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就是——廖光惠!无论我有多少钱,无论多少人叫我一声“钦哥”。在我的心底很深处,从来就不见天日的某个地方,却一直隐藏着一股深深的自卑。我没有读过多少书。我只是一个粗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现如今看来已经不太值钱的话,我不但从来都没有遗忘过,它还时时刻刻都像根刺一样长在我心中,扎得我生疼。所以,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也因为摆书摊那个刘老头给我的影响,我成为了一个有些异类的流子。爱读书的流子。常言道,熟能生巧。有些事情做得多了,大大小小总都会有些进步的。比如常说“亩产五万公斤”、“中国贫富差距不够大,只有拉大差距,社会才能进步”、“中国目前为什么穷人上不起大学,那是因为收费太低”这些话的人,难免就会成为专家,就算不是专家,在北大混个院长,做个叫兽也没有问题;又比如,卖多了的婊子也更容易当上妈咪;杀多了人就成了救星等等等等……我太过愚鲁,养成读书的习惯之后,还是没有什么文化。不过得益于上面这个模式,多少我也还是看得出一点东西了。比如,近些年,常常有意无意间跳入眼眶的两句话:“具有中国特色的XXX”和“东西方文化冲突”。我们的特色是什么?我们的东方文化是什么?很简单,老祖宗早说过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这是伦理纲常。伦理万万不可丢,纲常切切不能乱。如果你想变臣为君,由下到上,或者是无臣无君,无下无上。那你就是忤逆,就是篡位,就是卖国,就是伪民主,就是认贼作父,就是逆天而行,人人诛之。至少也是不符合国情。这个道理对不对,我不晓得,也不可能是我这种水平的人能够晓得。但是我晓得一点:这是一个规矩,历尽千年依然不可逾越的规矩。也是一个套。一个从古套到今,像杰士邦广告一样,套住了太阳的套。活在规矩森严的套中,什么事情是最难的?什么人是最屌的?这个问题暂且不答,我们先换个问题来说。中国悠久的传统文化故事中,让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人?我的答案是孙悟空。那个天生天养,手舞定海神针,身穿黄金锁子甲,头戴凤翎紫金冠、胆大包天、忤逆不道的荒山野猴。为什么这样一只猴子会成为家家户户,广为传颂的英雄,会成为一个千古不灭的经典。因为,他敢于挑战那犹如亘古寒冰一般的规矩!他敢于向那高堂之上的满天神佛宣战!谁说“玉帝老儿动不得?那把椅子坐不得?”!他敢于破套!只有套破了,才会有无限的希望自由奔向真理的深处,才会生机勃勃。当然,套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套成了习惯的套,不是说破就能破。相反不好破,很不好破!所以最后孙悟空再也不是那个搂着紫霞仙子的至尊宝,而成为了同样位列庙堂、尸位素餐、麻木不仁的“斗战胜佛”。一个如同男宠一样耻辱的称呼。只能在深深的梦里,记起那往日的荣光:我,曾经,大闹过,天宫!!!!!!!我不是孙悟空,我也绝对不会做孙悟空,让我做都坚决不做。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是在医院那一晚之后的我也想破下套。谁他妈的说子军就是大哥?谁他妈的说皮财鱼的人就不能动?谁他妈的说我们兄弟就只能守着“乡下佬”的小混混名头在市里混。谁他妈的说我胡钦一辈子就只能做一杆枪!!老子偏要试一试!看看大哥的屌上是不是长了三个卵子!孙悟空当年刚出道如果没有菩提老祖抬他一把,日后他也不可能大闹天宫。我不是孙悟空,所以我在闹之前,就更要找个菩提老祖帮帮忙。我的菩提老祖就是廖光惠。第二天上午,我就给廖光惠打了个电话,邀请他和龙袍海燕三人一起吃个晚饭。地点就在我市市郊一个以烹制腊猪蹄炖黄豆而声名远播的农家乐。我当天很想叫小二爷陪我一起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象不太想和廖光惠打太多交道一样,坚持不去。于是,我只得一个人很早就开车到了那家农家乐。点好了菜,自己再仔细梳理了一下接下来要给廖光惠说话的内容。又过了一段时间,六点钟的样子,终于看到廖光惠那张熟悉的黑色奥迪开了过来。他们没有带司机,龙袍亲自开得车。下车之后,一贯成默寡言的海燕对着我一笑,廖光惠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有最后一个下来的龙袍,人还没有完全从车里面钻出来,声音就先叫开了:“小钦,你今天是专门请我吃饭还是请老板啊?哈哈,你是不是晓得老子最喜欢吃这里的猪脚板(猪蹄)。”快速跑过去给三人散起了烟,我也笑着回答道:“哎呀,我是请廖哥和燕哥吃饭的啊,你也跑来哒。多个人,我又要多出份钱,那就真恼火。”一片嬉闹声中,我们落了座。叫服务员上完菜之后,我早就把放在桌子下的黑塑料袋打了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准备给四人满上。“小钦,这是什么酒啊?商标都没得,光一个瓶子,酒还是黄色滴,灰糊哒(土话:灰蒙蒙,脏兮兮),你舍不得钱买酒,给哥哥讲一声,哥哥自己带酒来沙。”龙袍故意调笑着又开口了。我一边倒着酒,一边很有些得意的说道:“你买酒?你买的酒哪个买不到啊?廖哥,你和燕哥、龙哥,你们三个人都猜哈,这是什么酒?我专门给你们准备滴。”闻着扑鼻而来的酒香,廖光惠眼中也露出了少见的如同孩童般的好奇之色,望着我。“哈哈,我专门要九镇那边信用社一个朋友(樊主任)帮我搞滴,买不到!这是湘泉酒厂破产之后,以资抵债,分给内部职工的。酒厂几十年滴老酒哒,而今的酒鬼就是这个酒兑水搞出来滴。廖哥,你喜欢喝白酒滴,先试哈看,怎么样?”听我说完,廖光惠小抿了一口,砸吧一下嘴之后说道:“要得,要得。”“那就好,哈哈,我也搞不到多滴,别个舍不得,一共搞哒五瓶,反正我也不喜欢喝。廖哥,你等哈就和龙哥、燕哥拿回去。”“小钦,哈哈,无事献殷勤啊!”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对于男人最有吸引力,除了非物质的权利之外,一定就是美女、美酒、名车。所以,美酒当前,一向严肃的海燕也开了我的玩笑。“小钦,是不是你昨天被归丸子那边搞的事?”吃了一口菜之后,廖光惠主动开口了。“是的,廖哥。我想和你商量哈。”“你想怎么搞?”“办那个砍我的小麻皮没得意思,我要办归丸子!”三个人同时都停下了原本吃喝的动作,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片刻之后,廖光惠恢复了正常,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夹起一筷青菜送入口中。“小钦,我和你之间关系就不用讲得哒,你心里明白是怎么个相。你有事,只要让我龙袍晓得哒,我绝对铁你,没得讲滴。”在沉默中龙袍率先说话了,说到这里,他一顿。我知道他的话没有说,而且他的后话我基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话我也不收着讲。归丸子背后头是子军和财鱼。而今老板正是要准备搞那个楼盘的事哒,人大马上又要换届,搞太大了,不太好!”“当然咯,不是怕财鱼,这个事,不可能他砍你就砍了,肯定要搞回来,归丸子这么小麻皮还不得了哒。只是,而今不太合适,晓得吧。都是兄弟,老板也在这里,讲穿了不碍事的。”“我晓得,我晓得。龙哥,你不要和我解释这么多。之所以我今天请廖哥和你们来吃饭就是这个原因沙。廖哥不方便,不搞就不搞。反正我也没得什么大碍。”搞归丸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是我出头的机会,但是我绝对不想要让这件事来影响我和廖光惠的关系。捡芝麻丢西瓜,不是聪明人所为。所以,这些话都是事先早就想到了的。“小钦,你想怎么搞?你先讲看看。”廖光惠边嚼着嘴里的菜,边不紧不慢的对我开口了。接下来,我把我们事先的设想全盘说了出来。听完之后,半天,廖光惠三人都没有说话。“小钦,你真挖苦(土话:狠毒、恶毒。但这里是龙袍带有友情的玩笑),这是赶尽杀绝啊!”又是龙袍第一个先开口了。“你们两个人怎么看?”廖光惠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转向问了问龙袍海燕。“大哥,要搞也搞得,小钦这个小麻皮。人不大,心里尽是名堂。他这么搞,你莫讲,子军那边也是那他没得办法。哈哈。”“海燕,你呢?”“这个法是要得,但是我想还是不搞好些。万一子军那边抱起卵子横嚼(土话,横蛮,不讲理),发起颠来,只怕也不蛮好。皮财鱼这个狗杂种本来和你就不对盘,底下使了几回阴哒。这个时候,大哥你看呢?”一向老成的海燕用两个指头缓缓敲击着桌面,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得我当时心里就一冷。之后,半天廖光惠又没有说话了,陷入了完全的沉默之中。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也很想开口劝劝他,告诉他这样做是可以的,绝对不会拖累到他。就算万一出事了,我一人担。但是,这种时候,我知道绝对不是我开口的好时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无论成败,等待着廖光惠的最后裁决。“小钦,你看啊。都是猪蹄子,你讲这钵猪蹄子为什么就硬是要比别的地方好吃些?”廖光虎忽然伸出筷子,轻轻敲击着那一土钵猪蹄,目光闪烁地看着我说道。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的僵在了那里,心里明知道他说着句话一定有着他的含义,但是脑子却像是傻了一样想不出来。半响之后,憋出了这么一句:“只怕是他们腊哒的。”龙袍和海燕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廖光惠的嘴角也露出了丝丝的笑意。待笑声过后,他继续说道:“不是因为腊哒,到处都是腊猪蹄买啊!我告诉你啊,很简单,猪蹄是好猪蹄,黄豆是好黄豆。关键是火候,不多不少,多了就有焦味,少了就熬不出这个糊糊汁(猪蹄熬出来的胶原质)。要刚刚好,没得任何麻烦,入口即化,无影无踪,这才是好菜。懂不懂?”说完之后,廖光惠夹着一筷子猪蹄放在我的碗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听懂了他的意思,我有一道好原料,但是要不别做,要做就做好,做得无影无踪,入口即化。一股兴奋涌了上来。“大哥,你只怕还是……”听懂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海燕稍微犹豫一下之后,插话了。没有等他说完,廖光惠就拦住海燕,筷子对着我的碗里点了点,示意我吃,。再抬起头看着海燕说道:“海燕,这么多的农家乐,生意最好的也就是这一家和对门湖边上的那家。这个猪蹄,你不买,别个就要买。生意只有这么大啊。”这是我猜到的结果。廖光虎与皮财鱼之间的龃龉,路人皆知。隐而不发,纵然有着重重顾忌;率先制人,这才是大哥所为。何况,现在的廖大哥又还多了我这么一把主动送上门来的,多少也算是有点火力的枪呢?菩提老祖教会了孙悟空一身本领,孙悟空也圆了菩提老祖纵横四海的梦。廖光惠答应为我出马,我也必定要为他做点什么。打击削弱皮财鱼,这只是枪的本分,不是回报。吃完了那口猪蹄之后,我抬起了头来,敬了三人一杯酒,再看着廖光惠说道:“对了,廖哥,这件事过后,城北这边买丸子的生意,我不准备要归丸子的人搞了,我要扫清他的场。我自己的人来搞,和秦明一起,我明他暗。”海燕以前做过一个生意——卖飘飘(白粉)。近些年,因为和龙袍一起跟在廖光惠身边开始做生意,不再管偏门。但是偏门总要人做,海燕交给了一个叫做秦明的人。海燕真名姓秦,秦明就是他的亲弟弟。近些年,吸毒的人越来越多,秦明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有些时候,甚至大有赶超其兄之势。可惜由于归丸子和子军的原因,他做生意的地盘一直在城南一带,从来就没有打进过城北。这是我送出的一份大礼。某种程度上来说,秦明就是海燕,海燕至少也算是部分廖光惠。为什么我自己人也要来加一腿?这并不是因为我贪,我是迫不得已。虽然我办了归丸子之后,傻子都会明白背后有廖光惠。但是在中国,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你可以做,但是绝对不能明着做。起码,我很清楚廖光惠现在还不想明着和皮财鱼翻脸,接管归丸子地盘的事,他也一定不会很乐意地让自己人参合进来。既然这样,妖魔我扫,化斋我去,利益你得,黑锅我背。这才是《大话西游》的取经之道!听了我的话之后,海燕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廖光惠也默然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非常少见的一扫平日低调平凡的温和模样,笑得很是畅快豪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钦啊小钦,你真的是人小鬼大。我告诉你,虽然我是兄长,但是在我面前,你不用考虑这么多。对每个人都想这么多,你要早死好多年啊,小钦!我感谢你,但是不用哒。你告诉我,你对这个买丸子的生意有兴趣没得?”“无所谓,做也可以,不做也要得。反正我也不懂。”“那就好,你只要有这个气魄把归丸子和金子军的生意赶出城北,这个生意,海燕,你就和秦明接手!”顿了一顿之后,廖光惠收回了看向海燕的目光,非常和气的望着我说道:“小钦,我多谢你啊,难为你,帮我想了这么多。你廖哥年纪是大了,也还没有老到这么没得种的地步啊。你帮我做事的都不怕,我这件事还要你背黑锅?!小钦,你也太看你老廖大哥不来哒啊。哈哈哈!”廖光惠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单就人格魅力而言,某些方面,廖光惠确实大大超过了三哥。那一刻,我第一次尝试到了对于一个人的真正心折。最后,廖光惠交代了海燕这么一句:“海燕,小钦办事,好处给你。你也拿个当哥哥的样子出来,莫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真被比下去哒。小钦,具体怎么操作,你就找海燕可以哒!”说完那句话之后,对于这件事情,廖光惠不再愿意多谈,他似乎更愿意和我们一起聊点风花雪月、轻轻松松的东西。在送他们上车走之前,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叠用报纸裹得整整齐齐的东西出来,递给海燕说道:“燕哥,就像开始说的,你帮我出下面,给归丸子起下和。要不拿这三万元钱,要不今后都可以进我的场子送货,实在是两样都要也可以。但是,一定不许在场子里卖。这些算我的诚意!”海燕接过包裹,很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望着我一笑,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关上了车门。海燕做事,我放心。我完全相信这出戏,他一定会演的相当漂亮。因为他没有问我:既然是做戏的话,那又为什么不做足,干脆让归丸子也可以进场子卖呢?这就证明了他懂,懂这个很浅显,但是却往往被人忽视的道理。要用箩筐抓麻雀,你不能所有谷子撒在一起,而是要一点点、一点点顺着箩筐那个方向撒。贪心自然会让麻雀自己走向箩筐的。那个时候,你只需要把手上的绳子轻轻一扯,支撑箩筐的棍子就会跌倒下来,麻雀也就插翅难飞!归丸子,一个打了快十年流的老油条,就算是洞庭湖上见过大风大浪的,最聪明的麻雀也远远不及他的一半。当初我们翻脸就是因为他们进场买丸子,现在我被砍了,再怕也不可能怕到那样没有用,开口就推翻自己的规矩,同意他入场卖。这样做,我永远都抓不到这只麻雀。我只能先撒一点饵,这点饵就是相对变通地入场送货。绳子抓在手里,箩筐何时倒下?我会翘首以盼。这个世界上什么人做事最稳当?我想应该是毒贩。法律规定,五十克白粉就可以判死刑。大家知道五十克是多少吗?想想你们小时候吃得酸梅粉,那样一小包就差不多是五十克。所以,他们每一步都是走在生死的边缘,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由不得他们不稳当。海燕曾经做过这门生意。还记得那些年,在我们市,不知道是某些好事市民编得,仰或是某个具有古典浪漫情怀,憧憬着江湖的小流子编得,反正曾经流传过一段似于顺口溜、打油诗一样的话。在这段话里头曾经有这么两句:“廖字手上两把刀,海燕稳龙袍彪。”当然,龙袍海燕这两个称呼并不是他们各自在现实生活中的名字,而只是我在写书过程中随口编下的这么几个字。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记住:曾经确实有过这么一段话,说的也确实就是龙袍海燕这四个字所代表的那两个人就够了。这句话绝对充分而又精辟的说出了他们各自的特点。龙袍外向、豪气、爱开玩笑、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不留余地。而海燕内向、沉稳、少言寡言、做事小心翼翼、三思而行。奇怪的是这两个貌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偏偏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生死兄弟,关系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衩。打架找龙袍帮忙一定没错;可起和这种事,绝对是海燕更加靠谱。所以,那天和海燕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想这件事。因为我知道,海燕既然说了会尽快搞定,那就一定是尽快搞定。我没有猜错,四十八个小时还没到,海燕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带着我一直等待的那个答案。“燕哥,来了。”“啊。小钦,事情搞得差不多了。”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客套的语言,对我一笑之后,海燕就单刀直入的说到了正题。差不多?这是一个非常普及的词,每天都会从无数人的口中说出来。基于这种普遍性,大家对于它所代表含义的了解几乎也就等于肯定。但是听到这个词从海燕口里说出来之后,我的心里却不由得一紧。他说差不多,就一定只是差不多,而不是搞定!我心中的紧张在脸上毫无掩饰的体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之后,问道:“怎么呢?”看着我的表现,海燕的脸上却突然浮现一丝笑意出来,很轻松的打开随身包,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我的面前,语气非常轻松地说道:“哈哈哈,嚇到你哒吧!归丸子把钱退给你了,他不要。”摆在我面前桌上的正是两天前,我用报纸包好托海燕带给归丸子的那三万元钱。这不是个好兆头,但是海燕轻松的笑和少见的调侃语气却又让我感到有些不对。抬起头,迷惑不解地看向他。完全没有搭理我的焦急,海燕左手把钱往我面前一推,又再不急不忙点燃了一支烟,才继续说道:“他的意思也说哒,钱不要,都是朋友,求财!过去的事也没得什么大矛盾,都是误会,就这么算哒。今后,他只要你保证可以进场送货就行。”“不过,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今后你的场子,客人自己带货入场可以,但是在场子周围卖货和送货进场的人只能有他一家。”听玩这句话的那一刻,我也笑了起来,因为我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在海燕身上会有这么一种突如其来轻松的原因。�有很大可能与三哥明刀明枪火拼的,他如果莫名其妙的插一杠子上来,我赢了还好,万一我输了,他就直接与三哥对敌了。这绝对不是现在的老鼠想要做的事!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到那样的境地之中。所以,要他插手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我们三个纵然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外力可以供我们来借用一下。现在的九镇,对于我和三哥之间的冲突,大部分人都是看好三哥的,尤其是在三哥亲自率人砸了我们迪厅之后,人心更是完全倒向了他那一边。大家持观望态度,没有落井下石的打我们,就已经应该求神拜佛;还要妄想有人帮我们,那就真的是痴人说梦了!所以,除了直接叫齐人马,带上家伙,和三哥一伙去明着抢人之外,我们好像再也没有了另一个选择。直到下午的时候,我给外婆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面,她老人家提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直接改变了一切,让我们不用再冒着无论黑道还是白道都存在的巨大风险来和三哥对峙,也让我们原本设定,等险儿出狱那天就去砸场子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当时,我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自从昨天在茶楼出事之后,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忙的晕头转向,居然忘记了给外婆打电话,于是,赶紧拿起身边的手机,拨了过去。在电话里,我给外婆报了平安,说自己现在在省城的一个朋友这边玩,过几天就回去。和外婆寒暄了几句之后,准备挂的时候,外婆突然说了一句话,一句相当重要的话!“老儿,信用社的小樊上午还来找你哒的,说这几天一直联系不到你,只怕是找你有什么事,他要我告诉你,让你给他打个电话!”“哦,晓得了,外婆,那先就这样啊,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说完之后,我挂上了电话。在蛤蟆找我买码之前的一天,樊主任就给我说过,邻镇有一个做牛生意的人欠下一笔钱,早就已经过期,却到现在都没有还,要我去收一下。结果,蛤蟆的这件事一出,我就开始自顾不暇,这件事也就抛在了脑后。听到外婆的提醒之后,我第一个想法就是给樊主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现在出了点事,要他把收账的事先放放,等风头过了再说。但也几乎就是在那同一瞬间,我脑中突然就闪现出了一个让我茅塞顿开的想法,随即我也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想法告知了小二爷和地儿。说完之后,我们三人对视大笑起来,一整天郁郁寡欢,愁眉不展的情绪一扫而空。是的!目前的九镇流子们确实都是隔山观虎的心态,或者还有着一部分心向三哥,没有一个站在我们这边,但是,这都没有关系了。因为万幸的是,我还有一个虽然没有打流,却比那些墙头草一样的流子们要强大的多的朋友。而我可以绝对相信:这个朋友一定会帮我!一百六十三一百六十三很快,我通过手机和樊主任取得了联系,电话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了樊主任直截了当的询问声,他问我是不是和义色翻脸了,现在闹成了什么样。这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本我以为和三哥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局限于江湖内部,但是没有想到身处江湖之外的樊主任竟然也听到了风声。于是,我索性不再啰嗦,抛开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把这段时间发生在我和三哥之间的所有事情大概地给樊主任说了一遍。当然,我想等险儿出来之后,就马上反扑的计划并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他,而是因为我知道,这些腥风血雨,后果难料的事情,对于场面上吃饭的樊主任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好。等我说完之后,樊主任又再感慨了几句,我就开口说出了险儿现在的处境,以及为了避免大规模的当街火拼,希望他能帮忙,帮我接险儿的要求。我知道,虽然我和樊主任关系一直都相当不错,而且彼此之间还存在着共同的利益。但是毕竟,我们走的是不同的路,接险儿这件事虽然没有太大的危险,后果却也是可大可小的。对于一个场面上有头有脸的人来说,这样的事情,要他插手进去,绝对不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决定。换了任何人处在樊主任的地步,都没有一定要帮我的必要,强人所难也一向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所以,说的时候,我尽量把握着自己的语气和用词,客气万分而又小心翼翼的提了出来。我想我当时的语气已经给自己也给樊主任留下了一个很大的余地,如果他拒绝的话,我就不会再提,当然也不会怪他。不过万幸的是,虽然我胡钦看错了一些人,得罪了一些人,却从来都没有看错过这个梳分头,戴金丝眼镜,有个大肚腩,每时每刻都是那么斯文和气的男人。他虽然从来不像江湖中人一样终日把兄弟和道义挂在嘴上,但是他的内心却有着不输于任何江湖人的血性。我话刚说完,他连一刻的犹豫都没有,就说出了一句话来:“小胡,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哒,打架的事,我帮你搞不好,你自己摆平。朋友一场,帮你接个把人,要是都出了事,你就找我赔!”那一刻,在樊主任平淡而直爽的回答之下,我所有感谢客气的话语都显得多余和矫情。于是,我在告诉了樊主任地点和时间之后,关于他准备怎么去接险儿或者应该小心什么的话没有再多说半句。因为,那些话玷污了这个人,也玷污了我和他之间的交情,他说到了就一定会做到,我也就一定要放心。这才是友情!所以最后,我只给他说了一句:“樊哥,我记着的!”那一天,和樊主任打完电话,解决了险儿的问题之后,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索然无味的看着电视。无数的事情在我脑海里面翻腾反复,内心的焦躁不安让我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刻都无法平静下来。终于,在思考很久之后,我狠下心来做了一件事,一件至今为止都没有告诉过小二爷、险儿以及其他兄弟的事。一百六十四一百六十四我打了一个电话。深夜两点多,人们都已沉沉入睡的时候,备受煎熬,无法入眠的我终于忍不住在手机上按下了那一串早已经深深刻在脑海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随着手指的滑动,清脆的拨号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如此空旷与压抑,心中不由自主的涌起了一股忐忑之情,莫大的紧张几乎让加快跳速无数倍的心脏跳出了胸腔。看着已经显示在屏幕上的一行数字,拇指放在拨出键上却是那么的软弱无力,那一刻,甚至连轻轻按动一下的力气都已经全部消失。曾经无数次,在痛苦的时候、在快乐的时候、在委屈的时候、在需要安慰的时候,我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拨下这个号码。然后,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一切理解与回答。但是,现在呢?我能得到的是什么?还会是我想要的结果吗?深深得吸下了一口气,抛下内心里各种患得患失,一狠心,拇指重重的点了下去……“嘟”“嘟”“嘟”“嘟”……电话里传来了接通的声音,几声过后,再传来一声轻轻的“吧嗒”脆响,以及一个睡意朦胧却又无比熟悉的说话:“哪位?”就在那同一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大脑里面顿时一片空白,原来苦思良久之后,早就已经考虑好的所有话语也随之消失于九天之外,整个人都变成一片空空荡荡,不着边际。“哪位?!”电话里面又一次传来了那个声音,但是语气里多出了一种不耐和疑虑。拿着电话的我,终于再次回过神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之后想要说点什么,万分艰难的张开嘴,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耳中听到只是干枯晦涩的两个字:“三哥……!”这是阿标的一个耳光打在我脸上之后,我第一次叫三哥!顿时,电话两边都变得一片沉默,耳边传来的只是轻微电流声和由那端发出的粗重喘息声。良久过后,喘息声终于开始慢慢平静下来,我听见三哥在另一头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之后,缓慢开口了:“什么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静,可是我却隐隐感到三哥同样在极力控制压抑着的情绪。百感涌上心头,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再次叫出了一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