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的孩子缩在角落里哭,望着约许,说得更正确点,是望着门外艾尔伯洛的影子。“我尿在身上了。”一个最小的孩子低声说。“好主意,”卡拉安慰道,“那就是说你不会那么好吃了。”“我叫约许。”他已经受够了讲完全名就被上天保佑了,决定还是只说简称就好。孩子们仍然吓得挤成一团,继续哭着,声音更大了些。“想想办法让他们觉得安心吧。”约许转头对龙说。艾尔伯洛在他的各种记忆中搜索各种好主意,然后他把嘴张开来笑了,露出前面中间和后面外侧的牙齿,孩子们原先担心的哭声又升高了一度。“你可以做得更好些吧?”约许不禁呻吟。笑口张得更大,现在后面那一侧的牙也露了出来,那些牙不但更长,而且很弯,有些孩子立刻扑倒在地上哀求不要吃他们。“真是胡说八道!龙从来不吃人的!”约许生气地说,这时候他才发现萝碧不见了,他得尽快让孩子们放心,才能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哭喊声比先前更响亮了,哭声中还夹着哀求的声音,不但求艾尔伯洛不要吃他们,也求这个可怕的精灵不要杀掉他们。约许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他想得到的事,无论是大叫、挥手、点着挂在门口的火把,都只会让孩子们更加惊慌。最后,一声巨吼盖过了所有的人声,一道新的火光照亮了黑暗,一股半焦的烤肉味弥漫在空气中,所有的人都突然安静下来。“谁要吃烤鹅?”龙问道,“一只可爱的肥鹅。哎,你们两个大的,”他说着转向法可和佛佩斯,“一个去找点迷迭香来,另外一个去弄一大把柳树枝或是松树枝来,我们可以把剩下的几只鹅也穿起来烤。”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孩子们都冲了出去,冲向围墙,因为那边有股热气传来,毫无疑问可以让他们大吃一顿,把肚子填得饱饱的。“这是能同时赶走恐惧和饥饿的唯一办法,”龙匆忙向约许解释着,“这对狗、猫、人类、鲸鱼、龙和巨人都管用,我对精灵在这方面的认识不太够,就不能作出判断了。”卡拉没有跑出去,她走到约许面前,深吸一口气,吞了口口水,然后就站在那里。约许跪了下来,让自己能和小女孩面对面。“他们把萝碧带到哪里去了?”他温和地问。卡拉镇静下来,又吞了口口水,然后勉强开口说:“大利加城。他们把她送去大利加城了,我听到费莉西和史隆说过这件事,他们把她带去一个叫‘老皇宫地牢’的地方。”“我知道那里,”约许说,“我小时候也到过那里。”卡拉又吞了口口水。“他们说..他们说..我想他们会伤害她..费莉西打了她..打得很重!”“不要担心,我会去救她,不要担心,没问题的。”约许重复了好几次,不单为了让卡拉安心,也为了安慰自己。卡拉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泪水,但她忍住没有哭出来。约许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卡拉又含糊地说了些什么。“你说什么?”他转身问道。卡拉害羞地举起左手,把左手张开,又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治好了我的手。”她说,这次他听清楚了。在约许和卡拉说话的时候,艾尔伯洛已经将孩子们组织好了,他把最小的孩子安置在那栋装饰着爱心和小鹅的小屋里,费莉西和史隆逃走的时候忘记了关门,大一点的孩子在大雨中替龙做了一根巨大的肉叉。孩子们还在费莉西和史隆的家里发现一些用真的麦子做成的真正面包,还有一种气味很特别叫做啤酒的黄色饮料。鹅和鸡的羽毛到处乱飞,约许伤心地看着那些可怜的家禽的脖子一一被扭断。“有人想吃金豆子吗?”他问道。根本没人理他。“你真的有时候会吃人吗?”一个最小的孩子问龙。“很少吃。”龙很神气地说,“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而且皮鞋又很讨厌..”“你能不能把史隆吃掉呢?”小家伙满怀希望地问。“就是那个有豆绿色大屁股的男人吗?”龙问道。约许急得大叫:“龙不吃人,龙从来不吃人的,从不!从不!”至少他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一下。“我要去大利加城把萝碧带回来。”他对龙说。“大利加城就是那个士兵会放箭的好地方吧?你会不会介意我留在这里保护孩子们?这里可能会有危险,我不知道..我不想让鹅攻击他们..”约许考虑了一下。“好吧,这个主意很好,你留在这里保护孩子,那些士兵可能会回来,还有那两个可怕的人类,就是..呃..负责照顾他们的那两个。”他转身对孩子们说,“等我回来之后,愿意和我们走的人,都可以一起到黑山那边的海边去。”他虽然还没真正想过这件事,却知道他该做的是什么——把萝碧救回来,然后把所有的人都带到安全的海边去。“海边有贝壳,会思想,会写诗,可是你们还是可以吃他们。”他没多想就脱口而出引用了蒙瑟的话。卡拉笑了起来,“这话萝碧也常讲,是她爸爸跟她说的。”“真的?”约许低头问卡拉,“从这里到大利加城要多久?要走上一天吗?”“走路的话大概要吧。”卡拉回答。“可是有马呀,上次史隆到大利加城去的时候,就是骑马回来的,马就拴在房子后面的马槽里。”“那我就骑马去,我最好赶快,免得马也像其他动物给烤来吃了。”约许最后又看了龙和狼吞虎咽的孩子一眼,“你去吧..呃..吃你的那份肉..”“就算那块肉以前也有思想?”卡拉问道。约许看了看小女孩苍白的脸颊,眼睛下的黑眼圈,还有骨瘦如柴的两条腿,知道那些鹅和鸡会化为力量、血和肉。“对,就算原先有思想也行。”卡拉对他微微一笑跑开了。约许去找那匹马,那是一匹很漂亮的栗色马,有一对深棕色的大眼。约许把手放在马的前额,抚摩柔软的马毛,一连串的感觉流出马的脑海,小时候渴望和妈妈在一起,害怕马鞍和缰绳,讨厌从大利加城回来时骑他的那个人的大屁股和马鞭子,好想踢那家伙一脚..“没问题,”约许低声说,“不用马鞍也不用缰绳,我们精灵骑马用不着那些。”马望着约许的眼睛,明白他的意思。约许跳上马背,马立刻飞奔起来。约许觉得除了在小艾尔伯洛背上飞行之外,现在这股力量和速度是他有过的最棒的感觉。在雨中的晨光里,很不容易找到方向,不到中午就看到大利加城那可怕的城墙了。第二十九章牢房比起孤儿之家冷得多,那是用石头建造的,也没有孩子们一起呼吸来维持温暖。但这里比较干燥,铺在地上的干草也好得多,吃的东西也多很多,还不用工作,要不是一再听到“吊死”那两个字,这里对萝碧来说简直是天堂。她从昨天晚上就被关在这里,刚到这里不久就开始刮起冰冷的风,下起大雨,而且一点也没有变小的迹象。萝碧不知道这恶劣的天气会不会耽误王子的到来,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来。她现在知道王子和龙都不是幻想了,她不知道那个王子会用什么法力来救她,也许他会吹大喇叭把墙震倒,或是乘着龙飞来扔石头把屋顶砸开,或者..两个狱卒进来,又瘦又小的克劳弗和又大又胖有张红脸、一天到晚找啤酒喝的毕区。他们两个都是中年人,也许都有家,有孩子,对她也不太坏。事实上他们还挺好心的,绝对要比费莉西和史隆好太多了,甚至还让她留着破布娃娃和小木船,晚上还给她找了条毯子盖。现在他们又害怕又激动,因为法官兼行政长官要到地牢来和萝碧说话,这绝对是件很不寻常的事,有史以来从没发生过的事。这两个狱卒像闪电似的冲来跑去,拼命想把这个多年来又肮脏又乱又没人管的地方弄得稍微像样点。他们花了长得离谱的时间讨论该不该让萝碧留着毯子和玩具。既想表现他们懂得照顾犯人,又不能显得他们宠溺犯人。最后终于决定让她留下所有的东西,但是命令她把玩具藏在毯子底下,放在牢房里最暗的角落。他们又点上火把,因为已经有好多年没点过,有些火把已经潮湿或烂掉了,所以又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搞定。最后地牢里充满恼人而刺鼻的烟雾,而且还是很古怪的暗黄色。堆在角落里的那一堆干草,老鼠在上面跑来跑去,在火光下也不见得好看多少。狱卒以为把稻草挪开后,说不定老鼠也就散了,整个地方就会具备皇家气派,看起来比较像个皇宫地牢,而非像个猪圈。接着他们才发现真正紧急的应该是把堆积在狱卒房间外的那些酒瓶移走,因为那足以证明守卫的主要活动就是牛饮啤酒。最后,毕区满手捧着干草,而克劳弗则满怀抱着空瓶子,匆匆忙忙地往出口走。没想到法官偏偏选在这一刻到来,因此大家撞成一团。毕区和法官跌倒在地,克劳弗勉强站稳脚步,可是没法抱紧酒瓶,结果酒瓶就如雨般落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毕区聪明知道闪躲,结果挨砸的就只剩下法官了,最后一个掉在他身上的瓶子里还剩有一些啤酒,所以法官那件上衣就不再雪白得像百合,反而变成怎么也不会看错的黄黄的啤酒色。法官的情绪从“极度愤怒”变成“马上给我找个人来吊死,而且要在晚餐前找到”。萝碧爆笑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该笑的,毕竟三个人撞在一起,有两个跌倒受伤,可是人在情绪紧张又没睡好的情况下,就是会做出看到人摔跤就发出又高又尖的笑声这类愚蠢的事来。等她总算控制住自己的时候,法官正站在她面前,两手紧抓着铁栏杆,他现在真的是“愤怒不堪”了!“是你干的,对不对?这全都是你弄出来的!我就知道是你!”他咬牙切齿地说。法官又高又瘦,留了银白色的胡须,而啤酒把他原先卷成小卷的头发弄成气味难闻的一团糟,“是你下了咒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摔倒,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到这里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我出丑,是不是这样?你的目的就是要来打击我和我神圣的工作。”萝碧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替自己澄清,况且她又不是自己要来见法官的,明明是被抓来的,要是她有法力的话,早就用来打开牢门了。可是法官又开始说了起来,根本不给她回话的时间,“你知道我是谁吧?”萝碧迟疑了一下,心里有自尊和勇气的那一半想要回答:“你是谋杀我爸爸妈妈的凶手,你是个邪恶的罪人,像蜡烛把光散发出去一样,你散发出的是不公与痛苦。”但另外一半,也就是不计一切想让父母留给她的生命继续下去的那一半,想要说出他的官衔,“你是法官..”接着也许再加上一些形容词,“伟大的..高贵的..”结果她又不必作任何选择,和法官之间的对话根本不是交谈,比较像盘问的独白,根本不需要她出声。“我是把公理正义带到这里来的人,来根绝贪婪、妄想和骄傲,这是个高级又高贵的工作,不容怜悯来干扰。我知道就像一个外科医生把生了坏疽的肢体切除一样,我要让这个遭到破坏的可爱城市恢复健康。你知道我既然代表了大利加城,为什么还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份,到这里来和你谈话呢?”这回萝碧不必费心让自己闭嘴,因为说老实话她根本一点也不明白。“因为我要你能了解,我知道杀一个小孩子也许看来很残忍,所以你不会在广场上被当众吊死,像你那邪恶又无足轻重的父母那样,而是要在这里被吊死,不让那些不能了解的人看见,我要你能明白这件事,否则我知道在你那颗邪恶而无足轻重的脑袋里,可能会指责我不公正,对不对?这点我绝不能容忍。你可知道你父亲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在整个世界上,他最关心的,远超过大利加城和我,你知道吗?远远超过我耶。他最关心的,就是他那个邪恶而无足轻重的妻子和他那个更邪恶而更无足轻重的女儿。”萝碧愈来愈感到迷惑,她常常想到这个法官兼行政长官,一直觉得他是个暴君,对他自己的凶残十分自傲,多少像个食人魔,只是更聪明也更文明一点。显然在聪明和文明这两点上,她全想错了。“我们逮到了你的精灵!”法官非常得意地告诉她,“他在不久之前自己到我们警卫那里投案了,他知道我们是所向无敌的,所以根本都不敢和我们对抗,我清楚得很!这是我们的光荣时刻!对吧?”原来王子选来救她的路,就是自己来投案:简单又聪明的计划,萝碧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唯一能和法官的凶残相比的就是他的愚蠢,显然他以为一个拥有超级法力,骑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条龙的精灵,会为了让这个法官兼行政长官高兴,就自动投案,二话不说地让自己给吊死。这还真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在这一刻,萝碧感到从没这样安全过。王子来救她了,他一定知道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第三十章约许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他只想到让自己向大门口的警卫投案,虽然他知道这不像是个好主意。他是想提出交换条件,他乖乖投案来换取萝碧的自由,不只因为他欠了蒙瑟和莎琴娜的人情,也因为他看过了萝碧。现在对他来说,萝碧是唯一重要的。既然他不懂得打仗,所以还能怎么办呢?在老艾尔伯洛孵蛋的时候,约许念给龙听的那些愚蠢的爱情故事里,常有以物易物的情节。我给你半斤葫芦和四分之一公升豆子,将来你生的女儿就归我;或者你给我三根金鹰尾巴上的羽毛,你就可以拥有我半个王国;或者,换成是八分之七的魔毯和十一分之五的丰饶之锅,而且每个人都会遵守约定。结果,约许终于知道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你必须站在有利的位置把一切弄好,之后才能放开你的有利条件。他应该先让萝碧重获自由,再投案的。他现在才明白,当初自己不该觉得怀疑对方的信用而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对方个个全副武装,拿箭对准了独自前来投案的他。这样做实在不聪明,他应该找龙来吓他们才对。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被抓起来,拯救计划变成——大家一起被吊死,约许在广场上,萝碧则在地牢深处。约许身上缠了好几条铁链,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周围的士兵多到让他数不清楚,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们要把他押往大利加城皇宫的地牢。他知道萝碧会在那里,他得想想办法,他一定得想想办法。如果真有关于他未来的预言,那就表示他还有一个可能的未来,而他一定要带着萝碧一起逃走。他被带下愈来愈窄的楼梯,经过愈来愈低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