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陈琳会不会来看他?”蹲累了,我站起来伸展一下四肢。 “当然不会!”老牛的口气非常肯定。 “为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老牛解释说,“你走了之后,雷风看出小王没能力领导《模特》,所以就公开招聘杂志主编。当时我本来已经死心了,正打算从此远离这个圈子,做点没有纷争的事情。可就在我准备投资舞美设计和公关策划的时候,大羌找到了我。他说陈琳是他亲姐,所以当初才会违背原则做出那样的事情。刚开始,我跟你的态度一样,也怕这是雷风的又一个阴谋,所以没有信他。” “他把咱们给坑了,怎么会主动找你?你怎么又信了?” “这就是事情的关键”,老牛接着说,“大羌给我讲了陈琳跟雷风私底下的交情。原来他们并非一般的干爹干女儿那么简单,那都是掩人耳目的,其实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陈琳刚出道的时候,并不顺利,奋斗了多年仍不得志,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也许是脑子开窍了吧,突然有一天,这娘们儿发现自己的身材和容貌也是可以利用的,于是,情急之下,她便频繁地出卖色相,跟圈子里主宰生死大权的那些人物上床、睡觉,以博得更多额外的赏识。” “现在流行这个”,我无奈地笑笑,“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都打上了标签儿,就像菜市场的猪肉,检验合格的都要盖章。” “女人的章是男人盖的,有权有势就有发言权,看上谁家的姑娘都可以上去谈,谈成了就盖章。当然了,如果谈得不顺利,就调遣大量人民币,顺带一纸文件,上书大大的一个批示:办!如果还不顺利,那就利用权势,威逼利诱,再办,再再办……直到办成了为止!” “这么说你很有经验了”,我假装取笑道,“你办过几个?有没有第一次盖章的?” “别笑我”,老牛摇摇头,“接着说……再后来,雷风因贪恋陈琳姿色,于是,在一次模特大赛中帮她买通了评委……再后来,他们就搞在一起了……你想想,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所以后来他们才父女相称……” “陈琳只是雷风的姘头?” “怎么会!”老牛嗤之以鼻,“这只是幌子,雷风那么狡猾,怎么会做亏本生意?” “说具体点儿!” “反正都是文化、娱乐、媒体这么几个圈子窜来窜去,认陈琳做了干女儿是有目的的。很容易理解,等她名气大了,雷风能没好处吗?这一点谁都明白。还有就是,陈琳是个出了名的骚货,落在雷风手里是个多么好的工具啊,人长得漂亮,而且又风骚,很多敲不开的门,都可由她出马。你和我不就是这样被她搞定的吗?!” “操!那大羌怎么会跟他们分开?” “雷风是个聪明人,大羌今天能出卖你,明天就能出卖他,像雷风这样的老狐狸是不会留个祸根在身边的。更何况,大羌从那之后就不做警察了,根本没什么利用价值。” “大羌跟陈琳什么时候分开的?你不是说他们登报了么?” “事情是这样的,你走了之后,我卖了温州的两处别墅,打算另起炉灶。还都在策划中呢,大羌找到了我,说《模特》正在招主编。其实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很不服气,说真的,我总有一天要把雷风给搬下去。他妈的,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所以你就回来了?” “对。但并不如想象中顺利。当时也是一时赌气,所以根本就没想太多,稀里糊涂地就把股份给买过来了?” “雷风为什么要卖你?你想过么?” “当然想过”,老牛站起来,“我找他谈过,他自己也知道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模特》总有一天要完蛋。” “我觉得你们俩都很傻逼!”我愤愤地说,“你别生气,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但是已经晚了”,老牛深吸一口气,“我前算后算忘了给自己算算。唉!现在虽说有了47%的股份,但还是做不了主。雷风只比我多1%,可他是家长,主要的决策权都在他那儿。操!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还没说大羌找你干吗呢?” “还能干吗?!先是忏悔,然后就是说要给我做牛做马!” “其实从良心和道德上来说,他最对不起的是你,因为单讲损失,你失去的最多,那么多钱,那么多时间。而我不一样,我顶多也就失去一个朋友。” “他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最对不起的是你,因为你们是兄弟。” “那有什么用?!兄弟永远不如姐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羌找你,你不是当时就原谅他了吧?有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也喇一刀?” “意思差不多。他当我面说要跟陈琳脱离关系,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想到几天之后就登报声明了。” “陈琳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本来就没什么面子——在舞台上是个花瓶,在床上是个婊子,跟了雷风,又成了个糖衣炮弹!” “大羌现在帮你做什么?我听说《模特》快完了!” “没你当然不行了!”老牛叹口气,坐下,“大羌脑瓜太死,没什么想法,雷风又太专制,总针对我,好多事情都做不下去。” “那为什么不回头?” “还是不服气。” “甭他妈折腾了”,我说,“别等着什么都没了才后悔” “再拚一次,不试一下永远不知道输赢。再说,现在我是两手准备,我那边的策划公司也已经启动了,运营正常,大羌帮我在打理,主要负责业务方面的事。” “没想到短短的一年竟发生这么多事儿!” “唉!世事难料,变化无常。你呢,过得怎么样?”“风风雨雨,也不太平!老爸老妈遇上车祸,全都死了,最好的朋友跳楼了。所幸的是,老子谈恋爱了。呵呵,毕业之后这好像是唯一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儿。” “好啊,恭喜你!” “恭喜什么!心还在路上悬着,还不知道哪天落地呢!” 104 绕来绕去,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其实我早就知道老牛想要找我回去。我想我是不会再步后尘了,虽说当初付出了那么多,可仔细想想,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该失去的也失去了,再如此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陈言对我的选择没什么疑义。她也觉得我更适合做广告。 没那么多复杂的人际,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 老牛并没苦苦哀求,只说还有一个朋友想见我。 曾经跟我一个战壕的好像都见过了。 似乎只剩下徐允…… 那天暖和了许多,我先送陈言上学,然后,一个人驾车绕植物园转上了圈儿。两边是一些经年长绿的乔木和灌木。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茁壮,有的攀附在别的植物身上,无耻地 向上蔓延。 现实中,人也分这样几种。有的独立,有的寄生。 我暂且把雷风旁边的那些人归为后者,而把我自己,归于前者。 我知道这样有点儿大言不惭。但是无所谓,老子不是那么容易趴下的,总有一天,我要风云再起,重在杭州这块风水宝地坐涌一方新的疆土。 …… 徐允打来电话。 我接通。 “我是徐允。” “我知道,听得出来。” “你在哪儿?方便见面吗?” “可以”,我说,“不过只有2个小时,2小时之后我还有事儿。” “够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还是我去找你吧,你的位置?” “拱宸桥。” “操!这么远?” “啊!你在哪儿?” “植物园。” “这样吧”,徐允说,“折衷一下,教工路跟文一路交口,杭电西边有间酒吧,20分钟我在那儿等你。” “行!” 一年不见,我差不多忘了很多地名。 很多熟悉的路在脚下被我的轮子摩擦,而我已经不记得它们叫什么。 “衣峰!”远远地我看见徐允朝我挥手。我找地方停车。 “不错啊!”徐允迎上来,“买车了?” “嗯!”我点点头,“进去再说。”进酒吧。我点了半打嘉士伯。 “还认得我吗?”徐允站起来,原地转个圈儿,“怎么样?年轻了还是老了?” “眼睛能骗人,不管你好看了还是丑了,事实上,你肯定是老了,别跟年龄抗争,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说话还是那么损!”徐允脱下外套,幽幽地坐下。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我推给她一瓶酒。 “没事儿不能找你?我说衣峰你真没良心,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见老朋友,真生分,叫人心寒。” “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是怕麻烦你吧?” “当然也有”,我笑笑,“你现在做什么?还帮老牛?” “老牛没说?” “没有。” “我跟老牛一起回《模特》的,不过不管财务了,改做业务。” “新的会计是雷风的人?” “你怎么知道?” “傻逼,这还用说?!拿屁眼儿都想得出来。” “你成熟了很多,以前出点子跟屙屎似的,没想到现在分析问题也头头是道。” “是老牛让你找我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徐允吃惊地看着我。 “我还知道你今天找我干什么呢。甭绕弯子了,说吧!” “你都知道了,我还说什么?你就直接给个回话吧,我也好交差。” “让老牛死了这条心吧,我衣峰不会再趟混水了!” “怕了?” “累了!都这么老了,浪费不起了,还是踏踏实实地做点稳当的事儿吧。不想再玩了,只想安分守己。” “又没让你偷,怎么不安分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个圈子已经注定了,老实人准死!” “你还是怕。” “算是吧!”我灌一口酒,“你可以当我怕了,呵呵,给你一句忠告!” “什么?” “赶紧离开《模特》。” “老牛怎么办?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股份可以卖掉,不过那是他自己的事儿,我不会搀和。” “你真的不回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已经转行了,现在感觉广告挺好的,反正只做创意,跟做艺术的初衷没什么太大出入,而且,不用再为生活烦恼。” “你变了!” “你也变了!好了,以后再说,我先送你走,一会儿还有事儿。” “给你这个!”车到拱宸桥,徐允递给我一个纸包。 “什么?” “自己看!”她推门下去。 “你丫是不是有病?”我打开才发现原来是一只避孕套,“你他妈什么意思?” “是你说过以后找机会再试的。离开杭州之前。在床上。那天有个女孩儿给你打电话。是我接的。她让我转告你赶紧回电话。你忘了?”徐允回过头来,挑衅地望着我。 “你丫不会告诉我这也是老牛叫你做的吧?” “私生活在这儿,性生活在这儿!”她分别指指脑袋和下体的大腿根部,说,“老牛没你的那么卑鄙,他龌龊,但不下流……” “操!你他妈才下流!” “那又怎么样?!喜欢一个人是我的自由。你以前不就喜欢下流吗?现在不会那么虚伪吧?!” “放屁!”我愤愤地摔上车门,把她甩在身后,狠踩油门,溜烟而去。 105 二十四年前的子宫 我到处大小便,哭鼻子 踹她肚子。她是我的安乐窝 我是她的孩子 奶粉和好心情。 那时候,我还不会说话,不会说什么好听的 大脑还没发育,嘴巴天天 吸奶嘴。 后来,我戒奶是因为辣 她把辣椒油抹到乳上,任我哭嚎 任我在惶惶人世,尝尽百味。 这是我帮陈言写的一段叫做《启明星》的文字。 那天晚上回家,她说老师布置了作业,让每个人结合自己的经历,通过画面和文字,表现出某一人生阶段,某种心情驱使下所理解的生活。老师旨在以此凸显潜台词在广告中的作用。而陈言,似乎并没理解到这一点,所以,她引诱我说,如果我帮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等到了床上,就任由我摆布。 说实话,我并不想伤害她,更不想通过这样的卑劣行径来玩之前用在别的女人身上的招式。 我写这段文字的目的是想给她启发。 然而没想到,她却一字不落地照单全收,直接配上了图片。 当夜,睡下之后,陈言说我身上有味儿,回头一想,确实1个多星期没洗澡了,于是,我便起身开了热水器,准备洗澡。 陈言陪我看了会儿电视,把几个无聊的频道换了个遍。 “别换了”,我跟她说,“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谁?” “徐允。就是帮老牛做会计的那个。老牛让她找我回去。” “你不会回去的,对吧?”陈言坐过来,搂住我脖子。 “当然不会。那个圈子根本就不属于我?” “哎!你等一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把早晨没熬好的莲子汤再给热一下,一会儿放冰箱里,等晚上渴了起来喝。” “好的”,我说,“多熬一会儿,别象早晨那样,弄得不生不熟。” “不会啦”,她打我一拳,然后进了厨房。 “开门开门!”我刚洗一半,陈言又耍上了小性儿,开始在外面砸门。 “干吗?”我咣当一声把门打开。 “我也洗”,她进来就脱衣服,不一会儿,已经脱得精光。 “真拿你没办法”,我无奈地耸耸肩,“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早就长大了”,陈言噘起嘴,“你看”,她扭个身,以便让我看得清楚,“你说哪儿没长大?” “这儿!”我拿手指戳她脑门儿。 “哎呀,疼!”她叫。 “哎呀,不疼!”我回应。 “哼!又欺负我!”她一把攥住我下面的家伙。 “轻点儿!”我喊,“这他妈可是命根子,你悠着点儿,别给弄坏了。” “偏不,看你怎么办?”她手上用力,我感觉到了疼。 “我也会!”我趁她不备,双手捏住两个乳头。 “你?!”她挣扎。 “谁叫你先抓我的”,我不依不绕,双手不停地上下活动着,嘴上喊道,“1-2-3-4,2-2-3-4,3-2-3-4……” “我生气啦!”她松开手,背过身去。 “跟你闹着玩儿呢”我也赶紧松开手,抱住她,安慰她。 “让我咬一口!”她突然俯下身来,张嘴就是一口。 “哎呀,疼!”我喊。 “活该,哼哼!” “我操,红了!”我指着给她看,“咬破啦——!” “对不起!”看我生气,她赶紧道歉。 “哼!”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一咬就破了,我……” “我个屁!莲子汤呢?是不是还在煮?” “哎呀,坏了!”陈言衣服都没披,跳出浴缸,直奔厨房。 “妈的!”我摸着下体的泥鳅,心里骂道,“这玩艺儿要是弄坏了,这辈子可就完了。”妈的,看着消退的牙印儿,我分明看到一个清晰的耐克标志浮现出来。 奶奶个球的,没想到运动型的logo烙到这儿这么难看! 106 陈言坦陈了那首诗的作者是我。 于是,没过多久,她——那个精明泼辣的女教师,找到了我。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博波彩的。陈言说她并没告诉她。 那是一个周末,我、小毛、顾欣正在单位加班。陈言因为没事儿,所以我便带她过来玩。 我跟小毛和顾欣相处的很好,尤其是小毛,大家在工作中慢慢建立了默契,以前非得费尽口舌才能说清的事情,现在只需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就能如实地传递给对方。 晚饭之前,该忙的都忙完了,顾欣提议去酒吧玩。 起初我并不想去,但见陈言和顾欣聊得那么投机,所以也便不好扫兴,于是,只好答应下来。 小毛说晚上的时间已经约出去了,没办法,只好放他先走。 出门的时候,我差点跟那个女人撞了个满怀。看我面露尴尬之色,顾欣嘻嘻哈哈地上来圆场。姐,她喊那个女人,这是我姐,她给我介绍,叫顾勤。 打完招呼,她们才告诉我说,顾勤是陈言的老师。 我回头看陈言,这丫头正诡秘地冲我笑着。 “找我什么事?”顾欣问顾勤。 “我找衣峰”,顾勤转向我。 “找我?”我感觉事情蹊跷,于是便问,“怎么回事儿?” “你那首诗写得很棒,陈言没有告诉你?”顾勤问我。 “告诉了,怎么了?” “除了这个,陈言没说其它的?” “没有啊?”简直是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儿?赶紧说啊!”我拽拽陈言。 “还没来得及说呢”,陈言说,“一会儿到了酒吧再说吧,顾老师想跟你一起做杂志。前两天跟我提过。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一直没说。” “什么?做杂志?” “是的!”顾勤说,“LIFE EXPREES,听说过吗?” “什么?什么PREES?”我没听清。 “LIFE EXPREES。生活速递。”陈言接上说。 “到了酒吧再说吧”,顾欣笑笑,“我听姐姐说过,还以为是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她冲陈言挤眉弄眼,看看顾勤,然后看看我,“我姐非常佩服你,说你写的那个《启明星》已经把某些人的童年给写绝了。” “我没写童年啊”,我否定道,“我写的只是成年路上的一种感觉。” “知道啦!”陈言推我一把,“愣着干吗?开车去啊!”G:男人的月经107 酒吧的灯,是暧昧的黄色。 音乐,是夜半三点叫春的猫,尖锐,而且疯狂。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一点儿不假。啤酒还没上来,三人就叽叽喳喳地聊上了。 顾勤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但脸上明显少了些许沧桑。她跟顾欣和陈言应该属于同类人——生活富足,从小娇生惯养,凡事得理不饶人。 所有这些,都表现为单纯的笑意,透过腮边的羞赧,落实在行动上。其实我并不想过多发表对人的看法。我认为,人,作为眼下这个空间绝对的主宰,他没有理由猜测别人,或者说,没有资格。 陈言酒量不行,我代她喝了很多。 而且她的手气不好,色子玩不转,我喝得越多,她就输得越多。 酒喝了将近一半,顾勤才开始说杂志的事儿。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LIFE EXPREES是国内第一本堪与《时尚》杂志媲美的DM免费直投广告杂志。共有两个版本,北京版每月发行量5万份,上海版每月发行量3万份。其主要针对星级酒店、大型休闲娱乐场所,以及高档住宅小区发行。杂志是免费赠送的,所有收益均来自广告。 顾勤的意思是想在杭州另做一个地方版本。 她说具体的事情她会亲自去谈,但是前期还有两个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一是物色人选,二是寻求赞助。 我是一个喜欢听实话的人。所以当她告诉我说并不是因为《启明星》才找上我的时候,我觉得她很诚实。因为我知道,那首所谓的诗写得并不怎么样,无非就是玩了一个小技巧。 顾勤说她收藏了去年10月份之前所有的《模特》,她说她进行了很长时间的筛选,最后确定下来我是未来主编的最佳人选。 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是机缘巧合。我在她准备找我的时候离开了杭州,而在1年之后,在她即将绝望,以为此事只能胎死腹中的时候,又回来了,并且,把我最爱的女人送到了她的手中,然后又跟她的妹妹做了同事,跟她未来的丈夫做了上下属。 得知顾勤跟洪波的关系,再想想洪波都快40的人了,着实让我惊讶了好一阵子。 为什么不早说,我问她。她笑而不答,只是说洪波马上就到,有什么事,可以问他。 没过多长时间,洪波到了。后面跟着光哥。 “怎么样?可以考虑吗?”洪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我。 “理论上可行”,我如实回答,“但是很多事情——诸如杂志在北京还有上海等地的风格、投放途径以及未来发展势头是什么样儿的——我并不清楚,所以,一时还无法评判,再说,这些东西不确定,我怎么拿主意!” “我看衣峰肯定行”,光哥对洪波说,“《模特》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所以,接手《生活速递》不会有问题。” “说说你的打算”,我问,“以博波彩的名义来做,还是由顾勤担纲?” “最好是以博波彩的名义来做,这样好多客户都是现成的,省事省力,干吗要舍近求远,你说呢?”洪波说,“可以把杂志单列为公司的另一主打方向,结合影视和平面,不仅能拓展业务,而且还能走出广告公司谋略发展的新路子。” “还可以跟光哥合作,把房地产也拉进来,呵呵”,我开玩笑道。 “确实想过”,光哥说,“我那边业务性质单调,光靠这一块养活那么多人,还真有点儿吃力。” “这么说你答应了?”顾勤问我。 “具体的事情你们先办着”,我说,“回头弄两本现成的杂志给我看看,然后再答复你。” “没问题”,洪波说,“如果你觉得可以,到时候,小毛、顾欣还有顾勤都是你的人,你来做主编,统筹大局。” “别太乐观”,我严肃起来,“就这么几个人,既做电视脚本的前期创意,又做平面,同时还兼顾杂志,可能是好事儿,也可能是坏事儿。” “我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顾欣好久都没说话,这突然插进一句,吓了我一跳。 “大家暂时先有这么一个想法”,洪波说,“前期的事情让顾勤先谈着,等谈得差不多了,再说细节。” “没问题!”我说。 “衣峰,你过来一下,有事情跟你说”,顾勤喊我。我跟她去了洗手间那边。 “你跟陈言感情一定很好吧?”她问。 “那当然!”我答,“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你没看出顾欣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我这个妹妹从小就这样,喜欢上了什么人都不敢说,就知道胡思乱想。” “你什么意思?”我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我猜她已经爱上你了,你可得小心点儿,虽然她是我妹,但我不想她破坏你跟陈言的幸福,还有就是,我之所以提醒你,是因为我也不想她受伤害。”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会儿去唱卡拉OK,你去吗?”回来之后,光哥问我。 “太晚了”,我说,“你们去吧。”我拉过陈言的手,攥紧。 “去吧”,顾欣看看陈言,又看我一眼。她的眼中确实流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她看我跟看陈言的眼神完全不同。这是之前我没发觉的一点。 “去吧”,洪波也说,“反正明天也没事儿!” “不了”,我有意避开顾欣的眼睛,“明天一早还要接个朋友出院,你们去吧,我带陈言先走。” “光哥,我先走了”,我拉起陈言。 “玩得开心点儿!”穿上外套,我瞟了顾欣一眼,她看上去有些落寞。 108 眼里有棵树,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高大,但不知道名字。 我轻盈地跑过草地,穿过纷飞的花丛,与蜜蜂擦肩而过,在日落时分,跑到了树下。 我掏出口袋里的小刀,削下树皮,打算在上面刻下我和陈言的名字,但是试了很多次都没成功。树皮里面仿佛一块石头。慢慢地我发现刀子钝了,锋利的刀刃变成了废铁。 伐倒它需要多少时间啊? 我抬头看看树,树枝笔直地戳进天空。我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刀子,刀子那么渺小。 狼来了——我发现一群羊羔朝我跑来。它们穿过我,踩得我的心很痛。 我咬紧牙关,等最后一只羊羔跑过去。 我终于看到它了——那只强壮的恶狼,尾巴夹在裆下,瞪着磷光闪闪的眼睛,疯了一般撞过来。我躲闪不及。我只好抓起小刀横插在心上。我感觉方才的疼痛消失了。我仿佛浑身是胆。我勇敢地挺起胸膛,迎接那只狼。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起跳,穿心而过。扑呲。我回头去看,刀子插在了狼的肚子上。 狼已经死了。我伸手去摸。还好,心脏还在。我捏一捏,还是软的。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我低头埋在胸前,刀子的伤口已经愈合,紧接着,我看到肚皮合上,顷刻之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哈哈哈哈……我仰天长笑。 顿时,尘土飞扬。 伴随我狂癫的笑,大树倒下,炸雷哄响,大雨倾盆…… 醒醒,快醒醒——我听到有人喊我。我睁开眼。陈言正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看我醒来,陈言问道,“你怎么笑那么大声?做梦了?” “嗯!” “9点了,快点,大羌今天出院。” “差点儿忘了”,我一骨碌跳下床,“妈的,又漏了!”我感觉到内裤湿漉漉的,方才意识到刚才在梦中遗精了。 “你可真行!”陈言笑笑,转身帮我拿条干净的,扔过来。 “又梦见女人了?”去医院的路上,她问我。 “有你这么好的老婆,我哪儿敢呢?”我拍拍她的肩。 “就知道贫”,她提醒我,“专心开车!” …… 大羌自己办了出院手续。 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出了大门,正在冬日的阳光下,极目张望。看起来,像极了刚出狱的囚犯,胡子拉碴的,头发脏而乱。 我带他去了苏堤。我要给他看样东西。 今天的陈言,异常活跃。到了目的地,她像风一样,在我们前面跑来跑去,张开臂膀,模仿小鸟,忽而左右低翔,忽而又上下翻飞。 我和大羌并肩走在后面。 “陈言跟着你很幸福”,望着陈言快活的背影,大羌说。 “幸福是相互的”,我说,“以心换心,这样才公平。” “一哥”,大羌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我并不奢望你能原谅,该错的都错了,想回头也不及了。其实,我只是于心不甘,陈琳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妈的!我也没想到!操!”他把烟头扔到地上,恶狠狠地踱了一脚。 “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想了”,我又给他一根烟,帮他点上,“其实我今天只想带你看样东西。” “什么?”他问。 “蜘蛛网!” “嗯?”听到我们的谈话,陈言停下来,好奇地回头望着我。 “什么蜘蛛网?”陈言问。 “一会儿再说”,我示意陈言安静,“来过西湖多少次还记得么?”我问大羌。 “……”,大羌摇头。 “你们看”,我指着身旁的那棵老树,“看到了么?那些灯的上面,是不是都有一挂蜘蛛网?再看看其它的树,其它的灯,看能不能找到没有蜘蛛网的。” “很神奇哎——!”陈言被这一不经意的发现惊呆了。 “跟你们一样”,我说,“第一次发现这些蜘蛛网的时候,我也很激动。那好像是一个黑天。白天,我刚被一个从前的哥们儿给骗了,心里沮丧,所以就来了这里……” “一哥……”大羌面露愧疚之色。 “没事儿!”我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我那天喝了很多酒,我是在一种微微的醉意中去欣赏,去思考的。呵呵,看看这些神奇的小网兜儿,真他妈的,我真为那些聪明的蜘蛛而感动。同时我也为它们智慧的网而感动。它们让我明白,聪明的不只是人类,在人类的周围还存在着许多更聪明的生物。它们比人类简单,去比人类更快乐地活着。它们甚至没有欲望,它们需要的只是一顿饱饭,它们有的只是一个肚子。而人类则不然,咱们比它们多出很多口袋,咱们的口袋里装着良心,装着脸皮,装着自尊和钞票,随时准备出卖或者收买……” “……”,说到动情处,我有些哽咽,陈言和大羌都不说话。 “我从书上了解到,蜘蛛的寿命不及人类的几十分之一。在现实中,我也明白,人的欲望远远不止蜘蛛的几十倍,几百倍,甚至几千倍。哈哈,人之所以能够主宰地球,我认为除了无可替代的人的活动能力、思维能力和创造能力之外,这种如此之大的欲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人因欲望而前进,也因欲望而堕落。这是咱们五千多年光辉历史和传统文化中遗留的不可磨难的新时代印记,它不会因发展而削弱或者消失,他只会随着物质生活的不断进步而肆意的膨胀或扩大……” “一哥,我错了!”大羌哭了起来。 “哭什么?!”我止住他,“我不是来教训你的,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当初就是受了这些蜘蛛网的启发,才鼓起勇气坚持下去的。你别小看了它们,这里面融合着人生的哲理和道德。” “没事儿了,大羌,别哭!”陈言也在旁边安慰他。 “走吧!”我拽他。 “你们先走吧,一哥,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想想事情……” “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扔在那儿?”上车之后,陈言责怪我。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启动车子,“他需要安静地想想以后的事儿。放心吧,他明天准找我。” “找你干吗?” “说说观后感,然后,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109 从那夜之后,我便害怕夜里加班。 尤其是小毛不在的时候,诺大的公司只剩下我和顾欣两个人。 我仿佛陷入了某种不可回避的恐慌之中,有些意想不到的事儿越是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越是来势凶猛。 那是洪波接的蜜蜂味精厂的一个30秒广告片。 因客户指定运用二维动画的形式来表现,不需摄影,所以,早早地,小毛便收工,打道回府。 我跟顾欣在沉闷中冥思苦想了几个时辰,直到半夜,才最终确定动画情节和分镜头的具体桢数。当然,创意还是我的。只是因不习惯使用蜡笔,画的工作交给了顾欣。 我给顾欣又讲了一遍故事情节,然后详细阐述了各个分镜头所要表现的具体内容: 1、厨子呆坐厨房,口中喃喃所云:唉,还是叼不起国王的胃口。 2、镜头转向吃剩的鱼肉大餐,碗盆并未狼藉之痕迹。 3、场景转移。花园。唉!厨子叹气,低头,双手托腮,脑中浮现被砍头的情形。 4、傻瓜,用这个!一只飞出花丛的蜜蜂扔过一只锦囊。 5、短暂黑场。只听噼哩磅啷,铲勺、菜刀、铁锅交相碰撞(厨子正在做菜)。 6、国王狼吞虎咽,厨子胆战心惊地呆立一旁,并不时地偷看国王吃相,面露窃喜之色。 7、记住了,下次还用这个!国王一把抓起厨子,恶狠狠地说。厨子双脚离地,蹬来瞪去。 8、商店门口,厨子指挥一帮人往卡车上装货。 9、镜头后移,突出商店门上的对联。上联:蜜蜂味精,下联:画龙点睛,横批:救星。 10、卡车一溜烟而去,喷出的尾气旋转几下,变为logo。同时,正常语速旁白广告语:蜜蜂味精,画龙点睛。 等顾欣画完,已经过了2点。 出去走走吧,顾欣提议。本打算拒绝,可见窗外夜色深沉,再想想顾欣住的地方那么远,于是我便说,“干脆我送你回去得了,反正有车。”我猜顾欣乐得如此,要不不会那么痛快就答应了。 顾欣住在半道红。 我喜欢这个名字。我认为这是杭州唯一一处富有激情的地名。 “要不要上去坐会儿?”车到楼下,她问。 “不了”,我说,“陈言一个人在家,有点儿不放心。” “能问你个事情吗?” “问吧!”我感觉到困意袭来,本能地揉揉眼睛。 “你平时是怎么思考问题的?为什么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你都能想到?是不是跟画画的艺术修养有关?” “你相信艺术?” “那当然!” “其实艺术只是生活的一种表现形式,只不过,表达方式较之于普通事物,更极端一些。可这种表面上的极端跟内里的思考没什么关系。思考应该是脱离于艺术而单独存在的。说白了,无非就是待人处事的态度不同。这是一个习惯。你们习惯站在大众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我更乐意表现个人。” “个体可以涵盖整体?” “没准儿”,困得难受,我点上一根烟,“这是一个技巧,比方说我吧,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比别人好,因为能力有限,一个人根本就办不到。” “那你怎么做?” “我只是把看待问题的角度转换一下,有时候是180度,有时候是90度,甚至有时候只是随便调整一个角度,不管它有多大。” “你说的还是立场问题。” “刚才是,现在不全是了”,我纠正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一般是遵从这样的原则办事。也就是说我虽然不能保证每件事情都做得比别人好,但我可以做的跟别人不一样。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技巧。你想想,你们都在同一个方向上做事,那么相比较而言,就只能有一个最好的。但是我不一样,我做事的方式跟你们不同,没有参照物,没有比较对象,也就没有可比性,所以,相对而言,我就是最突出的,而且,我的观点,我做出的任何结果,都是与众不同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原创,或者创新。” “你确实很优秀,我听说你大学时就很风光,是吗?” “你指什么?画画还是私生活?”我笑笑。 “泛指!”她也笑。 “优秀不敢当”,我说,“骇人听闻,比较准确。” “跟陈言认识多久了?她很可爱,我也喜欢她。” “从网上摘下来的,认识好多年了,不过1年前才见面的。” “网恋?” “屁网恋!网上认识,网下交往。网络只是一个工具,类似于写信、通电话,只是感情交流的一种途径。” “什么时候结婚?”顾欣的口气绵软下来。 “没影儿的事儿呢。你姐他们都不急,我着什么急?再说陈言还小。” “我23,比我还小?” “那当然,她81年出生的,刚20。” “呵呵,拐骗幼女!”顾欣真的很漂亮,笑起来更漂亮。 “这么大罪名,我可消受不起”,我打个呵欠,“不聊了,困死了,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刚要上车,她拦住我。“如果有一天你跟陈言分开了,会考虑我吗?”幽幽的路灯下,她的眼睛看起来晶莹剔透,嘴唇厚实而性感。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刚才那句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她跟陈言同属那种未经世事的类型。 怎么单纯的女孩儿都这么直接呢?再说,顾勤不是说她喜欢上什么人都不敢说么? 110 陈言已经睡下。 我简单漱洗一下,也睡了。 次日醒来,外面下起了大雨。天上密布着乌云,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出门之前,我看陈言睡得正香,所以也就没有叫她。 路上很湿。我小心地驾驶车子,过了很久才到单位。 上了楼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妈的,昨天晚上加班加得脑子一塌糊涂,再加之后来顾欣跟我说的那番话,里里外外一搅和,脑子里全他妈都是泡沫。 “去哪儿了?”陈言已经起床,看我湿漉漉地进来,于是问我。 “忘了是周末”,我说,“刚傻逼烘烘地跑单位去了。”我换上拖鞋,脱下外套,抖抖头发上的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傻帽儿,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