下不待亡,国不待死。  [注释]  (1)唯:通“虽”。(2)予:通“与”,赞许。(3)易牙:齐桓公的近臣,掌管齐桓公的饮食。(4)师旷:字子野,晋平公的乐师,精通音乐。(5)三王:见 21.5 注(16)。  [译文]  天下的人,虽然各有独特的看法,却也有共同赞许的东西。谈论美味的都赞许易牙,谈论音乐的都赞许师旷,谈论政治的都赞许三王。三王既已确定了法度、制作了礼乐制度而把它们传了下来,如果不遵用而加以改变并自己重新搞一套,那和变更易牙的调味、变更师旷的音律有什么不同呢?如果没有三王的法度,天下不等片刻就会沦亡,国家不等片刻就会覆灭。  [原文]  27.115 饮而不食者,蝉也;不饮不食者,蜉蝣也(1)。  [注释]  (1)蜉:《集解》作“浮”,据世德堂本改。蜉蝣:昆虫名。有数种。体细狭,成虫长数分,四翅。寿命短者仅数小时,长者六、七日。古人都说它朝生而夕死。  [译文]  只喝水而不吃东西的,是蝉;不喝水又不吃东西的,是蜉蝣。  [原文]  27.116 虞舜、孝己(1),孝而亲不爱;比干、子胥(2),忠而君不用;仲尼、颜渊(3),知而穷于世。劫迫于暴国而无所辟之(4),则崇其善,扬其美,言其所长,而不称其所短也。  [注释]  (1)虞舜:见 3.1 注(10)。据《孟子·万章上》及《史记·五帝本纪》,舜的母亲死后,其父瞽瞍又娶妻生了象,瞽瞍与象多次谋杀舜,但舜不失孝父爱弟之道,当了天子后,还去朝拜父亲,封象为诸侯。孝己:见 23.13 注(1)。(2)比干:见 8.15 注(8)。子胥:见 13.2 注(8)。(3)仲尼:见 5.4注(4)。颜渊:即颜回,字子渊,鲁国人,孔子的学生。(4)辟:通“避”,参见 13.4。  [译文]  虞舜、孝己,孝顺父母而父母不爱他们;比干、子胥,忠于君主而君主不任用他们;孔子、颜渊,明智通达而在社会上穷困窘迫。被迫生活在暴君统治的国家中而又没有办法避开这种处境,那就应该崇尚他的善行,宣扬他的美德,称道他的长处,而不宣扬他的短处。  [原文]  27.117 惟惟而亡者(1),诽也;博而穷者,訾也;清之而俞浊者(2),口也。  [注释]  (1)惟惟:通“唯唯”(w7i 委),应答声,等于说“是是”,这里用来形容表面上所装出的唯  命是从的恭维模样。(2)俞:见 4.2 注(2)。  [译文]  唯唯诺诺却导致死亡的,是由于他诽谤人;知识渊博而处境困厄的,是由于他诋毁人;澄清它而愈来愈混浊的,是由于他搬弄口舌。  [原文]  27.118 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  [译文]  君子能够做到可以被人尊重,但不能使别人一定尊重自己;能够做到可以被人任用,但不能使别人一定任用自己。  [原文]  27.119 诰誓不及五帝(1),盟诅不及三王(2),交质子不及五伯(3)。  [注释]  (1)诰:对下发布告诫之文。《尚书》有《仲虺之诰》、《康诰》等。誓:告诫将士守约的言辞。《尚书》有《汤誓》、《甘誓》等。五帝:见 5.12 注(5)。(2)盟:在神前歃血(见 27.83 注(2))立誓缔约。诅(z(祖):誓约。三王:见 21.5 注(16)。(3)五伯:见 11.4 注(5)。  [译文]  向下发布告诫的命令与誓言,追溯不到五帝;两国之间结盟誓约,追溯不到三王;君主互相交换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追溯不到五霸。卷二十 宥坐第二十八  [题解]  本篇摘取“宥坐之器”中的前两字作篇名,实指“宥坐之器”,即放在座位右边的一种器皿。这种器皿注满水就会翻倒,空着就会倾斜,水注得不多不少才端正。它放在座位右边,提醒人不要过分或不及。全篇的内容主要是记载了孔子的一些言行事迹,表现了作者对孔子思想的向往与继承。  本篇以下五篇,是荀子及其学生平时摘录的资料,后经编者汇编分篇而成。它虽然不是我们研究荀子思想的第一手资料,但对于我们了解荀子的思想倾向有一定价值。而这些资料对于研究春秋战国时期的政治思想状况以及儒家学派的学说,无疑具有很大的史料价值。  [原文]  28.1 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1),有欹器焉(2)。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守庙者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孔子顾谓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孔子喟然而叹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  子路曰(3):“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抚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4)。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5)。”  [注释]  (1)鲁桓公:名轨(一作允),鲁惠公之子,鲁隐公之弟,公元前 711 年~前 694 年在位。(2)欹(q9 欺):同“敧”,倾斜。欹器:一种易于倾斜的器皿。(3)子路:见 27.75 注(2)。(4)谦:通“廉”,俭约。(5)挹(y@义):通“抑”。  [译文]  孔子在鲁桓公的庙里参观,看到有一只倾斜的器皿在那里。孔子问守庙的人说:“这是什么器皿?”守庙的人说:“这大概是君主放在座位右边来警戒自己的器皿。”孔子说:“我听说君主座位右边的器皿,空着就会倾斜,灌入一半水就会端正,灌满水就会翻倒。”孔子回头对学生说:“向里面灌水吧!”学生舀了水去灌它。灌了一半就端正了,灌满后就翻倒了,空了就倾斜着。孔子感慨地叹息说:“唉!哪有满了不翻倒的呢?”  子路说:“我大胆地想问一下保持满有什么方法吗?”孔子说:“聪明圣智,要用笨拙来保持它;功劳惠及天下,要用谦让来保持它;勇敢有力而能压住世人,要用胆怯来保持它;富足得拥有了天下,要用节俭来保持它。这就是所谓的抑制并贬损满的方法啊。”  [原文]  28.2 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1)。门人进问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夫子为政而始诛之,得无失乎?”  孔子曰:“居!吾语女其故。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2):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得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有之。故居处足以聚徒成群,言谈足以饰邪营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桀雄也(3),不可不诛也。是以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止,周公诛管叔(4),太公诛华仕(5),管仲诛付里乙  (6) ,子产诛邓析、史付(7)。此七子者,皆异世同心,不可不诛也。《诗》曰(8)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注释]  (1)少正卯:春秋时鲁国大夫,曾与孔子同时在鲁国讲学而多次把孔门弟子吸引过去,致使孔子之门“三盈三虚”。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 496 年),孔子任鲁司寇(主管司法的最高长官)而代理宰相时,少正卯以“五恶”(详下文)的罪名被杀。(2)与(y)愈):参加,归入。(3)桀:通“杰”,特异的、超出一般的人。雄:强有力的、杰出的人。(4)周公:见 5.4 注(3)。管叔:见 8.1 注(4)。(5)太公:见 11.19 注(9)。华仕:西周初齐国东部渤海边上的隐士,他不愿为臣做官而靠种田为生。姜太公认为他不愿为臣做官,就不能被自己利用,于是就把他杀了。事详《韩非子·外储说右上》。(6)管仲:见 7.2 注(2)。(7)子产:见 9.5 注(2)。邓析:见 3、1 注(8)。《左传·定公九年》记载邓析为驷颛所杀,似较为合乎史实。此文以及《吕氏春秋·离谓》、《淮南子·泛论》说他为子产所杀,恐是战国之后的传闻。(8)引诗见《诗·邶风·柏舟》。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代理宰相,上朝听政才七天就杀了少正卯。他的学生进来问孔子说:“那少正卯,是鲁国的名人啊。先生当政而先把他杀了,该没有弄错吧?”  孔子说:“坐下!我告诉你其中的缘故。人有五种罪恶的行为,而盗窃不包括在里面:一是脑子精明而用心险恶,二是行为邪僻而又顽固,三是说话虚伪却很动听,四是记述丑恶的东西而十分广博,五是顺从错误而又加以润色。这五种罪恶,在一个人身上只要有一种,就不能免掉君子的杀戮,而少正卯却同时具有这五种罪恶。他居住下来就足够聚集门徒而成群结队,他的言谈足够用来掩饰邪恶而迷惑众人,他的刚强足够用来反对正确的东西而独立自主,这是小人中的豪杰,是不可不杀的。因此商汤杀了尹谐,周文王杀了潘止,周公旦杀了管叔,姜太公杀了华仕,管仲杀了付里乙,子产杀了邓析、史付。这七个人,都是处在不同的时代而有同样的邪恶心肠,是不能不杀的。《诗》云:‘忧愁之心多凄楚,被群小人所怨怒。’小人成了群,那就值得忧虑了。”  [原文]  28.3 孔子为鲁司寇(1),有父子讼者,孔子拘之,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孔子舍之。季孙闻之(2),不说(3),曰:“是老也欺予,语予曰:‘为国家必以孝。’今杀一人以戮不孝(4),又舍之。”冉子以告(5)。  孔子慨然叹曰:“呜呼!上失之,下杀之,其可乎?不教其民而听其狱,杀不辜也。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6),不可刑也;罪不在民故也。嫚令谨诛,贼也;今生也有时,敛也无时,暴也;不教而责成功,虐也。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7)。《书》曰(8):‘义刑义杀,勿庸以即,予维曰:未有顺事。’言先教也。  “故先王既陈之以道,上先服之。若不可,尚贤以綦之(9);若不可,废不能以单之(10)。綦三年而百姓往矣(11)。邪民不从,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诗》曰(12):‘尹氏大师(13),维周之氐。秉国之均(14),四方是维。天子是庳(15),卑民不迷(16)。’是以威厉而不试,刑错而不用(17)。此之谓也。  “今之世则不然。乱其教,繁其刑,其民迷惑而堕焉,则从而制之,是以刑弥繁而邪不胜。三尺之岸而虚车不能登也,百仞之山任负车登焉(18),何则?陵迟故也。数仞之墙而民不逾也,百仞之山而竖子冯而游焉(19),陵迟故也。今夫世之陵迟亦久矣(20),而能使民勿逾乎?《诗》曰(21):‘周道如砥,  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焉顾之(22),潸焉出涕(23)。’岂不哀哉?”  [注释]  (1)司寇:官名,主管司法的最高官吏。孔子为鲁司寇:据《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在鲁定公九年(公元前 501 年)至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 496 年)期间曾任鲁国司寇。(2)季孙:春秋后期鲁国掌握政权的贵族,是鲁桓公少子季友的后裔。此当指季桓子,即季孙斯,是鲁国定公、哀公时执政的卿(公元前 505 年~前 492 年在位)。《韩诗外传》卷三、《说苑·政理》作“康子”,恐误。(3)说(yu8 悦):通“悦”。(4)戮(l)陆):通“僇”,羞辱,耻辱。这里用作动词。(5)冉子:即冉求,孔子的学生。(6)犴(4n 按):拘留所。(7)即:就,靠近。(8)引文见《尚书·康诰》,但文字及其含义与今传《尚书》都不尽相同。(9)綦:通“僇”(j@季),教导。(10)单:通“惮”,使……害怕。綦:极。往(w4ng 妄):归往,趋向。(12)引诗见《诗·小雅·节南山》。(13)大(t4i 太)师:古与太傅、太保合称为三公,是辅助国君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14)均:通“钧”,喻指国政。(15)庳(p0 皮):通“毗”(p0 皮),辅佐。(16)卑:通“俾”,使。(17)错:通“措”,置。“是以威厉而不试,刑错而不用”宜在“则民知罪矣”之下,今译文移上。(18)仞(r8n 刃):古代测量高度或深度的单位,古以七尺为一仞。任负:负荷。(19)冯(p0ng 平):同“凭”,登。(20)陵迟:坡度平缓,这里喻指政令刑法松弛和缓而不严厉肃杀。(21)引诗见《诗·小雅·大东》。荀子引此诗,喻指大道陵迟,法度废驰,对此只能望而生悲。(22)眷:回头看的样子。(23)潸(sh1 g 衫):流泪的样子。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司法大臣,有父子之间打官司的,孔子拘留了儿子,三个月了也不加判决。他的父亲请求停止诉讼,孔子就把他的儿子释放了。季桓子听说了这件事,很不高兴,说:“这位老先生啊欺骗我,他曾告诉我说:‘治理国家一定要用孝道。’现在只要杀掉一个人就可以使不孝之子感到羞辱,却又把他放了。”冉求把这些话告诉了孔子。  孔子感慨地叹息说:“唉呀!君主丢了正确的政治原则,臣下把他们都杀了,那行么?不去教育民众而只是判决他们的诉讼,这是在屠杀无罪的人啊。全军大败,不可以统统斩首;监狱方面的事情没有治理好,不可以施加刑罚;因为罪责不在民众身上的缘故啊。放松法令而严加惩处,这是残害;那作物生长有一定的季节,而征收赋税却不时在进行,这是残酷;不进行教育却要求成功,这是暴虐。制止了这三种行为,然后刑罚才可以施加到人们身上。《尚书》上说:‘按照合宜的原则用刑、按照合宜的原则杀人,不要拿刑罚来迁就自己的心意,我们只能说:自己还没有把事情理顺。’这是说要先进行教育啊。  “所以古代的圣王已经把政治原则向民众宣布后,自己就先遵行它。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推崇贤德的人来教导民众;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废黜无能的人来畏慑民众。至多三年,百姓就都趋向于圣王的政治原则了。奸邪的人不依从,然后才用刑罚来等待他们,那么人们就知道他们的罪过了。因此刑罚的威势虽然厉害却可以不用,刑罚可以搁置一边而不实施。《诗》云:尹太师啊尹太师,你是周室的基石。掌握国家的政权,四方靠你来维持。天子由你来辅佐,要使民众不迷失。’说的就是这种道理啊。  “现在的社会却不是这样。君主把教化搞得混乱不堪,把刑法搞得五花八门,当民众迷惑糊涂而落入法网,就紧接着制裁他们,因此刑罚虽然更加繁多而邪恶却不能被克服。三尺高的陡壁,就是空车也不能上去;上百丈的高山,有负荷的车也能拉上去,什么道理呢?是因为坡度平缓的缘故啊。几丈高的墙,人不能越过;上百丈的高山,小孩也能登上去游玩,这也是坡度  平缓的缘故啊。现在社会上类似坡度平缓的现象也已出现好久了,能使人不越轨吗?《诗》云:‘大路平如磨刀石,它的笔直像箭杆。它是贵人走的路,百姓只能抬头看。回头看啊回头看,刷刷流泪糊了眼。’这难道不可悲吗?”  [原文]  28.4《诗》曰(1):“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子曰:“伊稽首不(2)?其有来乎?”  [注释]  (1)引诗见《诗·邶风·雄雉》。(2)伊:此,指诗人。稽首:见 27.28 注(2)。不(f%u 否):同“否”。  [译文]  《诗》云:“看那日子过得快,深深思念在我怀。道路又是那么远,他又怎么能回来?”孔子说:“她磕头了没有?他又回来了吗?”  [原文]  28.5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于孔子曰(1):“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大,遍与诸生而无为也(2),似德;其流也埤下(3),裾拘必循其理(4),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5),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6),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7),似法;盈不求概(8),似正;淖约微达(9),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絜(10),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  [注释]  (1)子贡:见 30.4 注(1)。(2)无为:见 21.12 注(14)。古代各个学派常把“无为”作为自己的政治学说的重要内容,但各人用此术语的政治涵义是有所不同的。孔子所谓的无为,是指以德政感化人民,不施行刑治,参见《论语·卫灵公》。一说此“无为”指不为自己。(3)埤(b5i 碑):通“卑”,低下。(4)裾拘(g#u 勾):通“倨句(g#u 勾)”,曲折。古代稍有曲折而呈钝角者称“倨”,曲折很大而呈锐角者称“句”,曲折成直角者则称“矩”。(5)洸洸(hu3ng 晃):通“滉滉”、“潢潢”,水势浩大深广的样子。淈(ju6 决):通“屈”(ju6 决),竭尽。(6)佚(y@义):通“逸”,奔跑。(7)主:通“注”。(8)概:古代量谷物时刮平斗斛(h*胡)的木板。(9)淖(chu^辍):通“绰”。绰约:柔弱的样子。(10)絜(ji6 洁):通“洁”。  [译文]  孔子观赏向东流去的河水。子贡问孔子说:“君子看见浩大的流水就一定要观赏它,这是为什么?”孔子说:“那流水浩大,普遍地施舍给各种生物而无所作为,好像德;它流动起来向着低下的地方,弯弯曲曲一定遵循那向下流动的规律,好像义;它浩浩荡荡没有穷尽,好像道;如果有人掘开堵塞物而使它通行,它随即奔腾向前,好像回声应和原来的声音一样,它奔赴上百丈深的山谷也不怕,好像勇敢;它注入量器时一定很平,好像法度;它注满量器后不需要用刮板刮平,好像公正;它柔软地所有细微的地方都能到达,好像明察;各种东西在水里出来进去地淘洗,便渐趋鲜美洁净,好像善于教化;它千曲万折而一定向东流去,好像意志。所以君子看见浩大的流水一定要观赏它。”  [原文]  28.6 孔子曰:“吾有耻也,吾有鄙也,吾有殆也。幼不能强学,老无以教之,吾耻之。去其故乡,事君而达,卒遇故人(1),曾无旧言,吾鄙之。与小人处者,吾殆之也。”  [注释]  (1)卒(c)促):通“猝”,突然。  [译文]  孔子说:“我对有的事有耻辱感,我对有的事有卑鄙感,我对有的事有危险感。年幼时不能努力学习,老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教给别人,我以为这是耻辱。离开自己的故乡,侍奉君主而显贵了,突然碰到过去的朋友,竟然没有怀旧的话,我以为这是卑鄙的。和小人混在一起,我以为这是危险的。”  [原文]  28.7 孔子曰:“如垤而进(1),吾与之;如丘而止,吾已矣(2)。今学曾未如肬赘(3),则具然欲为人师。”  [注释]  (1)垤(di6 谍):蚂蚁做窝时堆在穴口的小土堆。(2)已:见 11.4 注(2)。(3)肬赘(y¥uzhu@尤坠):又作“赘肬”、“疣赘”,肉赘,俗称瘊子,是皮肤上不痛不痒的小疙瘩,比喻多余无用的东西。  [译文]  孔子说:“成绩即使像蚂蚁洞口的小土堆一样微小,但只要向前进取,我就赞许他;成绩即使像大土山一样大,但如果停止不前了,我就不赞许了。现在有些人学到的东西还不如个赘疣,却自满自足地想做别人的老师。”  [原文]  28.8 孔子南适楚,厄于陈、蔡之间(1),七日不火食,藜羹不椹(2),弟子皆有饥色。子路进问之曰:“由闻之:‘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今夫子累德、积义、怀美,行之日久矣,奚居之隐也?”  孔子曰:“由不识,吾语女。女以知者为必用邪?王子比干不见剖心乎(3) !女以忠者为必用邪?关龙逢不见刑乎(4)!女以谏者为必用邪?伍子胥不磔姑苏东门外乎(5)!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材也;君子博学深谋不遇时者多矣!由是观之,不遇世者众矣!何独丘也哉?且夫芷兰生于深林(6),非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之学,非为通也,为穷而不困、忧而意不衰也,知祸福终始而心不惑也。夫贤不肖者,材也;为不为者,人也;遇不遇者,时也;死生者,命也。今有其人不遇其时(7),虽贤,其能行乎?苟遇其时,何难之有?故君子博学、深谋、修身、端行以俟其时。”  孔子曰:“由!居!吾语女。昔晋公子重耳霸心生于曹(8),越王勾践霸心生于会稽(9),齐桓公小白霸心生于莒(10)。故居不隐者思不远,身不佚者志不广(11)。女庸安知吾不得之桑落之下(12)?”  [注释]  (1)厄于陈、蔡之间:见 25.11 注(1)。陈:陈国,在今河南淮阳和安徽亳县一带。蔡:蔡国,在今河南新蔡和安徽凤台一带。(2)藜:一种野菜,初生时可食。羹:用肉或菜煮成的带汁的食物。糂(s3n 伞):同“糁”(s3n 伞),把米搀入羹中。(3)王子比干:见 8.15 注(8)。(4)关龙逢:见 21.3注(1)。(5)伍:《集解》作“吴”,据世德堂本改。伍子胥:见 13.2 注(8)。磔:见 18.9 注(9),此指碎尸。相传伍子胥被赐剑自杀后,头被割下挂在吴国国都的南城楼上,尸体被抛入江中,参见《吴越春秋》。姑苏:地名,在今江苏苏州市。(6)芷(zh!止):香草名,一年生草本植物,又名白芷。(7)其:见 9.24 注(44)。(8)重耳:见 11.4 注(8)。由于晋献公听信了骊姬的谗言要杀重耳,所以他出亡。他流亡时曾到了翟、卫、齐、曹、宋、郑、楚、秦等国。经过曹国时,曹共公听说重耳的肋骨并列相连,于是让他洗澡而去偷看他的肋骨。这一无礼举动,激怒了重耳。曹国大夫僖负羁之妻当即看出重耳将称霸诸侯。参见《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曹:周代诸侯国,位于今山东定陶县西。(9)勾践:见 11.4 注(8)。会稽(ku4ij9 快机):指会稽山,在今浙江绍兴县南。公元前 494 年,吴王夫差攻入越国,越王勾践逃奔而被围困在会稽山上,派大夫文种通过吴国太宰嚭向夫差求和而成,其后卧薪尝胆,发愤图强,任用范蠡、文种等人,终于在公元前 473 年灭了吴国,成就了霸业。会稽山很大,勾践被困之处,相传在今浙江诸暨县城关镇南约 17 公里处的勾嵊山(属会稽山)。(10)齐桓公小白:见7.1 注(4)。莒(j(举):周代诸侯国,在今山东莒县一带。霸心生于莒:参见 7.1 注(5)。小白在莒国可能也受到了无礼的待遇,参见章炳麟《春秋左传读》。(11)佚(y@义):通“逸”,奔逃。(12)庸安:怎么。“庸”与“安”同义。得:得意,指上文所说的“不困”、“意不衰”、“心不惑”。桑落:在此语意双关,字面上指叶子枯落的桑树,实际上喻指困窘的处境。  [译文]  孔子向南到楚国去,困在陈国、蔡国之间,七天没吃熟食,野菜羹中不搀一点米,学生们都有挨饿的脸色。子路前来问孔子说:“仲由我听说:‘行善的人,上天用幸福报答他;作恶的人,上天用灾祸报复他。’现在先生积累功德、不断奉行道义、怀有美好的理想,行善的日子很久了,为什么处境这样窘迫呢?”  孔子说:“仲由你不懂,我告诉你吧。你认为有才智的人是一定会被任用的吗?王子比干不是被剖腹挖心了吗!你认为忠诚的人是一定会被任用的吗?关龙逢不是被杀了吗!你认为劝谏的人是一定会被任用的吗?伍子胥不是在姑苏城的东门之外被碎尸了吗!是得到君主的赏识还是得不到君主的赏识,这要靠时机;有德才还是没有德才,这是各人的资质了;君子博学多识而能深谋远虑却碰不到时机的多着呢!由此看来,不被社会赏识的人是很多的了!哪里只是我孔丘呢?再说白芷兰草长在深山老林之中,并非因为没有人赏识就不香了。君子学习,并不是为了显贵,而是为了在不得志的时候不至于困窘、在碰到忧患的时候意志不至于衰退,懂得祸福死生的道理而心里不迷惑。有德才还是没有德才,在于资质;是做还是不做,在于人;是得到赏识还是得不到赏识,在于时机;是死还是生,在于命运。现在有了理想的人才却碰不到理想的时机,那么即使贤能,他能有所作为吗?如果碰到了理想的时机,那还有什么困难呢?所以君子广博地学习、深入地谋划、修养心身、端正品行来等待时机。”  孔子又说:“仲由!坐下!我告诉你。从前晋公子重耳的称霸之心产生于流亡途中的曹国,越王勾践的称霸之心产生于被围困的会稽山,齐桓公小白的称霸之心产主于逃亡之处莒国。所以处境不窘迫的人想得就不远,自己没奔逃过的人志向就不广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叶子枯落的桑树底下就不能得意呢?”  [原文]  28.9 子贡观于鲁庙之北堂(1),出而问于孔子曰:“乡者赐观于太庙之北堂(2),吾亦未辍,还复瞻被九盖(3),皆继,彼有说邪(4)?匠过绝邪?”孔子曰:“太庙之堂亦尝有说(5),官致良工,因丽节文,非无良材也,盖曰贵文也。”  [注释]  (1)鲁庙:鲁国的宗庙,是鲁国国君祭祀祖先的地方。北堂:指寝(见 27.39 注(1)),因为它在庙堂之北,故称北堂。(2)乡:通“曏”(xi3ng 响)。赐:子贡的名,此处为自称。太庙:天子的祖庙称太庙。但在春秋时,鲁国对周公(见 5.4 注(3))庙也称太庙,参见《公羊传·文公十三年》。(3)被:通“彼”。盖:通“阖”(h6 河),门。九盖:九门。古代天子的庙堂设有九门,即南面三门,东、西、北面各二门。周公之庙堂当也如此。(4)彼:《集解》作“被”,据世德堂本改。(5)尝:通“当”。  [译文]  子贡参观了鲁国宗庙的北堂,出来后问孔子说:“刚才我参观了太庙的北堂,我也没停步,回转去再观看那九扇门,都是拼接的,那有什么讲究吗?是因为木匠过失而把木料弄断的吗?”孔子说:“太庙的北堂当然是有讲究的,官府招来技艺精良的工匠,依靠木材本身的华丽来调节文采,这并不是没有好的大木头。大概是因为看重文采的缘故吧。”子道第二十九  [题解]  本篇开始几段论及孝道,所以以“子道”为篇名。但本篇并不限于论述孝道,它也记载了孔子及其学生对其他方面的问题所发表的言论。  [原文]  29.1 入孝出弟(1),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若夫志以礼安,言以类使(2),则儒道毕矣;虽舜,不能加毫末于是矣。  [注释]  (1)弟(t@替):同“悌”。(2)类:见 1.14 注(1)。  [译文]  在家孝敬父母,出外敬爱兄长,这是人的小德。对上顺从,对下厚道,这是人的中德。顺从正道而不顺从君主,顺从道义而不顺从父亲,这是人的大德。至于那志向根据礼义来安排,说话根据法度来措辞,那么儒家之道也就完备了;即使是舜,也不能在这上面有丝毫的增益了。  [原文]  29.2 孝子所以不从命有三:从命,则亲危;不从命,则亲安;孝子不从命乃衷(1)。从命,则亲辱;不从命,则亲荣;孝子不从命乃义。从命,则禽兽;不从命,则修饰(2);孝子不从命乃敬。故可以从而不从,是不子也;未可以从而从,是不衷也。明于从不从之义,而能致恭敬、忠信、端悫以慎行之,则可谓大孝矣。传曰:“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此之谓也。故劳苦彫萃而能无失其敬(3),灾祸患难而能无失其义,则不幸不顺见恶而能无失其爱,非仁人莫能行。《诗》曰(4):“孝子不匮。”此之谓也。  [注释]  (1)衷:通“忠”。(2)饰:见 12.3 注(13)。(3)彫萃:通“凋悴”,憔悴。(4)引诗见《诗·大  雅·既醉》。  [译文]  孝子不服从命令的原因有三种:服从命令,父母亲就会危险;不服从命令,父母亲就安全;那么孝子不服从命令就是忠诚。服从命令,父母亲就会受到耻辱;不服从命令,父母亲就光荣,那么孝子不服从命令就是奉行道义。服从命令,就行为像禽兽一样野蛮;不服从命令,就富有修养而端正;那么孝子不服从命令就是恭敬。所以可以服从而不服从,这是不尽孝子之道;不可以服从而服从,这是不忠于父母。明白了这服从或不服从的道理,并且能做到恭敬尊重、忠诚守信、正直老实地来谨慎实行它,就可以称之为大孝了。古书上说:“顺从正道而不顺从君主,顺从道义而不顺从父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劳苦憔悴时能够不丧失对父母的恭敬,遭到灾祸患难时能够不丧失对父母应尽的道义,即使不幸地因为和父母不顺而被父母憎恶时仍能不丧失对父母的爱,如果不是仁德之人是不能做到的。《诗》云:“孝子之孝无穷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29.3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1):“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孔子不对(2)。  孔子趋出,以语子贡曰(3):“乡者(4),君问丘也,曰:‘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三问而丘不对,赐以为何如?”  子贡曰:“子从父命,孝矣;臣从君命,贞矣。夫子有奚对焉(5)?”  孔子曰:“小人哉,赐不识也!昔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6),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毁(7)。父有争子,不行无札;士有争友,不为不义。故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注释]  (1)鲁哀公:名蒋,公元前 494~前 467 年在位。(2)孔子不对:孔子不同意鲁哀公的意思,但又不敢直斥哀公,所以不对。(3)子贡:见 30.4 注(1)。(4)乡:通“曏”(xi3ng 响)。(5)有:通“又”。(6)争(zh8ng 正):通“诤”。(7)宗庙:祭祀祖先的地方。在古代,它与“社稷”一样,象征着政权。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吗?臣子服从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贞吗?”问了三次,孔子不回答。  孔子小步快走而出,把这件事告诉给子贡说:“刚才,国君问我,说:‘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吗?臣子服从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贞吗?’问了三次而我不回答,你认为怎样?”  子贡说:“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了;臣子服从君主的命令,就是忠贞了。先生又能怎样回答他呢?”  孔子说:“真是个小人,你不懂啊!从前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有了诤谏之臣四个,那么疆界就不会被割削;拥有千辆兵车的小国有了诤谏之臣三个,那么国家政权就不会危险;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之家有了诤谏之臣两个,那么宗庙就不会毁灭。父亲有了诤谏的儿子,就不会做不合礼制的事;士人有了诤谏的朋友,就不会做不合道义的事。所以儿子一味听从父亲,怎能说这儿子是孝顺?臣子一味听从君主,怎能说这臣子是忠贞?弄清楚了听从的是什么才可以叫做孝顺、叫做忠贞。”  [原文]  29.4 子路问于孔子曰(1):“有人于此,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2) ,以养其亲,然而无孝之名,何也?”  孔子曰:“意者身不敬与!辞不逊与!色不顺与!古之人有言曰:‘衣与缪与(3),不女聊。’今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无此三者,则何为页无孝之名也(4)?意者所友非仁人邪(5)!”  孔子曰:“由,志之!吾语女。虽有国士之力,不能自举其身,非无力也,势不可也。故入而行不修,身之罪也;出而名不章(6),友之过也。故君子入则笃行,出则友贤,何为而无孝之名也?”  [注释]  (1)子路:见 27.75 注(2)。(2)胼胝(pi2nzh9 骈之):手脚上的老茧。(3)衣(y@义):给……穿衣。与:同“欤”。缪:通“穋”(l)陆)、“稑”,后种先熟的谷类。或通“醪”(l2o 劳),汁滓混合的酒。这里用作使动词,表示“给……吃饭”或“给……喝酒”。衣与缪与:与“耕耘树艺”“以养其亲”相应,指供给衣食。(4)《集解》“何”下有“以”字,据《韩诗外传》卷九第四章删。  (5)《集解》无“意者所友非仁人邪”,据《韩诗外传》卷九第四章补。(6)章:通“彰”。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这里有个人,早起晚睡,耕地锄草栽植播种,手脚都磨出了老茧,以此来赡养自己的父母,却没有孝顺的名声,为什么呢?”  孔子说:“想来大概是他举止不恭敬吧!是他说话不谦虚吧!是他脸色不温顺吧!古代的人有句话说:‘给我穿啊给我吃啊,若不恭敬就不靠你。’现在这个人早起晚睡,耕地锄草栽植播种,手脚都磨出了老茧,以此来赡养自己的父母,如果没有举止不恭敬、说话不谦虚、脸色不温顺这三种行为,那为什么会没有孝顺的名声呢?想来大概是他所交的朋友不是个仁德之人吧!”  孔子又说:“仲由,记住吧!我告诉你。即使有了全国闻名的大力士的力气,也不能自己举起自己的身体,这不是没有力气,而是客观情势不许可。回到家中品德不修养,是自己的罪过;在外名声不显扬,是朋友的罪过。所以君子在家就使自己的品行忠诚厚道,出外就和贤能的人交朋友,怎么会没有孝顺的名声呢?”  [原文]  29.5 子路问于孔子曰:“鲁大夫练而床(1),礼邪?”孔子曰:“吾不知也。”  子路出,谓子贡曰:“吾以夫子为无所不知,夫子徒有所不知(2)。”子贡曰:“女何问哉?”子路曰:“由问:‘鲁大夫练而床,礼邪?’夫子曰:‘吾不知也。’”子贡曰:“吾将为女问之。”  子贡问曰:“练而床,礼邪?”孔子曰:“非礼也。”  子贡出,谓子路曰:“女谓夫子为有所不知乎?夫子徒无所不知。女问非也。礼,居是邑,不非其大夫。”  [注释]  (1)练:白色的熟绢,古人用作为丧服,此指服练的小祥之祭(杨倞说)。古代父母死后一周年进行祭祀,称为小祥。举行小祥这种祭礼的主人头上要戴练,所以把小祥的祭礼称为练。参见《周礼·春官·大祝》“付练祥”贾公彦疏。据古代礼制,举行小祥之祭时,主人住在涂刷过白土的简陋房屋中,只睡席而不能睡床,要到父母死后二十七个月(一说二十五个月)除去丧服后才能睡床。参见《礼记·间传》。(2)徒:犹“独”,偏偏。一说犹“乃”,却。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鲁国的大夫披戴白色熟绢为父母进行周年祭祀时睡床,合乎礼吗?”孔子说:“我不知道。”  子路出来后,对子贡说:“我以为先生没有什么不知道,先生却偏偏有不知道的。”子贡说:“你问了什么呢?”子路说:“我问:‘鲁国的大夫披戴白色熟绢为父母进行周年祭祀时睡床,合乎礼吗?’先生说:‘我不知道。’”子贡说:“我将给你去问问这件事。”  子贡问孔子说:“披戴白色熟绢为父母进行周年祭祀时睡床,合乎礼吗?”孔子说:“不合礼。”  子贡出来,对子路说:“你说先生有不知道的事吗?先生却偏偏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问得不对啊。根据礼制,住在这个城邑,就不非议管辖这城邑的大夫。”  [原文]  29.6 子路盛服见孔子,孔子曰:“由,是裾裾(1),何也?昔者江出于岷山(2),其始出也,其源可以滥觞,及其至江之津也,不放舟(3),不避风,则不可涉也,非维下流水多邪?今女衣服既盛,颜色充盈,天下且孰肯谏女矣?由!”  子路趋而出,改服而入,盖犹若也(4)。孔子曰:“志之!吾语女。奋于  言者华(5),奋于行者伐。色知而有能者(6),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言之要也;能之曰能之,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则知,行至则仁。既知且仁,夫恶有不足矣哉?”  [注释]  (1)裾裾(j&居):衣服的前襟叫“裾”,“裾裾”与下文“犹若”相对,形容穿着整齐的样子。(2)岷山:古代所说的岷山包括现在的岷山山脉(在今四川松潘县北)与巴山山脉(在今长江三峡西北),是长江、黄河的分水岭,岷江、嘉陵江的发源地。古人则认为是长江的发源地。(3)放:通“方”,即后世之“傍”字,互相依附、并在一起的意思。(4)若:相当于“然”。犹若:见 18.7 注(6)。(5)奋:与 22.8 所说的“奋矜”义同。华:通“哗”,浮夸。(6)色:脸色。这里作状语。而:犹“其”。  [译文]  子路穿戴整齐后去见孔子,孔子说:“仲由,这样衣冠楚楚的,为什么呢?从前长江发源于岷山,它开始流出来的时候,源头小得只可以浮起酒杯,等到它流到长江的渡口时,如果不把船并在一起,不避开大风,就不能横渡过去了,这不是因为下游水大的缘故么?现在你衣服已经穿得很庄重,脸上又神气十足,那么天下将有谁肯规劝你呢?仲由!”  子路小步快走而出,换了衣服再进去,不外乎穿得很宽松的样子。孔子说:“记住!我告诉你。在说话方面趾高气扬的人夸夸其谈,在行动方面趾高气扬的人自我炫耀。从脸色上就能知道他有才能的人,是小人啊。所以君子知道了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这是说话的要领;会做的就说会做,不会的就说不会,这是行动的最高准则。说话合乎这要领就是明智,行动合乎这准则就是仁德。既明智又有仁德,哪里还有不足之处了呢?”  [原文]  29.7 子路入。子曰:“由!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对曰:“知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  子贡入。子曰:“赐!知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对曰:“知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1)。”  颜渊入(2)。子曰:“回!知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对曰:“知者自知,仁者自爱。”子曰:“可谓明君子矣。”  [注释]  (1)士君子,见 4.5 注(1)。(2)颜渊:见 27.116 注(3)。  [译文]  子路进来。孔子说:“仲由!明智的人是怎样的?仁德的人是怎样的?”子路回答说:“明智的人能使别人了解自己,仁德的人能使别人爱护自己。”孔子说:“你可以称为士人了。”  子贡进来。孔子说:“端木赐!明智的人是怎样的?仁德的人是怎样的?”子贡回答说:“明智的人能了解别人,仁德的人能爱护别人。”孔子说:“你可以称为士君子了。”  颜渊进来。孔子说:“颜回!明智的人是怎样的?仁德的人是怎样的?”颜渊回答说:“明智的人有自知之明,仁德的人能自尊自爱。”孔子说:“你可以称为贤明君子了。”  [原文]  29.8 子路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孔子曰:“君子,其未得也,则乐其意;既已得之,又乐其治。是以有终身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者,其未得也,则忧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君子也有忧虑吗?”孔子说:“君子,在他还没有得到职位时,就会为自己的抱负而感到高兴;已经得到了职位之后,又会为自己的政绩而感到高兴。因此有一辈子的快乐,而没有一天的忧虑。小人嘛,当他还没有得到职位的时候,就担忧得不到;已经得到了职位之后,又怕失去它。因此有一辈子的忧虑,而没有一天的快乐。”法行第三十  [题解]  作者认为本篇所称述的言行都是值得效法的行为准则,故以“法行”命篇。  [原文]  30.1 公输不能加于绳(1),圣人莫能加于礼。礼者,众人法而不知,圣人法而知之。  [注释]  (1)公输:即公输般,春秋时鲁国人,又称鲁班,是著名的巧匠。加:超越,这里指不遵循。  [译文]  公输班不能超越墨线,圣人不能超越礼制。礼制这种东西,众人遵循它却不懂其所以然,圣人遵循它而且能理解其所以然。  [原文]  30.2 曾子曰(1):“无内人之疏而外人之亲(2),无身不善而怨人,无刑已至而呼天。内人之疏而外人之亲,不亦反乎(3)?身不善而怨人,不亦远乎(4)?刑已至而呼天,不亦晚乎?《诗》曰(5):“涓涓源水,不雝不塞(6)。毂已破碎(7),乃大其辐(8)。事已败矣,乃重大息(9)。’其云益乎(10)?”  [注释]  (1)曾子:指孔子的学生曾参。(2)无:通“毋”,不要的意思。(3)反:《集解》作“远”,据《韩诗外传》卷二改。(4)远:《集解》作“反”,据《韩诗外传》卷二改。(5)以下诗句不见于今本《诗经》,是逸诗。(6)雝:通“壅”。(7)毂(g(鼓):车轮中心的圆木,周围与车辐的一端相接,中有圆孔,可以插轴。(8)辐(f*福):车轮中连接车毂和轮圈的一条条直木。(9)大(t4i 太)息:即叹息之意。(10)云:有(王先谦说)。  [译文]  曾子说:“不要疏远家人而亲近外人,不要自己不好而埋怨别人,不要刑罚降临才呼喊上天。疏远家人而亲近外人,不是违背情理了吗?自己不好而埋怨别人,不是舍近求远了吗?刑罚已经临头才呼喊上天,不是悔之已晚了吗?《诗》云:‘涓涓细流源头水,不加堵截就不绝。车毂已经全破碎,这才加大那车辐。事情已经失败了,这才深深长叹息。’这样做有益吗?”  [原文]  30.3 曾子病(1),曾元持足(2)。曾子曰:“元,志之!吾语汝。夫鱼鳖鼋鼍犹以渊为浅而堀穴其中(3);鹰鸢犹以山为卑而增巢其上(4);及其得也,必以饵。故君子苟能无以利害义,则耻辱亦无由至矣。”  [注释]  (1)古代病情轻的叫“疾”,病情重的叫“病”。(2)曾元:曾子的儿子。(3)鼋(yu2n 元):大鳖。鼍(tu¥沱):鳄鱼的一种,俗称“猪婆龙”。堀:通“窟”。穴:《集解》无此字,据《大戴礼记·曾子疾病》补。(4)增:通“橧”,聚木。  [译文]  曾子病得很厉害,曾元抱着他的脚。曾子说:“元,记住!我告诉你。那鱼鳖鼋鼍以为渊池还太浅而在那里面打洞才安身;鹰鸢以为山岭还太低而在那上面筑巢才栖息;它们被人捕获,一定是为钓饵所诱。所以君子如能不因为财利而伤害道义,那么耻辱也就无从到来了。”  [原文]  30.4 子贡问于孔子曰(1):“君子之所以贵玉而贱珉者(2),何也?为夫玉之少而珉之多邪?”孔子曰:“恶!赐!是何言也!夫君子岂多而贱之、少而贵之哉?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温润而泽,仁也;栗而理,知也;坚刚而不屈,义也;廉而不刿,行也;折而不桡,勇也;瑕適并见(3),情也;扣之,其声清扬而远闻,其止辍然,辞也。故虽有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诗》曰(4):‘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此之谓也。”  [注释]  (1)子贡:孔子的学生,姓端木,名赐,以善辞令著称。(2)珉(m0n 民):似玉的美石。(3)瑕:玉上的斑点、毛病。適:通“瓋”(zh8 这),也作“谪”,与“瑕”同义。(4)引诗见《诗·秦风·小戎》。  [译文]  子贡问孔子:“君子珍视宝玉而轻视珉石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宝玉少而珉石多吗?”孔子说:“欸!赐啊!这是什么话啊!君子怎么会因为多了就轻视它、少了就珍视它呢?这宝玉,君子用来比拟品德:它温柔滋润而有光泽,好比仁;它坚硬而有纹理,好比智;它刚强而不屈,好比义;它有棱角而不割伤人,好比行;它即使折断也不弯曲,好比勇;它的斑点缺陷都暴露在外,好比诚实;敲它,声音清越远扬,戛然而止,好比言辞之美。所以,即使珉石带着彩色花纹,也比不上宝玉那样洁白明亮。《诗》云:‘我真想念君子,温和得就像宝玉。’说的就是这道理。”  [原文]  30.5 曾子曰:“同游而不见爱者,吾必不仁也;交而不见敬者,吾必不长也(1);临财而不见信者,吾必不信也。三者在身,曷怨人?怨人者穷,怨天者无识(2)。失之己而反诸人,岂不亦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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