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答。 “你还在杭州吗?我听你单位同事说你辞职了!” “你怎么知道我单位电话?”我不想过早的牵扯被人陷害的问题,所以,我有意避开辞职这个话题。她的话语中藏有掩饰不住的惊喜,我不忍心刺激她,或者伤害她。 “有《模特》啊!你的《模特》我每期都买!”她开心地说。 “所以你就编个瞎话儿说有急事儿,让我给你打电话?” “不是啊!人家关心你嘛!”可能我说话的口气过于生硬,她有些紧张。 “咱俩认识多久了?”我问。 “差3个月零5天正好两年!”她记得非常清楚。其实,说实话,我根本不记得。我只是觉得她说的差不多。 “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为什么非得跟我通电话?” “你!人家想听你说话嘛!”她有些生气。 “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呢,呵呵,最近有点忙,所以没顾得上网络这块儿!”我强迫自己转换口气,尽量表现得开心一点儿。 “嘿嘿,你最坏了,就知道欺负我!”她转怒为乐。 “发生什么事儿了?为什么非得让我给你打电话?” “就是想你喽!” “这么简单?!那你还说是急事儿?” “那当然了,我想你就是最大最大最大的事儿,天塌下来也没这个大!” “呵呵!你比刚认识的时候还调皮!小心我打你屁股!” “你敢!我有铁裤衩!不怕!” “哈哈哈哈……”强忍不住,我“扑哧”一声笑出音儿来,她一听,也笑了。 “上网聊吧!”我说,“从今天开始,我有很多时间陪你聊,想什么时候开始聊就什么时候开始,想聊到什么时候就聊到什么时候!” “这么好?嘿嘿,好吧!老地方!看谁快!” 44 我的modem卡是内置的,所以,等的时间要长一些。 我到的时候,她还没到。 我换好名字,点上一根烟,静静地等她。 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突然。马上就快两年了。为什么前面两年我从未想过要跟她见面或者通电话呢?这是个问题。我一时找不到答案。 喂!我早就来了,傻愣什么呢? 有人跟我说话。言? 第二层皮:你换名字了?怎么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你没到呢!要不要我也换一个? 言:好啊!:) 衣峰:用这个吧!其实我这名字不像真名,肯定好多人以为我这是瞎编的。 言:那倒是! 衣峰:你为什么不用造型师了?那名字不是很好么?再说,名字只是一个符号。 言:连你都改变不了还算什么造型师啊! 衣峰:改变我?为什么? 言:让你开心啊!我知道你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你表面上假装不说,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你不如以前开心了,这就是证据! 衣峰:我是你的犯人?呵呵,你很敏感,但你不是法官。 言:为什么?不是法官就不能判断是非曲直真假对错吗? 衣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真正的法官会按法律办事儿。但是千万别忘了,并不是每个法官断定的事实都是确凿无误的。很多时候,我们只是被证据蒙蔽,其实证据只是用来定罪的工具,它是帮凶! 言:我听不懂。 衣峰:没事儿,我给你讲讲最近发生的事儿。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我还是像从前那样,不做任何保留,全部如实告诉你。 …… 足足两个多小时,你来我往,一问一答,终于讲完了所有我能转化成文字的事情和感想。打字打得我很累。我疲惫地倚在椅子靠背上,等她说话。 她好半天都没吱声。 聊天室的屏幕像块破布,一尺一尺地往上撕扯我的思想。我突然感觉内心巨大的隐痛。我像个绝望的病人,捂着被人拿刀捅破的伤口,看那些龌龊的有生之年随血涌出来,如尘土一般飞扬。 言:我想说实话。 衣峰:这是老规矩! 言:我觉得有两个原因。一,你处事不经,不懂得应付外界诱惑,不知道自我保护,所以,这是咎由自取。二,社会原因。 衣峰:你说的没错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我自己身上。对了,刚才忘了告诉你,给你打电话之前,我跟一个女人做爱未遂。 言:不是孟瞳灵,那是谁? 衣峰:就是接你电话的那个女人。你让她当面亲自告诉我你有急事儿找我的那个。 言:…… 衣峰:你生气了?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可耻? 言:我爱你! 衣峰:…… 言:我爱你!我想问你,你摆脱不了女人的诱惑吗? 衣峰:不是!她们都是自愿的! 言:你不懂拒绝吗?凡是别人给的你都会要吗? 衣峰:那倒不是! 言:我爱你!我想改变你! 衣峰:你觉得我还有救? 言:我只知道我爱你,其他的事情我不管,我要对自己的感情负责,我不能欺骗你,那样对你对我都是一种伤害。 衣峰:你没骗我。 言:可以为我做件事吗?只要一件! 衣峰:说! 言:你先答应!如果你觉得我们相处的还算快乐的话,我希望你先答应。我不会为难你,我为你好,也为我自己(我也自私)。 衣峰:好的,我答应你!为了你的自私!呵呵! 言:我是严肃的! 衣峰:我知道,你说吧!我一定做到! 言:从今以后,除了我,不许再碰别的女人! 衣峰:你?! 言:你已经答应了!放心,我不会逼你,你可以反悔。我先下了。等你想好了,给我电话。我等你!!! 45 陈言马上又给我写了mail.标题是:我知道自己不是很漂亮,但我善良。 她在信中说了对我的感觉,说她知道我是可以改变的,而且为了她,我肯定乐意改变,因为她是真诚的。 她还说,虽然没见过我,但她知道我是可以相信并且依靠的。 她随信寄来她的照片,生活照,有在日本的,有在T城的,差不多20多张,几乎装满了我的hotmail.不否认,她一直都很谦虚。 照片上的她,很漂亮,不像她说的那样。至于她的善良,我毫不怀疑,我跟她认识了将近两年,感觉上,彼此之间从没说过一句谎话,至少我从没说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完她的mail之后竟会毫不犹豫地拨通她的手提电话。 肯定不是因为她的长相。我非常清楚,我虽然花哨,但还不至于肤浅到那种程度。 “我想好了!”我说,“我先答应你一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碰其他的女人,我保证做到!” “另一半呢?”她问。 “我不能伤害你!”我说,“我还是那句话,你的爱太重,我怕轻薄你!别逼我承诺,我给不了你太多,我只能答应你,为你洁身自爱!从现在开始!” “我感觉自己像个狠心的刽子手!” “不!你为我好,我明白!” “我爱你!真的!”她的声音非常哀怨,方才的愉悦不知何时突然停顿,突然换成了如此柔软的调子。 “给我时间”,我说,“等答应你的这一半做好之后,我会回来答应另一半儿!” “嗯!我等你!我是你一个人的。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我一个人的。在我心里,这是永远不变的事实!” “我会努力的!” 刹那间,鼻头涌上一股酸涩的液体,我感觉心口痛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相信你!” 46 已经是冬天,我终于决定离开。 这座生活了5年的曾经带给我希望也带给我绝望的美丽的南方城市,即将从我的脑中撤走。 我跟光哥见了最后一面,短短的十几分钟,并未多谈。 临出门,光哥搂搂我的肩膀说,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他都是我在杭州最好的朋友。他说他不挽留,正如他不过分热情。 他说他只希望我们都能平平淡淡地真实地活着,坦然地面对生活中所要遭遇的一切是非和对错。 我并没告诉其他人我的行踪,除了陈言。 我已经与她约定,在我纷乱的心情完全沉淀之后,去T城,与她相见。 我花两天时间打好行囊。 把能扔的全都扔掉,把最后剩下的浓缩成一只小小的皮箱,协同一捆重重的油画,一起拉到火车站,寄存起来。 我想在最后的时间见见徐允还有老牛。 我分别给他们打了电话。 徐允说我走的那天她会去送我。老牛说现在的心情不好,正在温州老家养精蓄锐,让我再回杭州的时候,记得找他。 我知道一切全都结束了,不该延续的也都收场了。 我去电报大楼办了拆机手续,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准备在即将离去的前几个小时去趟西湖。 尚未结冰的湖面清闲了许多,也干净了许多,过往的游人并不太多,三三两两的几个小贩仍在吆喝,也不管有没有人理睬。 我沿着苏堤一直走回到白堤,我好像疯了一般,机械地迈动双腿,我似乎想在最后的几个时辰把这里清净的风景踩个稀八烂。但我知道我不能,我想,我至少得留下这滩水,再留下一条船,待我万一不小心泯灭人性,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的时候,还可以回到这里,像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们一样,瞅准那些外地游客的钱包,为他们导游,靠这片庸俗的风景悠然地活下去。 呵呵,我好像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在水上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玩到了一个泥坑里。 真他妈叫人绝望!幸亏老子马上就要离开。 “你懂杭州话吗?”那个卖报纸的老头把剩下的最后一份《钱江潮》给我,问我。 “我操乃妈了个逼!”我把报纸揉了揉扔进湖里,朝水上吐了口痰,跟老头说,“刚才这句是山东话。你妈妈个舍逼,你个落儿,这才是杭州话”。 “对对对!”老头说,“来杭州几年了?” “早他妈忘了!”我说,“我得走了。呵呵!我他妈的从今天开始滚出杭州!哈哈!”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直奔火车站。 47 太阳已经退到了远处的那座危楼后面。 这个他妈的火红火红的皮球明天挂起来的时候,肚子肯定撑得饱饱的,我想,老子就不信生活总是干巴巴的。 按照先前约好的,我在人群拥挤的2号售票口找到了徐允。 徐允跟我去取行李。 看到我的那捆油画,她吃惊得半天合不上嘴。 “醒醒!”我说,“还剩最后10分钟,有没有要说的?没有我可就进去了!” 徐允回过神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说,“这是你的,带在身上,我希望你能在这个跌倒的地方站起来!” “如果站不起来呢?”我笑笑。 “别闹了!”徐允说,“我不会看错人的!” “好吧!希望不会让你失望!”我把名片收好,伸出手来,“握个手吧!同事一场,没什么别的好留,留个团结吧!” 徐允的手很热。 “拥抱一个?”她问,我摇摇头,“这么见外?”她说。 “不是!我答应了一个女孩儿,从现在开始,决不与别的女人有染!” 徐允有些意外,“这也算?” “那当然!”我说,“现在才发现,答应别人其实蛮累的!” “那怎么办?” “忍着呗!”我说,“谁叫幸福总是痒痒的呢!好了,快没时间了,我得走了,再见吧!” “再见!” 上车之后,我在吸烟处抽了根烟。在火车启动之前,掏出刚才徐允给我的名片,看了看,把“一狼”在眼前晃了晃,然后,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扔出窗外。 去死吧,模特!老子从此与你两不相干!D: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48 到达那座有海的城市,已是次日下午。 我并没有直接回家,相反,我照先前那样,把行李寄存,暂时住进了酒店。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我想,虽然我是这座城市的亲生儿子,但此刻,我却成了它的叛徒。 我在海边走了很久很久。从栈桥西边,一直走到中山公园。 我在太阳落山之前,重又折了回去,在沙滩上坐着,看他们放风筝,吹着海风,听童年的哨音。 这里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曾经来过的人去了,大批陌生的人又来了。我不知道我是曾经来过的人还是已经成了陌生的人,我只是这里长大的一个崽子,离开之后,在别的地方受了挫折,折了想飞的欲望,然后,又落回到这里…… “爸爸,海水为什么要退潮?”坐我旁边不远处的一对父女的对话打断了我。 “因为海水要回家!”爸爸轻声地说。 “那海的家在哪里?” “在……”爸爸注意到我,无奈地笑笑。 “海的家在每一个热爱生活的好孩子的心里!”我坐过去,对她说。 “我是好孩子,大海在我的心里吗?”小女孩儿甜甜的声音转向我,脸上写满了无数好奇和疑问,只是,双眼空洞而无神。 “是啊!”我说,“你喜欢大海么?” “喜欢!”小女孩儿说,“可是我看不见它!” “先天性!”爸爸指指眼睛,摇摇头对我说。 “爸爸,海是什么颜色?” “蓝色!”爸爸说,“你听!你能听到海是蓝色的!” “治过么?”我问,“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 “嗯!”爸爸点点头,“这次来青岛就是治疗。” “爸爸,我听不到!”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等等!”我说,说着,起身快步跑向旁边卖贝壳的工艺品小店。 待我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只大大的空心海螺。 “你听!”我说,我对着海螺轻轻吹出海鸣的声音。 “爸爸,爸爸,我听到了,听到了,海是蓝色的,海真是蓝色的!”小女孩儿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拍着小手儿,欢呼起来。 爸爸感激地给我一个笑容。 “送给你”,我说,“这样你就可以天天听到海了!” 小女孩儿高兴地接过海螺,侧着风,对在耳朵上。 “快谢谢叔叔!”爸爸说。 “谢谢你,叔叔!” “不客气!”我说,“来!叔叔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好啊!”小女孩儿挣脱爸爸的怀抱,坐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我说,“海里有条美丽的美人鱼,她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她们很幸福很幸福地生活在水里,无忧无虑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但是呢,有一天,有个狠心的渔夫驾船出海,他不停地撒网撒网,突然,一不小心,捕到了美人鱼的爸爸和妈妈。后来呢,这个渔夫把她们带到了岸上。再后来呢,小美人鱼想念爸爸妈妈,就哭啊哭啊,一直哭肿了眼睛。眼睛肿了,她就看不见了。但是,她还是非常非常想念爸爸妈妈,没办法,她便找到海龙王,让龙王送她上岸去找爸爸妈妈。开始的时候,龙王不答应,可是,后来呢,龙王被小美人鱼感动了,于是,他就规定每天涨一次潮,送小美人鱼到岸边找妈妈,等那个狠心的渔夫出海的时候再退潮,把小美人鱼接回去……” “小美人鱼后来找到爸爸妈妈了吗?”小女孩儿问。 “等你眼睛能看到了,她就找到了!”我说,“你希望小美人鱼找到爸爸妈妈么?”我又问。 “嗯!”小女孩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定会找到的”,我说,“你的眼睛也一定会治好!” “爸爸!”小女孩儿转向爸爸,“叔叔说我的眼睛一定会治好!” “一定会好!”爸爸肯定地说。 “咱们该走了”,爸爸拉起小女孩儿的手,“跟叔叔说再见!” “再见,叔叔!” “再见,小美人鱼!” “谢谢你!”爸爸伸出手来跟我握手。 “不客气!”我说。 我看着他们一高一矮有说有笑地消失在夕阳里,在暮色的黄昏下,我还看到他们的背影被某些东西拉得很长很长…… 我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沙子。 沙滩上像我一样坐着的人们开始散去,小商小贩开始收摊,零零碎碎的那些吃过饭的人民,开始腆着解决了温饱问题的清闲的肚子,悠然地漫步在微凉的清寒中。 海浪阵阵袭来,我快步踏上岸边围堤。 我在围堤上眺望。 我突然发现,海水深沉而厚实,说实话,并不怎么蓝。 49 我被正午的太阳叫醒。 我穿衣开门,叫宾馆的服务生进来打扫卫生。 我像几年前在家的时候一样,迎着下午2、3点钟的太阳,去了火车站旁靠近海边的那间麦当劳。 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我习惯坐着同样的位子吃同样的汉堡。 能望见海的二楼,从东边数第三个靠窗的位子,曾是我的童年雅座。而来自美国的麦香鱼,那是我最好的口福,我的最爱。 其实说,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前后不搭调的人。昨天刚给一个小女孩儿讲了一个关于美人鱼的故事,今天就吃着鱼的尸体,开心地喝上了可乐。 还能说什么呢? 每个人,除了和尚、尼姑,在五谷杂粮之外,都是依靠吞食动物尸体长大的。这样说有些过分了。但是我觉得,“尸体”这个词非常准确。 我在静静的空气和单调的音乐里,一直坐到傍晚。 我一直看着海滩上的男女老少,三三两两,三五成群地与海戏耍。或者,海可能根本就不带他们玩儿。海只是说不出我们都能听懂的人话,而被单纯地误认为,它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默许。 …… 我就这样在无聊的遐想中度过了回到了青岛的第二个白天。 晚上我打算找个网吧。我想,不管怎么说,不管我还能不能活得像个人样,我都得保持与陈言的联系。 我已经答应她了。 我不能把心灵相通的那根线也给掐断了。 陈言的mail来自两天以前。那应该是我答应她半个请求之后的次日凌晨。 衣峰:我彻夜无眠。 心里非常兴奋。但不知道兴奋过后能否适应必然来临的平淡。 我会等你的。在T城冬天的阳光里,我会为你保留一颗温暖而纯洁的心,给你一份干干净净的心情,陪你一起等待。 马上就要圣诞了。马上就要到了。 嘿嘿,因为我的生日已经过了。想起来了把,哈哈!我不会怪你的。你最近心情不好。忘了就忘了吧。嘻嘻!开始内疚了吧!我知道你会的。没关系,我先谅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只要你记得我在等你就好了。 到青岛之后给我来个电话吧。 我知道这些天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搅你了…… 11月26日,她的生日。 我用网吧的公用电话给她打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忘了!”电话一通,我说。 “什么忘了?”她在电话那头明知故问地玩调皮,“哼!怎么补偿啊?嘿嘿,要不要现在送个蛋糕过来?” “没问题!”我说,“具体地址?给我半个小时,一定送到!” “真的?” “那当然”,我强调,“我可从来没骗过你!” “好!哼!我手机显示的是你在青岛的电话号码,我看你怎么办!”说完,她告诉了我她家的具体地址。 “那好,你就看我变魔术吧!”我说,“我先挂了,半个小时以后我再打过来!” “好的!”她说,“要是送不到,你等着瞧!哼!” 我给T城的114查询台去了个电话。不费任何周折,我轻而易举地要到了好利来总店的号码。 “请问现在还能帮我送个蛋糕么?”我问。 “对不起先生,还差10分钟9点,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一位声音非常柔软的小姐说,“我们这里一般都是先交费,后送货。” “不是!是这样的!”我说,“我现在在外地出差,差点儿忘了我未婚妻的生日,希望你能帮帮忙,真的!这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真的,求求你了,帮帮忙吧!” “那怎么付费呢?”小姐问。 一听有戏,我赶紧说,“蛋糕送过去我未婚妻会付你钱的,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那……那好吧!”小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我说,“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喝喜酒!” “不用客气!”小姐的话音有了笑意,“先祝福你们!” “谢谢!” “蛋糕上写什么呢?”小姐问。 “我未婚妻叫言,语言的言,你就写‘言,生日快乐’吧”,我说,“请问你们这里还有别的服务么?譬如送花。” “不好意思,先生!” “哦,那算了,就送蛋糕吧!”我说。 “如果先生您需要,我可以个人帮你送束花过去,我们马上就要打烊了,我看先生您对未婚妻这么关心,心里非常感动,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心愿。” 他妈的,遇上好人了。哈哈,我真有点儿受宠若惊。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说,“您真是个好人!谢谢!” “不客气”,小姐说,“告诉我地址,我马上帮你办好!哎!对了,帮你送红玫瑰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说,“11朵就可以!” “好的”,小姐说,“你说的地方离我们这很近,很快送到!” “是吗!”我说,“真是太感谢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谢你!” …… 电话撂下之后,我暗自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哈哈,老子还有什么办法想不出来?! 嘿嘿,半小时之后…… “哼!还是青岛的号码!”陈言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你送的蛋糕呢?哼!这次骗我了吧!” “嗯?怎么会呢!”我说,妈的,那丫头不会蒙我吧。 “怎么不会!哼!没话说了吧!” “可能还在路上呢!”我说,“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你在青岛,我在T城,难道蛋糕会长了翅膀自己飞过来不成?!” “那可没准儿!”我说。 “哼!”我刚想解释,她突然口气一转,说,“有人敲门,你别挂,等我一下!”说完,我听那边传来微弱的两个女人的声音,不用说,肯定是我要的蛋糕送到了,哈哈。 约莫2分钟,她回来了。 “嘿嘿,怎么样?蛋糕自己长了翅膀飞过去了吧!”我说。 “你?!你怎么能让我付钱?哼!谁是你未婚妻?!哼!不过花儿还挺漂亮!嘿嘿,11朵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会一心一意地为你洁身自爱”,我说,“刚才那些瞎话儿都是临时瞎编的!我可是绞尽脑汁才想到的!” “嘿嘿,不过你还挺聪明!这也能被你想到!” “那当然,我可是卖脑为生的!要是连这个都想不到,那我还不得饿死!” “啊!惨了!”她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我赶紧问。 “爸爸妈妈都去外地旅游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啊!这么大一个!”她抱怨道。 “其实生日蛋糕只是个象征,是心意的一种表现形式,你别想太多了,图个新鲜,吃一口就行!”我安慰道。 “120多块钱啊!” “啊?!坏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忘了问价钱!” “哼!傻帽儿!这下上当受骗了吧!” “不是啊!”我说,“其实能让你开心,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至于你说的上当受骗,我觉得根本就不重要!” “嘿嘿……”她开心地笑了。 50 回家那天下午,我在宾馆打开带回来的那捆油画,挑出几幅色彩鲜艳、主题单纯、风格简约的,找一家装裱店裱了一下。 我打算一回家就挂起来,免得老爸揪着我的小辫儿说三道四。 本以为他会对我恨之入骨。可没想到,我爸看到我,只冷冷地瞪了一眼,说了一声回来了,便不再理睬,独自画他的那些建筑规划图去了。 我爸是建筑工程公司的环境设计师。 一直以来,他总是一副面孔,冰冷而死板。 “什么时候到的?”反倒是我妈,热情有加,知冷知热地嘘寒问暖。 “前两天!”我说,“不敢回来!下了很大决心才回来!” “住多久?”我妈显得异常平静,似乎5年多来,她们早已适应了我不在家的生活,对我的前途也不再多说多问了。 “还不知道呢!”我说,“杂志出了点儿问题,我被人陷害,丢了工作!” 我把大致情况粗略地说了一下,我不想说得太细,省得我妈颠三倒四地再跟我唠叨半天。 “外面世道不好,就在家呆着吧,以前帮你安排的工作,再让你爸跑跑,看还能不能回去。那家公司挺好的,建工集团,你爸上次都给你谈好了,天天只要写写文件,开开会,打理一下公司内部的宣传事务就可以了。” “是么?”我说,“那么好!什么职务?” “总经理助理!” “不成吧!”我摇摇满头长发对我妈说,“就我这样,你觉得能做总经理助理?你可别逗了!” “怎么不行!”我妈严肃地说,“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学习一下不就会了吗?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国家主席的,那不成神仙了!” “呵呵,封建社会的皇帝可就是这样的!”我打趣道。 “别贫了!”我妈说,“你一会儿出去跟你爸说说话,别老跟他较劲,其实他挺关心你的,好了,你先歇会儿,我出去买只鸡,冰箱有只王八,今天我给你们做个霸王别姬。” “多不吉利!”我笑笑说,“刚回来就别姬?!” “咱家没那么迷信”,我妈也笑笑,“你太瘦了,在家好好补补!” 说完,我妈提着篮子出了门。 进书房的时候,我爸正在打电话,看我进去,对着话筒随便说了两句,说过两天见面再说吧,然后,挂了。 “混不下去了?”我爸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刚才你跟你妈说的我都听到了。” 妈的!别不是幸灾乐祸吧,我想,呵呵,我跟老子怎么混到这一步了,呵呵,我苦笑一下。 “算是吧!”我说。 “有什么打算?”我爸扔给我一根红锡包。 “暂时没有!”我给我爸点上,然后给自己也点上。 “还是去建工集团吧!”我爸说,“我刚给刘总打了个电话,她说过两天跟你见个面儿!” “能行么?”我说,“我还想画画呢!” “还画!”我爸提高了音量,“画一辈子有个屁用!” “你不就画了一辈子么?”我反问。 “我这是画画吗!我这是科学,是物理,是数学,是化学,是社会学,是建筑学,不是艺术,你懂吗?你以为盖房子光好看就行了?房子是住的,不是看的!” “随便吧!”我说,“你看着安排,不过我先说好了,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胜任。再说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人家兴许早有人了呢!” “这你不用担心”,我爸说,“说起刘总你还得叫她姨呢,她是你妈上学时的同学,跟咱家关系很好!” “不过,我总觉得给一个女人做助理有点太没份儿了!”我说。 “那有什么不可以?人不分高矮胖瘦,不分男女老幼,有本事有钱的就是大爷!” “庸俗!那就是说人还是分高低贵贱了?” “混蛋!”我爸嚷道,“不分高低贵贱,社会能有层次吗?没有层次,那跟当初的大锅饭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我怕老爸翻脸,赶紧改口道,“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都已经回来了,是死是活,都是你们的了!” 席间,我妈频频地给我夹菜,很勉强地,我强迫自己多吃了俩馒头。饭桌上大家都没说什么话。气氛静谧而自然。 吃罢,我妈收拾碗筷,我爸去客厅看电视。 刚才多喝了一瓶啤酒,脑袋有点儿涨,于是,我便洗洗,睡了。 51 吃吃睡睡,我在家无聊地呆了两天。 我爸跟刘总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因为暂时不想见太多的生人,所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把地点定在喜春大酒店,而非建工集团。 我按照老爸分赴好的,提前准备了一幅裱好的油画。 刘总不像我们一家子——轰轰烈烈地三条人命一同押上。人家可是单刀赴会,呵呵。其实,说实话,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已有40多,但是神情中表露的气质,却年轻得一塌糊涂。 也许干练的女强人都有别人不及的地方,我想,这样的女人如果不保持一颗新鲜的富有斗志的心,也许早就被这个社会淘汰了。 “你好,刘总!”我主动站起来打招呼。 “老衣经常跟我提到你”,她示意我坐下,然后说,“听说你在南方做了一本杂志,呵呵,我也经常看,叫模特是吧!做得非常不错!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这……”我犹豫着,不知那么长的事情该怎么说。 “被人坑了一把!”老爸帮我圆场,“年纪小嘛,没经验,不过没关系,还有时间。以后还得请您多提携!这孩子聪明,学东西做事儿特别认真。就是脾气不太好!” “那没关系!”刘总说,“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呵呵,那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么瘦,怎么?南方吃得不适应?”她转向我。 “还行!”我说,“就是太累!天天忙!熬的!” “呵呵,先点菜吧!一边吃一边说。来,你点,今天我给你好好补补!要不要多来点儿海鲜?南方那边可不容易吃到!”她把菜单转到我这儿。 “刘总您点吧!”我又给推了回去,“我吃什么都成,不挑。这些天在家我妈天天给我补,都快补出鼻血来了!”我笑笑。 女强人做事儿还真是与众不同,她也没再推让,接着,自作主张地点了满满一桌。 “还画画吗?”间隙,她问。 “偶尔!”我说,“哦,对了,我带了一幅画给您,是我自己画的!”说着,我拿过背后的那只卷轴。 “画的什么?”她拿过去,“我先看看!” “哟!这么前卫?”她刚打开,就愣在那儿。 我爸也看了一眼。之前,他们都不知道我拿的是哪一幅。 可能觉得送这样风格的不太合适,所以,我爸皱着眉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有什么呢?我想,不就一个带墨镜叼着烟卷儿坐在凉椅上闭目养神的拟人化的太阳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错!”刘总回过神来,称赞道,“尤其是太阳这幅嘴脸,还有下面扛枪瞄准太阳的这个猎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呵呵,名字起的太绝了。哎!我说,老衣,你看,衣峰的思想真不简单,不愧是艺术家,把问题分析得这么透彻!” 听刘总夸我,老爸脸上有了笑容。 “为什么叫‘局势’?”老爸问。 “没什么!”我说,“艺术就只能说到这一步,再往下说,说透了就没劲了!” “对!对!”刘总附和道,“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呵呵,你看,一个悠闲的不理世事的领导者,正被他的下属背后唾骂或者恶意中伤。我觉得画面所传达出来的主旨的意义非常之大,我很喜欢,这是对人生的一种警告,也是一种督促!” “你看!人家刘总就比你聪明!”我转向老爸,回敬一句。 “得了!”老爸说,“你以后可得老老实实听刘总的话!” “那当然!”我说,“能看懂我的人都不会跟我疏远,哼哼,只有看不懂的,才会……” “别总跟你爸拌嘴!”我妈好半天不说话,这突然插上一句,吓我一跳。 “衣峰有时间去我那儿看看”,刘总端起酒杯,“我看你肯定没问题,如果看过之后有兴趣,那就过去帮我,我非常需要你这样的人!”刘总示意大家碰杯。 “好的!”我站起来,“我先干为敬!” “你会开车吗?”刘总放下杯子,问我。 “不会!”我摇摇头。 “赶明儿,你先学个本子吧!”刘总说,“2个月的时间,我帮你弄个C本,这样以来,以后出门办事儿就方便了!” “好的!”我说,“随时听从领导安排!” 哈哈哈哈…… 我爸、我妈,还有刘总,笑成一片。 52 “喂!陈言,我是衣峰。” “嗯!听出来了,你在哪儿?回家了吗?”陈言有气无力地说。 操!这丫头!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睡! “回了!你还睡呢?都快12点了!”我说。 “昨天晚上温习功课一宿没睡!”她说,“快期末考试了!” “哦,那你先睡,等你醒了给我回过来。” “好的!” “哎——!”她刚要挂,又被我喊了回来。 “知道我家电话么?”我问。 “不知道!”她说。 “你手机有来电显示么?”我说,“就这个号码。别忘了,一定要打给我!” “知道啦!”她好像困得不行了,声音越来越微弱,“你真是个八婆!罗嗦——!好了!挂了啊,我挂了,挂了,挂了……” 嘀嘀嘀嘀…… 电话那头儿传来忙音,她真的挂了。 做点什么呢?撂下电话,我突然觉得无事可做。妈的,要不去武冲家看看吧,我想,这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整天都在干什么。 “妈!我去武冲他们家,晚上不回来吃饭啦!” “晚上少喝点儿!”我妈过来说,“明天就要学车了,你爸帮你安排好了,他下午去交钱。” “多少钱?” “三千!”我妈说。 “呶!”我掏出钱包,拿了三十张出来,这个给你。 “不用!”我妈说,“我们又不指望你拿多少钱回来,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我也就放心了!” “瞧你说的!”我说,“我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说完,我把钱放到桌子上,跟她说了一声,然后,出了门。 武冲他们家在江西路财院附近。 好久没回来了,我都有些记不清路了。我在他们院儿里转了好久,才找到他家住的那栋楼。我想象着他见到我时的兴奋表情,梆梆梆地敲响了门。 敲了好久才有人出来开门。 开门的正是他。 “妈的!让我等这么长时间!”趁他还在傻愣,我磅地一拳打在他身上。 “我操!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清醒过来,“你他妈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着,把我让进屋去。 “哦,你小子!”进门我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漂亮姑娘,“你他妈原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