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by林笛儿-4

周晶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喜滋滋地回过身,一对上蓝丹枫幽怨的目光,她娇声轻呼,“大姐,你别多想,我和江班主,只是在说戏。”  “我知道,快坐下看戏吧!”蓝丹枫努力挤出一丝笑。  “大姐,一会你和嫣红先回府,江班主约了我谈戏,你可不要告诉姑母哦,不然她会不放心的。”周晶嗲嗲地吐了下舌头,“有时候,姑母管我比我娘亲还要多,不过,我想那是她疼爱我。”  “喔!”蓝丹枫把目光投向戏台,子樵约了她,又约了周晶,他到底要赴哪个约,忙得过来吗?  戏台上在演什么,她全然不知了。  “大姐,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江班主这样见解相同的人呢。你说我可不可以也去学唱戏,不然就太浪费我这一身的才华了?”周晶又说道。  “表小姐,你说个没完,还让人怎么看戏。再说,你唱不唱戏,回去问你家爹娘,问我们小姐干吗。”嫣红没好气地插嘴道。  周晶斜了嫣红一眼,不情愿地闭上嘴。心里面,却是美美的。  她终于成功地让俊美绝伦的江子樵注意到了她,不是吗?  第二十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二)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不假,你看,哪怕是亲姐妹,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真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了。”对面包厢里,贺文轩一声冷哼,扭头对冷炎说道。  刚刚对面发生的一切,正巧落入他们的眼底。  冷炎没有作声,到是坐在帘幔后面的蓝梦栅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周晶这样的表现,她一点不意外,大姐郁闷,她也看得出,这样子才可以试出一个男人的真心。  江子樵当着姐姐的面,和周晶聊得那么火热,在她的心中,已是降了一极。可那个自大狂不说自己朋友品性差,还颠倒黑白地说起别人来。  “蓝家说是龙江镇上的大户,但也就是个暴发户,家里多点银子罢了,这教养、礼仪、妇德,怕是一点都不懂。毫无疑问,女人为了得到心爱的男人,有时候也太可耻了,什么奸诈诡辩的伎俩都使得出来。这一点,蓝家三小姐就发挥得淋漓尽致。我真是同情子樵。”贺文轩不知有一道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目光在瞪着他,脸带鄙夷地继续说道。  什么,蓝家三小姐?蓝梦姗突地站了起来,他到底长眼睛没有,搞不清状况在这儿胡说八道。  “阿嚏。。。。。。”她对着贺文轩,正准备炮轰,不料,鼻子一痒,抑制不住,一个大大的喷嚏就冲了出来。  口沫如雨丝,悉数全喷在了贺文轩身上。  “该死的。。。。。。”贺文轩低咒一句,嫌恶地掏出丝帕,擦拭着脸腮,感觉浑身象掉进了泥污里一般,“你不知道转过身去打吗?”  蓝梦姗张张嘴,又是几个大大的喷嚏,身子一晃,头晕脑涨的。一双长臂适时地扶坐她,“快坐下,喝点水。”这小丫头,淋了点雨,真是冻了。  冷炎递过热茶,又悄然地在她掌心里塞进一条丝帕。  肢体的接触,可以感觉那滑腻纤细的小手细微地哆嗦着,象是情绪斗争得非常激烈。  “文轩,萧公子不是故意的,声音小点,人家要看戏呢!”冷炎安慰地拍拍贺文轩的肩膀,不远处几处包厢里已经有好奇的目光射来。  不过,不是恼怒,而是惊艳。  “烫伤你不是故意,喷我一身的口沫不是故意,他要是故意,我们还有日子过吗?”贺文轩脸色遽沉,优美的唇线勾起,开口斥骂道。  “谁让你恶意中伤别人,蓝家三小姐惹了你吗,你这样诽谤她,象个君子所为吗?龙江镇,龙江镇,龙江镇怎么了,在我看来,西京除了比龙江镇的商店和青楼多些以外,其他有什么好。相比而言,龙江镇的生活到是最惬意的。”喝了几口水,蓝梦姗激烈的心绪平静了点。  “我哪里说错了,你见过有那么对姐夫亲热的小姨子吗?我真是质疑这蓝家的人品,我还要好好地劝劝子樵,要重新审视这件事,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不要为美色所惑,娶妻当娶。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太丢脸了。”  “蓝家还瞧不上他那样的浪荡大少。”  “浪荡大少?”贺文轩冷笑,“你怕是妒忌到语无伦次了吧,那叫浪荡吗,那是男性魅力,多的是佳人投怀送抱,子樵何苦推之呢?”  蓝梦姗气得直发抖,打从心里讨厌死眼前这位自大狂,真想伸手,撕下他那张整天挂着一幅自以为是的面皮。  “那你是不是也很羡慕?”她讥诮地问道。  贺文轩倨傲地一挑眉,不可一世地撇撇嘴,“羡慕没必要,这世上配得上我贺文轩的女子还没出生呢,我宁可孤独终身,也不愿随意迁就。”  “你确是只能孤独终身。”谁瞎了眼,才会嫁给这样的男人,不气死也会发疯的。  蓝梦姗觉得不能和这个人再呆在这窄小的包厢里了,不然,他们针缝相对,别人不会看戏,就该看他们了。  她招呼也不打,帘幔一掀,就出去了。  “有见过比主子横的书僮吗,这成何体统?”贺文轩火大了。“蓝家是他什么人,他打抱什么不平?”  “文轩,萧云是个孩子,你何必这样计较呢?”冷炎轻叹,“我出去看看,要是走丢了,可不太好。”  贺文轩拧起了眉头,斜睨着冷炎,冷情寒面的冷王爷对他这位书僮可真够尽职的,也许他应考虑把这位“恶仆”送给冷炎消受去。  他和“恶仆”多相处一日,会折寿十年。  “萧公子。。。。。。。”冷炎追出戏院,空寂的夜空下,只见静静等候的车辆,哪里还有人影。  小丫头跑得真够快的。冷炎眉头不自觉地拱起,受伤的手掌无力地拭了下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额面的青筋在。  “三小姐,你怎么这样打扮?”嫣红讶异地打量着蓝梦姗。  大小姐说不舒服,戏刚演到半场,就说要回府,周晶自然要留下来赴江子樵的约。她扶着蓝丹枫上了马车,发觉马车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我无聊呗。”蓝梦姗有点气自己当初的冲动,“大姐,你还好吗?”  蓝丹枫用手帕捂着嘴,眸中浮出一片温雾。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散戏后的局面,也不想让自已可怜巴巴被冷落,只好驼鸟似的逃了。  眼不见为净。  “我没事。”无助地握住三妹的手,真盼望有三妹一半的勇气和胆量。  “大姐,如果你觉着这亲事委屈自己,直接提出到此为止,没什么的。”  “不,”蓝丹枫突然大叫一声,拼命地摇着头,“我不要停止,我。。。。。。喜欢子樵,很喜欢很喜欢。。。。。。你也看到了?”最后的音量低不可闻。  “我真希望没看到。”白白的也让她惹了一身腥,周日象蓝家人吗?  “他对别的女人好,你也喜欢?”蓝梦姗叹气。  “那只是因为他们有共同语言,聊的是正事,不是情感。”到了这时候,蓝丹枫还尽力为江子樵开脱。  “那你伤心什么呢?”蓝梦姗尖锐地问。  “三妹,别问了,姐姐心里面好乱。子樵经常和女子们接触,可能那些并不算什么,只是我还不能适应。给我时间,我会。。。。。。接受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好人儿变成一白痴。  蓝梦姗翻翻眼,不说话。大姐真的很爱江班主,爱到没有原则、没有自尊了。她不忍心说什么惹大姐姐心碎。  马车缓缓地驶进后院,三人一掀帘,刚下车,就看到院中另一辆马车从身边疾驶而过,转眼,就出了院门,拐上了街道。  “好象是二小姐常坐的那辆马车。”嫣红自言自语说道。蓝荫园马车大大小小有十多辆,有载人的也有载货的。  “这么晚,二姐又要出去送货吗?”蓝梦姗蹙下眉头,“嫣红,你送大小姐回枫园,我看看爹爹去。”  蓝员外还没睡,坐在账房中,对着如莹的烛火发呆,脸色有些沉重。  “爹爹。”蓝梦姗推门进来,对着爹爹撒娇地一笑。  “快,快把门关上,要是让你娘看到你这样的穿着,又要叫嚷了。”蓝员外宠溺地看着最心爱的女儿。  “哦哦!”蓝梦姗俏皮地挤挤眼,忙门关得严严的。  “吃过晚饭没有,讲话怎么有鼻音,冻了?天,我就让你不要好强,女儿家和人家赌什么,输给天下第一才子,又不丑。”蓝员外从里间拿了条薄毯,披在女儿身上,挑亮了烛火,让室内更明亮一点。  “话都说出口了,还怎么收回,撑也要撑足三月,我尽量在这三月,跟着他多学点东西,不然太对不起我这样的委屈。爹爹,贺公子他变了。”蓝梦姗对爹爹从来没有一丝隐瞒,去给贺文轩做书僮,她有和爹爹好好商量过。  “谁不会变呢?他那样的贵公子,有人捧有人宠,怎么变别人都能承受。姗儿,他和我们是不同的人。”蓝员外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  “爹爹,他就是和我们是相同的人,我也没作别的打算,莫谈不同路了。”蓝梦姗懂爹爹的话下深意。  “那就好,今晚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听说园里面闹鬼,我不放心。”  蓝员外微掀了唇,笑道:“姗儿,这世上有鬼吗?只听说别人捉住这捉住那,可曾听说有人捉住了鬼?所谓的鬼,都是人扮的。”  蓝梦姗轻抽一口冷气,“我们蓝家只是一个普通的瓷商,有什么人需要这么花心思扮鬼进园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蓝员外站起身,眉头皱着,在屋内走来走去。那被灯光拖得长长的身影,蓝梦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爹爹心中起伏的不安。  “爹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姗儿?”  蓝员外怔了下,“没什么大事,爹能对付的。”他复坐回椅中,“姗儿,我想尽早让丹枫成亲。”  “成亲?”蓝梦姗惊得跳了起来,“大姐和江班主才认识几天呀,他们还没怎么了解呢?”  “可是他们,你有情我有意,爹爹和娘亲这几天可看得清清楚楚,江班主也是少有的俊杰,丹枫嫁给他,我们很欣慰。丹枫二十了,你娘亲十六岁都快生下她了,该说她成亲已很晚了。”  “可是爹爹。。。。。。。”蓝梦姗想说起今晚上江子樵的表现,话到嘴边,她又咽下了。“我觉着有点快,爹爹,你再慎重考虑下,还有,你要征求下大姐的意见。”  “爹,你为什么突然要做这样的决定?”蓝梦姗想起了什么。  蓝员外无奈地一笑,“你们姐妹仨有个好的归宿,爹娘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出嫁,也就没什么遗憾。就是有什么事发生,也没后顾之忧。”  蓝梦姗大惊,爹爹这口气怎么听着象在安排后事似的。  “爹爹,到底会出现什么事,快告诉我。”她着急地扯住爹爹的袖子。  蓝员外疼爱地抚摸着她因焦虑而挤成一团的小脸,“那其实不是个什么事,都过去五十年了,记得的人很少很少,也许是爹爹多想了。姗儿,告诉爹爹,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爹爹让人张张眼?”  “爹爹,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大姐嫁了,还有二姐,我现在才十六,至少也得二十岁以后再提这事。那件事可怕吗?”  蓝员外眯起了眼,“应该不可怕吧,经历过那事的人都已过世。姗儿,祖母在道观里可好?”  “她每天颂经、画画,种种药草,挺好的,就是阴雨天,关节会痛。”  “那是生我时落下的病,娘亲都离开龙江镇六年了。”  “祖母说她在道观里,觉得和天上的祖父离得近,她不孤单,过得很快乐。”  “爹爹刚过世时,娘亲恨不得要随了他去,是我哭着硬留下她的,但那以后,她心里就容不下别的,连起码的亲情也顾不了,想念爹爹,是她唯一做的事。”  “如果我遇到象祖父那样的挚情男子,我也会那样做的。”  “是,他们恩爱了一辈子,没红过一次脸,爹爹对娘亲讲话,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所以他们只敢生了我一个,因为爹爹怕没办法分太多的心给孩子。”蓝员外悠悠地想起儿时的一些趣事,淡然一笑。“知道吗,姗儿,你和祖母,不仅长得像,就连性情也像。”  “所以祖母最疼我呀!”蓝梦姗扮了个鬼脸,“等过了三月,我还回道观去陪她。还是道观清静,这外面的世界太烦杂了。”因为有那个讨厌的贺文轩。  “嗯,你的心病好不容易痊愈,住在清静地比较好。”蓝员外私心里并不想把姗儿嫁人,可是万一蓝荫园出了什么事,他无力保护姗儿时,该怎么办呢?  也许嫁人,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晚,父女俩在帐房中聊了很久。夜很深,蓝员外才催着蓝梦姗回园休息,他自己仍回到帐房。  双荷说有事出去,他习惯地等她回府后才安睡。  帐房里的灯亮了一夜,直到天明,他都没听到双荷那辆马车进园的声响。  而贺文轩的小院里,也因为萧云的失踪,彻底炸翻、火光冲天。  第二十一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三)  蓝双荷这几天是吃不香睡不宁,她瞧着爹爹的神色也是一天比一天沉重,眉宇间郁结得都象刻了个显目的“川”字。  一切都是因为那被劫的三十二件瓷器,好吧,好吧,她承认,还有一点点是因为她对那山贼的好奇。  她觉着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这天,她刚从瓷窑里巡查出来,看到阿中嘴巴里含了根草,倚在马车边正悠哉呢!  “阿中,你过来一下。”她率先往窑边一处停放瓷坯的空地走去。此时正值午后,四处都没人。  阿中长得很威武、健壮,行动也很俐落,在一群家仆之间,显得很挺拨。  虽然是新来的,但阿中的神态并无畏畏缩缩的奴相。  他应了一声,来到她对面,很轻松自在的样子,但是双荷发觉他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要出门吗,二小姐?”  蓝双荷发觉他说话有点口音,但是又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第一,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老车夫的内侄?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可以去查,这不是件难事。”双荷在心里仔细斟酌了每一句问话。  阿中一愣,脸色有些窘迫。  “不是嫡亲的内侄,有点远,但也是亲戚关系。”阿中保守地回道。  双荷微微一笑,“这龙江镇上的居民细细叙来,几百年家都是一家子。你硬要攀上老车夫这门亲戚,进蓝府做车夫,是别有目的吧!”  她注意观察阿中,看见他在咽口水,眼中还掠过一抹光芒。  “我。。。。。。还能什么目的?不就是赚几个钱呗,蓝荫园给的月钱是龙江镇上最高的。”  “蓝荫园给的那几个钱算什么,给山贼通风报信,赚得不更多吗?”蓝双荷也不绕弯子,开门进山地问道。  “二小姐,我怎么可能认识山贼呢?”阿中镇定地反问,表情象是受到了伤害。  “我出外送货多次,从来没有出过一次意外。怎么在你来了后,突然就发生了被劫一事,这也有点太巧合了。那天,我是晌午时分,悄悄告诉老车夫晚上要出镇送货,然后他告诉了你,你毛遂自荐要陪老车夫。其实你那时已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山贼。”  “二小姐,你在说笑吧!”阿中耸耸肩。  “不管是不是说笑,你帮我联系下山贼,我要见下他。”  “我没有办法。”阿中回答得斩钉截铁,使她觉得他好象早做好了准备。  “那好,我只有亲自去问问老车夫了,或许他有些别的话要告诉我。”双荷沉静地说道,“他在蓝荫园做事多年,诚信是很高的。若他知道他是被别人利用,那么,你想他会如何?”  阿中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但没有答话。  “我找那山贼,并不是想抓捕,我只是想请他帮下忙。”  “帮忙?”阿中很惊讶。  “对,那几件瓷器是我爹爹的心血,如果丢了,爹爹会承受不住。我还是想赎回它们。”  阿中犹豫了下,“可是上次他不是拒绝你了吗?”  “那是他不信任我。今晚,就我和你出门,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带足银两,地点你们定。”  沉默了好一会,阿中又问道:“二小姐,关于我的身份,你和其他人提起过吗?”  “没有。”蓝双荷不提这事还是三妹提醒她的。  “那好吧,二小姐,午膳后,我来接你。”阿中摊下手,欠身退开了。  蓝双荷深深呼吸,阿中手掌的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那应是正常握剑的人才会有的。  蓝园今晚晚膳开得早,大小姐和表小姐要去戏园子看戏,蓝员外和蓝夫人也早早各自回了房。  双荷睡前,总要习惯地在园中查视一番,有时,她也会外出。  当她拎着包裹上马车时,并没有人讶异地多问一句。  马车在夜色里,飞快地向城外疾驶。似乎过了很久,才停了下来。  双荷下车一看,这是一处郁森的树林,掺杂着水腥气、松枝和苔藓清香的晚风,不断吹拂着她。林子安静得出奇。  “二小姐,这边走。”林中有一条小径,阿中提着风灯在前面走,受惊的鸟儿不时从林中飞起。  双荷发现从这儿向下俯望,可以把整个龙江镇尽纳眼底。  “请等一下。”阿中指着一根倒塌的树干说道。  她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小心翼翼地把装满银两的包裹放好。独自坐了很久,除了林中小鸟的啁啾,她听不到一丝声响。  双荷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她站起身来回走动,夜色里看不清一切,她不敢走远,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来掩饰自己心内的紧张。  突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你要见我?”声音很平静。  蓝双荷缓缓转过身,山贼没有戴面具。  她曾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次想像过他的面容,就着微弱的风灯,眼前的他竟和她的想象相去不远。方方的前额,挺直的鼻梁、瘦削的脸庞,而那双漆黑的眼眸,竟是那般毫不留情地看穿他人灵魂深处。  她不禁有点恼火,把别在身后的宝剑抽出来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送出去的礼物,我从不回收的。”看着她的样子,他微笑了,眼中闪着光芒。  “我从不收陌生人的礼物。”蓝双荷不耐烦地打断他,指指树干边的包裹,“那里有二千两纹银,还有一万两的银票,是那几件瓷器市价的十倍。现在,你把瓷器还给我,我会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发生过就发生过,干吗要抹去呢?”他扬起了眉毛,“只是不巧,二小姐你来得有些晚了,那几件瓷器我已经脱手了。”  “什么?”蓝双荷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有些着急。“人家给你多少银子,我付双倍,现在,我们去把它们赎回,好不好?”  “我们这行也是有行规的,不能出尔反尔,不然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可是。。。。。。可是那几件瓷器对我很重要。”  “你家不是作瓷器的吗,再作几件好了。”  “那不是普通的瓷器。”蓝双荷觉得说不清了,挫败得直咬牙。  “瓷器就是瓷器,还是宝贝不成。”他漫不经心地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蓝双荷闭上眼睛,感到灭顶的绝望。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忽然又说道。  “你能帮帮我么?”蓝双荷睁开眼,急促地冲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他瞟了瞟手臂,咧嘴一笑,“但是你要告诉我那几件瓷器珍贵在什么地方,这方面,我是个外行,可是我虚心好学。”  “可以,可以的,但是要见到瓷器,我才能说得清晰。”蓝双荷多了个心眼。  “你银子真的带足了?”  “你现在就可以检查下。”蓝双荷忙不迭地把包裹捧上。  “不必检查了,我信得过二小姐。吃晚膳了吗?”  “呃?”双荷一怔,“吃了。。。。。。些。”  他笑了笑,突地对着林子里吹了声口哨,一匹高大骏马跑了出来。  “上马吧!”他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就去?”蓝双荷讶异地问。  “你不是很急吗,要是再晚了,买家再一转手,那可就真赎不回了。”  “是,是,那我们现在就去。”蓝双荷羞窘地看看他,搓搓手,对着高大的骏马,直吞口水。  她坐过马车无数次,可是骑马却还是头一回。  他朗声大笑,“失礼了,二小姐。”他紧揽住她的纤腰,飞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两具身子一下贴得紧紧的。  双荷脸突地就象烧着了。  “山野粗民,不讲究那些礼节。”他俯着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在颈间,她羞切地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马撒开四蹄,在树林中穿梭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双荷竖起耳朵,发现阿中并没有跟上来。  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马跑得实在是太快了。  夜色深重得伸手不见五指,于是,戛然出现的一条火龙就显得尤其令人震惊。  “该死,是官兵。”他盯着山径上一条长长的火龙,咒骂道,耳边依稀还听到车轮的滚动声和官兵脚上穿的军靴重重的踩踏声。  双荷知道这可能是西京城为瓷器集会来的先行官兵们,往常,这个时候,龙江镇就象是被官兵重重包围着,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九五之尊的安全。  “我们怎么办?”她哆嗦地问,情不自禁就把自已与山贼纳为一体了。  “只好绕路了。”他一甩缰绳,马尾一甩,换了个方向,向另一条山径驶去。  双荷感到这条路象是绕得太偏了,不知走了多久,她都控制不住的睡着了,马还在跑,还在跑。  等她醒来时,才发觉她距离龙江镇已经太远太远了。  第二十二章,瘦尽灯花又一宵(四)  天已放亮。  “这是哪里?”蓝双荷看着眼前纵横的阡陌,远处茂密的山林,这是平原,不是丘陵地带的龙江镇。  山贼闲适地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拿起牛皮水袋,对着口,咕咕地喝着。跑了一夜的马,放松地咀嚼着一簇蓬松的乱草。  “临河县。”  临河县,是与西京城交界的一个小县,离龙江镇有二百多里。蓝双荷大惊失色,“我们来这里干吗?”  他一挑眉,把水袋递给双荷。双荷摇摇手,那口他刚喝过,她再喝,不是和亲嘴没两样吗?  “我没告诉你,那买家是西京城里的吗?”  双荷黯然地跌坐在地上,嘴角浮起一缕苦笑,“我爹娘这下怕是要疯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不了。”双荷振作地抬起头,都走了二百多里,她不能半途而废。“我要去西京城。”她坚强地说道。  他赞许地一笑,“二小姐果真是女中豪杰,有胆量有气魄。不过,有件事我们要商量下,哦,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姓徐名慕风,呵呵,你知道我这从事的生计有点危险,官府早就盯着我了,幸好我一向戴着面具,他们不识我的真面目。但我们这孤男寡女在外,很容易招人注意。”  他停了下,看着蓝双荷。  她正集中精力倾听呢,讶异地眨眨眼,“那我们要以兄妹相称?”  “我们哪一点象兄妹,你那么秀气,我这么粗壮。二小姐,委屈你了,我们只能以夫妻相称。”  “夫。。。。。。妻?”蓝双荷结结巴巴地重复,心“怦、怦”地跳。  “当然是假夫妻,二小姐不必害怕,一对走亲访友的夫妻,别人才不会多看一眼。你认为如何呢?”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说“不行”有用吗?  “只要能赎回瓷器,一切听从壮士的安排。”  徐慕风眼中掠过一丝犀利的神色,“不是叫壮士,而是叫相公,听清了吗,娘子?”  蓝双荷羞涩地把头埋得低低的,虽说是假夫妻,可是从现在起,她却要学着接受她已为人妻的假相。  “我会努力记着的。前面有没驿站,我要给家里写封信,防止爹娘担忧。”  “你要写些什么?”  “说我取瓷器去了,一切安好,让他们不要担忧。”  徐慕风点点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伸手向她,“娘子,我们该起程了。我记得你昨晚没好好吃晚膳,早膳也没用,前面有个不错的驿馆,我们洗漱下,吃点可口的饭菜,开个房间歇息,然后准备进西京。”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双荷上马后,费疑地猜测着,他落草为寇,却无草莽之气;劫了她的瓷器,却赠她宝剑;现在为了赎回瓷器,不具危险地陪着她,还体贴入微地记得她有没用膳,甚至还怕她冻着,把他身上的斗蓬裹在她的身上。  他是在关心她,还是因为她现在是他的合作伙伴?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徐慕风口中不错的驿馆,实际上是几间简易的草房,给来来往往的行人提供歇脚的地方。  “伙计,找点笔墨给我娘子,她要写封信,再给我们来点热热的饭菜。”徐慕风抱着双荷下马,扭头对驿馆中的伙计吩咐道。  伙计应着,先去厨房知会了声,再领着双荷走进里侧的房间,给她拿出笔墨,就走了出来。  “将军,王爷听说你带走了二小姐,已经让人在城门外拦劫你呢!”伙计四处张望了下,提着个水壶,给徐慕风注上水。  “我早料到他会这样做,没事,我有准备的。”  “将军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徐慕风意味深长地一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然后静观其旁,反正大的筹码已落入我手中,不是吗?你们几个要放机灵点,有什么风声,及时通报。”  “将军放心,我们几个随你征战多年,是将军把我们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小命全是将军的。”  “嗯,事成之后,咱们也不生气,坐船出海,找一块乐土,吃香的喝辣的,逍遥一辈子。”  伙计抿嘴直乐,仿佛那花花世界已近在眼前。  “相公。。。。。。”双荷还真不习惯这种称呼,可是又很无奈,“我。。。。。。信写好了,你要看看吗?”  徐慕风笑道:“不说几句家常话吗,你写好就行。小二哥,麻烦你给寄下。”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递给伙计。  伙计接过,又转身拿了信封上,厨房里的热汤热菜这时也好了。  “娘子,多吃点,下顿热饭,我们要到了西京城才能吃到。”他夹了一大筷子放进双荷的盘中,一边又给她倒满了水。  “相公,我没去过西京城。”双荷脸红红地看着饭菜。  “没事,我对那熟着呢!你惹想逛,我陪你,给你买好看的罗裙,西京城的狐裘也很不错,什么样的皮色都有。天渐渐冷了,我给你买一件。”  双荷迥异地抬起头,有一瞬间,她觉着这人真的是她相公似的。  这些举动,即使是真夫妻,也是很少见的。象爹娘成亲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爹爹和娘亲在街上并肩走过。  他怎么能把这些讨喜的话说得如此自如呢?他若说太多,她会忍不住当真,忍不住心动。  但这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双荷狠狠地摇着头。  徐慕风深深地看着她,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  蓝员外觉着现在这状况已经不是山雨欲来,而是豪风劲雨满面。双荷一夜不归,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为了怕夫人大惊小怪,怕梦姗乱担心思,他没有吱声,对外只说他让双荷办事去了,一边,他暗地托人四下寻找。  他知道双荷的不归,一定和瓷器有关,这丫头火爆性子,一根筋,有力气却没心计,单纯得很。不知会不会着了别人的道,蓝员外真的愁疯了。  屋漏偏逢一夜雨。  昨夜好端端去看戏的丹枫,不知怎么的,和江子樵闹了点别扭,急得江子樵一大早就赶过来了。两人站在火红的枫树下,丹枫一个劲地抹眼泪。  “丹枫,对不起,昨晚开锣戏那么成功,大伙一起庆祝,我不觉喝多了。。。。。。你是不是等很久?”江子樵内疚地问。  蓝丹枫别过脸,她知道他喝多了,凌晨时分回来的周晶冲进枫园,把她从睡梦里叫醒,绘声绘色地把庆祝的一幕说给她听,当然也没忘把自己与江班主之间关于戏剧的共同观点说了一遍。  她默默地听着,任心痛如割。  她真的想任性地甩袖而去,赌气不理他。可他一大早,巴巴地跑来,她的心又软了。  “我没等多久,早早就回府了。你看你憔悴的样,怎不多睡会?”  江子樵温和地笑道,执起她的小手,动容地贴在心口,“这不是怕你怪罪吗?”  “我哪敢怪罪你?”她很委屈地嘟起嘴。  “你嘴上不怪罪,心里面一点怪罪得很,女儿家都有些小心思,七拐八拐的,复杂着呢?”江子樵慢慢地抽着手,让她一点一点地靠近,十指突地摸上她的脸。  她讶异,指腹摸到她的唇角,她心头一跳,见他毫不犹豫地倾身过来。  她一惊,不由地张开嘴,他轻笑,温热的舌畅通无阻地直入她的檀口之间,鼻间立时尽是他的气味,连唇舌之间也染上他的气息,微微发着疼痛。这么放肆的唇舌纠缠,她连想都没有想过。不由地心慌气短,身子软绵绵地倒进他的怀里。  他紧紧地搂住,“丹枫,怎么办,我现在一时片刻都离不开你了,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  “真的。。。。。。吗?”她回不过神,直觉追寻他的气息而去,踮脚加重了需求。  一个绵软悠长的深吻,直到她无法好好呼吸,他才不舍地放开她。  真是个娇美到不可芳物的女子,深谷幽兰,江子樵怜惜地细吻着她的脸颊,“当然是真的,心动假不了的。”  “我。。。。。。也好想你,你每晚都会在我梦里。”蓝丹枫羞答答地说道。  “什么样的梦?在梦里,我是恶人还是君子?”他打趣地抬起她秀丽的下巴。  “讨厌啦!”蓝丹枫娇嗔地扭着身子,想挣脱他的怀抱。  他偏不依,抱得更紧。  “江班主,老爷请你去帐房一趟。”娇白背着身,在园门外说道。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羞死人了,大小姐和江班主,一大早就这么卿卿我我,不怕别人看了长鸡眼吗?  “唉,干吗挑这个时候?”江子樵无奈地松开蓝丹枫的手,“等我一会,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枫园陪你。”  他想把这份缠绵继续加温,然后到达沸点。  “嗯。”蓝丹枫乖巧地点点头。  “子樵,来,这边坐。”蓝员外打起精神,笑吟吟地指着书案前的椅子。  江子樵恭敬地坐下。  “子樵,听说昨儿的戏很轰动。”  “是的,反响不错,接下来的十场戏,我就不要操心了。”  “十场戏?”蓝员外的眉心打了个结,“你在龙江镇还会呆几天?”  “还有三天,明天是瓷器集会,西京城的戏园子已经修书来催了。”  “这样啊,”蓝员外沉吟了下,“子樵,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下。你日日和丹枫出双入对的,似乎彼此都有意,我想尽早地帮你们把婚事给办了。”  “婚事?”江子樵一愣。说真的,他很满意现在的状况,有一群女人追着捧着,他心里面又有个特殊的人儿令他心动。如果一结婚,那么追着捧着的女人们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呢?而且他走南闯北的演出,也安不下心。娶个妻子,只是摆设,他一年也陪不了她几天的。当然,在接到蓝丹枫抛来的绣球时,他有想过成亲一事,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没想到会这么快。  “蓝员外,我。。。。。。只身在外,还没向双亲禀报,若仓促成亲,对丹枫是不公的。”他抬起眼,挑了个安全而又婉转的说法。  “我们蓝家不介意那些事,聘礼方面也不讲究,你觉着真心喜欢丹枫,我看后天是个好日子,你们就在枫园里成亲吧!”  后天?江子樵瞪圆了眼,“我当然是真心喜欢丹枫的,可是成亲是件大事,员外,你能给我几月时间准备下吗?”  “几月太长了。”蓝员外摇摇头,“江班主,你回去考虑下,如果觉得不能接受这事,可以明说,我理解。”  江班主是好,但不是丹枫的唯一选择。如果不能成亲,他就准备把丹枫送走了。  昨晚,他在帐房里,也看到了总管口中的那个鬼,不过,不是青面獠牙,而是一身黑衣,在瓷窑的仓库之中跳来跳去。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能猜测他们在找什么,那么也就是说,他担忧的事是真的发生了。  都是他不慎做了那几件瓷器惹来的祸。  蓝员外重重叹了口气,一大早,他就写封书信回太原老家,让远房侄子赶快来龙江镇。希望他还来得及安排一切。  江子樵讶异地看着蓝员外,婚姻大事在他口里,怎么象是儿戏一般?  “员外,我会慎重考虑的。”他恭敬地深施一礼,走出帐房。  站在院中,他扭头看看枫园的方向,叹息一声,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蓝员外凭空扔来这一消息,炸得他心乱如麻,这时候,他还是不要见丹枫比较好。  第二十三章,瘦尽灯花又一宵(五)  秋风瑟瑟的早晨,蓝梦姗一身珍珠白的儒袍,跨进贺文轩院中。还是自己的园子好,睡得踏实。一夜好眠,她好心情地弯起唇角,感冒也象好多了。  “贺东,早啊!”贺西不在,贺东有点忙,收拾了院子,又在准备早膳。  他抬起头,眼睛发直,一时间,他以为是哪家姑娘进来呢!  “早!”他担忧地看了下公子的卧房。  昨晚,萧云未归,公子吼了半夜,在房中走了半夜,天亮时分,才上床入睡。  “贺公子还没醒吗?”她俏皮地吐吐舌,忙压低了音量。  “贺东,进来。”平地里,突地响起惊雷。  贺东丢下手中的碗,忙不迭地来到卧房门前,“公子,你有何吩咐?”  “是谁闯进了咱家的小院?”这声音咝咝地从齿缝里挤了出来。  贺东咽咽口水,看看院中有些纳闷的萧云。  “回公子,是萧云回来了。”  “萧云?”贺文轩不自觉地眯起眼,“本公子认识这个人么?怕是什么刁民、恶贼,别让他弄脏我的小院,给我轰出去。”  他。。。。。。在院中担忧了一夜没合眼,把什么恶果都想了个遍,越想越怕,暗自后悔不该和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口角。冷炎让手下的侍卫沿着山、运河,彻夜出去搜寻,只怕现在还没回来呢,他在屋中是如坐针毡。  长这么大,他是头一回知道“担心”是个什么滋味,百爪挠心呀!  可好,人家神清气爽、大摇大摆,一根汗毛都没少的回来了,还比平时俏了三分。  气得他差点吐血而亡。  “这。。。。。。”贺东犯难了,他知道公子说的是气话,可要是不应声,公子会更加发狂的。  他对蓝梦姗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出去避一会。  蓝梦姗很不解风情地忤在原地,长睫扑闪扑闪的,清眸转来转去。  “喔,我大概是走错院子了。”蓝梦姗脆声说道,怕别人听不清,音量提得高高的。边说她边走向客房,行李收收,潇洒去也。  从今后,再见,就当他是路人甲,目不斜视谁不会。  门“砰”一声开了,贺文轩象个暴怒的狮子冲了出来。  “院门在那边。”他象个门神般挡在她面前。  蓝梦姗轻轻地叹息一声。抛开他俩之间的纠结不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个贺才子还真是长得不错。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一身深蓝色的儒袍穿在外头,内侧镶白的衫领微翻,袖尾打着亮折的东边,乌黑的发丝整齐地束在身后,露出细美的双眼,俊脸光洁,没有一点胡渣,只眼中几缕血丝显示昨晚睡得不好,其他一处看去,都是洁净到极点,高贵到极点。  “我有看见,只是我瞧着那个包裹脏兮兮的,我把它顺带出去,免得脏了你的眼。”蓝梦姗指着客房桌上的行李。  “你到很有眼头见色么。”贺文轩咬牙,音量压得极低。  “被逼的。”蓝梦姗耸耸肩。“公子,请移步,容我过去。”反正对他已失望透顶,没啥可留恋的,  贺文轩皱起眉,“那我们之间的赌约,算你食言?”  “我们?”蓝梦姗嘟起小嘴,微笑地打量着他,“是我和你吗?公子不是说不认识我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我们?”  贺文轩抿着唇,真想破口大骂于他。忍了忍,才又用很压抑的声音说道:“你少打岔,回答我。”  “行,反正我也不是与贺才子一路的君子,食言一次也无妨。那贺公子,请保重你的千秋之躯,萧云告辞。”  贺文轩见她真的要走,心里面不由地发慌。  “你敢耍本公子?”他腾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忘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样肌肤相触了。  “是我不能胜任贺公子书僮一职。”蓝梦姗欲挣脱他的手,怎奈他的力道太大。  “本公子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除非我赶你走,你才能出这院门。你不是说要和我比试下画吗?好,我们现在就去买颜料。”  他是不想轻易地放过这个小道士,他要好好地调教调教他,所以他才留下他。贺文轩在心中这样对自已说,手随心动,牵着蓝梦姗的手,扭身就往院门跑去。  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太怪异了,他们不是在吵架吗?注视拉着自己小手的修长大手,似乎有一股陌生的感觉从手一直传到心脏,令蓝梦姗忘了挣脱,忘了拒绝。  到她清醒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人流熙攘的街头。  呃,今天街头上官兵很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冷不丁的角落里还射出两道寒光,估计是便衣。  “卖笔墨纸砚的在哪条街?”贺文轩脚步不停,一会就穿过两条大街,目光所及,除了瓷器还是瓷器。  “哦,前面那个路头往右拐,文人巷里就有。”被他拖得直冲,蓝梦姗有些气喘。  四海升平,国无战事,当今皇帝重文不重武,往往一座城镇里,文人雅士难以计数。就连这商业气息甚浓的龙江镇也不例外。  一进文人巷,就犹如换了个世界,墨香、书香扑鼻而来。  “《书阁漫话》!”浏览两边店铺的蓝梦姗眼睛一亮,这可是她闻名已久,却一直未找到的书!她曾请道观里的师傅下山里帮着购买,没想到在文人巷里发现了一本。  贺文轩停下脚步,讥讽地一挑眉,“你也知道这书?”  “当然。”清眸散发出自信的光芒。“这书的作者在常人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言辞大胆,颠覆自古以来的圣人教诲,我却觉得颇有道理,也佩服他能言人所不能言,敢向千古不变的大道理挑战。这书在现今一堆吟风弄月的无病呻吟般的诗词集外的异类,是真正的学术著作,留给后人的瑰宝。”  贺文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双眼奕奕生辉,小脸焕发着动人的神彩,和平时气得令他跳脚的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看来你很欣赏这位作者了。”他从书铺中买下那本书递给她。  她爱不释手地当街翻阅着,“不,我崇拜他。”  倨傲的面容象抽筋般地抖了几下。  “这家的画材不错。”两人走进书店隔壁的一家店铺,“我以前上山前都会从这里买许多带走,不知贺公子用不用得惯?”  “我为什么用不惯?”  “和你那些湖笔徽墨相比,它们很便宜。”蓝梦姗捉挟地捏了支画笔,抿嘴一笑  贺文轩咬牙切齿,青筋跳动,才对他有所改观,这不,原形又毕露了。  第二十四章,瘦尽灯花又一宵(六)  两人挑了一堆的画纸、颜料,刚出文人巷,突见街头旗帜翻滚、号角震天,身着铠甲的士兵黑压压的排在前列,后面则是看不到尾的锦袍官帽,正中是一辆雕龙画凤的马车,看起来既气派又华丽,八匹红色的高大骏马,把条大街堵得实实的。  “只会显摆的白痴。”贺文轩不悦地蹙起眉,低咒一句,“你跟着我。”他毫不在意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兵,旁若无人地穿过。  蓝梦姗这次一点也没异议,乖巧地紧跟着他。  看这架势,是皇上驾临龙江镇了吗?  行人早已被屏退到龙江镇的两端,官兵突见两个不怕死的过来,正在喝斥,一个看似精明的官兵小声嘀咕了句,“是文轩公子。”  所有的人立刻噤声,以注目礼恭敬地目送着两人。  贺文轩经过龙辇时,见锦帘密挂,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地站在两侧,后面跟着的其他官员踮脚、抬眼,焦急地看着,所有的人都在等辇中的人下来后才能动弹。  而车中却没有任何反应。  终于,有一个冷言敛色的越过众人过来了。  “冷兄,你怎么来了?”贺文轩讥诮地瞥了下龙辇。  冷炎瞟了眼贺文轩身后的蓝梦姗,冷面越发寒意迫人。“这不是来帮着请神吗?”  “太子,龙江镇到了。”他不疾不徐地对着锦帘说道。  “哦!”车里传出一声懒洋洋的回应。  过了一会,饰着金丝带的帘子一挑,太监们朝旁边一闪。  从车里拎着裙摆下来的,是一个长相秀丽,圆润娇媚的宫女,低下的小脸红通通的,眼眸也不敢抬起来,直盯着脚下的青砖看。梳着宫髻的头发,有几丝凌乱地脱离了散在肩头,衣襟也不太平展,就像是匆忙间随便抚过的。  蓝梦姗愕然地眨眨眼,这女子怎么象是刚从被窝里出来一样,难道这马车里是床吗?  “把头低下。”冷炎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哑声说道,冷凝的气息让四周的官兵退后一步。  蓝梦姗听话地连忙低下头。  太监和官员们没有任何人脸露讶异之色,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景象,反正太子的风流韵事也不差这一桩。  只要人没傻的都看得出来,方才龙辇里肯定是春意无恨、风光琦丽,汗,只是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太。。。。。。有伤风化了吧!  太子的风流是出了名,因为了解,所以太监们不敢轻易地掀锦帘。  要是坏了太子的好事,那可是要身首两处。  “众位爱卿,辛苦了。”  随后从昏暗的车厢里跨出一个风流倜傥,带点邪恶的矮胖男人。  他就是当今太子宋瑾。  蓝梦珊悄悄地从冷炎的肩肘处看去,脑中跃出一个词:冬瓜。  宋瑾丝毫不掩饰俊脸上那种邪肆放荡的餍足神情,他全然不在意让人知道方才在龙辇里与宫女的恣意纵情。  秋色迷人,远离京城,没有父皇的管束,应及时行乐。  “太子,请移驾行宫。”皇上的行宫就建在龙江镇上的闹市口,为此,让一帮侍卫和大臣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人多眼杂,若惊了皇上的金贵之躯,还怎么得了。  “嗯!”宋瑾看了内务府总管一眼,忽地发现对面站着表情臭臭的贺文轩,笑了。  “文轩,你怎么舍得屈尊来这小地方的?”所有的人在他眼中都是燕雀,唯独这位大才子是只大鹏。  一步再一步,亲切地停在贺文轩面前。  “不要再近了。”贺文轩连个笑脸也没有,“太子这话说错了吧,你都来了,我一介书生怎么会是屈尊呢?”  宋瑾笑了,自恋地甩甩肩间垂下的丝带,“你这样的书生再多几个,小王就高枕无忧了。本来还嫌这趟龙江镇之行会发闷,文轩在此,那就好,你住到行宫来,行吗?”  “不行。”贺文轩不再看他,转向冷炎,“冷兄,先走一步。”  冷炎点点头,让过一旁,蓝梦姗跟上。  宋瑾摸摸鼻子,有一丝难堪,“那小王去你住处找你,可好?”  这次,贺文轩只丢给他一个狂傲的背影。  宋瑾不在意地笑笑,收回目光,“咦,你是谁?”他热络地凑近埋头疾行的蓝梦姗。  贺文轩除了冷炎、徐慕风和那个大众情人江子樵,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个清丽脱俗的小人儿。  “我。。。。。。是贺公子的书僮。”蓝梦姗本能地讨厌这流里流气的男人,他身上一股怪怪的味,让她又想打喷嚏了。  “书僮?”宋瑾夸张地惊叫,一手搭上蓝梦姗的肩,“你是贺东还是贺西?”  蓝梦姗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应付地回道,“我叫贺南。”  “贺南妹妹,小王好象见过。”宋瑾围着蓝梦姗转了几圈,细长的眼眸惊艳地眯起。  “咳,咳。。。。。。太子,萧公子和你开玩笑呢!”冷炎在一边捂嘴轻咳了下,异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啊,啊。。。。。。。是萧公子。”宋瑾哈哈大笑,然后嘴巴直咂,“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俊的公子呢?这眉这眼,这小嘴,小王真的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他又搭上了蓝梦姗的背。  蓝梦姗面孔胀红,连连躲让,五官都挤作了一堆,这位太子怎么是个自来熟。  “其实,我也觉着太子有点面熟。”  “真的?”宋瑾惊喜地瞪大眼。  “我曾在一本肖像册上看到晋朝一位姓潘名安的男子,气宇不凡,风流潇洒,美姿仪,出门游玩,见到他的人,无不递果送花,今天一见太子,突觉似曾相识,原来是画中人走到了面前。”蓝梦姗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不知谁忍俊不禁,破功漏出了点笑声。  这小书僮还真能编,太子这样如潘安再世,那他们就全是天上嫡仙了。  “呵呵,”宋瑾现在听明白了,这是明夸暗贬,嘲讽他呢,不过他很喜欢,他有自虐的倾向,太顺着他的人,他瞧不上,有勇气和他对着干的,他是越看越愉悦。“小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萧公子,你的目光真独特。你也爱看书?哦,当然,文轩公子身边的都是文人。”  “太子也爱书?”蓝梦姗撇下嘴,说真的,她不信。  “嗯,小王最爱看的是《如意君传》、《闲情别传》、《宜春香质》,那本《双峰传》也很不错。”  蓝梦姗眨巴眨巴眼,这几本书,她怎么听都没听过。  一边的几个士兵脸蹩得通红,都快喘不过气去了。  “这都是谁的作品?诗词还是文集?”  “大才子们的心血之作,是章回小说。怎么,你没看过?”宋瑾得意洋洋地问。  “太子够了!”冷炎轻喝一声,再也听不下去了,“萧公子还是个孩子。”  “就是孩子,才要多看看这些书,免得日后在女人面前抬不起头。”  “冷王爷,没事。”蓝梦姗久居道观,并不知宋瑾口中这几本书乃是当今最流行的几本淫书。“那我有空一定寻来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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