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拼-六兄弟的血色往事-71

这笔钱也有着它的用途。当老鼠刚告诉我罗佬呆在厦门寨上村的时候,我就感到非常奇怪,罗佬怎么会呆在一个村子里面躲灾?难道是隐居吗?当时我脑中第一印象想当然的以为那是一个靠近厦门市区的小乡村,就算比九镇附近的村庄要大要繁华,但也无非就是一幅安静祥破旧不堪的乡间景致。在乡村,只要办完事之后,手脚利落,跑得快点,闹出一点动静来通常都不会有太大关系的。基于这种考虑,地儿带的那笔钱是用来买枪,找一个朋友介绍的当地人买枪。我们要枪杀罗佬!这个计划不是很完美,因为期间插入了其他的人,但是我们不是神通广大的007,也不是手眼通天的黑手党。我们只是来自一个小地方,有几个小钱,有几个小弟,有几个朋友的普通流子而已。厦门,地远水深,除了那个可以把“十五的月亮”都抱上床的赖大哥和鼓浪屿之外,其他都是一无所知。寨上村,更是一个听都不曾听过的名字。在这样完全陌生的地方,要完全凭自己去办掉一个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其难可比登天。所以,纵然不甚完美,却也是力所能及的顶端。不过,事先不曾预料到的是,我和小二爷左思右想了很久的这个计划却在到达厦门之后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彻底崩溃了。崩溃的原因在于小地方人对“村”这个字的绝对错误理解。四十几千年以来,在这片曾经富庶肥沃,万国来朝,有过无上荣耀的古老土地,出现过数也数不清的伟大都城,道都道不尽的秀丽乡野。然而,曾几何时,却也创造出了一个环顾世界独一无二的新名词——城中村。维基百科上对于它的解释是这样的:城中村的内部通常没有一的规划和管理,以低矮拥挤的违章建筑为主、环境脏乱、人流混杂、治安混乱、基础设施不配套、游离于城市管理体制之外,成为了都市的“癌症”。从地域角度上讲,它属于城市的范畴。从社会性质的角度上说,仍保留了传统农村的因素。具有城市与农村双重特征的城中村究其产生原因,同中国的城乡二元体制、以及土地所有制度等多种因素有关。同时,城中村也被许多学者认为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贫民窟的表现形式。寨上就是一个城中村,我在前一次更新中提到老鼠告诉我罗佬在寨上的时候,有位网友留言说:“寨上是个混杂的地方。”混杂两个字也许都不足以表达出寨上当时的面貌,可惜我没有学者们那么高深的理论,我不知道怎么去简单的形容好城中村。不过,二零零二年六月的某天,当我和地儿亲眼看到寨上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一句话,一句听人说过的话: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我想,这说的也许就是寨上。第一次看到寨上,是在晚上九点多钟,我和地儿坐车到了老鼠说的那条具体街道。盘根错节的小巷之间,有一条大约可以供两张车并排通行的街道,但是,我敢保证,此时此刻,就算是一辆摩托车都绝不可能顺利通过。因为,街上充满了两样东西。年轻人、夜宵摊。天南海北的年轻人和天南海北的夜宵摊。街道左右两排延伸开去的明显属于违章修建的楼房上,每个窗口都挂满了一件件晾晒的衣服,各式各样的胸罩内裤就像是旗帜一样在飘摇而上的烟尘中摇曳生姿。楼下一层则布满了买烟酒的小店,小网吧,小饭馆和小发廊。街道上没有安装一盏路灯,无数根从两旁私房接出的电线连接着一盏盏昏暗的灯泡悬挂在每个宵夜摊的上面。油光满面的摊主;说着南腔北调口音,喝得汗流浃背的打工仔;光着上身,文龙文风的小混混;以及发廊里的那些露着白得晃眼的大腿,坐在分不清颜色的沙发上对每一个过往的男人廉价微笑,粉红灯光下迷离的女人。我和地儿两人相视苦笑,几乎同时说出了一句话来:“我操!”那一刻,我们都明白过来,我们错了,错的离谱。这里可能算不上正宗的城市,但也绝对不是农村。在这里,用枪永远都杀不了罗佬。因为,在人口如此密集,居住环境如此紧凑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用枪。如果谁敢当街开枪,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也许死的比那个要杀的人更快。但这是后话了,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找人。于是我们一人戴着一顶棒球帽,沿着街道边上较为黑暗的地方慢慢向前走着,主要注意力放在了两边的网吧、发廊、松骨楼之类流子容易栖身的地方。两遍过后,依然一无所获。商量了半天,我们想也许是罗佬今天没来的原因,但又还是有些不死心,于是决定再找一遍。这次,当两个人走到这条街靠西头大约四分之一的位置时,我一时意动,在一家茶水铺买了一杯珍珠奶茶。付完钱,端着奶茶,一边小喝一口一边转过身准备继续往前走的那一刻,我的目光无意望向了道路中间那一片热闹非凡的夜市摊点。一个让我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场景居然就出现在了眼前。四十一在几乎快要忘却的记忆深处,某年某月九镇的那座大桥上,曾经有一个女孩问过我这么一个问题,她说:“你是不是想要打一辈子流啊?你就不能为了我,为了你家里的人彻底改变吗?”我很想告诉他,我能,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会改变。唯一变不了的就是千古以来,恩恩怨怨、善善恶恶,一脉相承的——人。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三岁定八十”,意思说根据一个人很小时候的性格几乎就可以断定他的一生。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我们都被自己本身的性格所局限着,所控制着,无从反驳。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有了好人,有了坏人,有了警察,也有了流子。所以,胡钦才是胡钦,罗佬才是罗佬。虽然多年没见,罗佬的神情举止却依然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当年的罗佬留着利落的小平头,右手中指上带一个金戒指,戒指上面刻有一个硕大“义”字,身材不算魁梧却也瘦削精干。夏天的时候,经常穿着一双人字拖鞋,把上衣搭在半边肩膀上,故意露出别在腰间的扩机,在九镇一摇三摆,招摇过市。在没有来到厦门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设想过罗佬的现在;就连片刻之前,刚见到寨上地这幅景致,我都曾经暗自思量过。一个从来不会认输,时时刻刻都像一只好斗公鸡的人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会变成什么样呢?是否犹如龙游大海,虎出深山一般得意光景;还是一副落魄潦倒的小流子形象。不过不管怎么样,所有设想都是基于罗佬本身,在我们所有人的思考中,罗佬就是罗佬,始终是一个流子,就算跑路躲灾,也只能和险儿一样以打流为生。所以,见到罗佬的那一刹那,我彻底傻在了当场。当我端着珍珠奶茶,边喝边转过头来的时候,我的目光扫到了一个布满油腻,肮脏不堪的白色灯牌,上面写着几个醒目大字:XX特色,煲仔、烧烤、炒菜。XX就是我们省的名字,也就是这个名字给予我的些许亲热感,让我顺着灯牌背后看了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了罗佬。在昏暗灯光映照下,他老了许多,也胖了许多。还是留着和当年一样短短的小平头,可是上面却没有了以往乌黑发亮的光泽,也不似当初擦着摩丝那么密集地根根向上;犹如鸡窝般显得有些稀疏,也有些邋遢。黝黑的身体上居然凸出了一个大大的肚腩。下身穿一条已经肮脏到有些看不清是白是灰的短西裤,跟以前一样光着上身,却不见了当初终日搭在肩头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腰间一个同样分不清颜色的小挎包,有些坏的包口还微张了少半,露出几张揉成一团的零碎钞票。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他嘴边叼着半根烟,就站在一个炒锅前面,大汗淋漓地不断用力翻炒着锅内的东西,时不时还飞快伸出一只手去拿旁边推车上的各种调料。偶尔听到食客的招呼声,马上抬起头,带着谦卑的神情大声应和着什么,得到食客回应之后,再发出几声爽朗大笑,手上动作也更加快速,弄得嘴里烟蒂随之抖动不停。他的炒锅旁边有着一个小小的烧烤架,他老婆,那个曾经被我劈过一刀的彪悍女人也完全改变了模样。脸上再看不出分毫当年大哥女人的倨傲与跋扈,一边同样汗流满面地不停翻烤着面前食物,一边不时瞟向自己老公,等候差遣。一个很小的男孩则安静坐在一旁地上,腰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蓬头垢面玩着地上的一个什么东西。那一刻,我很想问问地儿:这是罗佬吗?但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这就是罗佬,一个是曾相识,却又一无所知,让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的罗佬。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四十二那天找到罗佬之后,我的思绪被完全打乱了,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呆在那里,叫上了地儿转身离去。接下来的三天,我们两个每天都会去那个地方,去看罗佬。在这三天里,我亲眼看了很多东西,很多几乎让我夜不能寐,心情极度复杂的东西。我本以为,现在罗佬可能是因为生活所迫,导致他无奈的转变,但是当年的那些本性始终还在。可是我错了,就像当初想错了他的处境一样,我又错了。他不像以往一样游手好闲,打牌赌博,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喝酒斗殴。白天,除了出门买菜进货之外,最多就是在下楼到楼旁小卖部买烟,偶尔会抱着他的孩子一起在附近走走。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在忙得要死的时候,他儿子跑过去烦他,他不得不边炒菜,边低下头给他儿子说着什么得那种表情,那种有些着急,却又有些满足、有些幸福的表情。罗佬确实变了,完完全全的变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身戾气拿着杀猪刀在武昇身上狂劈下一刀又一刀的罗佬,也不再是端着手枪,抬着下巴嚣张狠毒盯着我的罗佬。他变成了一个谦卑、和气、平凡到有些平庸的中年男人。我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挣扎之中。我的仇人还在,但却又彷佛不再是他,我该怎么办?尤其是每晚看到他的儿子被罗佬在腰间系根绳子捆在摊子边,我就会想起小的时候,外婆因为太忙,没有时间照看我,也喜欢把我捆在屋外电线杆上的事情来。这些回忆,对于当时的我是一种折磨,痛苦的折磨。也就在我被这种折磨弄的六神无主,几乎快要放弃找罗佬报仇的时候,第四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再次将故事拉回了原来的轨迹之中。寨上的确是个相当复杂的地方。贩毒,偷窃,入室抢劫,打架斗殴的事层出不穷,我们在那里前后呆了一个多星期,就亲眼见到两次骑摩托车当街抢劫。不过据我了解,当时在寨上有两个最大的帮派,一个是四川帮,一个是贵州帮。这个事也就发生在四川帮和罗佬之间。我和地儿在离罗佬不远的一家小网吧以每天一百五十元的价格包了两台最靠门的机子。那天,我们同样很早就到了,一直坐在网吧上网。原本一切照常,到了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和地儿还准备去稍远点的地方吃点东西。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喧哗之声,从罗佬摊子的方向响了起来。我们两个赶紧随着看热闹的其他人一起走出小网吧,选了个稍远的地方看了起来。罗佬的摊子右边也有一个紧靠着的小摊子,买得是四川乐山麻辣烫。因为两个摊点一直摆在一起,所以开始有一桌食客在罗佬这边吃饭的时候,不知道的情况下搬了那个摊子上的两把凳子。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摊子的夫妻二人就和罗佬吵了起来,摔桌打椅,非常嚣张。在吵的过程中,我看到那个女人跑上去推了罗佬一把,罗佬没有还手,他的老婆却跑过去也推了那个女人一下。这下闹开了,那个女人一边大骂,一边掏出手机打了起来。大概七八分钟左右,十来分钟不到的样子,七八个或者打着赤膊,或者染着头发,或者穿着暴露的男女就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快到罗佬摊子前的时候,那个女摊主好像看见了这批人,顿时跳了起来,边大喊大叫边用手指着罗佬。那伙人走近之后,我看到其中一个黄毛很屌的对罗佬说了句什么,罗佬没有回答,只是直着脑袋犟在那里,他的老婆在身后不断扯着他。然后那伙人就突然动手,一脚把罗佬踢在地上,扑过去就打。整个过程相当快,那伙人打得也不算厉害,踢了几脚之后就放手让罗佬站了起来,开始说话的那个黄毛再次伸出一只手指着罗佬,凶了几句,就走了。浑身狼狈不堪的罗佬先是呆呆站在那里,望了那伙人半响,然后蹲下去,抱了抱吓得大哭的儿子。再一个人慢慢走到摊子旁边,低头看了半天之后,猛地一下抬起头来,望着旁边的摊主,拿起砧板上的那把菜刀,身子一动,就要往前走,被他老婆一把死死拖住,才停了下来。在这一刻,我看到了罗佬的眼神。凶狠,决绝,暴烈!于是我知道了,他还是罗佬。一如当年,那个端枪指着我的罗佬,那个把武昇砍翻在地的罗佬,那个打流的罗佬。那个让我心惊胆战,后怕了整整三年的罗佬。三岁定八十,原来,人真的不会变!四十三自从见到罗佬目前现状之后接下来的那几天,原本一心要为武昇报仇的地儿明显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他不再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我如果不说,也从不主动谈起办罗佬的这件事。尤其是那一晚,当我们看到罗佬被四川帮打的时候,我隐隐觉得地儿很激动,似乎一直都想冲上去替罗佬出头。虽然他最终并没有这么做,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二十多年的兄弟,我又岂会一点都看不出来。那天回宾馆的路上,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他想要开口和我谈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还是缩了回去。其实,我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我也明白,他不说的原因又是什么。我,又何尝不是一样。不过,那天,我们终归还是谈了。在回到宾馆,我心底也决定就在这两天要办了罗佬之后,地儿还是找我谈了,轰轰烈烈地谈了。当时,我们两个洗完澡之后,重重心事之下,谁也睡不着,就躺在各自的床上看起了电视。我记得,我们看地是广东一家电视台,里面刚好播放了一则新闻,是说城管在驱赶小摊小贩的时候,暴力执法,动手打人。里面居然还播放了那些一无所有,束手无措的小摊贩们在镜头前悲惨哭泣的样子,其中一个买早点的老头,坐在被砸坏的摊子前无言望着镜头的场面尤其让人心酸。就在我对广东电视台为什么敢播放这些在我们省绝对看不到的新闻而感到万分奇怪的时候,地儿开口了。他斜斜地半靠在床头,眼睛直直盯着前面的电视机,望都没有望向我,好似有些无意地突然说了一句:“这些卵城管比他妈逼的流子打群架还嚣张些啊,狗仗人势!哎~~,这些做小生意的人日子也不好过啊。”听到地儿的这个话,我马上明白过来他想要说什么了,心里一紧,偏头对他看了过去。他还是一无所动,并没有看我,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我知道,他心里在激烈的斗争,他想说,但是又怕说。很复杂的心态驱使之下,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头来机械地继续看着电视。就在这样微妙的氛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地儿再次开口了:“胡钦,罗佬造孽。”我还是没有回答他,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讨厌地儿,讨厌他正在说的和将要说的那些话。地儿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显然也明白了点什么。沉默了一下之后,他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好像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突然坐了起来,盯着我说:“胡钦,我们未必真的要把他搞死啊?”一股无来由的心火冒了上来,我再也忍不住,“忽”地一下也坐了起来,死盯着地儿说道:“那怎么搞?你告诉我,应该怎么搞?!”“我就是问……”地儿看上去被我忽然一脸铁青的样子有些吓到了,默默看了我一下之后,装着捡起被单上的一点小东西,把头低了下去小声说道。“你问我搞什么?我是神仙啊?我晓得怎么搞啊?你拿个主意,怎么搞?你说,我听你的!你说啊!”我的声音更加严厉。在我的这番话出口之后,两个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我意识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重重叹出一口气,再次翻身躺了下去。地儿则有些手足无措的继续坐在那里,默不作神。在这样奇怪的气氛里面,又过了很久,我听到地儿起身的声音,然后又听到了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没有多久鼻子里就传来了一股烟味。当时我的心里很不舒服,那个时候依然年少的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舒服,为什么又会对地儿发火。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负罪感。短短的几句讨论,让当时的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一个把自己和兄弟都拉下水,强迫着彼此去做一件并不想做地事的罪人。一个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罪人。四十四就在我躺在床上,闻着鼻子里面传来的阵阵烟味,心中更是复杂难言的时候,听到了地儿的一声咳嗽,这让我的心又一次紧锁了起来。果然,地儿再次开口了:“胡钦,我们给罗佬留条活路吧。武昇也没有死。要不要得?”与上次不同的是,上次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有些闪躲;这一次,更多的却是坚决。我尽力克制着自己,我不想回答他。因为我不想吵架,这会让我本就郁结烦闷的心情更加痛苦不堪。“胡钦,你说句话啊。要不要得?”“你不记得,武昇送到医院里的时候哒?”“他而今也没有死啊。”“那他的手呢?他的指头呢?他这三年受的苦呢?啊!只有死才是仇啊?他而今还打过篮球没有?一到稍微开始冷的时候,他就戴个手套,他有神经病啊?啊!罗佬那个时候想过给他留后路没有,想过给我留后路没有?罗佬未必是放过武昇,没有下杀手啊?啊!那是武昇命大!”我再次从床上蹦了起来,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单,看着地儿大声问道。“起码武昇而今还在吧,我们这次要是搞了罗佬,你看到那个小伢儿没有?他怎么搞?哪个养他?还只有多大啊!他堂客(土话,老婆)一个人养的起吗?”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地儿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我发火的时候默不作声,相反他也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很有些激动地望着我说道。“养养养,养个***啊养!而今你帮罗佬想他屋里儿哪个来养?老子问你,武昇那回要是死哒,哪个来养他的娘啊,哪个来养他的爹,啊?老子是运气好,你晓不晓得!老子运气不好,那天落在老子脑壳上,你给我上坟都上了几年哒。老子屋里的人又哪个来养?我问你,是不是你养,啊?罗佬,他而今的这个儿,是不是要我养?要武昇来养?我操!”我越说越悲愤,越说越痛苦,那一刻,我只想通过这一顿骂,把自己心里所有的不快都吼出去,都叫出来。地儿没有回答,站在那里一口接一口的猛抽着烟,拿烟的手彷佛都在微微发抖。我胸膛急剧起伏,也一把爬了起来,冲到桌前,拿起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继续说:“地儿,老子告诉你。老子也是人,罗佬造孽,老子也晓得他造孽!那有什么办法?啊?我问你,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流子的命!他的孽是他个人作地!武昇是哪个?我们的结拜兄弟啊!他这些年受的苦你看到的吧?啊,你都看到了的吧?他帮哪个受的这个活罪?帮老子!没得他,老子连受苦的机会都没得哒。而今,事到面前了,你和我讲他造孽。我问你看看,我问你看看,都讲九镇六帅混的好。为什么混的好?啊。就是为了兄弟铁,怎么搞都可以,动了兄弟就没得商量,而今是不是不要这么搞?是不是不要兄弟?是不是不打流,不当大哥哒!啊!!!!!”随着最后那一声大吼,我一屁股坐在了床头,心中没有了那种苦不堪言的郁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和疲累,无论脑袋还是身体都感到了极大的空白和疲累。地儿猛地把手上的烟往地上一甩,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对着我吼道:“打个***流啊!啊?当个***大哥啊!啊?老子不打哒要不要得?本来就不想打流。不打流就没得这么多***卵事!搞到而今,我一看到个人这双手,老子就想起英子,想起她脸上的血流在老子手上的那个味道,老子就觉得这双手比掏大粪的还脏些。你晓得不晓得?就像是一坨鼻涕趴在那里,又浓又稠,洗都洗不干净。你晓不晓得!你晓得个***啊?你晓得个***!老子本来就不想打流,不想打流……”说到最后,地儿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哽咽,最后居然再也说不出来,猛地一下靠在墙角,慢慢滑了下去。我惊呆了,那一刻的我完全惊呆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能够说什么。我想过去抱抱他,给他些许安慰,也给自己些许安慰,但是我走不到,我真的走不到。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见自己用一种完全陌生、平静到让人感到绝望的语调说道:“地儿,哪个想打流?哪个是一出来就想打流?那个时候,哪个不是说的要考大学?呵呵呵,险儿想打流啊?武昇想打流啊?没得法哒!我只问你,而今我们这些人不打流哒搞什么去?我们还能搞什么去?读大学?打工?当农民?呵呵呵,你把希明他老二的腿搞瘸哒,不打流,他找不找你,砍不砍你?没得法哒,你听哈看,你到处去听哈看。九镇哪个人屋里不是交代他们的女莫要和我们在一起,哪个又不是交代他屋里的儿莫要学我们。你猜是为什么?哈哈哈,因为我们都是流子,你晓不晓得!天生就是该坐牢、该枪打、该被人砍死的流子。不打流哒,你不打流哒,我也想你不打流哒……”那天我一个人喃喃自语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时候,我只知道,地儿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低着头一个人跑进了厕所里面,很久很久……在厕所里面传来的绝望而又压抑地低嚎声中,我也闭上了我的双眼,通红晦涩的双眼。四十五那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我知道地儿也一样,因为直到天空泛白,我都还听到隔壁床上翻来覆去的响动。我想,那一夜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如此漫长,如此的让人思绪万千。也许是前一晚那些话,那些泪的原因。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和地儿之间都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尴尬,彼此都在小心翼翼的回避什么。那天,我本来准备找地儿再谈一次。可在我还没有想好怎么给他说的时候,他居然先找我谈了。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地儿原本埋头大吃着碗里的馄饨,突然头也不抬,含糊不清的问了我一句:“胡钦,你想什么时候搞罗佬?”听到他的说话,我顿时一愣。这些天来,他一直刻意不谈这件事,今天居然主动提了起来。但是不管怎么样,昨天的大吵之后,地儿能主动找我说话,这让我的心里还是感到很开心的,于是我回答道:“就在这两天吧,我还在想。”“具体什么时候呢?”地儿谈起了头,目光炯炯发亮的看着我,边嚼着嘴里的馄饨,边说道。“他收摊子的时候吧,也只有这个时候了。”我短暂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于是我也抬起头看着他回答道。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我们发现罗佬白天根本就不怎么下楼,连进货、买菜都是他老婆去办。每天晚上八点多才出门,九点的样子开始正式营业,直到凌晨三点半到四点钟半左右收摊,然后走上一刻钟的路程回家。整个过程中,他基本每时每刻都和家人在一起,无论是住的地方,做生意的地方,甚至进货的地方都在闹市区,要想搞定他又不被人发现,可能性实在不大。经过昨天一整晚的权衡,我决定就在他收摊的时候动手。那个时候的街上虽然也不是完全清静,除了很多同样在打烊的摊贩之外,偶尔甚至还有三三两两刚喝完酒、上完网、谈完爱准备回家的行人。但是,毕竟比起其他时候来,这是唯一值得一试的机会。“也是的,要搞,也只有这个时侯还有可能了。”地儿听完我的话之后微微叹出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等我接话,地儿又问了一句:“怎么搞?还是用枪吗?我昨天也想了一下,枪只怕用不得啊。刀疤成也是用的枪。”听了地儿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因为这也是我昨天想了一晚上的问题。当初,我们计划用枪,是因为开始都以为寨上是个靠近城市的小村庄,人少地疏。找到罗佬地方之后,晚上开张车进去,两枪打死,立马就走,干净利落,谁也抓不着。但是来到这里才知道,这个原本以为的“小村庄”是多么繁华复杂,这样人口密集的闹市,如果我们当街开枪杀人了,落得的下场也许连刀疤成都比不上,他还能跑路,我们可能跑路的机会都没有。我绝对不能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刀疤成。“我也不晓得,再看看吧。实在不行,也只有用枪了,用刀万一没有搞定,露了脸,那还出鬼些。”四十六地儿一开始并没有回答我的话,他飞快吃完了碗里最后的几个馄饨之后,猛地一下把调羹摔在了碗里,一下抬起头,用一种很坚决的目光看着我说道:“那好吧,你想一下,看哪天动手,早些动手早些完事吧,是福是祸躲不过,早死早超生。你想好了,告诉我,我找毛七佬介绍的那个人拿枪。”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过来,心里面也随之涌起了一股极为温暖的感觉。我明白他为什么一大早就找我谈他原本一直在回避的事,而且很坚决的表态了。那是因为他觉得昨天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我,他想补偿。他在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愿意不愿意,他都会与我同生共死。这是他做出的决定。可是我呢,我也作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昨天晚上的决定。昨晚的那次剧烈争吵,使我明白过来,罗佬现在的处境让地儿心态起了很大变化。地儿从小就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在那次废了英子之后,他就差点崩溃,这么多年了,都还不敢踏进羊胡子开的茶楼半步,就连偶尔在九镇街上遇见英子,也是马上掉头走开,绝不碰面。罗佬这件事的结果只会比英子当初更加残酷,他还能承受的起吗?为了他,也出于对这件事情本身的考虑,我决定罗佬这件事情,不再要地儿插手。我要靠自己干掉罗佬。我看着地儿半响,好不容易才收拾了内心激动的情绪,用一种尽量克制,尽量柔和的语调给他说:“地儿,你把毛七佬那个朋友的联系方法告诉我。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你坐飞机到上海,你先回去。这个事,我想了一哈,死的日子多些,两兄弟一路死,不如死一个。我一个人办事哒,跑起来也利落些。”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是很紧张的,所以从开始说完到结束,我都是非常小心翼翼的看着地儿的眼睛。地儿听完之后,却没有想我预想的一样,表现出很激烈的情绪来。他只是突然之间涨红了脸,喉结一上一下不断的摆动,歪着脑袋看着我半天,却又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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