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徐允取了三万多块钱,准备孤注一掷,将黄局长一举歼灭。 酒过三旬,黄局长渐渐招架不住了。 老牛使个眼色,徐允更是肆无忌惮,频频发动攻势,直喝得黄局长不停地喊求饶,本来一口顺畅的东北话也变成了嗑巴,“老,老,老牛,你…你们徐小姐…这…这丫头太厉害了,我…我不行了…真…真的不行了。” 看黄局长招架不住,老牛赶紧坐过来搀住他,“来,老黄,吃颗养胃的药。” 说着,掏出一个药盒,倒出一粒,然后吩咐小王倒水。 “啥?!阳…阳痿的药?!老…老牛,你太不够意思了,咱…咱老哥们这么熟了,你…你怎么能…能…给我吃阳…阳…痿的药,哥…哥…哥…们儿你…你…混账!” “我哪儿敢呢”,老牛赶紧说,“不是阳痿的药,是养肝护胃的药!” 老牛故意把“胃”字说得狠了点儿,好让黄局长听清。 “哦,哦,那…那还差不多!”说着,黄局长差点儿一头栽在桌子上。 我赶紧扶住他。 老牛说,“黄局长,这药特管用,我给您多带一盒,您以后喝酒的时候就不用怕啦”,说着,老牛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纸包,塞进黄局长西裤的口袋。 那是徐允提前准备好的,足足三百张百元人民币。 “这…这是什么?”黄局长费劲儿地掏出刚才那个纸包。 “您赶紧收起来!”老牛说,“这是给你的药!” “包…包装还…还挺软”,他捏了捏,然后说,“那…那…那好吧,我先…先收下。” “咱们审批的事儿您老就多费心了”,徐允的嘴特甜。 黄局长看了徐允一眼,神色中渐露一丝笑意,“有…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姐陪我喝酒,能…能不费心么!” 老牛一听,长吁一口气。 我也松了一口气。 这老家伙!总算吐口了!他肯定没醉!我心想,才喝多少啊,老东西上回就喝了八两,今天这才哪到哪儿啊! 19 杂志社的丰厚报酬为我铺平了仕途,同时也为我的物质生活提供了保障,我再也不用像大学时那样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泡方便面拮据度日了。 我曾经幻想若干年后,经过积累,真能像别人说的那样协同牛主编成为主宰本地期刊市场的杂志大亨。可是我能么?我会一直这么下去么?我不知道。我原先是个优秀的抽象派画家。我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脑袋里的那些现在看似新鲜的想法会随时间一起灰飞烟灭。 其实,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这一年来,我已经基本上不怎么画画了,偶尔画的只是一些连接杂志内页图片的矢量卡通和一堆乱七八糟看起来还算保留了一点抽象风格的简单线条。 这之前,这对于我,都是不啻行为,然而现在,为了彻底摆脱家里的干扰,摆脱贫穷,我竟主动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牛主编其实不会用我多久。我心里很明白。如果有一天我油尽灯枯,他肯定会一脚把我踢开,不会给予任何怜悯。 这不容置疑,这是老奸巨猾的媒体人的一贯作风。 我一边想着,一边掏钥匙开门。 上哪儿了?我翻遍全身口袋也没找着钥匙。不会丢出租车上了吧?他妈的,发票也没要。这下可糟了,看来只能回杂志社凑合一宿了。 正想下楼。 咣当一声,屋里传来巨大的声响。 “谁?”我贴在门上警惕地喊了一声。 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脸。 我操!真他妈喝多了,白天的事儿全给忘了,我怎么忘了屋里还留了个女人。 “你喝酒了?”孟瞳妍关切地上来,塞给我一条湿毛巾。 “怎么还没睡?” “睡好长时间了,刚醒。你上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事儿”,我说,“跟几个朋友谈点事情。你帮我放点水,一会儿洗个澡就没事儿了。” 我脱掉鞋子,光脚坐到电脑前。 “你动我电脑了?!”我冲她喊了一嗓子,“电脑上那张纸条呢?” 她匆匆忙忙跑过来,看我生气,脸上不禁红了一大片。 “在那个垫子下面”,她指指鼠标垫,小心翼翼地说,“我看房间太乱,就收拾了一下。” 经她一说,我才发现房间整齐了不少。 “没经你同意,就…就……,不…不好意思”,她有些羞涩。 “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 坐了一会儿,脑袋清醒了许多。我低头看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然后跟她说,“要是睡不着就先看会儿电视,我还有事儿,咱们明天再聊。” “好的”,她说,然后乖乖坐在客厅看电视。 可能怕吵我,她调小了音量。还挺懂事儿,我想,孟瞳灵可从不体谅别人。 拨号,上网。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是我和她固定的聊天时间。 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自从上次她从日本回来之后,我们变得越来越熟,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当然,这只是在网上,也只限于在网上。 她已经在等了。 第二层皮:我来晚了,单位有事儿,一个饭局。 造型师:喝多了?要不要早点休息? 第二层皮:没事儿,有你关心好多了! 造型师:贫! 第二层皮:我也感觉到贫了,我最近特烦,有点讨厌自己了! 造型师:怎么了你?!你以前一直都很乐观! 第二层皮:人是不是都会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发生的事情特别多,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乱死了,一点头绪没有。我这儿现在有个女人,好像是以前跟你说过的孟瞳灵,不过好像又不是。 造型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干吗要说好像?你以前不是跟她…… 第二层皮:你知道那个约定吧?就是如果有一天她变漂亮了我就天翻地覆那个。 造型师:嗯! 第二层皮:她比孟瞳灵漂亮,长的不一样,但是声音一模一样。 造型师:“她”是谁? 第二层皮:现在在我家的这个。 造型师:怎么会这样?她没告诉你? 第二层皮:告诉了,她说她是孟瞳灵的双胞胎妹妹,叫孟瞳妍。但是我不敢确定,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声音。 造型师:也许是真的呢,配音演员不就能发出跟别人一样的声音么? 第二层皮:你提醒了我。看来我应该相信她。 造型师:你今天状态不好。是不是喝多了?头晕么? 第二层皮:一点点!我们的事情谈妥了,杂志改版的事情肯定没问题! 造型师:又腐蚀共产党了? 第二层皮:没办法,我只负责出谋划策。 造型师:你变了。 第二层皮:我知道,所以我开始讨厌自己。咱们认识有一年多了吧,这一年我好像一直都在变。变得世俗了。但我控制不住。 造型师:我能改变你么? 第二层皮:难! 造型师:为什么? 第二层皮:你是我心目中最纯洁的女孩儿,我不想让你沾染我身边的任何腐朽。我希望你能像天使那样永远珍藏在我心里。我不愿意你为改变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而过多耗费精力。 造型师:我想见你。现在就见! 第二层皮:你又开始耍小姐脾气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已经被社会污染了,而你不一样,你不能靠近我,否则你也完了! 造型师:你完了? 第二层皮:我会挽救的。 造型师:那个女孩儿在等你?你会不会跟她那个?老实说!你从来不撒谎。 第二层皮:不会!至少今晚不会!我发现我开始讨厌女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除外。你不像我身边的女人。你在我心中可以没有性别。我当你是我自己。所以我才跟你说我的事儿。你什么时候烦了,一定要告诉我! 造型师:等你酒味没了咱再聊!亲我一下,我睡了! 第二层皮:啵~~~ 造型师:啵~~~晚安!20 我曾经长久地注视那盏灯。 像注视虚空中走来的某个娇媚的女人。 我渐渐铲平了思想的丘陵,在欲望的盆地添上了新土。 我并不奢望那些失去光彩的模糊的信仰还能回来。我无法前进,在理想的舢板上,无风之浪只能退而求其次,择日出航。 我成了蹩脚的船长。 我不改变行程,也不改变目的。我只要这样轻盈地漂浮着,像块朽旧的木板,逃离了内心的集体,在人群的海上,漂到哪儿算哪儿。 老爸已经彻底对我死心,老妈也不再喋喋不休。 他们不再盲目催促。他们渐渐明白,其实不说什么,在这样的社会,我也会违背最初既定的计划,实现他们的心愿。 我偏离了宗旨。我放弃了原则。我不再是画家,不再是艺术家。 我成了一个制造缺憾艺术的成功的商人。 尽管我从不违背道德,但我摆脱不了社会给予的那副无形的枷锁。我慢慢学会了世俗,学会了在人群中站立成风的高度,耀武扬威地喊着一定要做个人物。 老牛是一类人物。 而我,是另一类。我不用过分表现,就能凸现与众不同,所以我不喜欢夸张,我依然习惯在漆黑的晚上安静地思索那些内心的隐痛,在空无一人的路上,与先前的理想擦肩而过。 所以说,我是残酷的。 但我不酷。 我只是残忍地把那些女人搬上床。脱光。沾光。然后在别人面前风光。 我的行迹如此可疑。我的行径卑劣。 可我没有办法。我并不想这样。我想像先前那样,做个纯粹意义上的不卖弄风骚,不靠投机取巧骗得社会信任的真正的艺术家。 可我们不需要艺术! 这是前两天员工培训大会上的我的发言。其实我是对的。在老牛统领下的这个物欲横流的非艺术辖区,我们不需要信仰。 所以,我暂时埋葬了信仰,我废了理想的翅膀,在良心的血上游荡。 我在血上游荡。 我游荡。可心是肉里的码头。我们什么时候靠航? 21 我相信了孟瞳妍的话。 孟瞳灵死了。 星期六下午,单位没事儿,我带孟瞳妍去了武林门。我们转遍了所有的商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我给她买了整整三大包衣服和化妆品。 我在一个大学同学的公司帮她谋得一份差事。 那是一间不错的地产广告公司。她要做的是,跑业务,拉单。 我不敢确定她能否胜任。但是我知道,她的声音,跟孟瞳灵一模一样的声音,将是她最大的资本。 我不相信有人能抵抗那种声音。很早之前我就说过,那是一种来自异域的空灵的声音。那种声音粘了天使的翅膀。即便是魔鬼,也会为之动容。 孟瞳妍对我心怀感激。 没关系,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我总是这样安慰她。 晚饭之后,我带她去了编辑部。 老牛不在,只有小王还在忙着赶下一期的稿子。 我安排孟瞳妍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过一沓老牛选定的采访纪录,进行第二轮筛选。刚招来的那几个小伙子活儿干得不错,不仅能按时完成老牛下达的采访任务,而且经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 这是一期关乎命运的杂志。 白天,老牛对我千嘱咐万叮咛,要我晚上务必早点回来审稿子。 其实,说实话,老牛对我的工作能力并不怀疑。我既然能把一本濒临灭亡的杂志从滞销的深渊拉出来,那么,肯定就能为它制造更多的高潮。 这类似于做爱。 既然一个性冷感的女人,经我挑逗已经煽起欲火,那么,在此基础上再让她多迭起几次,也并非难事。 孟瞳妍乖乖地坐在那儿,安静地翻看茶几旁的那些过期杂志。我拿出抽屉里最新一期的《模特》,扔过去,示意她摆在架子上。她心领神会,摆了上去。不一会儿,又拿下来。 孟瞳妍看书的时候,眼睛离书很近。 “近视么?”我问她。 她点点头。 “为什么不戴眼镜?”我又问她。可她并不回答,只是低头看书。 “明天我带你配眼镜去”,我说,“在外面工作要学会照顾自己,别太委屈了。对了,你以前戴过么?” 她又点点头,然后告诉我,以前戴过隐形眼镜,但嫌麻烦,所以后来就不戴了。她说她只有300度,不碍事儿,让我别操心。 我刚想说话,电话响了。是徐允。 徐允问我谁在单位。 我说没谁,就我自己。她说她还有事儿,要回来一趟,没钥匙,所以让我等一下。我说好。然后她说马上就过来,再然后,把电话挂了。 约莫一刻钟,徐允推门进来。 “小王你怎么也在?刚才衣峰不是说就他一个人么?” “小王刚来!”我在屋里喊了一句。 徐允进来。 “你又耍我!哟,我说衣峰,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也不通知一声,这突然带过来吓死人呐!”她看了一眼孟瞳妍。孟瞳妍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没那么恐怖吧!”我说,“一个朋友的妹妹,孟瞳妍,前两天刚来杭州。这是徐允,我们这儿的超级救命大酒桶,负责财务”,我指指孟瞳妍,然后指指徐允,给她们介绍。 “衣峰大学时是超级色,你可得小心点儿”,徐允在孟瞳妍旁边坐下,色迷迷地瞟了我一眼。 “我现在还色呢!”我说,“可跟你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有一绝活儿”,我转向孟瞳妍,“她最擅长口头性骚扰。真的。我就再怎么色也不是她的个儿。” 可能从没听过别人这样开玩笑,孟瞳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都红了。 “没事儿”,我说,“要不你让徐允表演一个。” “哟,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你把舌头捋直了,你看还能打弯儿不?别不好意思,坚持住,据说你可从来不早泄!你可不能在这么漂亮的小妹妹面前丢人啊!”徐允借题发挥,张口就来。几句话下来,孟瞳妍的脸更红了。 “不害臊!”我说,“别闹了,人家可跟你不一样。你瞅瞅你自己,你什么货色?人家什么货色?” 徐允一听我话更把持不住了,转头问孟瞳妍,“你不会还是处女吧?” “滚!”我吼道,“有这样问人话的么?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甭这儿别扭,打住,算我对不住你,咱不说这个!” 徐允有些生气,不过当着孟瞳妍的面儿不好表现出来,所以只好强忍着。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看她胸脯就知道了,一起一伏地分明已是怒上心头。 “你不是说有事儿么?什么事儿?”我圆场,顺便给她个台阶下。 “哦,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那个,那个什么,老牛今天下午不是让我取点钱嘛,可取完之后,他又不知上哪儿去了。这不,我怕晚上有什么闪失,过来把钱拿回家。” “搁保险柜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这么多钱还是揣在被窝比较放心!放在这儿,万一真出意外我可负担不起。” 说完,徐允咚咚咚跑进财务室,不一会儿揣着一个大包出来了。 “你们还要忙到什么时候?”徐允问我。 “这就走!”我说,“等我一下,马上就好!”说完,草草收拾一下,然后喊着孟瞳妍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孟瞳妍在后,徐允在中间,我在前头。 “多少钱?”我停住,回头,小声问徐允。 “20万!”徐允说。 “啊!这么多?老牛要这么多现金干吗?” “不知道。他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了,你可别乱说,他不让我告诉你们。” “明白!”我说。这老家伙搞什么鬼?我心想,不会是带老婆孩子携款潜逃吧?妈的,没出什么事儿啊!取这么多现金,冒这么大风险,不至于吧! 22 “你跟我姐很熟吗?”孟瞳妍问我。 “一般”,我说,“一夜情!”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好瞒的。 “……” “怎么了?我说真的呢!真是一夜情!”说完之后,我把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她将信将疑地听完。没说什么。 “早点睡吧!”我说,“明天一早我带你去配眼镜。” 孟瞳妍帮我放好了水。待我洗完澡出来,她正在试白天买来的那堆衣服。 “好看吗?”她穿着一件粉红的无袖紧身小T恤在我面前转了个圈儿。 “嗯!”我说,“里面不该穿黑的”,我指指她的胸部,意思是说黑色的胸罩透出来太扎眼。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换一件”,她说,然后进了房间。 我本以为她要换胸罩的,可出来之后我才知道理解错了。她换了另一件网格上装,咖啡色,所以显不出胸罩的颜色来。 “这条裙子怎么样?”她最后一次从房间出来,说,“这是最后一件。” 蓝白相间的格子。 蓝是晶莹剔透淡淡的蓝;白是纯洁无暇不染尘埃的白。 穿在她身上,仿佛轻轻的一层薄纱寂寞地擎托着一抹蓝色,又仿佛清净的天宇之下水云之间飘浮着一朵幽幽含香的高山雪莲。 迷人的身材,醉心的美人。 顷刻之间,我的心头满溢着纷飞起来的灰尘。 “很合身!”我定定神,沉静下来,“你比你姐姐漂亮!但她比你开朗,懂得享受生活。” “我姐姐死了!”她哭了。 “小妍,别哭!小妍,没事儿的,已经过去了!”我扶扶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她嘤嘤地趴在我身上,仍在抽泣。 “别哭!乖!” 我扳过脑袋,帮她擦擦眼睛。她仰头盯着我,看得我心里阵阵发毛。她的眼神跟孟瞳灵很像。我似乎在什么时候的某个地方曾经那么近地接触过它。可我无法想象,我找不出更准确的表情与之对峙。我不敢看。 我只好哑在那儿,任由她盯着我。 “你喜欢我姐姐?”她问。 “说不上!”我说,“我跟她相处的时间加在一块儿也超不过24小时。或许大家只是认识,并不熟悉。” “跟我呢?” “一样!” “你真的有很多女人吗?” “是的!”我点点头。 “多少?” “那得找个会计好好算算”,我开玩笑说。 “你头发真漂亮!”她指指我的长发。 “我知道!”我说。 “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那到没有!”我说,“不过,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女人。” “我很开心!”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适应呢!其实杭州跟江苏差不多,每年都有梅雨,温度也相差无几。” “你会喜欢我吗?” “那很难说!我从不跟女人撒谎。你别生气。” “你怕负责任!” “不全是!每个跟我好过的女人,不论在一起的时间长短,都知道我什么德行。我就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已经半年多没碰女人了。很烦,不知道为什么!” “你很会说话。” “你姐姐也这样说我。” “我想睡了,你肯抱着我吗?” “为什么?这样不好吧!不合适!我不希望你跟你姐姐一样!” “告诉你!”她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我真的是处女!” “那又怎么样?!”我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处女又怎么样?哪个女人生下来不是处女?! “你生气了!” “没有!其实我今天已经很仁慈了,我从前很残酷,从来都是不跟女人说话直接就上床!” “你会喜欢我的!” “无聊!你跟刚才在我办公室那会儿可不像是一个人!你不会是装的吧?!跟我说实话!哪个状态是真的?” 孟瞳妍幽幽地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她脸上依然泛着浅浅的红润,微微透着羞涩,只不过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更多了一些婉约和矜持。 “我开点儿窗户!”我说,“把空调开小点儿,要不晚上会冷!” 她听话地帮我拿过遥控器。 “以后不准跟我开玩笑!”我一边调温,一边说。 “刚才是装的!”她说。 “为什么要装?”我转身过去,“我看上去真的像色狼?!” “……” “告诉你,跟我这样的人是谈不了感情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不骗你,我连自己睡了多少个女人都不知道,你跟我干吗?你不嫌我脏?!其实跟你说实话,就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你是好人!” “好人有个屁用!还不是得为生活奔波,还不是因为赚钱要放弃艺术!真的,好人是没用的!有钱才行!!” “可我还是想让你抱着我!”她不依不饶。 “操!你他妈怎么这么弱智啊?!”她几句话下来,弄得我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他妈刚不是跟你说我半年多没碰女人了么?!你别逼我!再逼我,老子干了你!” 本以为她会生气,可没想到,她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 滚你妈的! 我想,老子忍了这么久,既然你要主动送上门来,那老子就成全你! 这样想着,我拦腰把她抱起,快步进屋,一把把她扔到床上。 23 我像一条狼狗。 她温顺地任我扯下稀薄的上衣。 窗外的月光橙黄橙黄,隐隐地晒在她的身上,散发出极其淫荡的光芒。 我肆无忌惮地扑过去。一口叼住她的乳头。 她轻轻地颤栗。一股强烈的快感涌上心头,顺着血液迅速向下散播。散至脚掌,然后折回来,沿着两腿,往上猛窜。 “轻一点”,她发出娇嫩的呻吟,“我真的是处女,你别像姐夫那样,他是禽兽,他要强奸我!” 我抬头。 她的眼中噙满泪水。 “继续么?”我趴在她的胸口,摒住紊乱的呼吸,问她。 “我真的喜欢你!”她点点头。 月光更肆意地铺泻过来。她的皮肤变得更白。朦朦胧胧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中,越发显得亲切。 我急切地享受舌尖的美味,以圈地的方式占领属于我的幸福和羊群。 她咿咿呀呀地哼着。 牵着我的羊群,在虚空中出入,在我灵魂脆弱的地方展喉歌唱。 她是一只敏感的红色的长毛的桃子。 她是柔软的。而我,钢铁一般的坚硬正被一口一口吞噬。 我双手紧紧扳住她的肩膀,嘴里含住一片清香,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跑,在她依然颤抖的躯体上开放。我的羊群发出接连不断的咩咩的叫声。我的焦躁,交织着她的潮湿,在有水之洲,悠然放牧。 “疼——” 我放缓行军的速度,像一段需要缓冲才能正常播放的电影镜头那样,向前进一点,又往回退一大步。 我渐渐模糊了眼前的画面,我开始畅快地淋漓丢失在诗情画意中的那些曾经的抽象思维。我在她的体内播种我的春天。 我不再寂寞。 在深沉的无风的干燥的夜里,窗外的月光是我们的蜡烛,我在她生命的空地上画弧,而她,在我拥挤的内心深处,清扫沉积已久的淤泥。我感觉异常轻盈,我仿佛马上就要飞起来。但她一次又一次地拽住我,把我拽下来,丢在原地,然后不顾一切地夹紧我,偕同罪恶,一起飞翔。 我越来越急促,我赶着欲望的羊群撒开腿奔跑。她紧紧地跟着我,时不时地不忘喊我一声。我仿佛应了千年的誓约,携着命中的利器,为一个前世错过的女人赶赴一场生与死、水与火的较量。 我勇猛退敌。 我野兽一般发出苍茫的吼叫。我渐渐融于这片夜色。我猛然掘开天河的渡口。我猛然在虚空中扎扎实实地释放了自己…… 我已经空了。 在她红色的平静中,找回了沉睡的记忆。 在她的青春将逝之际,叹出最后一口气……24 代替太阳的又是一场雨。 我先醒。坐起身来,看着依然睡着,搂着枕头,平躺在草席上的孟瞳妍。她是美丽的。较之于孟瞳灵,她有更多让人怦然心动的地方。 我想我可能陷入了另一个深渊。 仔细想想,我似乎从没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似乎我是把握不了爱的。我怀疑我本能的欲望正在泛滥。 我的心又开始跳了。很快。 我真想像掉在地上的皮球那样,欢快地蹦两下,然后绝望地停在安静的地方。谁知道呢?谁知道心跳100下或者1000下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这难道就是生命?生命是否可以因为某个女人曼妙的姿态,而把整个良心和道德抛置脑后? 我尽量避开不看她在空气中暴露的白皙的皮肤。 她的眼睛微闭,嘴唇仿佛动了一下。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躺下,抱住她。 她是乐意这样做的。昨晚先前的一幕仍在脑中清晰地攀附着。 “嗯——”她哼了一声,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动作,“你有过的女人越多,我就越喜欢你。” “你他妈有病!”她突然醒来的话吓了我一跳。 “我恨纯洁!我恨那些虚伪的善良!我希望大家都没什么美德,都像动物那样腐朽地活着。这是一个贪婪的社会,为什么不能给它一个慷慨的大方的开心的场面?!” “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你喜欢这样么?这事情本身!”她挣脱我的手,翻个身,坐起来。 她目光如锥。 “喜欢个屁!你他妈根本就不是处女!” 她当场愣住。她没说话。她突然扑过来,把我压倒。 跟昨晚的局面完全不同。 我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竟有如此大的改变。她竟然占了上风。她帮我除掉身上的衣物,疯狂地扑过来…… 我在那片有水的沼泽跑丢了鞋子。我与风追逐,在广袤的森林穿行。与动物一起奔跑,沿着起火的路边,踏着青绿的春天,与理想纠缠。我跑得异常艰难。我看到一帧一帧生命激扬的画面在眼前划过。我看不清路人的脸。我只听到他们不停地冲我呐喊。我渐渐感觉到了体内奔涌的烈火。我突然意识到方才看到的起火的路边,原来是它吸纳了我身下大把大把剥落的火种。我似乎生了翅膀。我扑扇两下,竟然能飞了。我离开那些人群。逃离情和欲的沼泽地,在雪山上空飞过。我低头看见他们远远落在身后。他们那么渺小,像蚂蚁一样,一堆一堆地挤在一起,仿佛正在争抢一个即将褪色的远去的世纪…… “喂!”她推我。我从幻梦中醒来。 “谁说我不是处女?”她问我,“你!你怎么能这样?”她脸上责怪的表情非常明显。 “以后再说!”我推开她,起身,“几点了?”我问。 “九点二十。” “起床!要迟到了!”我抓过床头的衣服,一骨碌跳到地上。 “你怀疑我!”她还坐在床上,“你刚才好恐怖,脸上的笑容吓死人!” “你不喜欢我笑?” “不是!可……可……!” “别可了”,我说,“赶紧起床!全他妈迟到了!” 我帮她叫了车。看她离去。 我匆匆忙忙跑在去杂志社的路上。五六分钟的路程,我感觉仿佛跑了很久很久。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想,她是谁?找我做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收留她?难道还像从前一样,一个男人看到一个女人开放的肉体,然后起了欲念,然后动了手脚? 我想事情远没那么简单。也不单纯。我已经没有纯真的爱或者欲念了,我想,早他妈没有一种感情是单纯的了。 进门的时候,老牛正在教训小王。 “接着想!拥抱是什么?高潮是什么?” “怎么了?”我走过去。 “关于李琳私生活的那篇稿子。”老牛看了我一眼,问我,“怎么才来?” “有事儿耽误了”,我说,“那个服装模特?李琳?” 老牛点点头。 “听说这个女人不简单,私生活极其混乱。” “所以才让你们想拥抱是什么高潮是什么!”老牛斩钉截铁地说。 “简单!”我说,“拥抱就是一场战斗,高潮就是胜利。这是对生活的一种刺激。这是一种生理上的政治叛变行为!” “好!好!”老牛喊,“就这么写!”他转身对小王说。 25 风把雨吹到路边的那排围墙后面。 马路上的灯突然熄了,四周变得一片昏暗。 回到家,孟瞳妍还没回来。6点30分。肚子有点饿。干脆自己做饭吧,我想,光在外面吃也没什么意思。 厨房什么都没有。 还是楼下叫吧,我想,甭他妈折腾了,再说老子根本就不会做饭。 我要了两菜一汤、两碗米饭。 趁孟瞳妍还没回来,我打开了电脑。Hotmail里有她的信。 皮皮:我想象不到这些天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肯定有事。因为我感觉你在聊天室的时候不像以前那样爱开玩笑了。是不是咱们都长大了?要经历的苦难就要来了? 你怕吗? 我不怕,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跟你说我心里所想的。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说的。可每次话一到手边,随键盘一起跳动的心,马上就会颤抖。我一直觉得虽然咱们隔了两个屏幕,但眼前的屏幕好像就是你的脸,我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我很烦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请原谅我用mail的方式告诉你这一切。 皮皮,我爱你! 我给了自己很大的勇气才把爱这个字敲出来,我在发抖,我不知道你看到这个字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会笑我吗? 我不管你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事情就这么简单”,这是你经常说的一句话。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爱你,事情就这么简单! 嘻嘻!(我觉得笑得很假,但我想让你开心。) 皮皮,我跟你认识1年多了,我是在你的陪伴和鼓励下,才上到大二的,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现在是否还在读书。我曾经跟妈妈说过好多次,说我不想读书。他们劝不了我,但是你能,所以我认为我是爱你的。 这些天我一直都很矛盾。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其实我不想让你当我是你自己。我觉得这太残忍了。我比你小4岁。你不能让我跟你一样,你不能太霸道,因为我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说你明白么? 你总在跟我装糊涂。不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么多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呢?我说了,我不想你当我是你自己! 我不想!!!!你明白么?我想是我自己!!我想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健健康康地爱你!!!我想爱你!! 我想我可能要疯了。 你跟那个孟瞳妍还好么?你们会不会……那个?呵呵,我感觉心跳得很快。 今天学校找妈妈谈话了。他们觉得我天天不说话是因为脑子有病!哈哈,皮皮,我在学校都不跟别人说话啦!我觉得他们太幼稚了。我喜欢跟你说话。我就喜欢跟你一个人说话!!! 好了,我不疯了。我饿了。我晚上还会等你的。不过我要晚点来,我想让你先看完这封信。 我吃饭去啦! 拜~~~!啵~~~~~!爱你! 孟瞳妍敲门的时候,我还在愣神。咚咚咚,她把门敲得很大声。很急促。 “等等”,我喊,“来啦——” “出事儿了”,她一进门就紧张兮兮地凑过来。 “怎么了?”我问,“谁的事儿?” “光哥说你的那篇叫什么什么共产主义地铁的文章获奖了,但是有人检举你说这篇文章反动。光哥说他晚上给你打电话,让我先跟你打个招呼,让你先别太着急,他说他有办法解决。”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一篇文章,不至于吧?”我说。 “我……我……”孟瞳妍有些不知所措。我刚想安慰她,电话响了。 “衣峰,小妍跟你说了么?”是光哥。 “说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就一篇文章么?怎么会那么大反应?还有,谁说我反动了?” “你别急!事情是这样的,评委组有个老领导当初是文革的拥簇者,右派翻身以后,他在往上走的路上吃了不少苦。他这次好像是故意针对你的。” “不会吧!”我说,“干吗针对我?我跟他们祖上又没仇!” “事情是这样的”,光哥说,“听说这老家伙以前跟老牛有些过结,所以这次才拿你说事儿。毕竟你帮了老牛那么多。很多人瞅着你们出事儿呢!你先别想太多了,我有办法解决,再说就算是真反动,也轮不到他说话。” “好的!”我说,“回头我跟老牛打个招呼。对了,你抓紧时间帮我把稿子拿回来,别万一那老家伙想不开,找老牛敲一笔,就不划算了。” “我知道!”说完,光哥把电话挂了。 孟瞳妍吃惊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寻找答案。 “没事儿”,我说,“就是一堆破字儿,平时闲着没事儿写着玩儿的。被人抓了把柄,就这样。什么他妈的言论自由,在中国,全他妈扯淡!” “不会有麻烦吧?”孟瞳妍问,“光哥怎么说?他刚才在单位说的挺吓人,我还以为出大事了呢。” “事儿是不大!”我说,“不过后果就难说了。再说,我写的确实有些反动。真实嘛,总不能光说好听的。” “你写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的梦想、生活和我虚构的一生。跟文革和社会主义有点儿关系。说的狠了点儿!” 看我还在气头上,孟瞳妍没再问下去吃完饭,孟瞳妍执意让我给她读那篇文章。反正也没事儿,于是我就找出来,唾沫横飞地给她狂念了一通。 文章写得很长,我一直念到没劲儿再说话。 26 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幸福生活的累赘。 我弄不明白怎么踏上社会才一年竟变成这样。我开始对眼下的一切产生怀疑。我也说不上到底为了什么,我就觉得我不应该这样,我应该是个很好的艺术家。 我要做个画家!这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 可如今我渐渐偏离了轨道,正在一条所谓小康的路上驴一样狂奔。我开始怀疑心中纯洁的部分是否还在。我的主张左右摇晃,像风中的火苗一样,仿佛马上就要熄灭。 我发现我正在改变。变得跟其他人一样。 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孟瞳妍代替之前的我的那些女人,重新介入我的生活,成了我私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 我们开始同居。 我开始无度地放纵。甚至,没加思索地开始堕落。 造型师:原谅我违背之前的约定,从今天晚上开始消失。 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可你应该知道。你是我生命中剩下的唯一的一根支柱。我已经变得摇摆不定。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坚持。 你会原谅我么?我是需要你的。但我不要介入你的生活。我只会干涉你,不会给你幸福。 你明白么?我只要你远远地看着我,看我哭,看我笑。 你不是我的影子,你真的不是,我当你是我自己。 还记得上回你从日本回来时我送你的礼物么?那幅在我想象中的你的画像。那是我花了整整一个多月的30多个晚上才画好的。我没告诉你,我每次都是画了改,改了再画。我怕你笑我傻! 你很会哄我开心。呵呵,你怎么会跟我画出来的样子差不多呢。你太高估我的想象力。我只是安慰自己说你就是那样子。那是我在欺骗自己,你明白么? 我愿意你是我生命中永远的陌生人,至少在现实生活中,咱们是这样的。我不愿意你或我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你能体谅么? 我已经面目全非。我已经跟孟瞳灵上过床了!! 其实我是不想的。 我哭了。当初跟家人闹成那样我也没哭。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可我现在哭了!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