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 例 一、《荀子》一书,刘向校定为三十二篇,称《荀卿新书》。《汉书·艺文志》称《孙卿子》,著录有三十三篇,当为三十二篇之误。唐代杨倞始为之作注,重排篇次,新编目录,分为二十卷,改题为《荀子》,其名其制遂相沿至今。杨注本瑕瑜互见,且历经传抄翻刻,讹误不少。清中叶后,校释《荀子》者辈出。光绪年间,王先谦以谢墉本为主,略作订正,且采摭诸家之说,间附己见,撰为《荀子集解》(下简称《集解》)。该书思贤讲舍初刊于光绪辛卯(1891)季夏,一问世,即成为近世最通行之《荀子》读本。上海商务印书馆编印“万有文库”、“国学基本丛书”,上海世界书局编印“诸子集成”,北京中华书局编印“新编诸子集成”,皆以辑入。当今之注释本,亦皆取以为底本。然此类翻刻本、注释本文字多误,故本书原文仍以《集解》初刻本为底本,并校以其他善本旧刻及古注、类书引文与古籍异文(所据文献详见附录),进行订正。凡所订正,均于注释中加以注明。凡无版本及古籍异文为据者,即使确实有误,亦仅于注释中说明之而不加妄改。 二、《集解》初刻本书首刊有考证及杨倞《荀子序》;每卷卷首于第一行上端标明该卷卷数,于第二行下端署有“唐登仕郎守大理评事杨倞注”,于第三行下端署有“长沙王先谦集解”七字;每卷卷末则标有卷终字样;第二十卷末刊有刘向校定之《荀卿新书》三十二篇目录及《孙卿书录》。今一并删去。至于其分卷情况,则可征诸目录。 三、原文之繁体字以及如今已废除之异体字,除个别必要者予以保留外,其余均用简化字以及现今之常用字替代之。其中有两字之替代,因其非一般之异体字,故于此略作说明:一为“势”字,《集解》除《子道》篇“势不可也”一句用“势”字外,其余均作“埶”;而宋浙本、“古逸丛书”本则或作“势”,或作“埶”;今一律改用“势”字。二为“第”字,《集解》除正文最后一篇篇目《尧问篇第三十二》用“第”字外,其余均用“弟”字;而宋浙本、古逸丛书本乃至王先谦所依据之底本谢墉本,概用“第”字;今一律用“第”字,以复《荀子》之旧。 四、原文重加分节,且加标篇节数,以便在注释中采用参见法。 五、对篇题作简明扼要之题解。 六、前人于古书之歧说谬解,《荀子》为甚。故本书译、注,虽以通俗普及为用,但仍以学术考校为体。其解释虽与前人多所不同,但均经过考校参证、反复斟酌而成。要在求得确诂,以供各科研究者及辞书编纂者采摭参考之用,而不在于苟求标新立异。故既力免墨守成训而尟会通之弊,又力戒故弄玄虚而多臆说之病,力求实事求是,踏实可靠。其是非得失,读者在与前人之注、译比较后自可断定。 七、注释力求准确、简明。尽量博采前人之善说,但为了节省篇幅,一般不称名引用,而仅于罕见之字义或疑难之处注明“×××说”,以便读者进一步查考其考证详情。对于前人之说皆不足取者,则立新说。为了信而有徵,故对罕见之字义也略列证据。由于前人之误说驳不胜驳,故只立新说而不作纠驳。对相同之词语,一般不重注,必要处则用参见法,此不仅为节省篇幅,更欲便利读者贯通全书。凡从译文的对照中可明确推求出词义者,一般亦不出注,以省篇幅。 八、译文以直译为主,以便读者从中推求原文之字义。但为了流畅,亦辅以意译。必要时稍加词句,不仅是为了使译文流畅,同时也是为了充分揭示原文之义蕴,以弥补注释之不足。前 言 荀卿其人,废死兰陵,在当时郁郁而未得志。然其书则卓然立于诸子之林,不但为戴德、戴圣、韩婴所采录(1),而且历千百年而不废,此必有其所以不朽之道。郭沫若曾以《孟子》、《庄子》、《荀子》、《韩非子》为先秦散文“四大台柱”,其言云:“孟文的犀利,庄文的恣肆,荀文的浑厚,韩文的峻峭,单拿文章来讲,实在是各有千秋。”(2)此虽论文之言,然按诸其说,荀子亦卓荦大家,巍巍然少与伦比。 荀子之书,乃为“嫉浊世之政”而作(3),故其“遗言余教,足以为天下法式表仪。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观其善行,孔子弗过”(4)。其书颇多洞察社会政治、道破人情世故,指示立身行事之论。故读是书,非但可知古人之学术思想,亦必有益于立身处世。为助读者披阅,今将其人其说,略述于下。 荀子,名况,战国末赵国(今山西安泽)人,约生于公元前 335 年(5)。年十五曾游学齐国稷下(在齐国国都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善为《诗》、《礼》、《易》、《春秋》。齐襄王(公元前 283 年~前 265 年在位)时,曾任稷下学官祭酒,时人尊而号为荀卿,后人亦谓之孙卿子(6)。后遭谗适楚,楚相春申君以为兰陵(今山东苍山县兰陵镇)令。公元前 238 年,春申君死而荀卿废,遂家于兰陵,疾浊世之政,发愤著书数万言而卒。李斯、韩非、浮丘伯皆尝受业为弟子。《史记》有传,可参见。 纵观《荀子》全书,凡哲学、伦理、政治、经济、军事、教育,乃至语言学、文学,皆有涉猎,且多精论,足为先秦一大思想宝库。 以哲学观而论,荀子乃先秦朴素唯物主义思想之代表。荀子以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又主张“制天命而用之”,“应时而使之”(7)。既揭示了自然规律之不可抗拒,又强调人类之能动性。至如《解蔽篇》之探讨思维原则,《非相篇》之反对相术,亦皆为研究哲学者所当注意者。 荀子为性恶论者,以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8)。 荀子之性恶论运用于政治领域,则为礼治主义,以为“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9)。人之欲无穷,故必隆礼;隆礼之至,则必重法。故荀子之论礼,又每每与法相提并论,其言云:“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8)当然,有法无礼亦不可,“法不能独立,类不能自行,得其人则存,失其人则亡”(10)。然则何以得其人?则唯礼义之用,“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也,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11)。荀子融礼、法为一炉,兼重道德教化、法治刑赏,其政治思想之要义盖在此。至于其称先王之外,又首唱法后王之论(12),则又较孔、孟之只道先王为进步。 政治之基础在经济,故荀子又详论“足国之道”,主张“节用裕民,而 善臧其余”,主张“轻田野之税,平关市之征,省商贾之数,罕兴力役,无夺农时”,以为“如是则国富矣”(13)。荀子又以为“国计之极”,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13)。此一财政原则,向为两千年来发展封建经济之金科玉律,至今仍有借鉴意义。 战国时政局动荡,战争不断,故荀子又专门论及军事,以为“仁人之兵”无敌,以为“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政令信者强,政令不信者弱;民齐者强,民不齐者弱;赏重者强,赏轻者弱;刑威者强,刑侮者弱;械用兵革攻完便利者强,械用兵革窳楛不便利者弱:是强弱之常也”(14)。此皆不刊之论。至于其论“六术”、“五权”、“三至”等等,亦多可采,实为将兵者所当详察。 荀子倡性恶论,故特别强调后天之学习,所谓“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⑧,故其论学甚详,《劝学》、《修身》、《不苟》等篇,每多修身进学之警策。 其他如《非十二子》篇评论各家思想,《正名》篇阐述其正名学说与语言理论,亦发前人之所未发。而以民歌形式所写之韵文《成相》篇,乃后世弹词之祖;至于《赋》篇,又开汉代辞赋之先河。此皆为研究先秦学术思想、语言文学者所当深究。 以上所述,乃其荦荦大者。要而言之,荀子之学,出于孔氏而深广于孔,其中心虽以礼义为治,然其思想之博大,乃集各家思想之大成,决非“儒家”所可包容;其足以取资者,亦非上述所可详尽,读者自可得之。 张觉 1989 年 3 月 26 日初稿于上海流水斋 1993 年 1 月 13 日修改于五角场铁屋 [注释] (1)见《大戴礼记》、《小戴礼记》、《韩诗外传》。 (2)见郭沫若《十批判书·荀子的批判》。(3)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4)见本书《尧问》篇。(5)考证见张觉《韩非子全译》之《难三》题解。(6)“荀”、“孙”音近而讹。或以为汉人避宣帝刘询讳而改曰孙卿子,非。(7)见本书《天论》篇。(8)见本书《性恶》篇。(9)见本书《礼论》篇。(10)见本书《君道》篇。(11)见本书《王制》篇。(12)见本书《不苟》、《非相》、《儒效》、《王制》等篇。(13)见本书《富国》篇。(14)见本书《议兵》篇。卷一 劝学第一 [题解] 本篇旨在劝勉人们勤奋学习。篇中所论述的学习,不局限于学习书本知识,还包括学习各种其他方面的知识以及修身、养道,等等。文章涉及到学习的效用、意义、目的、态度、方法以及有关教育的一系列问题。 [原文] 1.1 君子曰(1):学不可以已(2)。青,取之于蓝(3),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 以为轮(4),其曲中规,虽有槁暴(5),不复挺者,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6),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注释] (1)君子:指有道德的人。(2)已:停止,终止。(3)蓝:即蓼(li3o 了)篮,一年生草本植物, 其叶经过发酵后可以提制深蓝色的有机染料靛蓝。(4) (r%u 糅):通“煣”,用微火熏烤木料使它 弯曲。(5)有:通“又”。槁(g3o 搞):通“熇”,烤。暴(p)瀑):古“曝”字,晒。(6)参:检 验。省(x!ng 醒):考察。 [译文] 君子说:学习不可以固步自封。靛青,是从蓼蓝中提取出来的,但比蓼蓝更青;冰,是水变成的,但比水寒冷。木料笔直得合于墨线,但把它熏烤弯曲而做成车轮,它的弯曲度就与圆规画的相合,即使再烘烤暴晒,它也不再伸直了,这是熏烤弯曲使它这样的啊。所以木料受到墨线的弹划校正才能取直,金属制成的刀剑在磨刀石上磨过才能锋利,君子广泛地学习而又能每天检查省察自己,那就会见识高明而行为没有过错了。 [原文] 1.2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1),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诗》曰(2):“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3),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4)。”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 [注释] (1)干:同“邗”(h2n 韩),古国名,在今江苏扬州东北,春秋时被吴国所灭而成为吴邑,此 指代吴国。夷:我国古代居住在东部的民族。貉(m^莫):通“貊”,我国古代居住在东北部的民族。 (2)引诗见《诗·小雅·小明》。(3)靖:安。共(g#ng 供):通“供”。(4)介:给予。景:大。 [译文] 所以不登上高高的山峰,就不知道天空的高远;不俯视深深的山谷,就不知道大地的深厚;没有听到前代圣明帝王的遗言,就不知道学问的渊博。吴国、越国、夷族、貊族的孩子,生下来啼哭的声音都相同,长大了习俗却不同,这是教化使他们这样的啊,《诗》云:“唉呀你们君子啊,不要常常歇息着。安心供奉你的职位,爱好正直行为。上帝知道了这些,就会给你大福气。”精神修养没有比融化于圣贤的道德更高的了,幸福没有比无灾无难更大的了。 [原文] 1.3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1),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 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2),善假于物也(3)。 [注释] (1)跂(q!企):通“企”,踮起脚后跟。(2)生:通“性”,指人的资质。(3)这句喻指君子凭借学习贤师益友来提高自己的修养。 [译文] 我曾经整天地思索,但不如学习片刻之所得;我曾经踮起脚跟瞭望,但不如登上高处所见之广阔。登上高处招手,手臂并没有加长,但远处的人能看得见;顺着风向呼喊,声音并没有加强,但听见的人觉得很清楚。凭借车马的人,并不是善于走路,却能到达千里之外;凭借船、桨的人,并不是善于游泳,但能渡过江河。君子生性并非与人不同,只是善于凭借外物罢了。 [原文] 1.4 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1)。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2),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3),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4)。兰槐之根是为芷(5),其渐之滫(6) ,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 [注释] (1)蒙鸠:即鹪鹩,俗称黄脰鸟,又称巧妇鸟,全身灰色,有斑,常取茅苇毛毳为巢。(2)苕(ti2o迢):芦苇的花穗。(3)射(y8 夜)干:又名乌扇,一种草本植物,根入药,茎细长,多生于山崖之间,形似树木,所以荀子称它为“木”,其实是一种草。一说“木”为“. ”(草)字之误。(4)《集解》无“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八字,据《尚书·洪范》“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正义》引文补。(5)兰槐:香草名,又叫白芷(zh!纸),开白花,味香。古人称其苗为“兰”,称其根为“芷”。(6)渐(ji1n 尖):浸。滫(xi(朽):尿(杨倞说)。 [译文] 南方有一种鸟,名叫蒙鸠,它用羽毛做窝,还用毛发把窝编结起来,把窝系在芦苇的花穗上,风吹来,苇穗折断,鸟蛋打破,小鸟摔死。它的窝不是不完善,是窝所系的地方使它这样的。西方有一种草,名叫射干,茎长四寸,生在高山之上,因而能俯临七百多尺的深渊。它的茎并非能长到这么高,是它所处的位置使它这样的。蓬草长在大麻中,不去扶持它也挺直;雪白的沙子混在黑土中,就会和黑土一样黑。兰槐的根就是芷,如果把它浸在尿中,君子就不再接近它,百姓也不再佩带它。它的本质不是不美,而是所浸泡的尿使它这样的。所以君子居住时必须选择乡里,外出交游时必须接近贤士,这是防止自己误入邪途而接近正道的方法。 [原文] 1.5 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1),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2)。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生(3),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4),林木茂而斧斤至焉(5),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蜹聚焉(6)。故言有召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注释] (1)柱:通“祝”(王引之说),折断。《大戴礼记·劝学》作“折”。(2)构:结,造成。(3)畴:通“俦”,类。(4)质:箭靶。的(d@弟):箭靶的中心。(5)斤,斧子。(6)醯(X9 西):醋。蜹(ru@锐):飞虫名,属蚊类。 [译文] 各种事物的发生,一定有它的起因;荣誉或耻辱的来临,必定与他的德行相应。肉腐烂了就生蛆,鱼枯死了就生虫。懈怠疏忽而忘记了自身,灾祸就会发生。刚强的东西自己招致折断,柔弱的东西自己招致约束。邪恶污秽的东西存在于自身,是怨恨集结的原因。铺开的柴草好像一样,但火总是向干燥的柴草烧去;平整的土地好像一样,但水总是向低湿的地方流去。草木按类生长,禽兽合群活动,万物都各自依附它们的同类。所以箭靶一张设,弓箭就向这里射来了;森林的树木一茂盛,斧头就来这里砍伐了;树木一成荫,群鸟就来这里栖息了;醋一变酸,蚊子就汇集到这里了。所以说话有时会招来灾祸,做事有时会招致耻辱,君子要小心自己的立身行事啊! [原文] 1.6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1),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2),不能十步(3);驽马十驾(4),功在不舍(5)。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八跪而二螯(6),非蛇、蟺之穴无可寄托者(7),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8),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9),鼫鼠五技而穷(10)。《诗》曰(11):“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12)。其仪一兮,心如结兮(13)。”故君子结于一也。 [注释] (1)跬(ku!傀):行走时两脚之间的距离,等于现在所说的一步、古人所说的半步。步:古人说一步,指左右脚都向前迈一次的距离,等于现在的两步。(2)骐骥:骏马。(3)步:长度单位,六尺为步。(4)驾:古代马拉车时,早晨套上车,晚上卸去。套车叫驾,所以这里用“驾”指代马车一天的行程。十驾:套十次车,指十天的行程。此指千里的路程,参见 2.8。(5)舍:舍弃。指不放弃行路。(6)八:《集解》作“六”,据《大戴礼记·劝学》改。跪:脚。螯:螃蟹等节肢动物身前的大爪,形如钳。(7)蟺(sh4n 善):同“鳝”。(8)冥冥、惛惛(h&n 昏):昏暗不明的样子,形容专心致志、埋头苦干。昭昭:明白的样子。(9)螣(t6ng 腾)蛇: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能飞的神蛇。(10)鼫(sh0石)鼠:原作“梧鼠”,据《大戴礼记·劝学》改。鼫鼠能飞但不能飞上屋面,能爬树但不能爬到树梢,能游泳但不能渡过山谷,能挖洞但不能藏身,能奔跑但不能追过人,所以说它“五技而穷”。穷:窘困。(11)引诗见《诗·曹风·鸤鸠》。(12)仪:通“义”。(13)结:结聚不散开,比喻专心一致,坚定不移。 [译文] 积聚泥土成了高山,风雨就会在那里兴起;积蓄水流成了深潭,蛟龙就会在那里生长;积累善行成了有道德的人,自会心智澄明,而圣人的思想境界也就具备了。所以不积累起一步两步,就无法到达千里之外;不汇积细小的溪流,就不能成为江海。骏马一跃,不会满六丈;劣马跑十天也能跑完千里的路程,它的成功在于不停脚。雕刻东西,如果刻一下就把它放在一边,那就是腐烂的木头也不能刻断;如果不停地刻下去,那么金属和石头都能雕空。蚯蚓没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也没有强壮的筋骨,但它能吃到地上的尘土,喝到地下的泉水,这是因为它用心专一;螃蟹有八只脚两只螯,但如果没有蛇、鳝的洞穴就无处栖身,这是因为它用心浮躁。所以没有潜心钻研的精神,就不会有洞察一切的聪明;没有默默无闻的工作,就不会有显赫卓著 的功绩。徘徊于歧路的人到不了目的地,同时侍奉两个君主的人不能被双方所接受。眼睛不能同时看两个东西而全都看清楚,耳朵不能同时听两种声音而全都听明白。螣蛇没有脚却能飞行,鼫鼠有五种技能却陷于困境。《诗》云:“布谷鸟住在桑树上,七只小鸟它喂养。那些善人君子啊,坚持道义一个样。坚持道义真专一,思想就像打了结。”所以君子学习时总是把精神集中在一点上。 [原文] 1.7 昔者瓠巴鼓瑟而沈鱼出听(1),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2)。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3)。为善不积邪(4),安有不闻者乎? [注释] (1)瓠(h)户)巴:楚国人,善于弹瑟。沈:《集解》作“流”,据《大戴礼记·劝学》改。沈:同“沉”。(2)伯牙:古代善于弹琴的人。六马:古代天子之车驾用六匹马拉;此指拉车之马。仰秣:《淮南子·说山训》高诱注:“仰秣,仰头吹吐,谓马笑也。”一说“秣”通“末”,头。(3)崖,岸边。(4)邪(y6 爷):同“耶”,疑问语气词。 [译文] 从前瓠巴一弹瑟而沉没在水底的鱼都浮出水面来听,伯牙一弹琴而拉车的六匹马都抬起头来咧着嘴听。所以声音没有小得听不见的,行动没有隐蔽得不显露的。宝玉蕴藏在山中,山上的草木都会滋润;深潭里生了珍珠,潭岸就不显得干枯。是不能坚持做好事因而善行没有积累起来吧!否则,哪有不被人知道的呢? [原文] 1.8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1),终乎读《礼》(2);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3)。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为之,人也;舍之,禽兽也。故《书》者(4),政事之纪也;《诗》者(5),中声之所止也(6);《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7)。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8),《乐》之中和也(9);《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10),在天地之间者毕矣。 [注释] (1)数:与 4.8“谨守其数”之“数”用法相似,指学习的具体科目。(2)《礼》:汉代称为《礼经》,是春秋战国时代一部分礼制的汇编。梁、陈以后称为《仪礼》。今传十七篇,通行本有《十三经注疏》本。(3)没:通“殁”。死。(4)《书》:《尚书》,汉以后又称《书经》,是上古历史文献的汇编。(5)《诗》:汉以后又称《诗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6)中声:和谐的音乐。止:存。(7)大分(f8n 奋):要领,总纲。类:与“法”(规范)同义(参见 1.14 注(1)),但它与“法”字相对使用时,则指法的类属,即依规范类推出来的具体准则。(8)文:文采,花纹,引申指表现义的礼仪制度,如表示等级制度的车制、旗章、服饰、各种礼节仪式等等。《韩非子·解老》:“礼者,义之文也。”(9)《乐》:《乐经》,六经之一,据说它是附于《诗经》的一种乐谱,亡于秦。(10)《春秋》:是春秋时鲁国史官记载当时史事的编年史,相传孔子曾修订过。微:精深隐微,此指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孔子删订《春秋》时,通过隐微精深的语言来隐喻对人事的褒贬。 [译文] 学习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终结?答案是:从学习的科目来说,是从诵读《书》《诗》等经典开始,到阅读《礼》为止;从学习的意义来说,是从做一个读书人开始,到成为圣人为止。诚心积累,长期努力,就能深入,学到 老死然后才停止。所以从学习的科目来说,是有尽头的;但如果从学习的意义来说,那么学习是片刻也不能丢的。致力于学习,就成为人;放弃学习,就成了禽兽。《尚书》,是政事的记载;《诗》,是和谐的音乐所附丽的篇章;《礼》,是行为规范的要领、具体准则的总纲。所以学到《礼》就到头了,这可以叫做达到了道德的顶点。《礼》的肃敬而有文饰,《乐》的中正而又和谐,《诗》、《书》的内容渊博,《春秋》的词意隐微,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道理都包括在这些典籍中了。 [原文] 1.9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1),布乎四体(2),形乎动静;端而言(3) ,蠕而动(4),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5),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 [注释] (1)箸:通“著”(zhu¥浊),附着。(2)布:分布。四体:四肢。(3)端:通“喘”(参见 13.9),微言。(4)蠕:微动。(5)则:才。 [译文] 君子的学习,有益的东西进入耳中,记在心中,贯彻到全身,表现在举止上;所以他稍微说一句话,稍微动一动,都可以成为别人效法的榜样。小人的学习,只是从耳中听进去,从口中说出来。口、耳之间才不过四寸罢了,怎么能够靠它来完美七尺长的身躯呢? [原文] 1.10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故不问而告谓之傲(1),问一而告二谓之秣(2)。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响矣(3)。 [注释] (1)傲:通“躁”(俞樾说)。这两句批评小人卖弄学问的为人之学。(2)囋(z4n 赞):唠叨。(3)响:《集解》作“向”,据宋浙本改。响:回声。 [译文] 古代的学者学习是为了提高自己,现在的学者学习是为了给别人看。君子的学习,是用它来完美自己的身心;小人的学习,只是把学问当作家禽、小牛之类的礼物去讨人好评。所以别人没问就去告诉的叫做急躁,别人问一件事而告诉两件事的叫做唠叨。急躁,是不对的;唠叨,也是不对的;君子回答别人,就像回声应和原声一样。 [原文] 1.11 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1),则尊以遍矣(2),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注释] (1)方:通“仿”,仿效。第一个“之”训“而”。(2)以:而。 [译文] 学习没有比接近贤师更便利的了。《礼》、《乐》记载法度而未加详细解说,《诗》、《书》记载旧事而不切近现实,《春秋》文简辞约而不易迅速理解。仿效贤师而学习君子的学说,那就能养成崇高的品德并获得广博的知识,也能通晓世事了。所以说:学习没有比接近那理想的良师益友更便利的了。 [原文] 1.12 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1),隆礼次之。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将学杂识志、顺《诗》《书》而已耳(2),则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将原先王,本仁义,则礼正其经纬、蹊径也(3)。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4),顺者不可胜数也。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譬之,犹以指测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锥餐壶也,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礼,虽未明,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 [注释] (1)经:通“径”。(2)安:语助词。特:只。识:了解。(3)经纬:纵横的道路,南北向的叫经,东西向的叫纬,这里指四通八达。蹊(X9 西)径:小路,此指途径。(4)诎:通“屈”,弯曲。顿:上下抖动使整齐。 [译文] 学习的途径没有比心悦诚服地受教于贤师更迅速有效的了,尊崇礼仪就比它差一等。如果上不能对贤师中心悦服,下不能尊崇礼仪,而只学些杂乱的知识、读通《诗》、《书》,那么直到老死,也不过是个学识浅陋的书生罢了。至于想要追溯先王的道德,寻求仁义的根本,那么遵行礼法正是那四通八达的途径。这就好像提起皮衣的领子,然后弯着五个手指去抖动它一样,那数不清的裘毛就全理顺了。不遵行礼法,而只是依《诗》、《书》来立身行事,将它打个比方来说,就像用手指去测量河流的深浅,用长戈去舂捣黍子,用锥子代替筷子到饭壶中吃饭一样,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所以尊崇礼仪,即使对其精义领会得还不够透彻,不失为一个崇尚礼法的士人;不尊崇礼仪,即使明察善辩,也不过是一个思想涣散的文人。 [原文] 1.13 问楛者(1),勿告也;告楛者,勿问也;说楛者,勿听也;有争气者,勿与辩也。故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非其道,则避之。故礼恭,而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而后可与言道之理;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可与言而不言谓之隐,不观气色而言谓之瞽。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诗》曰(2):“匪交匪舒(3),天子所予(4)。”此之谓也。 [注释] (1)楛(k(苦):粗劣,此指粗野恶劣而不合礼法的事情。(2)引诗见《诗·小雅·采菽》。(3)匪:同“非”,不。交:通“绞”,急。(4)予(y(雨):通“与”,赞许。 [译文] 问粗野恶劣之事的人,就不要告诉他;告诉你粗野恶劣之事的人,就不要去问他;谈论粗野恶劣之事的人,就不要去听他;有争强好胜脾气的人,就不要和他争辩。所以,必须遵循礼义之道来请教,然后才接待他;如果他不合乎礼义之道,就回避他。所以请教的人礼貌恭敬,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有关道的学习方法;他说话和顺,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有关道的具体内容;他的面色流露出谦虚顺从,然后才可以和他谈论有关道的最精深的义蕴。还不可以跟他说却说了,叫做急躁;可以跟他说却不说,叫做隐瞒;不观察对方的气色就和他说了,叫做盲目。所以君子不急躁、不隐瞒、不盲目,谨慎地顺着那说话的对象来发言。《诗》云:“不急躁啊不怠慢,天子称是又赞叹。”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1.14 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跬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1),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学也者,固学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2);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纣、盗跖也(3);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 [注释] (1)类:法。参见《方言》、《广雅》。法,规范。(2)涂:通“途”。(3)桀:名履癸,夏朝末代君王,传说中的暴君。参见 15.7 注(4)。纣:一作受,也称帝辛,商朝末代君王,传说中的暴君。跖(zh0 直):传说中的春秋战国之际人,传统的典籍中都把他当作是贪婪的典型,称他为“盗跖”。 [译文] 射出一百支箭,只要有一支没有射中,就不能称之为善于射箭;赶一千里路程,即使还有一两步没能走完,就不能称之为善于驾车;伦理规范不能贯通,仁义之道不能一心一意地奉行,就不能称之为善于学习。学习嘛,本来就要一心一意地坚持下去。一会儿不学习,一会儿学习,那是市井中的普通人;好的行为少,不好的行为多,那就成了夏桀、商纣、盗跖那样的坏人;全面地了解伦理规范与仁义之道,又完全地遵奉它,然后才是个真正的学者。 [原文] 1.15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1)。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2),君子贵其全也。 [注释] (1)利:贪。(2)见(xi4n 现):同“现”。光:通“广”。 [译文] 君子知道那学习礼义不全面不纯粹是不能够称之为完美的,所以诵读群书以求融会贯通,思考探索以求领会通晓,效法良师益友来实践它,去掉自己有害的作风来保养它;使自己的眼睛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看,使自己的耳朵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听,使自己的嘴巴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说,使自己的脑子不是正确的东西就不想考虑。等到了那极其爱好礼义的时候,就好像眼睛喜爱青、黄、赤、白、黑五种颜色,耳朵喜欢宫、商、角、徵、羽五种音调,嘴巴喜欢甜、咸、酸、苦、辣五种味道,心里贪图拥有天下一样。因此权势利禄不能够使他倾倒,人多势众不能够使他变心,整个天下不能够使他动摇。活着遵循这礼义,就是死也是为了遵循这礼义,这就叫做道德操守。有了这样的道德操守,然后才能站稳脚跟;能够站稳脚跟,然后才能应付各种复杂的情况。能够站稳脚跟,又能够应付各种情况,这就叫做成熟完美的人。天显现出它的明亮,地显现出它的广阔,君子的可贵则在于他德行的完美无缺。修身第二 [题解] 本篇论述了一系列修养身心,即提高自己的品德修养之术,而其根本的一点在于遵循礼义。 [原文] 2.1 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1);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2);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菑然必以自恶也(3)。故非我而当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我者,吾贼也。故君子隆师而亲友,以致恶其贼;好善无厌,受谏而能诫,虽欲无进,得乎哉?小人反是,致乱,而恶人之非己也;致不肖,而欲人之贤己也;心如虎狼,行如禽兽,而又恶人之贼己也;谄谀者亲,谏诤者疏(4),修正为笑,至忠为贼,虽欲无灭亡,得乎哉?《诗》曰(5):“噏噏呰呰(6),亦孔之哀(7)。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此之谓也。 [注释] (1)修然:整饬的样子。存:省问。(2)愀(qi3o 巧)然:忧惧的样子。(3)菑(z1i 栽):通“灾”,害。(4)诤:《集解》作“争”,据世德堂本改。(5)引诗见《诗·小雅·小旻》。(6)噏噏(x9 吸):同“吸吸”,吸取。呰呰(z!紫):通“訾訾”,诋毁。(7)孔:甚,很。 [译文] 看到善良的行为,一定一丝不苟地拿它来对照自己;看到不好的行为,一定心怀恐惧地拿它来反省自己;善良的品行在自己身上,一定因此而坚定不移地爱好自己;不良的品行在自己身上,一定因此而被害似地痛恨自己。所以指责我而指责得恰当的人,就是我的老师;赞同我而赞同得恰当的人,就是我的朋友;阿谀奉承我的人,就是害我的贼人。君子尊崇老师、亲近朋友,而极端憎恨那些贼人;爱好善良的品行永不满足,受到劝告就能警惕,那么即使不想进步,可能么?小人则与此相反,自己极其昏乱,却还憎恨别人对自己的责备;自己极其无能,却要别人说自己贤能;自己的心地像虎、狼,行为像禽兽,却又恨别人指出其罪恶;对阿谀奉承自己的就亲近,对规劝自己改正错误的就疏远,把善良正直的话当作对自己的讥笑,把极端忠诚的行为看成是对自己的戕害,这样的人即使想不灭亡,可能么?《诗》云:“乱加吸取乱诋毁,实在令人很可悲。谋划本来很完美,偏偏把它都违背;谋划本来并不好,反而拿来都依照。”就是说的这种小人。 [原文] 2.2 扁善之度(1),以治气养生,则身后彭祖(2);以修身自强(3),则名配尧、禹(4)。宜于时通(5),利以处穷,札信是也(6)。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提僈(7);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诗》曰(8):“礼仪卒度,笑语卒获(9)。”此之谓也。 [注释] (1)扁:通“遍”。扁善之度:谓遵循补法则无所往而不善。(2)《集解》无“身”字,据《韩诗外传》卷一第六章补。彭祖:姓篯,名铿,尧封之于彭城,传说他经历了虞、夏、商、周,活了八百岁。(3)强:《集解》作“名”,据《韩诗外传》卷一改。(4)《集解》“配”上无“名”字,据《韩诗外传》卷一补。尧:陶唐氏,名放勋,上古五帝之一,传说中的贤君。禹:传说中的贤君,夏后氏部落的首领,夏王朝的创始者。(5)时:通“跱”,处。(6)信:真,确实。(7)勃:通“悖”。提:通“偍“媞,舒缓。慢“慢”。(8)引诗见《诗·小雅·楚茨》。(9)卒:尽,都。获:得时,得当。 [译文] 使人无往而不善的是以礼为法度,用以调气养生,就能使自己的寿命仅次于彭祖;用以修身自强,就能使自己的名声和尧、禹相媲美。礼义才真正是既适宜于显达时立身处世,又有利于穷困中立身处世。大凡在动用感情、意志、思虑的时候,遵循礼义就和顺通达,不遵循礼义就颠倒错乱、懈怠散慢;在吃喝、穿衣、居住、活动或休息的时候,遵循礼义就谐调适当,不遵循礼义就会触犯禁忌而生病;在容貌、态度、进退、行走方面,遵循礼义就显得文雅,不遵循礼义就显得鄙陋邪僻、庸俗粗野。所以人没有礼义就不能生存,事情没有礼义就不能办成,国家没有礼义就不得安宁。《诗》云:“礼仪全都合法度,说笑就都合时务。”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原文] 2.3 以善先人者谓之教,以善和人者谓之顺;以不善先人者谓之谄,以不善和人者谓之谀。是是、非非谓之知,非是、是非谓之愚。伤良曰谗,害良曰贼。是谓是、非谓非曰直。窃货曰盗,匿行曰诈,易言曰诞,趣舍无定谓之无常(1),保利弃义谓之至贼。多闻曰博,少闻曰浅。多见曰闲(2),少见曰陋。难进曰偍(3),易忘曰漏。少而理曰治,多而乱曰秏(4)。 [注释] (1)趣(q&趋):同“趋”,趋向,进取。(2)闲:同“僴”(xi4n 限),宽大,这里指见识广博。参见 4.12 注(11)。(3)惿(t0 提):迟缓。(4)秏:通“眊”(m4o 冒),昏乱不明。 [译文] 用善良的言行来引导别人的叫做教导,用善良的言行来附和别人的叫做顺应;用不良的言行来引导别人的叫做谄媚,用不良的言行来附和别人的叫做阿谀。以是为是、以非为非的叫做明智,以是为非、以非为是的叫做愚蠢。中伤贤良叫做谗毁,陷害贤良叫做残害。对的就说对、错的就说错叫做正直。偷窃财物叫做盗窃,隐瞒自己的行为叫做欺诈,轻易乱说叫做荒诞,进取或退止没有个定规叫做反复无常,为了保住利益而背信弃义的叫做大贼。听到的东西多叫做渊博,听到的东西少叫做浅薄。见到的东西多叫做开阔,见到的东西少叫做鄙陋。难以进展叫做迟缓,容易忘记叫做遗漏。措施简少而有条理叫做政治清明,措施繁多而混乱叫做昏乱不明。 [原文] 2.4 治气、养心之术:血气刚强,则柔之以调和;知虑渐深(1),则一之以易良;勇胆猛戾,则辅之以道顺(2);齐给便利(3),则节之以动止;狭隘褊小,则廓之以广大;卑湿重迟贪利,则抗之以高志(4);庸众驽散,则劫之以师友;怠慢僄弃(5),则炤之以祸灾(6);愚款端悫,则合之以礼乐,通之以思索。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要得师,莫神一好。夫是之谓治气、养心之术也。 [注释] (1)知:通“智”。惭:与“良”相对,当与 3.6“知则攫盗而渐”之“渐”同义,通“潛”。渐深:有胸怀不坦荡、城府太深意。(2)道:由,遵循。道顺:依顺,不越轨。(3)齐,给、便、利:都是敏捷快速的意思。“齐给”即“齐疾”。(4)抗:举,提高。(5)僄(pi4o 票):轻薄。(6)炤同“照”,通“昭”,晓喻,使明白。 [译文] 理气养心的方法是:对血气刚强的,就用心平气和来柔化他;对思虑过于深沉的,就用坦率善良来同化他;对勇敢大胆凶猛暴戾的,就用不可越轨的道理来帮助他;对行动轻易急速的,就用举止安静来节制他;对胸怀狭隘气量很小的,就用宽宏大量来扩展他;对卑下迟钝贪图利益的,就用高尚的志向来提高他;对庸俗平凡低能散漫的,就用良师益友来管教他;对怠慢轻浮自暴自弃的,就用将会招致的灾祸来提醒他;对愚钝朴实端庄拘谨的,就用礼制音乐来协调他,用思考探索来开通他。大凡理气养心的方法,没有比遵循礼义更直接的了,没有比得到良师更重要的了,没有比一心一意地爱好善行更神妙的了。这就是理气养心的方法。 [原文] 2.5 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内省而外物轻矣。传曰:“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此之谓矣。身劳而心安,为之;利少而义多,为之;事乱君而通,不如事穷君而顺焉。故良农不为水旱不耕,良贾不为折阅不市(1) ,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 [注释] (1)折(sh6 舌):亏损,阅:卖。 [译文] 志向美好就能傲视富贵,把道义看得重就能藐视天子、诸侯;内心反省注重了,那么身外之物就微不足道了。古书上说:“君子役使外物,小人被外物所役使。”就是说的这个道理啊。身体劳累而心安理得的事,就做它;利益少而道义多的事,就做它;侍奉昏乱的君主而显贵,不如侍奉陷于困境的君主而顺行道义。所以优秀的农夫不因为遭到水灾旱灾就不耕种,优秀的商人不因为亏损而不做买卖,有志操和学问的人不因为贫穷困厄而怠慢道义。 [原文] 2.6 体恭敬而心忠信,术礼义而情爱人(1),横行天下,虽困四夷,人莫不贵;劳苦之事则争先,饶乐之事则能让,端悫诚信,拘守而详,横行天下,虽困四夷,人莫不任。体倨固而心执诈(2),术顺墨而精杂污(3),横行天下,虽达四方,人莫不贱;劳苦之事则偷儒转脱(4),饶乐之事则佞兑而不曲(5),辟违而不悫(6),程役而不录(7),横行天下,虽达四方,人莫不弃。 [注释] (1)术:通“述”,遵循。(2)执:是“势”字之误(王引之说),谋略,引申为狡诈。(3)顺:当作“慎”(杨倞说),指慎到,战国中期赵国人,主张法治、势治,是一个由黄老学派演变而来的早期法家人物。墨:指墨翟,见 6.4 注(4)。(4)儒:通“懦”,指怕事。偷儒:苟且偷安,懒惰。(5)佞(n@ng 宁):口齿伶俐。此指施展口才不顾一切地争抢。《庄子·渔父》:“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兑:通“锐”,锐利,也指口齿伶俐。不曲:不转弯。指毫不谦让地直取之。(6)辟:通“僻”,邪恶。违:邪恶。(7)程役:通“逞欲”。录:检束(杨倞说)。 [译文] 外貌恭敬而内心忠诚,遵循礼义而又有爱人的情感,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困厄在四方的少数民族地区,人们也没有不尊重他们的;劳累辛苦的事就抢先去做,有利享乐的事却能让给别人,端庄谨慎忠诚老实,谨守礼法而明察事理,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困厄在四方的少数民族地区,人们也没有不信任他们的。外貌骄傲固执而内心狭猾诡诈,遵循慎到、墨翟的一套而精神驳杂污秽,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不论到什么地方都飞黄腾达,人们 也没有不卑视他们的;劳累辛苦的事就偷懒怕事,转身逃脱,有利享乐的事就施展快嘴利舌去争抢而不退缩,邪僻恶劣而不拘谨,放纵自己的欲望而不检束,这样的人走遍天下,即使不论到什么地方都飞黄腾达,人们也没有不厌弃他们的。 [原文] 2.7 行而供冀(1),非渍淖也;行而俯项,非击戾也(2);偶视而先俯,非恐惧也。然夫士欲独修其身,不以得罪于此俗之人也(3)。 [注释] (1)供:通“恭”。冀:当作“翼”(杨倞说),敬。(2)击戾:抵触。(3)此:《集解》作“比”,据宋浙本改。 [译文] 走路时恭恭敬敬,不是因为怕沾染烂泥;走路时低下头颈,不是因为怕触撞了什么;与别人对视而先低下头,不是因为害怕对方。这样看来,那些读书人只是想独自修养自己的身心,不是怕得罪这些世俗的人们啊。 [原文] 2.8 夫骥一日而千里,驾马十驾则亦及之矣。将以穷无穷、逐无极与,其折骨、绝筋终身不可以相及也。将有所止之,则千里虽远,亦或迟、或速、或先、或后,胡为乎其不可以相及也?不识步道者将以穷无穷、逐无极与?意亦有所止之与(1)?夫“坚白”、“同异”、“有厚无厚”之察(2),非不察也,然而君子不辩,止之也;倚魁之行(3),非不难也,然而君子不行,止之也。故学曰:“迟,彼止而待我,我行而就之,则亦或迟、或速、或先、或后,胡为乎其不可以同至也?”故跬步而不休(4),跛鳖千里;累土而不辍,丘山崇成(5);厌其源(6),开其渎,江河可竭;一进一退,一左一右,六骥不致。彼人之才性之相县也(7),岂若跛鳖之与六骥足哉?然而跛鳖致之,六骥不致,是无他故焉,或为之、或不为尔! [注释] (1)意:同“抑”,选择连词,还是。(2)坚白:指石头的坚硬和白色两种属性。它是战国时争论的一个重要命题。以名家公孙龙为代表的“离坚白”论者认为“坚”和“白”两种属性是各自独立,互相分离的,因为眼睛看到“白”而看不出“坚”,手摸到“坚”而不能感知“白”。后期墨家则主张“坚白相盈”,认为“坚”和“白”不能离开具体的石头而独立存在。参见《公孙龙子·坚白论》以及《墨子》的《经上》、《经说上》、《经说下》。同异:是战国时名家惠施的论题。他认为事物的同异是相对的。具体的事物之间有“小同”、“小异”;而从宇宙万物的总体来看,万物又莫不“毕同”、“毕异”。参见《庄子·天下》。有厚无厚:也是惠施提出的哲学命题。他说:“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认为平面从厚(体积)来说是无,但面积仍可大至千里。见《庄子·天下》。一说“有厚无厚”是春秋时邓析的论题,见《邓析子·无厚篇》。(3)倚魁:通“奇傀(gu9 归)”,奇怪。(4)跬步:见 1.6 注(1)。(5)崇:通“终”。(6)厌(y1 压):同“压”,堵塞。(7)县:同“悬”。 [译文] 那骏马一天能跑千里,劣马走十天也就能达到了。但如果要去走尽没有穷尽的路途、赶那无限的行程,那么劣马就是跑断了骨头,走断了脚筋,一辈子也是不可能赶上骏马的。所以如果有个终点,那么千里的路程虽然很远,也不过是有的走得慢一点、有的跑得快一点、有的先到一些、有的后到一些,为什么不能达到这个终点呢?不知道那走在人生道路上的人是要穷尽那无穷的东西、追求那无限的目标呢?还是也有个止境呢?那些对“坚白”、“同异”、“有厚无厚”等命题的考察分析,不是不明察,然而君子不去辩论它, 是因为有所节制啊;出奇怪异的行为,做起来不是不难,但是君子不去做,也是因为有所节制啊。所以学者们说:“我迟缓落后了,在他们停下来等我时,我赶上去靠近他们,那也就不过是或迟缓一些、或迅速一些、或冒前一些、或落后一些,为什么不能同样到达目的地呢?”所以一步二步地走个不停,瘸了腿的甲鱼也能走到千里之外;堆积泥土不中断,土山终究能堆成;塞住那水源,开通那沟渠,那么长江黄河也可以被搞干;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就是六匹骏马拉车也不能到达目的地。至于各人的资质,即使相距遥远,哪会像瘸了腿的甲鱼和六匹骏马之间那样悬殊呢?然而,瘸了腿的甲鱼能够到达目的地,六匹骏马却不能到达,这没有其他的缘故啊,只是一个去做、一个不去做罢了! [原文] 2.9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其为人也多暇日者(1),其出人不远矣(2)。 [注释] (1)多暇日:指懒惰而不做事。(2)人:《集解》作“入”,据《删定荀子》改。 [译文] 路程即使很近,但不走就不能到达;事情即使很小,但不做就不能成功。那些活在世上而闲荡的时间很多的人,他们即使能超出别人,也决不会很远的。 [原文] 2.10 好法而行,士也;笃志而体(1),君子也;齐明而不竭(2),圣人也。人无法,则伥伥然;有法而无志其义(3),则渠渠然(4);依乎法而又深其类,然后温温然(5)。 [注释] (1)体:即“身体力行”之“体”,与“行”同义,实行的意思。(2)齐:全。齐明:无所不明。竭:穷尽。不竭:指其思虑左右逢源,不但能明察一切,而且能“深其类”。(3)志:识,知。(4)渠:通“遽”(杨倞说),匆忙。(5)温:平和。 [译文] 爱好礼法而尽力遵行的,是学士;意志坚定而身体力行的,是君子;无所不明而其思虑又永不枯竭的,是圣人。人没有礼法,就会迷惘而无所适从;有了礼法而不知道它的旨意,就会手忙脚乱;遵循礼法而又能精深地把握它的具体准则,然后才能不慌不忙而泰然自若。 [原文] 2.11 礼者,所以正身也;师者,所以正礼也。无礼,何以正身?无师,吾安知礼之为是也?礼然而然,则是情安礼也;师云而云,则是知若师也。情安礼,知若师,则是圣人也。故非礼,是无法也;非师,是无师也。不是师法而好自用,譬之,是犹以盲辨色、以聋辨声也,舍乱妄无为也。故学也者,礼法也;夫师,以身为正仪而贵自安者也(1)。《诗》云(2):“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此之谓也。 [注释] (1)正仪:正确的准则,榜样。参见 18.1 注(2)。(2)引诗见《诗·大雅·皇矣》。 [译文] 礼法,是用来端正身心的;老师,是用来正确阐明礼法的。没有礼法,用什么来端正身心呢?没有老师,我哪能知道礼法是这样的呢?礼法是这样 规定的就这样做,这是他的性情安于礼法;老师是这样说的他就这样说,这是他的理智顺从老师。性情安于礼法,理智顺从老师,那就是圣人。所以违背礼法,那就是无视礼法;违背老师,那就是无视老师。不赞同老师和礼法而喜欢刚愎自用,拿他打个比方,那就好像让瞎子来辨别颜色、让聋子来分辨声音,除了胡说妄为之外是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的。所以学习嘛,就是学习礼法;那老师,就是以身作则而又重视使自己安守礼法的人。《诗》云:“好像不懂又不知,依顺上帝的法则。”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原文] 2.12 端悫顺弟(1),则可谓善少者矣;加好学逊敏焉,则有钧无上(2),可以为君子者矣。偷儒惮事,无廉耻而嗜乎饮食,则可谓恶少者矣;加炀悍而不顺(3),险贼而不弟焉,则可谓不详少者矣(4);虽陷刑戮可也。 [注释] (1)弟(t@替):同“悌”,顺从兄长。(2)钧:通“均”,相等。(3)炀:同“荡”,放荡。(4)详:通“祥”(杨倞说)。 [译文] 端正谨慎顺从兄长,就可以称为好少年了;再加上好学谦虚敏捷,那就只有和他相等的人而没有超过他的人了,这种人就可以称为君子了。苟且偷安懒惰怕事,没有廉耻而贪图吃喝,就可以称为坏少年了;再加上放荡凶狠而不顺从道义,阴险害人而不敬从兄长,那就可以称为不祥的少年了;这种人即使遭受刑罚杀戮也是可以的。 [原文] 2.13 老老,而壮者归焉;不穷穷,而通者积焉;行乎冥冥而施乎无报,而贤、不肖一焉。人有此三行,虽有大过,天其不遂乎(1)! [注释] (1)遂:通“墜”(坠)。 [译文] 尊敬老年人,那么壮年人也就来归附了;不使固陋无知的人困窘,那么通达事理的人也就汇聚来了;在暗中做好事而施舍给无力报答的人,那么贤能的人和无能的人都会聚拢来了。人有了这三种德行,即使有大的过失,老天恐怕也不会毁灭他的吧! [原文] 2.14 君子之求利也略,其远害也早,其避辱也惧,其行道理也勇。 [译文] 君子对于求取利益是漫不经心的,他对于避开祸害是早作准备的,他对于避免耻辱是诚惶诚恐的,他对于奉行道义是勇往直前的。 [原文] 2.15 君子贫穷而志广,富贵而体恭,安燕而血气不惰(1),劳倦而容貌不枯,怒不过夺(2),喜不过予。君子贫穷而志广,隆仁也;富贵而体恭,杀势也(3);安燕而血气不惰,柬理也;劳倦而容貌不枯,好交也(4);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是法胜私也。《书》曰(5):“无有作好(6),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此言君子之能以公义胜私欲也。 [注释] (1)燕:通“宴”,安逸。(2)夺:剥夺,使丧失,此指处罚。(3)杀(sh4i 晒):减少。杀势:指不盛气凌人。(4)交:当作“文”(王念孙说),指礼仪。(5)引文见《尚书·洪范》。(6)无:通“毋”,不。 [译文] 君子即使贫穷困窘,但志向还是远大的;即使富裕高贵,但体貌还是恭敬的;即使安逸,但精神并不懈怠懒散;即使疲倦,但容貌并不无精打采;即使发怒,也不过分地处罚别人;即使高兴,也不过分地奖赏别人。君子贫穷困窘而志向远大,是因为他要弘扬仁德:富裕高贵而体貌恭敬,是因为他要减弱威势;安逸而精神不懈怠懒散,是因为他选择了合理的生活准则;疲劳而容貌不无精打采,是因为他爱好礼仪;发怒了不过分地处罚别人,高兴了不过分地奖赏别人,这是因为他奉行礼法的观念胜过了他的私情。《尚书》说:“不任凭个人的爱好,遵循先王确定的正道;不任凭个人的厌恶,遵循先王确定的正路。”这是说君子能用符合公众利益的道义来战胜个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