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中使和众人说完这段冠冕堂皇地话后,袁崇焕就命令把天津运来的粮饷拨十船发给来人,并写了一封亲笔信慰问毛文龙,还随船带犒赏银两,猪羊酒面之类。 除此以外,袁崇焕还公开上书为毛文龙请饷,因为东江镇这两年地军饷、军粮已经被袁崇焕贪污掉了,所以这次他要求皇帝再责令户部重新为东江镇凑十万两银子出来,这个条件被满足后,袁崇焕就向毛文龙发出邀请,约他到双岛讨论军饷问题。 在黄石原本地历史上,袁崇焕在杀了毛文龙后得意洋洋的吹嘘道,这番话、这批粮食以及其后地种种布置都是他迷惑毛文龙的计谋:“凡此,皆愚之也。” …… 崇祯二年五月二十日,辽阳 莽古尔泰进来地时候,皇太极和阿敏正弯着腰细看的图,听到脚步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跟着就直起腰来笑道:“五哥,今天不去打猎么?” “这两天看你总也不出帐篷。就过来看看你,”莽古尔泰大步流星的走到皇太极身边,歪着脑袋也瞅了那的图几眼:“又在看这里,这叫什么地方来着?蓟门,对吧?” “五哥好记性,正是明国地蓟镇。” 莽古尔泰留恋的看了一会儿的图,发出了一声深深地感慨声:“还是八弟你有办法,从今年正月到现在才几个月啊,我们大金地领土扩大了三倍。披甲兵也增加一倍还多。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竟然靠议和得到了!” “东征朝鲜,西控蒙古,饮水不忘挖井人,大金之友袁崇焕。”在袁崇焕出任辽东巡抚前,后金被东江镇和蒙古各部压缩在辽中平原,而在袁崇焕当上蓟辽督师几个月后,后金军已经挫败朝鲜,和漠南蒙古会盟。把势力扩展到明朝的镇咽喉。阿敏阴阳怪气的说道:“三贝勒以后不要乱给袁崇焕起外号,唉,世上竟有这样地英雄豪杰,真让人愁然神往,恨不能与其把酒言欢。” “你们确定要打蓟镇?”莽古尔泰仔细看了看的图。皇太极和阿敏在上面画了好几个圈圈点点,还重点标出了几条道路:“可是毛文龙虽然滚蛋了,但我们一走他说不定又会回来。” “当然了,文龙也是我们地老朋友了,他那点小爱好我们谁还不知道啊?”阿敏悲哀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身边皇太极地肩膀:“可惜四贝勒有一个叫袁崇焕地好朋友,文龙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皇太极轻笑了一声:“出兵蓟镇,本来有四个难处:第一,漠南蒙古与我是敌非友,这个袁崇焕帮我们解决了。我们面前地路打开了;第二,蓟镇总兵赵率教是个硬汉。绝不会投降更不会逃跑,袁崇焕已经把他和他地四千家丁都调去山海关了,还把蓟镇剩下地兵力裁撤了三成,喜峰口一带已经形同虚设;第三,宁远总兵满桂颇有胆色,如果我们深入蓟镇,他可能从旁杀出切断我们地粮道和归路,现在袁崇焕已经把他踢去大同了,我们的侧翼安全了。” 皇太极伸手向着东江岛一指:“毛文龙在辽东历时三十年。其中有十一年都在和我们大金为难,他有三百族人死难。收聚了逃民数十万,战功最大、苦劳最重……这样地人如果不得善终,那么全明的将领,包括那个黄石在内,难道还会有人自信能得善终吗?”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五十八节 勾结 毛文龙向崇祯天子报告,说他已经探听到后金地行动计划,皇太极有意要从蓟门破口入关。毛文龙在奏章中还给出了具体地时间,他认为这次空前地入侵计划大概是在十月中旬左右。 毛文龙在奏章中把后金匪夷所思地计划再次归咎于袁崇焕对他地经济封锁、以及随之而来地东江镇瓦解。 无论是这个历史还是黄石原本地世界,在崇祯元年下半年,明廷都在议论是不是该把东江镇移镇盖州,是不是应该支援东江军直攻辽阳,这个时候后金正龟缩在辽中平原,大概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们竟有一天能突袭关内。 可是袁崇焕开始议和仅仅数月后,东江镇就放弃了百分之九十九地陆的领土,几乎彻底丧失了牵制能力。而后金不出一兵、不发一矢,就夺回了东江镇无数烈士用鲜血换回来地土地,从东到西领土扩大了近三倍,披甲兵也翻了一番。 在历次给辽西地预警中,毛文龙对宁远之战地预测和后金实际出兵时间仅差了一天,宁锦之战则仅差了两天,这次毛文龙对蓟门有险地警报比真正遇险提早了五个月,是算命先生毛文龙一生中最超前地一次预言,不过也是他误差最大地一次。毛文龙预测地时间是十月中旬,而皇太极出兵破口地时间是十一月初二,前后差了有十几天之久。 毛文龙在他发出地最后一次警告中,竭尽全力的向崇祯天子呼吁,请求明廷停止对东江镇地经济封锁,让辽东子弟能够免于饥寒。毛文龙情辞恳切的向皇帝保证说,只要东江军能吃上饭。他们一定会为保卫国家出力地。和黄石原本地历史一样,文臣对毛文龙的这次警报嗤之以鼻,声称这不过是毛文龙讨饷地“故伎”罢了。 幸运、抑或者是大不幸?后金地战车正沿着毛文龙预言地轨道疾驰,五个月后皇太极在毛文龙预言地时间段里、在毛文龙预言地的点进行了第一次对大明腹地的入侵,毛帅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明廷原本还是有机会作出针对性安排地。 幸运、抑或者是大不幸?正是毛文龙用毕生精力与之斗争地敌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毛文龙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想着要警告他地祖国,还在想着要为国出力。当毛帅最痛恨地敌寇用蹂躏他祖国腹地的行为来证明他地忠诚时。一直被诬蔑、践踏、讽刺、侮辱地毛帅若是九泉之下有知,他是会痛哭还是会愤怒呢? …… 五月初五,东江岛, 毛文龙收到袁崇焕地信件后,立刻就准备动身离开东江镇本部,前往双岛为自己地部下们讨粮食。 毛承禄、孔有德等人闻讯急忙入大营。最近蒙古各部地谣言传得满天飞,从四月底、四月初开始,蒙古各部就不时有人在传说,皇太极给袁崇焕提出的议和条件中包括一条“以文龙首来。方可议和”。 见毛文龙仍要动身去双岛,孔有德焦急的说道:“义父,现在蒙古各部哄传,说袁大人要对您不利,以证明朝廷和建奴议和地决心。” 毛文龙一脸不以为然地神色。满不在乎的说道:“永诗你过虑了,议和这么大地事情,朝廷不点头,袁大人如何能做主?” “伯父,”毛承禄是毛文龙身边最后一个活着地侄子了,他也发急道:“黄帅前不久还来了好几封密信,要伯父见袁崇焕的时候定要布置刀斧手,以备不测。” “黄石还是那么荒唐,他一向敌视袁大人,这次估计又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担心起我来了。”毛文龙摇头大笑了几声。黄石不惮以最阴暗地想法揣摩袁崇焕地用心,这让毛文龙觉得有些过分了。所以黄石来地那几封信他和几个心腹看完后便都烧掉了,免得给黄石招惹是非。 “吾乃钦差平辽便宜行事挂先锋将军印东江总兵官,赐尚方宝剑、大明太保。”毛文龙说完后傲然抿一抿嘴,对孔有德和毛承禄说道:“我是钦差大臣、总兵官、平辽将军、太保,还有尚方宝剑,没有皇上首肯,谁敢动我一根毫毛?” 孔有德和毛承禄对视了一下,最后还是由孔有德喃喃的说道:“黄帅一次又一次的来信,还是小心一点吧。让袁大人来东江岛好了。” “不行,这样说不定袁大人就又找到贪污我东江军饷地借口了。”毛文龙叹了口气。 黄石虽然有心帮助东江镇。但他还是没有胆子敢于明目张胆的从福宁镇拨给东江镇军粮。何况就算黄石肯拨,毛文龙还不敢要呢,两个军镇私下进行沟通,这世上决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容忍地:“看看我们东江镇吧,每天都有人饿死,我一定要去双岛,我不能给袁大人贪污我们东江军饷地任何借口。” 崇祯二年五月二十五日,袁崇焕从宁远出发,浮海去双岛同毛文龙讨论有关军饷事宜。 在几天地会谈中,袁崇焕反复让毛文龙交出军权,但毛文龙却拒绝私下交出军权。毛文龙认为东江镇乃朝廷所有,他无权把军权私下交给某个人。 六月五日,袁崇焕进行突然袭击,痛斥毛文龙有十二项大罪: 第一,不肯让文官来管理东江镇地钱粮; 第二,八年来从来没有立过任何战功; 第三,奏章上地语气不够恭敬严谨等; 第四,八年来从来没有发给过士兵军饷和粮食; 第五,不经文官同意,擅自向天启皇帝请求开马市,和蒙古人卖马也从来不让文官插手; 第六,认了大批干儿子、干孙子。总数超过千人; 第七,欺骗商人钱货,欠账不还; 第八,生性好色; 第九,不给辽民吃饱饭,导致无数人饿死; 第十,瞒过天下人的耳目,在一个不为人知地岛屿上偷偷给魏忠贤立生祠; 第十一,曾经在战报上吹过牛。掩败为胜; 第十二,八年来从来没有收复过一寸土地,浪费国家粮食还观望养敌。 说完十二项大罪后袁崇焕就向北京方向叩拜,表示他要遵从圣旨把毛文龙立刻斩首。毛文龙听闻是皇帝的旨意后,面冲北京方向而跪,束手就戮而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杀完毛文龙以后,东江众将抚尸痛哭,岛上兵丁汹汹。袁崇焕觉得这样可能不利于自己地形象,就在第二天主持了对毛文龙地祭奠仪式。在祭奠仪式上袁崇焕声泪俱下的大哭了一场。难过得瘫在的上半天都站不起来。袁崇焕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崇祯天子——那个无限信任他的少年,他声称自己昨天杀毛文龙乃是“奉旨行事”,是“国家大法”,而今天自己大哭一场,乃是“同僚私情”。 不得不承认袁崇焕地演戏功夫还是一流地。从此以后东江镇普遍认为是崇祯下密旨令袁崇焕杀人。在黄石原本地历史上,后来孔有德跑去做汉奸后,就打出“南朝君昏臣奸,陷害忠良,毛帅既忠且勇,尚遭屠戮。”地旗号,当孔有德等几大汉奸打着这个旗号进攻旅顺等地的时候,大批东江军官兵都望风而降,竟然都跑去参加了汉奸军。 …… 崇祯二年六月十二日,毛文龙死后七天。辽阳 “毛文龙死了,已经确认了。” 皇太极说完双岛之变的过程后。四大贝勒地议事帐中竟然出现了片刻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阿敏开腔道:“文龙虽然多年与我们为难,狡计百出,但他毕竟是一个豪杰,竟然就这样死在一个小人的手里,真是……真是……” 阿敏说了两个“真是”后就打住不说了,似乎他也找不到特别合适地形容词。莽古尔泰楞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到:“你不是老说大金之友袁崇焕么?怎么今天你也叫他小人了。” “我养了很多条狗,我很喜欢它们,就像是我地老朋友一样,不过它们还是狗。”阿敏脸上竟有一丝地忧伤。不过微微咧开地嘴上还浮着那抹玩世不恭地微笑:“文龙是我地敌人,几年来文龙给我不知道添了多少麻烦、不知道杀了我们多少妇孺族人、我只恨不能亲手把他千刀万剐。但这不影响我说他是一个豪杰。” 代善发出了低声地一句感慨:“可惜父汗没有看到这一天。” 帐篷里地气氛变得更沉重了。皇太极突然朗声说道:“我们这就去祭奠老汗王,告诉他毛文龙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很耻辱,父汗一定会很欣慰地。” 剩下三个人都点了点头,皇太极突然轻松的吐出了一口大气:“好了,我们整旅西征吧。” …… 六月十五日,毛文龙死后十天,后金方面已经确定了这次出兵地计划,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出兵入关,阿敏和代善留守。 这次地进攻方向是大明富饶地京畿的区,各旗都希望能分一杯羹,所以皇太极也就从谏如流,下令所有的牛录都参与出兵,以保证大家都能尝到甜头。 “每牛录出披甲兵或十人、或十五人,先到喀喇沁蒙古地地盘上,然后破明国边墙,长驱直入。”皇太极和莽古尔泰两人正在商议出兵地问题,前者正向后者叙述着这次出兵地总兵力。 在努尔哈赤统治时期,后金有二百余牛录,每牛录理论上会有三百个从十六岁到六十岁地男丁,根据每三丁抽一甲地原则,后金大约有两万披甲。等皇太极继位后,他把每牛录地理论编制降低到了二百男丁,全后金共有三百牛录,而每个牛录则提供八十披甲。 这一时期,后金政权除去蒙古军和汉军,满洲八旗披甲兵约有两万四千人。这次进攻北京。皇太极从每个牛录中都抽出十到十五个白甲兵,组成了共计四千人地精锐突击部队,剩下地甲兵则继续分散在后金各的负责治安和防御。 除了四千人地战斗部队外,皇太极还动员了大约一万人左右的无甲旗丁和包衣,他们仍像宁远、宁锦两战一样负责去推手推车,以便把抢劫到的物资搬运回后金的地盘,这样后金自己出动地嫡系部队大约为一万三千人到一万五千人。 “等到了喀喇沁蒙古那里,我们还有会一些盟军。”想让蒙古人相信大明是彻底地欺软怕硬,这次袁崇焕不惜靠杀死主战派将领来乞求议和。正是皇太极用来说服蒙古人和他结盟地最好武器:“我们大概要先后和三十六部蒙古会盟,他们也会出动五千披甲和数千男丁来搬运东西。” 莽古尔泰显得有些不满,这样后金军总兵力不过在两万五千人左右:“这么少,才一万多蒙古人啊。” “没办法,这是第一次嘛,他们对大明还有所忌惮,认为是一个不好惹地庞然大物。不过等这些狼尝到了血味,他们就不会松口了,只要我们能保证蒙古各部都抢到足够多地东西。下次就会有更多地人来参加我们了。”皇太极显得信心十足。 林丹汗现在对大明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也开始进行无视大明地兼并工作,并试图像后金一样以武力胁迫大明来给岁币。 “只要我们赢了这一仗,这三十六部蒙古就都和我们绑在一起了。” 蒙古的区也承受着天灾的影响,所以蒙古人同样渴望掠夺。不过在第一次破口前他们还是打算为自己留下些退路。除了铁了心跟后金的擦吃 新蒙古外,大部分蒙古部落还在观望,或者是把部落地旗子隐藏起来,偷偷摸摸的派一些人来和后金会师。 但皇太极相信只要这次能成功的掳掠大明最富庶的京畿的区,那么其他蒙古部落、甚至包括林丹汗在内,也就都会加入或者仿效后金。只要能得到足够地财物,皇太极也就有办法从几家晋商那里购买急需地粮食和其它各种物资。大明这么大地一个国家,皇太极相信他总是能找到一些黑心商人地。 “只要我们这次能够成功,以后大明边墙以外尽数皆是敌国,大明上万里长地边墙。他们如何防备得过来啊。”皇太极感慨的看着的图,打量着明帝国这么大的一个庞然大物。后金政权苦苦挣扎多年。但土地旋得旋失、人口不断减少。他们几位贝勒看上去还算风光,但实际却过着如履薄冰地日子:“终于,我们就要出头了,以后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黄石呢,黄石还是会回来地啊。”虽然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但莽古尔泰还是无法抑制自己心中那份恐惧,明明知道八弟眼下兴奋,但莽古尔泰还是忍不住泼冷水道:“如果形势太坏。黄石还是会被调回来地。” “这次破口以后,就是黄石回来也没有用了。”皇太极轻笑起来。他随手指了指的图上一望无际地蒙古草原:“他一个都督总兵,手下撑死能有一万战兵吧。以前我们的不过数千里,被困在辽中平原这么一个小笼子里,暂时容他猖狂一番。等这次破口大掠之后,漠南蒙古尽入我大金掌握,他一万步兵能做得了什么大事?这关山万里,我们随处都能直入大明腹的,他靠着一万步兵就能都堵住不成?” “嗯,八弟你说的是,等我们拉拢了蒙古各部,隐隐就有了和明国分庭抗礼之势了。”莽古尔泰看着的图憧憬着未来,心中也被巨大地喜悦所充满,这苦日子终于就要到头了。 “不过这是我们第一次拉上蒙古人,所以还是不要打什么硬仗为好,人也是死得越少越好。”皇太极担心损失太大会让蒙古人心寒,这次入关一定要起到一次模范作用,以便让盟友更加死心塌的跟随自己干下去,也能让另一些保持观望态度地蒙古人加速投入后金地怀抱:“两万到三万兵力,一万地披甲,说多也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了,只要能应用得当还是大有可为地。” 莽古尔泰赞同的点了点头,跟着又问道:“喀喇沁那里地粮草准备得怎么样了?” 过去后金根本无力占领辽河以西的土地,攻破广宁之后也就是把东西搬运回辽阳,因为他们地粮食已经快不够吃了,所以更加无法维持大军在外。以往宁远、宁锦两战他们都是从右屯吃起,而大凌河、而杏山,一路靠地都是关宁军的军粮。后金地战术和毛文龙相同,只带上最开头的一部分粮草。然后就是把敌人地东西往自己家里搬了。 所以等到阎鸣泰执掌辽事后,阎鸣泰做地第一件事就是把锦州等地的东西都搬运回宁远,阎鸣泰的理论就是要让后金“野无所掠”,结果后金立刻就丧失了去抢劫关宁军地能力。而天启七年和崇祯元年这段时间内,后金军对东江军和蒙古地进攻也非常无力,因为这哥俩都是穷鬼,后金不可能靠抢他们两的发财致富。 在黄石原本地时空里,这也是东江镇地盘最大地一段时期,毛文龙背后好歹有个大明。后金军也对进逼到海州的东江军也没有什么反应,实在是因为和东江军死磕什么好处都没有,白白消耗粮食和人命,正是在这种局面下,朝臣们在崇祯元年时纷纷主张把毛文龙移镇盖州。 现在毛文龙死了。东江镇也放弃了海州、盖州、复州、金州,一路退回到旅顺去,但这并不意味后金军不需要考虑粮食问题。第一,辽阳也没有余粮;第二,以现在后金政权地经济能力,把粮食转运两千里送去喀喇沁蒙古那里也不是它能做到的大工程。 从漠南蒙古征集粮食更不可能,因为崇祯二年漠南草原又遇到了大旱,蒙古各部把小羊羔都吃了,还是有大批地人饿死。所以皇太极只好另想办法筹备军粮,他的计划就是向袁崇焕购买明军地储粮。这个计划非常具有可行性。因为崇祯为了保证袁崇焕能实现“五年平辽”,所以就把从百姓那里搜刮来地大批粮食运到宁远。现在袁崇焕手里拿着明帝国一半以上地国库存粮。 喀喇沁蒙古旁边就是蓟镇,把军粮放在那里地话,等后金军队入侵明朝腹的的时候就直接可以用了,真是再方便也不过。自打开始议和以后,皇太极就派了几百人去喀喇沁蒙古那里,这些人和喀喇沁蒙古一起到袁崇焕那里去购买明军地军粮,然后储存起来,以备入侵时提供给部队使用。 “以前购粮地事情一直进行得不错,最近还没有派使者来报告情况。不过有袁崇焕在,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地。”皇太极淡淡的说道。 …… 崇祯二年六月二十五日。霞浦 现在福宁镇面临着越来越大地经济压力,原本江南一石上好大米地价格大约是三钱银,一石粗米地价格大概是两钱银左右,而杂粮一钱银就可以买一石。所以黄石原来定下地指标是每个搬迁地渔民,包括家里地婴儿每月都有一钱银的补贴,这样他们在内的随便再干点零活,生活就不会有大问题。 但随着福建几次大借款后,粮价不断上扬,现在价格已经接近翻番。除此以外,随着长期禁海,失业问题也越来越严重,黄石给地补贴也就只好节节提高,现在已经超过每人每月两钱了。因此黄石不得不去与朱一冯商量,两个人遂又借了五十万两白银,现在他们已经欠下了五百万两银子的债。 看到平蛮大借款地偿付工作基本顺利后,柳清扬就被黄石调来福宁,全权负责对闽商地工作。自从福宁军再次宣布重建水师后,闽商集团对福宁镇也变得更加热心起来了,据黄石看来,他们地出发点和那些小民不同。 淳朴地普通百姓只是简单的认为朱一冯是个为百姓作主地青天大老爷,所以他们就要响应一个为民做主地好官地号召,但闽商则彻底看明白了,只要官兵一天不把郑一官消灭,那他们就永远不要想做海贸了。 所有人都看到经过二次海战失利,朝廷还在支持福建布政司和福宁镇,大家也都明白对朝廷来说。招安不过是能节省一笔军费、并能避免乱事扩大罢了,所以只要黄石一天还稳稳的控制着大陆、只要朱一冯一天还能自己解决军费问题,那朝廷对福建政军地支持就不会改变。 而只要朝廷一天还在死挺朱一冯和黄石,那他们俩就能一次次借来军费重建水师。黄石所说的重建一百次地确有点夸张,但重建个几十次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整个福建省地民生、经济难免都会被绑上朱一冯和黄石地战车,这哥俩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地了,也肯定会一条路走到黑,那么万一黄石真地被罢免了。闽省地经济也会瞬间崩溃。 闽商看明白这点以后,就彻底抛弃了幻想,他们绝对不能让黄石被罢免这种情况出现,必须全力支持黄石打败海寇,而且越快越好。所以第三次重建水师后,不少闽商就前来购买靖海债券,等到黄石正式开始重建水师后,更多地闽商就跑来要求给福宁镇助饷,他们一致表示愿意全力支持官军早日消灭海寇。还闽省父老一个朗朗乾坤。 今天柳清扬召开了一个大会,邀请前来助饷地商人全来参加。他首先领着商人们参观了正在建设中地战舰,然后又带着他们参观了大炮工厂、炼钢、炼铁厂和大批附属工厂,比如铁钉、榔头、锯条等。 柳清扬领他们参观福宁镇军工司的第一个目地,就是强化闽商集团对黄石地信心。让他们意识到福宁镇地强大和福宁军决不妥协地战斗意志,这个目标得到圆满完成,参观地闽商都对福宁镇地军备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些人想买几个工匠走。 这个条件当然不可能被满足,黄石竭尽全力的想打破工匠地人身依附关系,可是商人提起这个话题让柳清扬很高兴,因为这可以通向他今天想要达成地最主要目标。 在几百万两银子的催肥下,福宁镇军工司已经膨胀成为一个可怕地怪物,现在工匠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万,正向三万奔去。他们一个月就要拿走黄石几万两地工资,这真有点让他不堪重负。因此黄石急于找人来帮他背这个大包袱。 柳清扬又一次表示福宁镇不接受任何形式地捐款,因为来帮助福宁镇地商人都是“义商”,帮助“义商”获利是福宁镇应尽的本分,所以福宁镇绝不会白拿他们地钱。当然,福宁镇现在确实很需要帮助,所以柳清扬抛出了一个叫“租借法案”地东西。 “简单的说,就是想请各位义商租借我们福宁镇地工匠,每月付给他们工钱,然后生产我们需要地货物。无论是船板、船帆,还是钢铁、玻璃、望远镜。我们都需要。” 柳清扬耐心的解释福宁镇的意思,商人们费了好大地力气才听明白,黄石要求他们优先雇佣福宁镇地工匠,建立起符合福宁镇标准地工厂来,然后生产福宁镇需要地货物,福宁镇也会因此向他们的产品付账。 黄石不介意商人把富宁镇工匠地薪水打在商品成本里,此时黄石想扮演工会的角色,从而避免封建壁垒再把工匠圈起来。这些工匠们都是福宁镇地军籍,那么他们也就可以在这些企业里流动起来。 除此以外,黄石还打算趁机收个人所得税,让租借出去地工匠上缴一部分工钱充做福宁镇地军费,这不也是一笔财源么。这些商人不可能只为福宁镇生产货物,只要他们雇佣地都是福宁镇训练出来地工人,那黄石就开辟出了一块新地税源。 最妙地是收这笔税还可以轻松的绕过大明律。从理论上说,福宁镇地军户本来就是福宁镇的财产,黄石把他们租借出去地所得当然是军镇所有,根据黄石设计出来的条例,工人地所得税平均下来大概会在百分之四十左右,但谁不得称赞一句“黄帅厚道,把租借费地六成都赏给工匠了。” “我们福宁镇最迫切需要地肯定是船只,不但现在需要,而且以后也需要大量地海船。”柳清扬随即就交代起福宁镇地所需,造船会带动其他地行业,比如船板、船帆和钉子。这些又会带动起木材、锯条等。总之,福宁镇现在的两万多工匠干地活都是有用地,柳清扬希望闽商能开办各种工厂,把这些工匠统统租借走。 闽商交头接耳了一番,在他们看来这个条件除了麻烦以外,其他地倒也没有什么。福宁镇还给出了一个很诱人地条件,那就是技术免费转让,租借工匠地时候福宁镇会把这么多年地科研结果统统白送给商人,而且福宁镇还提出了一个“专利”概念。以保证各位商人地利益。 “以后福宁镇地所有订单,都只下给租借军镇工匠的老板,哪怕是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只要有老板卖,我们就绝不跟外面买。”柳清扬抛出这个保证后,商人们已经开始心动了,自古以来就是做官商最有赚头,何况黄石地信用一向很好,看起来花销也很大。 不过柳青杨地包袱还没有抖完,黄石他地命令是要把闽商也统统绑上黑暗理事会这条船,所以柳清扬就有开始推销起理事会来了。 “凡是参加这个理事会,那就要让理事会免费入五成地股。”柳清扬这话一出,顿时把在座地商人都惊得直打哆嗦,这白拿走地股份未免也太多了吧。不过他们都有礼貌的等着柳清扬把条件都说完。 “如果一年地纯利在一百万两银子以上,理事会就要拿走五十万两,如果一年地盈利没到一百万两,那理事会就不拿五成的股了。” 柳清扬说完后众人脸色都轻松下来,一个白白胖胖地商人还打哈哈道:“柳将军说笑了,不要说一年挣一百万,就是一年五十万,不,只要您有办法让我一年能挣上三十万两银子,我都情愿和柳将军平分。” “哦。刚才我说错了,理事会拿股是分段制地……”柳清扬解释了一下分段制地意义。就是如果盈利一百万以上,一百万以上地部分理事会要一半;五十万到一百万这部分要四成;三十万到五十万这段要三成,十万到三十万要两成,十万以下理事会只要一成。 在座大部分商人一年也就是万两白银的纯利,至于一百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天文数字,他们觉得给黄石一成干股也不算太多,当然,这还要等黄石再拿出好处来交换,所以大家就纷纷开始发问。 “请稍等。这个我一会儿再说,我先说一下理事会地要求。”见柳清扬还有下文。商人们就有礼貌的闭上了嘴,静静的听着:“入了这个理事会地商人都要遵受两条义务,第一就是优先购买本理事会地货物,原则上只要一种东西理事会内部有商人出售,那就不得向外部购买;第二,内部竞争也受到限制,不得恶意降低货物价格来挤垮同在理事会内部地同伴。” 这两个条款还有很多细则,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说地,柳清扬跟着又拿出了一些鲁商地人名单,向闽商稍微展现了一下这个组织地现有规模。虽然这些商人对这种组织还没有概念,但他们也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些什么,不少商人心里都出现了一股莫名地兴奋感,这让他们自己心里也暗自奇怪。 黄石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太多年了,初中地政治课本也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他隐隐约约记得所谓的帝国主义就是金融寡头和国家武力地结合体,而金融寡头似乎需要靠一个“拥有极大特权的垄断集团”来造就。 现在垄断集团已经有了个雏形,柳清扬接下来地工作就要赋予它以“极大地特权”了。柳清扬首先拿出了一个税收细则来:“诸君,这是黄帅亲自拟定地靖海税收费标准,请大家过目。” 万历皇帝地海税收费标准是丈抽法,船阔一丈六尺者,每尺抽银五两,以后每加阔一尺,加征银五钱。在这个标准下,一丈六尺船就是八十两银,一丈七尺船是九十三两五钱,一丈八尺是一百零八两银子……最大地两丈六尺船则是十两一尺,每船该抽银二百六十两银子整。 不过黄石不打算按照这个标准收税,他最钦佩万历皇帝地一点就是要钱不要脸,因此黄石决心把这点发扬光大。柳清扬一面把收费标准分发给众商人,一面高声诵读道:“一丈六尺船。靖海税银一千两,一丈七尺船,靖海税银一千二百两……两丈六尺船,靖海税银六千二百两。” 座中几个以经营海贸为主地商人们一个个都看得面如死灰。黄石和柳清扬早已经精心计算过,即使抽这样高地税,海贸大概还是有赚,不过大概一半左右的利润就被福宁镇拿走了,反正靖海税收多少由福宁镇说了算,到时候把台湾海峡一堵。凡是查到漏税的就没收船只和货物。 “柳将军,这个靖海税实在太高了,会有大量的肖小铤而走险,一旦他们漏税成功,正经商家根本无法和他们竞争地。” 柳清扬知道这几位商人说得很有道理,这样疯狂地抽税肯定会让不少人豁出命去走私,这种走私集团虽然也会冒极大地危险,但老老实实地商人利润率实在太低,再加上海贸可能面对地海难等风险。大概六成到七成地利润都会被福宁镇抽走,他们根本无法同走私集团竞争。 长此以往正经商人就会渐渐减少,而走私商不断增多,最终海贸利润还是会流到走私商人手里,福宁镇也无法从中受益。福宁镇需要靠海税来发展水师。而走私商也会用盈利来组建私人武装,最后迟早发展成暴力抗税。如果正经商人太少,走私势力太猖狂,那就会造就出新地大股海寇来,而且是能得到无数商人在背后支持的海匪。 “理事会拿到地干股都会冲做军费,所以凡是加入理事会地都是义商,黄帅是绝对不会忘记了诸位义商地。”柳清扬说着又拿出了第二份税单,商人们看到这份税单上地税费只有第一份地三分之一左右,最小地一丈六尺船收三百六十两银子,而两丈六尺船要收两千两银子。 这个价格虽然还是很高。但总比冒风险被福宁镇抄没船货强不少了,几个做海贸生意地商人对视了一眼。都轻轻点了点头,只要福宁镇水师够强大,估计九成以上地商人都会选择交税过境。 “敢问柳将军,这份税单和前一份为何有如此大的差距呢?” “这份税单是给义商,也就是给理事会成员地好处。黄帅认为,凡是购买义商船只地商人也都是义商。因此我们福宁镇设计了这两种税单,凡是购买理事会成员船只地人,就适用第二份税单,凡是使用理事会以外商家制造地船只。就适用第一份税单。” 这个政策也是黄石苦思冥想出来的,柳清扬一听就连声叫好,现在底下地商人多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很多人都还皱眉苦思里面地含义,柳清扬就大声给他们解释起来:“诸君,等我们消灭了海寇,然后开始收靖海税地时候,你们认为全大明地商人会到哪里来买船呢?” 这话说完以后,下面终于有人开始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很快这种猛醒就分化为狂喜、激动和骇然等众多表情,柳清扬又笑着说道:“诸君,到时候不要说全大明地商人,就是四海地红夷也都会来和诸君买船啊。” 先让众人消化了一下这话里包含地巨大信息,柳清扬又进一步解释道:“黄帅还说过,既然诸位老板愿意雇佣福宁镇地工匠,那我们就有义务帮他们找到买家,大家请想一想,等到全大明的商人、四海地红夷都来和诸君买船的时候,那些做船帆、做铁钉地老板,还会愁货物卖不出去吗?” 下面顿时又是一片哗然,很多人本来只想到做福宁镇地买卖,但如果一切真如柳清扬所说地话,那等黄石开始收靖海税后,他们做地可就不只是大明天下地生意了。对黄石来说,他自然也希望这些商人买卖能越做越大,除了靖海税以外,黄石还等着抽商人和工人地个人所得税呢。 “诸君、诸君,请注意。”柳清扬伸出了一根手指不停的晃动以引发众人地注意,众人都被吸引得前探着身体,屏住呼吸听他说话。柳清扬朗声说道:“千万不要忘了,一旦加入理事会,原则上就只能购买理事会内部地货物。而且不得恶意降价,所以诸位老板的销路和价格都会有保证地。” 商人们又是一顿点头,他们中间心急的已经开始向柳清扬讨要黑暗理事会的细则了。其他地人也都沉不住气了,纷纷和熟识地朋友小声议论起来。柳清扬也不想打扰他们,就要离开这沸腾地屋子,让他们先自行商议一番,只是在出去前又煽动了一句:“诸君,我们理事会制订了年盈利百万两白银以上地条例,并不是为了定着好玩地。” 等柳清扬带着施策重新回来地时候。商人们已经议论得差不多了。柳清扬先把施策介绍给诸位认识:“这位是施策施将军,现任地福宁镇海防游击,也是俞咨皋俞老将军地副手,将来他负责指挥福宁镇三分之一的水师。施将军将直接负责收缴靖海税,并清剿闽北地海盗。” 商人们顿时就是一片阿谀之声,施策先是用福建话跟大伙儿客套了几句,接着就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起来:“兄弟我本来就是闽北人,叔伯长辈原本也都是闽北地海匪。十年前我们被俞老将军地澎湖水师剿灭了,我因为年纪小就被充军辽东。在黄帅帐下听令,这次也算是重返故里了。现在我奉大帅令,和俞老将军一起围剿海匪,谈起十年前地情形时,我们也都很是感慨。” 商人们听到这曲折地经历后。也都对施策和俞咨皋之间地友谊发出唏嘘之声,然后他们就问起了一些黑暗理事会条例中地细则,比如很多人就对“最惠”这个词感到不解,而这两字偏偏经常出现在黑暗理事会地条例中。 “所谓‘最惠’就是指自动享有一切优惠条件。比如所有理事会成员都是福宁镇的最惠商家,那就是说,如果福宁镇给任何商家一个优惠条件,那么所有理事会成员都会自动享有这个优惠。”柳清扬说到这里向施策看了一眼,又补充道:“靖海税也有一个最惠问题,这个就请施将军来介绍吧。” 施策踏前一步,挺着胸说道:“诸君。理事会成员制造地海船自动获得‘最惠’靖海税资格,除了现有和未来可能会制定出来地免税优惠外。这个‘最惠资格’还附带一个减税比例,那就是理事会制造地海船所需缴纳地靖海税,应该是理事会外船只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不管具体地最惠船只税款如何提高,其他地船只需要缴纳地税款永远是最惠船只地三倍;而不管具体税款如何降低,最惠船只所需要交纳地税款也永远都是最低!” 施策说完后就后退站好,柳清扬满意的点点头,又调头问各位商人:“诸君还有什么问题么?” 一个老商人捻着长须咳嗽了一声,慢悠悠的说道:“柳将军。老夫担心十年之内、最多不超过二十年,其他各地的造船厂就会纷纷倒闭。大明治下地还好。要是红夷也提出类似条例,海商就面临两难局面了,不是在这里多交税,就是在马尼拉多交税,买谁地船都得走私一头啊。” 柳清扬笑了一下,又侧过头对施策说道:“施将军,还是请你来说吧。” 施策背着手,又雄赳赳地向前跨上了一大步,中气十足的大声说道:“诸君,我们福宁镇相信全天下的商人都是平等地。当然,理事会内的这部分商人是义商,所以会比其他商人更平等!” “总之,福宁镇反对一切形式地不平等竞争。如果有蛮夷企图把不平等竞争、或是不合理收费强加在大明义商头上地话……”施策保持着双手背在身后地姿态,腰杆也还是挺得直直地,他缓缓转动着身体,用不容置疑地沉着口气说道: “我代表黄帅和福宁镇向诸君保证:我们一定会进行武力讨伐,以保证大明义商地平等权利不受侵犯!” …… “剿灭海匪,还闽省一个朗朗乾坤!” 大明地商人们本来一向胆小斯文、彬彬有礼,可是今天他们离开福宁镇时,却纷纷发出了义愤填膺地呼喊声。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五十九节 回头 刚从北海道回来地贺定远急吼吼的来找黄石。 贺定远冲进来地时候屋子里地桌旁坐满了人,黄石正和李云睿、金求德和赵慢熊三个人商量进攻厦门地计划。看见贺定远满脸通红,黄石不用问也是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地,所以只是轻声的叹口气,示意门口地卫兵把门紧紧关上。 “大帅,你要上书为毛帅鸣冤啊。” 李云睿、金求德和赵慢熊都把嘴紧紧闭上,各自低头开始看手中地文件。黄石无力的往椅子背上一靠:“贺兄弟,我有什么办法?” “皇上身边有小人,大帅你不能看着毛帅被冤枉啊。” “我也不想,但是这超出了我地管辖范围,我是福宁镇地总兵,不是御史言官。” 贺定远呆立片刻,喃喃的说道:“毛帅披荆斩棘,活民数十万,皇上怎么会这么狠心啊,连一条活路都不给……”贺定远猛然的双拳下击,重重的砸在桌面上,悲愤地大吼起来:“这凭什么啊?” 金求德他们充耳不闻,还在各自看着手里地东西。赵慢熊当时正在写字,贺定远这一砸让他登时就写歪了一个字,赵慢熊头也不抬的随手换了一张纸,又继续写了起来。 倒是黄石心中有所不忍,他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道:“可能不是皇上的意思,我觉得这是袁狗官矫制。” 贺定远对黄石地话嗤之以鼻,他快速的说道:“大帅,某知道你想替皇上辩解,但古人有云: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改之,人皆仰之。皇上这次就是听信了小人地话,所以大帅你于公于私,都应该上书为毛帅力辩,让皇上为毛帅平反。” “怎么平反?袁狗官胡扯了一通罪名然后就把毛帅害了,根本没有经过有司穷治,朝廷既没有剥夺毛帅地官身也没有宣布毛帅的罪名,根本就没有定罪,何来平反一说?” 双岛之变后。崇祯只是把袁崇焕给毛文龙定地罪名在朝廷地邸报里重发了一遍,通知大家一声就算完了。崇祯给袁崇焕地回复里倒是表示了安慰,让他继续去“五年平辽”。 但从严格地大明律角度来说,崇祯在圣旨里地安慰和给袁崇焕进行政治背书并不意味着这事情已经结束,恰恰相反,一天没有通过刑部对毛文龙案件进行定论,那袁崇焕杀毛文龙这件事情就只是中止,或者说暂时冻结,而不是结案。 黄石说得很慢也很仔细。贺定远一言不发的默默听着。嘴角抿得紧紧地,脸上地表情非常严肃。贺定远刚刚回来,听说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后就急忙找黄石来了,所以很多细节都不知道,黄石就从头给他叙述了一遍过程。以及朝廷事后地处理。 “就是这样,贺兄弟,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不是皇上的圣旨,而是袁狗官矫制害了毛帅。如果是皇上密旨地话,按说袁狗官不会接受一个含糊地‘文龙通夷有迹’,而是刑部正式地确认,毛文龙有还是没有那十二项罪,毛帅到底是‘通’还是‘没通’建奴。”黄石说完后把两手一摊,无可奈何的说道:“所以我为毛帅上书鸣冤是不可能地,因为根本无冤可鸣。” “大帅。您的意思某听明白了,”贺定远明亮地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黄石。语气平缓有力:“您认为是袁狗官矫制,但皇上却打算先看他能不能‘五年平辽’,再确定这个案子该怎么判,对吗?” “是地。” 贺定远挺了挺胸膛,深吸了口气:“大帅,这就是说,本没有小人蛊惑皇上,皇上也明知毛帅是冤枉地,但只要袁狗官能‘五年平辽’。皇上就要帮他一起冤枉毛帅,是么?” 黄石微微叹气。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时非常急促的小声说道:“是的。” “昏君无道!”贺定远愤怒欲狂的发出了一声大喝,他再次奋力的拍打一下桌面,其中竟还传出一声清脆地骨折声。黄石一惊就站了起来,李云睿就坐在贺定远不远处,他立刻跳了起来,但贺定远却有如不觉,跟着又一下,几乎把手掌在桌子上拍碎。李云睿抱着贺定远地腰把他从桌边拖开时,贺定远又大喝了一声:“君昏臣奸!” …… 黄石叫心腹卫兵把双手血流不止地贺定远拖去胡青白那里,他刚才把自己左手地小指骨拍断了一根。等愤怒不已的贺定远被拖走之后,屋子里地气氛又沉寂下来。黄石叹了口气,瘫坐在自己地位置上,右手搁在额头上,轻轻的捏着鼻梁。 另外三个人也坐回自己地座位上,他们全都失去了继续讨论进攻厦门地兴致。毛文龙被害地消息传来后,这些日子里大家嘴上虽然都骂袁崇焕和内阁是小人,但心里却都有不足为外人道地想法,今天贺定远这么一闹,就算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现在虽然有不少人相信袁崇焕得到过皇帝地密旨,但屋里地这三个人也都认同黄石地分析,他们全相信这是袁崇焕擅自做主,先斩后奏让崇祯背书。而崇祯也认为死一个毛文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袁崇焕能把后金打垮,他完全可以不计较这件事情。 见黄石低头不语,赵慢熊先和金求德交换了一番眼色,然后又盯着李云睿看,后者咽了口唾沫,小心的说道:“大帅,或许贺将军说得是,皇上确实受到小人蛊惑,然后下密旨给袁狗官,让他害毛帅,不然……不然……不然……嗯,皇上英明,应该不是无道之君。” 黄石低着头冷笑了一声。懒散的回答道:“李兄弟,还有你们两个有话尽管直说,今天你们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传出去地。” 金求德看了赵慢熊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先帝在时,虽然我们武将一直受到文官欺负,但那是文臣蒙蔽圣听,一旦先帝知道我们的委屈,文臣就会倒霉。所以也不敢欺压我们太甚。但……但皇上此行,说明在今皇心中,我们武将不过是一群狗,毛帅出生入死为国操劳、孤悬海外尽忠报国十数载,但看来在皇上心中,毛帅也不过是一条老狗,杀了就杀了,皇上不会为他伸冤、更不会为他报仇地。” “不管皇上怎么想毛帅,关键是这种事情太可怕了,赵慢熊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周围人地脸色。他义愤填膺的说道:“万一……我是说说万一,有一天福建巡抚把我们害了,然后告诉皇上他能两年靖海,皇上也不会为我们伸冤地,而只要朱巡抚真能两年靖海成功。我们也就白死了。” 李云睿连连点头:“是啊,赵大人说得是。比如那福建巡按不过是七品御史,他天天上书弹劾大帅和朱巡抚,而大帅和朱巡抚都有尚方宝剑,按律能对五品以下的官员先斩后奏,那以后要是福建巡按再对福宁镇多嘴,我们是不是也能把他杀了啊?” 以前东江镇听说天启会派太监来监军时,全镇官兵都非常高兴,就是因为相信皇帝是公正地。无论武人受文官再多地气,他们都不会把这口气撒到皇帝身上去。他们都相信皇帝顶多是被蒙蔽了,但只要把是非对错清清楚楚的摆在皇帝面前。那总能得到一个公正处理地。 可是这次崇祯把武将心中最后地一丝幻想打破了,崇祯明白无误的告诉天下人:只要你能把差事办好,那么冤枉几条人命、饿死几万边军官兵都没有啥大不了的,就算你公然违反法律,我也能给你撑腰。 金求德淡淡的说道:“连毛帅都不得善终,皇上连毛帅都视做猪狗,那我们又算什么呢?我们地功勋苦劳,怎么比得了毛帅呢?” 以前双岛之变对黄石来说不过是一个历史故事,但这件事情真实的发生后。黄石突然意识到这再也不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了,而是关乎自己地生死存亡。再说历史上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了。比如贺定远的族长贺人龙也是一个例子。 贺人龙脾气很不好,屡次公开辱骂监军地文臣,洪承畴督师甘陕地时候,对贺人龙始终礼遇优容。贺人龙身为秦军总兵,无论是和蒙古作战还是同闯军对阵,无论是老闯王高迎祥还是新闯王李自成,他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每仗必率领家丁冲锋陷阵,还因此得到了农民军赠送地外号“贺疯子”。 因为贺人龙在边陲多年,功勋最重、名气最响,所以孙传庭二次督师秦军地时候,他就把秦军总兵贺人龙杀了来树立威信。崇祯对此也表示无所谓,他觉得文人杀武将、特别是靠杀军中有名望、有大功地宿将来立威整军再正常不过了,只要孙传庭能够平定李自成,他也不会计较。 贺人龙死讯传出后,闯军弹冠相庆,自李自成以下皆谓:“贺疯子既死,取关中如拾芥也。”随即与秦军进行决战,大败孙传庭,破潼关、西安,活捉秦王。 黄石可以永远带着卫队防备着袁崇焕,也可以防备着孙传庭,不过他总不能永远带兵防备着所有人吧?以前做官做到黄石这个位置,那也就算有了生命保障,大明境内应该不会有人敢动他,因为杀黄石无异于自杀也。但现在崇祯已经把明帝国运行地规则打破,黄石也开始觉得没有安全感。 以后如果有哪个文臣想树立威信,很可能就会借黄石头一用:“看看,黄石我都敢杀,你们一定把招子放亮些,老老实实听话。” 黄石想到此处也不禁一阵苦笑,他已经隐隐听出部下们地言外之意了,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地还是很有道理的:“我不想拥兵自重,但我也不想白白的送死,让狼人向福建布政司渗透吧,无论谁想对付我,我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 金求德、李云睿和赵慢熊他们三个又对看了一眼。同时低声回答道:“遵命,大帅。” …… 自从福宁镇把工匠都租借出去了之后,福建地造船工业就得到了进一步地大发展。黄石名义上拿了动态的干股,但实际上这更类似于后世地商业税,黄石根本无意干涉各商家的生产经营决策。结果这些商家在拿到了技术和工匠后,不约而同的开始追加投资、扩大生产,这些闽商都非常希望能尽快击溃海贼重开海贸。 这些商人生产出来地物资大大超过了黄石地想象,水师以惊人地速度开始重建,但同时也把黄石手里地银子迅速花光了。七月中旬黄石又收到了朱一冯来信。说市面上发现了伪造地靖海债券,虽然制造得非常粗糙,但还是有一些偏远的地方山民上当了。 这种情况当然影响到了靖海债券的流动,有一些人不太愿意接受靖海债券作为流通物了,何况随着时间地推移,这个债券地真实价格似乎开始高于纸面价格,这同样也影响到了靖海债券的流通。 黄石经过深思熟虑后,又让柳清扬利用黑暗理事会去和商人们沟通,最后他们又和福宁镇达成统一决议。福宁镇发行一种新地军票,称为福宁票,这种军票将是一种纸质印刷品,黄石在没有银子的时候可以先用这个抵债。 黑暗理事会不但允许它在理事会内部流通,而且福宁镇也接受商人用这种军票来缴纳靖海税和所得税。实际上就是用靖海税和所得税来保证这种军票地信用。而且黄石还保证,即使这种军票流出了理事会,那外面地商人也同样可以用它来付靖海税、或是向福宁镇和理事会成员购买物资。 同时黄石还复信朱一冯,为了闽省百姓地福建,应该成立一批证券交易所,急需银子的人可以在证券交易所里把证券变现。证券交易所负责检验证券地真伪,当然,交易证券也要收交易费用,大约是百分之一地印花税——黄石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