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往少林邀援的残沸! “师弟?怎可能!”残忍大骇,众喇嘛吓得抓紧手中兵器挥舞。 “谁!快快现身!”残暴怒吼,环视周遭。 黑夜冷风飕飕,枝叶妖异的婆娑声,道观后乱葬岗鬼火磷磷,端的是诡异非常。 难道是鬼? 不,是人的气息。 还不止一个。 残忍收敛心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数十个黑衣人早已从四面八方将小道观给围住,来者个个武艺不凡,有几人的脚步声若有似无,功力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更可怕的是,这些黑衣人越来越多,因为连周遭大树上都慢慢显露出方才刻意隐藏的气息,略加感应,竟也有数十人之多。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六(3) 毫无死角的坚硬合围。 还有许多浓稠的血腥气味。 那些黑衣人的手里,竟都提了用黑布随意裹住的沉甸甸物事,难道都是人头不成?风一吹,血腥气更浓,滴滴答答。 “必是白莲邪教,这下要糟。”残忍与残暴相互对视,心中都盘算着如何夺路逃走,若是能跑到亲朝廷的少林寺大声呼唤,那就有救了。 君宝与灵雪两手紧握,看着这奇变陡起,仿佛已置身事外。 ********************* 君宝虽全身乏力,但听劲观势的本领还没搁下,而在小道观里窥看一切的子安聪明无人能及,两人自然都用自己的方式,猜出了围住喇嘛的黑衣人是谁。 数十个黑衣人缓步向前,无形的气势陡然膨胀了一倍,残忍与残暴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几个胆小的喇嘛胯下还渗出尿来。 “来者何人?可知我师尊乃是不杀道人!得罪了我师尊,就是跟整个少林、整个朝廷为敌!”残忍冷笑,背脊却发着大汗。 “不杀?小僧怎会不识?不杀乃小僧多年师兄。” 黑衣人慢慢除下面罩,竟是少林寺方丈不嗔。 “原来是师叔!好久不见!”残忍惊喜,心神松懈。 笑容却在一瞬间再度凝结。 只因这位平日谄媚朝廷的师叔,身上散发着罕见的杀意。 不嗔白花花的胡子因沾了鲜血而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条半湿半干的胡子束。 几个黑衣人纷纷除下面罩,个个都是少林寺达摩院里的武僧,不字辈、垢字辈、圆字辈,三代一字排开,共有七十二人,杀气腾腾,个个脸上都是斑斑血迹,有的眉毛上甚至还悬着干了的血珠,状似催命厉鬼。 众武僧身上的气高涨,形成一股不怒自威的风压,逼迫得众喇嘛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残暴声音颤抖,手中紧抓着金刚爪。 “少林委曲求全,苟且龌龊二十年,所图何事?”少林寺大师兄淡淡说道,一身正气浩然,与大醉、收钱、乱创武功的那个大师兄判若两人。 “习武之人理当为国为民,一展男儿抱负,佯作自甘堕落,这股气是该发作发作了。”曾与七索交手三次的垢空握紧拳头,发出轻声爆响。 “整天在残渣败类旁赔笑,还得伺候好酒、女人,伺候出一肚子的窝囊气,很快,你们师兄弟就会在地府里相遇了。”曾以一指禅与七索斗上老半天的圆风摩拳擦掌。 众黑衣武僧将手中血淋淋的物事丢在地上,竟都是朝廷要员、官宦子弟的项上人头! 就在一个时辰前,少林寺居然在酒宴酩酊间,静悄悄摘下所有参访要员的人头,还一次将乱七八糟的铜臭学员杀了个干干净净。不久,碰巧残沸兴致勃勃推开少林大门邀援,话才刚刚说完,便给大师兄顺手摘去了脑袋,还带着所有武僧前来救援君宝。 这不是血性的抓狂暴走。只是少林显露出原本该有的面目。 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你们……要造反!公然……跟朝廷作对!”残暴咬牙,额上汗珠滚落。 众武僧没有回答,他们除下了面罩,自然清楚表示这些喇嘛绝无生还余地。 君宝看着方丈,听着众武僧简短的对谈,心中无数疑团豁然尽解。 “你们可得想清楚了!即使我们活不过今日,我师尊定会将少林屠灭殆尽,为我俩报仇雪恨!他的手段你们再清楚不过,定要你们生不如死!”残忍牙齿打颤。 他明白自己已无丝毫胜算,饶他是不杀手下武艺最高强的弟子,却了无战意、了无尊严地恐吓。 七十二名武僧漠然,一齐看向方丈。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隐忍许久。 “什么是少林?何处又是少林?如果心中无少林精神,就造得一百座少林寺又如何?天下少林,少林天下,不会是一时少林,也不会是少林一时。”方丈举起手,那只手今天已要了无数武官的性命。 方丈手落下,君宝轻轻盖住灵雪的眼睛。 血红的夜,只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那风驰电掣的一瞬间,七十二种江湖相传最可怕的绝艺一闪而过。 少林。 从来就没有屈过腰,折过颈。 若老虎开始啃青菜萝卜,整天露出肚皮傻笑,千万别自以为是过去搂搂抱抱。 老虎就是老虎。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君宝,辛苦你了。”方丈微笑,揩去他胡子上的斑斑血迹。 众武僧兴高采烈地围住君宝,又抱又搂的,有的嘻嘻哈哈,有的连声道歉,平日最喜欢欺负他的大师兄不断哈哈大笑,直把君宝拍得咳嗽。 当年方丈早就料到藏经阁迟早会被烧毁,于是分派七十二名达摩院武僧分别牢牢死记一种绝艺,好令即使典籍被毁,少林武功也不至于真正失传。那些武僧大半数已往生,却也亲传了该绝艺给经历再三考验的惟一弟子,是以始终能维持七十二名在心中保管武学典籍的护寺法僧阵列。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六(4) 能在阵中的,无一不是修武修德的好男儿。 “没事吧,君宝?”灵雪虽然搞不懂状况,兀自紧张拿剑,但这些大和尚杀得满地尸体,应该是友非敌吧。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很好。”君宝心中激动,屈膝跪了下来。 他一路逃往少林,也是推敲着七索给的线索,抱着打赌的心态逃来。 果然,不负期待。 “你跟你父亲,真像,真像,一直以来就想对你这么说。”方丈摸摸君宝的头,脑中回忆着君宝父亲将这孩子交托给少林时的模样,感慨万千。 “男子汉不琢不成器,还请师叔教导。”张悬是这么说的。 自从君宝第一次在柴房上头揣摩打拳,方丈就默默守在邻近观看。 方丈明白,能在绝大逆境中咬牙成长的孩子,必是天选之人。 君宝是,七索也是。 于是,他将镇魔指杀进两人的奇经八脉里,抛下一个问号给老天。 若两人能不靠任何外力、以自身修为化掉镇魔指霸道的真气,那体内真气孔窍必会在无数可怕的冲撞下打开、膨胀,最后百穴畅通,内功一日千里,十年内必成为独步武林的可怕高手。 所谓以自身修为化冲镇魔指,可不是内功高强就能办到,有无数武功高出七索与君宝十倍的少林武僧都因心念复杂,或内力不够精纯而无法办到,不是经脉寸断惨死,就是要施术者出手相救,结果功亏一篑。 而七索与君宝,心念澄明,内力在慢拳推导下浑然天成,不沾不染,乃是珍贵的先天真气。两人各自在方丈的指点下,以最朴实、最适合他们原本启发出先天真气的架势踏井踩圆,与镇魔指真气撕扯对抗,在数次濒死状态中终于打通奇经八脉,武功在短短三年内直追武学第一流境界。 当年方丈用镇魔指抛下一个问号给老天,老天做了如此回应。 这就是少林奇学,《易筋经》的秘密。 《易筋经》并非文字记载的武功,并非图谱,并非任何一种口诀心法。 而是一种天选人选的绝佳配对。 人为天之器。 五十年前有这么两个人被老天挑中,惹得江湖风起云涌。五十年后,又有这么两个人在更恶劣的环境下突破《易筋经》障碍,崭露头角,即将为这乱世打开新局。 “君宝,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够治好你身上的断脉之病,让你再展羽翼。你身负旷世奇功,必能熬过此关。”方丈老泪纵横,扶着君宝巍巍峨峨站起。 君宝领受,也是满脸泪痕。 小道观里。 “贯中。”子安在道观里擦拭泪水。 “是,师父。”小徒弟不明就里,却也情感丰沛地擦着泪水。 “有些事,比捏造的小说还要稀奇古怪、感人哩。”子安叹道。 ***************** 靠着震慑朝廷的刺王案,“太极”两字漂亮地复出江湖,反元士气大振,丐帮的地位一下子冲上云霄,与白莲教势力分庭抗礼,七索这丐帮帮主自然毫无异议通过。 英雄大会上,七索站在破庙中间接受丐帮恶心至极的加冕仪式,吐痰、搔痒、闻屁、弹乳头,几近惨不忍睹的过程,总算完成继任帮主的仪式。 红中坐在破庙倾颓的梁柱上,瞧底下七索浑身臭屁、痰液的狼狈样,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摔了下来。 行完了礼,丐帮邀请众英雄开坛喝酒,一时酒香四溢,粗口谈笑声不绝于耳。 “太极义子,身为丐帮第二十六代帮主,不可不会公然撇粪这一招。来,直挺挺站着大一条热粪给大家瞧瞧!”赵大明一边喝酒说话,一边由两名五袋弟子轮流替他老人家抠鼻屎,按照惯例,依旧是抠到血流不止还不住手。 “我看公然撇粪还是免了吧,你的手是挂在我肩膀上,可我的屁股还是我自个儿的,你这叫强人所难。”七索总算用对了成语,丐帮众兄弟哈哈大笑。 “你若不练这招,将来怎么在临敌之际,甩一条他妈的大粪在那要杀不杀的秃头怪人脸上!”赵大明恼怒,声音精神得很,看不出已是个手脚无法动弹的可怜之人。 “海扁那个要杀不杀的死秃头我自然迟早会干,但甩大粪这种事还是很讲天分的,我自忖没那种要拉便拉的好本事,总而言之,你好好当你的太上帮主享享清福吧,我定让那死秃头后悔没有在暖风岗杀了我。”七索拍拍胸脯。 七索说完,不止丐帮帮众,赶来看热闹的几百名英雄豪杰纷纷鼓掌叫好,若在此时推举武林盟主聚议抗元大事,绝对非七索莫属。 突然破庙外传来一声清啸。 “败军之将有脸言勇,佩服,佩服。” 这佩服之言自然是出自不佩服之人。那声音自远而近竟是十分神速,那“败”字出口时尚离破庙三十丈之遥,但说到“佩服佩服”四字时,那出口之人竟已飞檐走壁,站在破庙中间。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六(5) 此人一脸俊朗,看不出实际年龄,却给人一种童颜鹤发、莫测高深的鲜明印象。长白大袖飘飘,更有如泼墨画里的仙人。 不速之客朝着七索微微笑,却不向四面八方的江湖豪客打招呼,但已有许多人认出那不速之客便是白莲教第一高手,醍醐。 众人议论纷纷。 “醍醐,不可无礼。” 韩林儿在多名白莲教高手的护卫下现身,群雄久闻白莲教少主其名,自动让开一条路给白莲教一行人。好事者纷纷心想,啊!又有一场好架可看。 “是,少主人。”醍醐一笑,退在一旁。 七索看着韩林儿,关于韩林儿在江湖上干的轰轰烈烈大事,他怎会不知?关于在少林寺的种种不快,却也在双目交加时一掠而过。 重八身披七袋,在破庙角落观察一切。 “太极兄,别来无恙。”韩林儿抱拳。 “少林一别,江湖再会,甚好。”七索抱拳还礼。 七索对韩林儿的想法是很两极的。 他既不认同韩林儿欺压自己与君宝的恶形恶状,也不认同他对朝廷贵族前倨后恭的装模作样,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能接触到少林武功的练习,还多赖韩林儿让自己参加团练,这点让他很感激。对于韩林儿近年在父亲的庇荫下,将抗元的生意搞得有声有色,也让他感到佩服。 七索原不懂应付这样矛盾的情绪,所幸重八早就提过,这英雄大会白莲教必定会来,免得江湖豪客在酒酣耳热之际临时要搞什么武林盟主的,白莲教竟会错过。 重八也分析,那自称弥勒转生的韩山童最喜欢搞神秘,不会亲自现身,定会派其子韩林儿赴会,而那醍醐十之八九也会跟着来。 一切都给重八料中,所以也提醒七索柔身以对。 “今日英雄大会,在下谨代表家父前来共议抗元大事,太极兄如今贵居丐帮帮主,我俩又是旧识,白莲教与丐帮有如一家,如此甚好。”韩林儿说话文绉绉的,话中好像只有白莲教与丐帮方能执武林牛耳似的。 “嗯,大家都是要搞抗元的,很好,很好,这叫百年修得同船渡,大伙都在一条船上。”七索乱七八糟地说话。 群雄却很吃他那一套,都笑得不可开交。 韩林儿并不以为忤,七索说话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有意相交,于是继续抱拳向群雄说道:“北国鞑子乱中原,搅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这些年黄河决口,淮水倒流,地震山崩,日月无光。” 一名站在韩林儿身旁的策士接口说道:“这说明胡运就快完了。弥勒佛痛恨世间黑暗,投胎转世领导大家焚香起兵驱逐鞑子,这人是谁呢?乃是我白莲教韩山童主教,同时也是大宋徽宗皇帝第八代子孙,正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更是天下英雄的共主。”说得口沫横飞。 韩林儿等人强行将话题牵扯到此,这群雄要是原本没想到要推举个武林盟主什么的,现在也不得不把话题绕到这要紧当口了。 “操!这武林盟主武功自是要高的,不然就去当个琴棋书画盟主,领导艺术界人士造反啊。所以照我说啊,不如就开个擂台吧!”赵大明猜那韩山童只怕是武艺平平,故意出此言炒热气氛。 群雄只要有戏看,当然鼓掌叫好。 “着啊!理当如此,赢者称王,大家都听他一个人的号令。”鹰爪帮帮主附和道,他虽自知不敌七索,却也有自信打败韩山童风光一下。 “是,武功高点大伙才能服气,最差,也得摆张桌子较量腕力吧!”天生神力的铁腕帮帮主哈哈大笑,看来并非有意角逐这位子,只是想露个脸。 韩林儿微笑,并不生气,显然此番也是有备而来。 他看着七索。 “看来大家都言之有理,弥勒转世是一定要的,武林盟主也自是要选的,擂台当然也是非摆不可,不如请韩山童韩老人家亲自到场比划比划,来个比武招亲。”七索抓着头说,群雄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韩林儿心中叹气,脸色不变。 醍醐莞尔,大步踏前,云袖飘动,群雄俱感一阵清风扑面。 “久闻太极老弟甚喜乱用成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眼下就只贵帮前帮主与太极老弟亲战过那不杀贼人,如今前帮主只剩张嘴,还请太极老弟评判评判,不知是那不杀的武功高些,还是在下的功夫高点?”醍醐笑笑,却笑得令人背脊发冷。 醍醐伸出手,一只雪白得发亮的纤纤玉手。 “好娘气的手!”赵大明哼哼两声。 “我家韩主教的武功高在下十倍,百倍,千倍,端的是千变万化,还请太极老弟指教指教。”醍醐话说得漂亮,捧足了韩山童,即使自己比武落败,也无损韩山童的地位。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六(6) 江湖上都知醍醐武功高强,却一直没有人见过醍醐杀人的手段,算是出手诡秘的一号人物,此番亲眼见识,无不兴奋。 而醍醐伸出手,在群雄看来显然是要与七索手握住手,毫无机巧地较量内力。 但谁也不知,醍醐在整条手臂上都涂满了致命的缓性毒药雪腐蓝,若是给沾上,七日便 会无端暴毙,尸体却验不出所以然。七索若是七日后身亡,谁也想不到会是今日交手之祸。 但醍醐却不知道,以七索此时此刻厉害无比的内功,连镇魔指真气都能轻松化解,这雪腐蓝又岂能奏效? 七索看着醍醐这只手,心中对他出言污辱赵大明感到有气,但脸上不动声色。 “依我看你还不赖,虽然大概只有赵大哥那一条大粪的程度,但以后好好努力练功,用功读书认字,必定可以超过你家老爷,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七索拍拍醍醐的肩膀,好像在勉励后生晚辈似的。 醍醐的笑容凝结。 这真是莫大耻辱,一股怒气隐隐要发。 七索何尝不知?自从刺王后,七索便试图将降龙十八掌里那无与伦比的纯阳之力,运用在太极拳的转圆之劲上。原本这是极为艰巨的武学工程,但七索浑不知道他身上载负着少林第一奇功《易筋经》赐予的奇经八脉,竟让这个奇迹开始发生。 面对醍醐,他没有畏惧的理由。 坐在梁上的红中也毫不紧张,她想,那醍醐若来个大怒动手,她们家七索也不介意拿他试练新招。 两人一怒一笑,比斗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醍醐暗运内息,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冰气,却讶异冰气被七索身上莫以名状的阳刚之气给温和地包住、消融,连围观最近的群雄也感觉不到一丝冰寒。 “各位请听小弟一言。”重八突然走到七索旁,躬身请求发言。 “说说无妨。”七索摊手。 “这武林盟主之事何等重要,原是要从长计议的,但大事在即,又是刻不容缓。依小的看,这天命归谁还不可知,但武林盟主这位子并非武功第一者能居之,实话说,我丐帮新任帮主太极或许是现场武功最强的人物,但若那不杀来到,在擂台上胜过了我帮帮主,难道大家就奉他为主吗?”重八说得有理,群雄纷纷点头称是。 “那便如何?”韩林儿问,想看看这个升迁飞快的内鬼有何良策。 “论人数,白莲教乃是江湖中第一大帮,如此基业在短短几年间便已稳固如斯,成就自是不凡,足见韩主教运筹帷幄、招贤纳才之明,兼之白莲教暗中练兵已久,我丐帮却适逢新旧交接,声势未逮,依我之言,这武林盟主自是韩主教担任,领导红巾军,而我太极帮主武功超凡,单枪匹马刺王,勇猛绝伦无可异议,可任副盟主统领江湖侠义之士,与白莲教一明一暗,携手抗元。”重八身在丐帮却出此言,虽然说得掷地有声,却教群雄目瞪口呆。 赵大明傻眼,摸不着头绪,只是看着七索。 “好啊,重八你这臭小子倒也言之有理,就这么办,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大伙一致卷起袖子对外,韩教主为盟主,我担任副手,齐心合力,驱逐鞑虏。”七索依照与重八先前的推演朗声道,爽快到几乎没有一丝考虑。 韩林儿愣住,旋即笑逐颜开。 丐帮上下虽然无不错愕,却也心折新帮主的泱泱大度。 群雄虽没好戏可看,倒也对这样的决定无话可说,当然也没人胆敢上前与七索来个一较长短,只有热烈拍手通过。 只有赵大明一人闷声不乐,心中干骂无聊。 而醍醐也是忿恨在心,一言不发。 “为举大事,太极兄如此谦让,直教小弟拜服,在此一邀太极兄下个月十五亲至我白莲本家一聚,与家父商议起义大事,白莲丐帮从此不分彼此。”韩林儿躬身相邀,心中对重八的才干评价又更高了。 “那是当然。”七索点头答允。 群雄欢声雷动,汉人给蒙古朝廷欺压久了,无不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韩林儿一行人目的轻而易举达到,个个堆满笑颜,席地而坐与群雄共饮百坛好酒。只有醍醐始终阴恻恻瞪视七索,心中暗许有朝一日,必要七索死在他的苗疆绝学追魂夺魄手下。 好酒连坛,笑声豪爽。 七索瞥眼看着重八,重八微笑示意。 大气之人,这一棋又下赢了。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七(1) 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醉太平》小令) 至正十一年,天下即将大乱。 无数农民受不了苛税穷荒,纷纷扛起锄头造反,各地都有零星起义,但农民仓促成军毫 无组织,一下子便给朝廷派大军敉平,真正的大潮还在后头。 北红巾军系统结盟如云,以颍州为总根据地,邻近的徐州为辅,只要韩山童一声令下,便有十万受过训练的香军大举义旗,若能起步成功,必能吸引到大批农民加入,再添虎翼。 另一方面,徐寿辉统领的五万南红巾军也已随时准备发难,与北方红巾军分庭抗礼,而北红巾军与丐帮结盟的消息传到了徐寿辉的耳里,自不是滋味。 尤其那丐帮帮主太极,曾经在一年半前出手挫得牛饮山上的南红巾军大败溃散,到底是看他徐寿辉哪一点不顺眼,徐寿辉就是无法理解。 一直到韩山童与太极合作担任武林盟主、副盟主后,徐寿辉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这不明摆着说红巾军的共主不是他,而是韩山童吗? 徐寿辉整天焦躁不安,老想着抢先发难讨元,取得反抗军的正统。 但他的心腹陈友谅却并不以为然。 那陈友谅也就是在牛饮山上被七索差点打成残废的那个白面书生,某日在军事会议上主张,不如先等北方红巾军发难,吸引住大部分朝廷正规军的兵力,他们便可以势如破竹的速度席卷南方诸州,然后一举称王。 此言正投徐寿辉所好,当下连国号都想好了,名天完,即在“大”字上加一横,在“元”字上加一个宝盖头,意思是压倒大元。 但徐寿辉的妒意如炽热的火,远远烧过他的野心。 ******************** 颍州,五月。 通往位于山谷底白鹿庄的七条路,都是幽静的羊肠小径。 这行人走的路行经山谷的斜面,这座山谷为一整片山毛榉所覆盖,越往谷里去,风景便越是清幽。 渐渐地,路越来越窄,巨大的树木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使得大白天的竟有种日落黄昏的错觉。更远处是几排黑压压的山毛榉,树下的草木也已从筱竹转变为山蕨。 “好个白莲教,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秘,住得也乱神秘的!”赵大明的声音。 “喂,你大可不必跟着我们去白鹿庄啊,这样摇摇晃晃的,光用看的头都晕了,你不会被摇到想吐吗?”七索携着红中的手,看着前面的竹轿。 “整天瞎躺着,简直索然无味,不跟着你们这些兔崽子出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大人物间的对话,闷都闷死啦!”竹轿子上传来爽朗的大笑声,赵大明坐在上头好不惬意,嘴里还叼着个酒壶。 抬轿穿越树林的,是重八、徐达、常遇春,以及八袋弟子汤和,走在最前头领路的,自是邀约七索等人与会的韩林儿,几名白莲教好手亦步亦趋跟在韩林儿身旁,其中两名七索认了出来,也是在少林寺里见过的。 韩山童猜忌心重,原本除了白莲教几名心腹外,白鹿庄位在哪里韩山童可是保密到家,连当初建造此座庄园的两百个工人都给杀死,埋在山涧里,要不是跟着七索,重八这样安插在各帮派的内鬼等级,根本就无缘踏入。 但大事在即,白莲教结交各门各派可不能一直让韩山童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这两个月出入的人才多了起来,而韩山童最信任的刘福通、杜遵道干脆将两个千人前锋营拉到山谷进行军事训练,也有保护本家的意味。 好不容易走到了谷底,终于见到了神秘的白鹿庄。 巨大厚实的墙,沉重的门,占地百顷的山中宫殿。 两千名训练有素的香军在庄园外扎营休息,不敢入内,附近树上悬着几只大蜂窝,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远处旋律怪异的笛声,正是几名神秘的蜂笛手正练习着指挥蜂群。 那醍醐依然睡躺在偌大的屋顶上,听见了众人的脚步声,细辨出其中一人乃是七索,发出了一声有如沐浴清风般的冷笑。 这世界上有些人,一举一动都令人感到高贵。 杀人时有如仙人泼墨,吃饭时有如贵妃尝荔。 醍醐这一声冷笑何其优雅,谁听了都会自惭形秽。 “阴阳怪气。”七索却简单说了一句,醍醐看着浮云的脸居然僵住了。 “怎么这样说人家?”红中笑声有如银铃,十分好听。 “是这样的嘛,哪有大男人的手这么白,恶,哪有大男人整天在学太监阴不阴阳不阳的冷笑,恶。”七索与红中谈笑,竟完全没把醍醐看在眼底。 韩林儿也不以为意,他其实也不喜欢醍醐。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七(2) 尤其是醍醐杀人的方式。 推开门,进入五行八卦布阵的奇特穿廊,终于来到韩山童惯常下棋的凉亭。 这凉亭就位在醍醐所躺屋檐下方,屋檐高约一丈,若醍醐轻轻往下一落,就可以保护韩山童父子,可说是全庄最安全的地方。 凉亭全部以刀箭不穿的白云石打造,静立在一片水塘之中。水塘中莲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初萌嫩芽,空气中自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凉亭里已有几个客人,赵大明都识得,分别是几个还算过得去的帮会头领。 偌大的石桌子上摆了一副笔墨,一张刚刚挥毫而成的书法。 “太极帮主少年英雄,大明前帮主何其豪猛,很好,很好。”韩山童笑笑站起,他得知七索在英雄大会上一口赞成屈居副盟主,对他的印象大好。 韩山童身穿紫金色道袍,雍容华贵,相貌慈祥。 几人寒暄了几句,韩山童便邀七索一行人观赏他刚刚写好的书法。 “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字体饱满圆润,墨汁酣畅淋漓,的确是一手好字。而书法中幽燕之地指的是元大都,龙飞九五借用的是《周易》乾卦九五爻辞“飞龙在天,大人造也”,此卦乃大吉,意思是有大圣人出现。 字中之意昭然若揭,流露出韩山童对自己的迷恋。 赵大明不识字,七索解释了书法中的含意给赵大明听,赵大明一脸怪笑,正要出言讽刺,韩林儿赶紧唤来下人上菜,打断赵大明即将出口的讥讽之言。 众江湖领袖在凉亭里赏莲用饭,所用杯盘碗筷无一不是精品,菜色千变万化煞是好吃又好看,七索与红中这辈子都没见识过这么精致的餐点,两人嘻嘻哈哈,一路不断询问韩山童菜名,一脸啧啧称奇、大快朵颐的样子,竟没把这饭局看成是天下第一等英雄的聚会。 但众人见他俩天真烂漫,也只是莞尔,心中都有好感。 **************************** 用餐时的话题,自是围绕天下苍生。 韩山童一下子忧心忡忡,表示身系解救黎民百姓之苦的重责大任,实在让他往往食不知味,恨不得立刻挥军直捣大都身登九五;一下子又笑容可掬,煞有介事地分派将来朝廷的官位给在座豪杰,豪杰谦让推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拉锯,惹得被重八等人伺候吃饭的赵大明,笑得差点给鱼刺噎死。 “如今朝廷积弱不振,就只有一对察罕帖木尔父子还算是将才,其余什么阿速军、撤里不花的,通通都是无能之辈。”嵩山派掌门白眉道人试着转移话题。 “正是,朝廷打的仗少了,重兵都布在西域,留在中原会用兵的将领自然也少了,那对父子统领二十万大军守护京城,的确是个大患。”拜剑山庄的庄主雄霸点头称是。 “那察罕贴药膏什么的,是不是很会射箭那个?”七索嘴里咬着莲香鸡腿。 “太极兄你也识得?那察罕帖木尔的义子叫扩廓帖木尔,也叫王保保,是个厉害角色,百步穿杨,内功不凡。不瞒你说,在下这只臂膀就是低估了来箭劲道,给他一箭废了。”祁连山火掌门帮主彭大说,摸着自己垂下的左手,话中对王保保并无诋毁之意,输得心服口服。 “据说王保保习练的,是我苗疆的野呼喊功夫,十分了得。”南苗五毒派女掌门沈樱樱说道。 “嗯,当时他一连发了好几十枝箭,震得我手中铁盾呜啦啦的响个不停,酸都酸死了,要不是有他的箭挡着,那几百枝软啪啪的箭又算什么,早就干了狗皇帝的头回来啦!这就叫欲速则不达。”七索回忆,为红中夹了一大块柠檬鲟鱼肉。 这话题有趣,众英雄于是兴高采烈询问七索当天刺王的经过。 七索当然省略了重八建议那部分,只说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没事干,便拎着一面大铁盾跑去热河猎场谋刺皇帝,并把如何将杀气隐藏在大老虎身旁,如何接住王保保两枝铁箭,如何在漫天雨箭下步步逼近皇帝,如何大吼震慑数百铁骑等经过说了一遍,加上他惯常的加油添醋,说得活灵活现,各派掌门听得目瞪口呆。 只见韩山童脸色越来越僵,他被奉承惯了,很不习惯大家谈论的话题并非对他歌功颂德,却尽围绕在一个吃相难看的臭小子身上。 “他就是这样胡说八道,别理他。”红中发觉韩山童脸色有异,赶紧塞了一大块蹄髈在七索口中,油滑滑的,七索笑嘻嘻吃掉。 突然,七索眉头一皱,与赵大明对望一眼,赵大明也是神色有异。 “怎么?”沈樱樱问。 “刚刚有股杀气一掠而过,还有点别的声音。”七索不安道。 赵大明索性闭上眼睛,全力捕捉杀气的动向。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七(3) 但那身负杀气之人是个高手,他的气息已经融入空气中,再也无法捕捉。 “决计不可能。这两千大军合围在外,庄内又有醍醐在上以地听大法警戒,谁也别想偷偷混进来,各位还请放心。”韩林儿在父亲后面恭敬说道,而醍醐依然跷着脚,没有特别的动静。 却见群雄都顺着七索的目光,转而瞧向赵大明凝重的神情。 筷子都悬在半空中。 赵大明凝神,将全身的气化成无数细丝,朝着四面八方散射出去,有如巨大无形的蜘蛛网。 即使是天下最强的轻功,或是东瀛最好的忍者,都无法避开这绵密的气形蛛网。这种探索功夫比起醍醐的地听大法又深湛十倍,气形蛛网的大小端视行功者的内力而定,以赵大明的功力,大约能知晓十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 “七索。”赵大明睁开眼睛。 “嗯。”七索拉开衣袖,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这感觉。 “准备了。”赵大明在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原本松软的拳头竟紧捏了起来。 “嗯。”七索深呼吸,眼珠子看着凉亭上方。 十几个掌门人同时举头上望。 突然,以石头砌成的凉亭顶竟裂了开来! 石屑纷飞,大块崩落。 穿破石顶的,是一只比百年老树根还要粗糙的怪手! “好久,不见。” 不杀破顶而落,一掌夹杂无数石屑轰向七索,一腿踢向韩山童,乃是少林最基本的金刚罗汉拳架势。 那一脚被雄霸、白眉道人、沈樱樱联手化解,而七索一个见龙在田硬接下不杀此掌,身子为了消卸巨力,不由自主往后一弹。 “重八!”七索摔入莲花池前大叫了这么一声。 不等七索这一叫,重八早就第一时间想带着红中夺路出亭,徐达扛起赵大明,常遇春一招见龙在田将倾颓的石柱勉强震开,都想夺路逃走。 但不杀却已挡在石亭子前惟一的小径上,众人除了跳下池塘别无他法。 不。 集合众人之力,怎么不能与这魔头一战? 十几个掌门、帮主、庄主、岛主,个个都是江湖中一时之选,没道理泄气。 但他们的心底都在颤抖。 只因不杀一直没有出手的那只手,提着一张皮。 那张皮,黏着一个鼻子,两只眼珠,还有半张嘴。 是醍醐的脸。 “一招,就,这个,样子,了。” 不杀将那张脸拧碎,啪啪的爆浆声,血水溅落。 方才不杀无声无息,以地听大法无法知悉的棉絮般身形,悄悄靠近躺在屋檐上的醍醐,只一招龙爪手,杀气一瞬,醍醐的脸便被整把抓下,一声不吭丧命。一招都来不及还手。 不杀随后轻飘飘落下,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杀!你待怎样?”白眉道人大声喝道,手中拂尘护在胸前。 白眉心底极为不爽,不解为什么自己会被众人推到前面去。 不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达背上的赵大明,又看看池塘水里的…… 不见了。 七索消失了。 “躲起来了?”不杀面无表情,端详着水面。 白鹿庄外一阵骚动。 隐隐约约,在十里外似有成千上万的奔马声,气势惊人。 韩林儿紧张地挡在父亲前面,连他都听出这声音至少有三万人马正从山谷顶上包抄而下,必是朝廷得到了群雄聚会的信息,派大军来镇压! 韩林儿一转头,却见父亲没有丝毫惧色。 “天命在我,何须畏惧?本座乃是诸佛光明之王转生,胜于日月之明千万亿倍,又号无量寿佛,你何等妖魔小丑胆敢在本座前装模作样,还不快快退下?”韩山童慈蔼笑道,云袖飘飘,仙步向前。 群雄惊骇不已,韩山童要不是疯了,就是真有深不可测的武功。 不杀没有理会韩山童,却只是看着水面。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身上光明之所照,无央数天下……”韩山童见不杀不睬自己,慈祥地伸手拍拍不杀的肩膀。 不杀的眼睛还是看着水面,只是他的手不耐地动了动。 “父亲!” 韩林儿大叫,韩山童的脸正看着自己微笑,可他的背却是面向众人的。 “我乃……”韩山童笑得很慈祥,却留下一句比死还要愚蠢的遗言。 ********************** 这位转世弥勒身子斜斜倒下,五毒教沈樱樱甚至惊呼了起来。 白鹿庄外闹哄哄的一片,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 “哪来这么多敌人!快结阵!” “好强的箭!是王保保!王保保亲自带兵!”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七(4) “快叫蜂笛手!还不快叫蜂笛手!” 守在庄外的红巾军喊得凄厉,情势十分危急,重八等人已听清楚外头两千人都在大吼元军来袭,第一波攻势足足有万余人,现在靠着蜂笛手驱赶百万胡蜂从敌后牵制,两千香军才勉强抵御得住。 很不妙。 韩林儿与重八还没来得及思考是谁通风报信,却也不知如何解这眼前危厄。 因为这个危厄绝非智可取,只能用血换路。 “主教!鞑子来袭!”刘福通率领几百个士兵冲进庄子,却见崩塌的石亭子,挡着众人的不杀,以及惨死倒地的韩山童。 刘福通惊骇莫名,无法言语。 “把这秃驴砍倒!”韩林儿大叫,群雄摆开架势,准备趁乱合力打开一条血路。 刘福通身后士兵冲过曲曲折折的池上小道,准备从另一端乱刀砍死不杀,却见不杀双手各拾起一块破石,灌劲而掷,有如两颗炮弹般将冲将过来的士兵砸个稀烂,破石混着血块纷飞四处,刘福通吓得飞快后逃。 “谁,也别想,逃。”不杀才说完,水底便爆出一股水柱。 水柱喷向不杀,不杀一拳劈裂,水花四溅,视线受阻。 一条湿透的人影赫然出现在不杀背后,半空中。 “神龙摆尾!”七索回身飞踢。 这一踢毫无巧妙,却如一条粗大木柱撞来! 不杀头也不回,左手在侧下连弹两下一指禅,消去七索这一踢的劲道。 七索并不气馁,只因他无论如何都要为群雄抢开一条血路。红中。 七索使出浑身解数,拳脚飞快奔驰,一招换过一招,绝不重复,不杀面无表情,招招后发先至,将七索的所有拳路克得死死的,七索听劲,知道不杀还没使出全力。 白眉道人等见状也跟着出手,各展生平最强技艺,将不杀围在中间,不杀以一斗十四,居然不落下风,龙爪手带起的劲风越来越急,空气中都是沉闷的轻嘶爆响。 离开石亭的小道被凄厉的掌风脚影堵塞,就连站在附近也感到呼吸困难,重八等武功低微的人无处可逃,想干脆跳下池塘游开。 不杀发现众人之意,竟一爪快速绝伦地抓下雄霸血淋淋的左手,向赵大明飞掷过来。 被不杀的内力裹住,雄霸的左手成了沉重破空的小炮弹。 “不好!”重八暗叫,只见常遇春双掌拍出,徐达飞脚一踢,才将雄霸的左手勉强挡开。 赵大明大笑:“死秃子忒也小气,到现在还忘不了我那热粪之仇!” 不杀心头火起,浑身燥热。 是了,就是那家伙。 或许他还能给我点不一样的感觉。 不杀杀气陡盛,体内真气如炽红的铁块在穴道里挤压成铁汁,一掌推出,五个劳什子掌门吐血落水。 不杀有如大鹏鸟倒跃在空中,左掌成缩,右掌化爪,赵大明等人全笼罩在不杀的丈许爪劲中。 余下的群雄趁着不杀倒跃,竟不顾廉耻地往庄内逃逸,撞得七索一时无法冲回破碎倒塌的石亭子抢救。 “死!”不杀一爪将至,徐达的神龙摆尾、常遇春的见龙在田、红中的峨眉双剑全都直攻不杀面门,却一齐被高涨的刚强气劲给震开。 来不及闪开的重八挡在赵大明前,被气劲压得无法动弹,只得闭目就死。 “重八闪开!”赵大明哈哈一笑,竟鼓起力气推开重八,用最后的内力喷出一口狂猛浓痰,浓痰削破不杀的气盾,直冲不杀面门。 不杀的手血淋淋穿过了赵大明的胸口。 赵大明两眼圆睁,就这么挂在不杀手上,嘴角兀自扬起,表情十分痛快。 “大明兄……”已挡在众人面前的七索一愣。 不杀的手慢慢拉出赵大明的身躯,有如风干橘子皮的脸却流下一注鲜红的血液。他的左眼在出手的瞬间,竟被赵大明激射出的浓痰射瞎,模样如厉鬼。 即使如此,不杀还是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 赵大明闭上眼睛,身上的气息消失了。 七索怒不可遏,看着不杀,浑身真气暴涨。 “不杀,你可知道赵大明的手接在我身上。”七索捏紧拳头。 不杀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跟半年前的七索判若两人。 的确,《易筋经》就是如此神妙的东西。 老天也挑选了这个人,说不定,就是为了毁掉杀虐无数的自己。 再加上那再三羞辱自己的人的双手。 有趣……应该会很有趣吧? “重八,夺一条路走。”七索踏前一步,不杀感觉到地面一震。 ****************************** 庄外的刀剑相击声渐渐少了,呼喝声也渐渐歇止。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七(5) 漫天火箭从四面八方射向白鹿庄,顷刻间将屋顶化成滔天热焰。 黑烟四起,可以听见巨炮将高大的庄墙轰落一角的巨响。 七索的眼睛稍稍一瞥。 熊熊火光映在红中的脸上,更显娇媚。 真美。 红中替自己紧张的模样,叫人好想拥她在怀里。 “再见了,红中。”七索在心底说道。 一个踏步,全力相倾的见龙在田! 不杀一拳击出,砰的一声,两人都往后倒退两步,却见七索毫不浪费时间,弓身弹起,毫无矫揉造作的少林金刚罗汉拳打出,招招都不防守,只是快速绝伦地抢攻。 七索气滞不转,拳打极刚,与不杀硬碰硬的结果,自然在每一次交击中都受了内伤,但七索越伤越进,偶尔一招将真气催到顶峰的见龙在田,震得不杀无暇他顾。不杀虽然知道七索这种打法的用意,仍被七索张牙舞爪的打法给步步逼退。 步步逼退,便让出一条大路。 重八与韩林儿一行人快速抢道冲出,而七索也一路逼得不杀战到白鹿庄偌大的大厅中,闷浊的热气烤得两人眉毛都烧卷了起来。 大厅屋顶大火,几片砖瓦随火塌陷下来,粗大的梁柱也给炮弹击断了两根,整间大厅几乎随时都可能倒塌。 众人已经顺利逃离不杀的追命范围,跑得越来越远。 “想,得,美。”不杀踢起一张大理石椅,椅子的势道如箭,射向殿后的徐达背心。 “你才是!”七索斜身一劈,大理石椅破散。 不杀趁着七索这一抢救,凌空弹指,气箭射向七索胁下,七索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不杀致命一拳穿过着火的屏风,便要朝七索顶心劈落,悬在大厅上头的梁柱正好抵受不住大火坠落,阻得不杀身形一滞,让七索鲤鱼打滚逃开。 七索喘气,看着不杀。 七索内息翻腾,有如一桶滚水不断蒸煮着丹田,十分难受。 刚刚为众人抢道的一轮猛攻,已经让七索真气大损,刚刚又受了铁棍般飞来的气指一震,要不是无意修炼过《易筋经》,此刻早就内伤而死。 这白鹿庄已经彻底陷入大火,浓烟如黑色龙卷风,只要吸得一口便要呛上半天,但那漫天火箭竟然兀自不停,如黑压压蝗虫般将整片天空遮盖大半,顷刻便将十几座房子钉成马蜂窝。 王保保率领的元军有备而来,勇猛精悍,打算将整个白莲教连根拔起。 胡蜂畏火惧烟,这次已不能期待蜂笛手的奇袭救援。 “你,还是,不行。”不杀的声音如铁器尖锐地高速摩擦,真气爆发。 浓烟中,四周摇晃的大火突然静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整把抓住。 然后放开,大火烧得更加猛烈。 在刚刚那一刻,不杀已然将功力催到最顶点。 对他来说,虽然已经丧失了一只眼睛,可是真正的杀着现在才开始。 没有比在这种情势,在这种火海里,跟这么一个怪物死斗,更令人泄气的事了。 但七索并不担心自己,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红中是否能在元军重围下,杀开一条路,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 所以,当不杀的拳头穿过重重烈火来到七索的胸膛前,七索只是像个笨蛋乡下人般,大梦初醒,咦了一声。 不杀这锐不可当的一拳,就在七索漫不经心这一声中,滴溜溜地滑开。 不止不杀感到略微迷惑,连七索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的手正托着不杀铁一般沉重的身子,然后一个翻转,几乎将不杀摔在地上。 “借力使力,引进落空。”七索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不杀不以为意,龙爪手吐出,四周火焰飞起,一起卷向七索。 七索靠着乡下人的无知,猛一振奋精神,以残余的真气运起刚柔并济的太极拳,再度化解不杀这一连串可怕的龙爪手。 双脚踏圆,左手阴,右手阳,七索双掌之劲带着身子翻飞,有如一只随不杀攻势旋转的大陀螺。 大火吞吐不已,浓烟遮蔽住两人的视线,七索索性闭上眼睛,在灼热的黑暗中听劲与斗。心无旁骛,不存胜负之念,七索已将自己当成将死之人。 不杀的真气铿锵鸣放,拳脚招式虽然刚猛无俦,却是招招分明。不杀踢起的几团烫红砖泥,也被七索的太极劲给卷开。 不杀在暖风岗明明见过这武功的,此时却久攻不下,心下隐隐成怒。有时身子还被七索的怪劲一带,几乎就要脚步不稳,连周围的火风都成了自己的敌人似的,被七索的掌风带到自己身上,黑色道袍几乎都成了破碎灰蝶。 “如此,奇怪!”不杀龙爪手一变,转为大开大阖的般若掌,又转为刁钻小巧的无相拳,但七索就是能在咫尺之间避开攻击,甚至还用奇怪的陀螺姿势缠黏住自己,想让自己摔倒。 少林寺第八铜人十七(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