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洋,你要给自己交代?那我呢?谁给我交代? 我们都不是孩子,还说什么任性的话? *************** 有关于那对情侣的流言,给并不算太热闹的春节生生抹上些许惊悚的鲜艳色调,几天来,我已经听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真相”,而事情终究是什么样子,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而我,不过是众多听着流言胡乱猜测的淫民之一。 再传奇的故事,也不过是我饭后无聊的牙祭而已。 之后的两天,我的生活都过得孤单而平缓。像一井死水,不起任何波澜。 没有特别想念江海洋,只是看着屋内属于他的痕迹会有些许惆怅。 初五接到不久前在医院碰到那个高中同学的电话。 千叮万嘱我同学聚会一定要去。 我本想拒绝,话在嘴边时听到那端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她不想来就别勉强了,我要是她也不敢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我听见了。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我一贯不爱与人赌气,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犯傻了。 ****************** 初六下了新年的第一场雪,这场意料之外的春雪,让准备趁着寒假出游的人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按照旧时的说法,腊雪是宝,春雪是草,就该知道春雪是利大于弊了。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整个城市就银装素裹,依偎在白色的汪洋里。 这给我的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虽然今早雪停了,但是已经积攒起来的雪已经足以将我吞灭。 我哈了一口气,看着那升腾的云雾好一会儿才飘散。一阵冷风刮来,我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一路走一路搓着我冰凉的双手。穿着高跟的靴子走在结起冰的路上,我一直颤颤巍巍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个四脚朝天。我这身ZARA的枚红色大衣,还是那会儿顾岑光从买菜钱中七攒八攒给我买的,我一直放着舍不得穿,今个想想要见那么多同学,不能太丢份儿,才从柜子里拿了出来。 脖子上围着和江海洋一起买的扎染围巾,有一瞬间对着路边店铺的落地玻璃呆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我就继续我的步履匆匆了。 第九章 顶着刺骨的寒风到了约定好的KTV,进包厢前对着门边的观景玻璃梳理了一下我略显凌乱的头发,确定没有瑕疵了,我才忐忑地推开门。 扑面而来淡淡的酒香,一股愉悦而热辣的声潮冲击着我的耳膜,我抬眼,望着围坐成一圈的许久不见的同学,亲切感油然而生。 里面的气氛已经相当火热。我的到来,让大家都停了几秒,仅几秒,一切又恢复如初。 没有人询问我有些糟糕的生活,大家只是礼貌的寒暄。很多同学我几乎叫不上名字,但仍旧心诚意简的朝他们微笑。 一伙不再青春的男男女女都放开怀的笑闹,让我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也不禁释放开来。 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大家都闭口不提现在的生活。 我坐在角落暗暗地观察着周围的同学。着装,发型,甚至面貌都沾染了些岁月的痕迹,唯有眼底的那份熟悉感,都不曾消失。 坐在包厢里晕晕乎乎,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们一伙人就出来了,吃晚饭的地方是就近订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步行过去。 我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已经坐在偌大的包厢里,看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上桌了。 经过KTV的热身,大家都放开了拘谨,觥筹交错间,起座喧哗,都开始晕晕乎乎放浪形骸了,纷纷回忆起往昔那些青葱而风发的日子。 那时甜甜蜜蜜的班对,存活至今的,只剩一对,男的叫任恭,女的叫应可,他们这对我的印象并不太深刻,大概是那会儿地下工作做的太隐蔽,让我这个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无从了解。 正因为难得,所以他俩当仁不让的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加之他们婚期将至,大家都纷纷起哄要他们回忆恋爱史。我坐在一旁,从心底里羡慕。 看着那女同学平凡无奇的五官,不算白皙的皮肤,和脸上不安分冒出小雀斑。 我在想,原来,幸福这东西,不挑人的。 不因为谁谁难看就得不到或者谁谁好看就能得到。 最好的例证,就是眼前甜蜜的这对,和拥有比她傲人资本却依旧窘迫生活的我。 包厢柔和的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笑意和被逗弄的不知所措的羞窘是那么自然而然。 我淡笑着仰视,这不属于我的幸福。 一个高中便十分聒噪的男同学,多年仍不改臭毛病,一个劲儿在那胡说乱侃,他拍着任恭的背,大声地嚷嚷道: “当年是咋想的,追了咱应可?我以为那会儿全班的男的都喜欢于季礼呢!” 这句话像一颗突如其来的流弹,生生将活络的气氛砸出个大坑来,刚还酒酣淋漓饭桌瞬间就死一般沉寂了,大家都尴尬的不发一言。 那男同学酒醉不择言的一句话,把众人的眼光都引到我身上。让一旁神游太虚的我坐得身燥热,不知所措。 我紧紧地拽着衣角,微微垂头,不想与投射过来的众多视线对焦。 “咳咳,”任恭作势地轻咳两声,我抬头,正对上他幽深的眸子,我突然发现,眼前的男子,已经脱离了初时的稚气。他定定地看着我,让我有些不自在。 “其实,我也没那么脱俗,我过去也喜欢于季礼。” 任恭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尤其是任恭身边的应可,脸色骤变,刚刚还不可抑制的幸福笑意转瞬即逝,她的目光变得异常冷漠,直直地盯着任恭,而任恭丝毫不介意她的目光,继续说: “那时候的我,也不敢向于季礼表白,放弃也放弃的很低调啊!”他自嘲地一笑:“如果不是应可的勇气,我想,我会错过我最爱的人。” “应可,我爱你。” 说完,他的目光便转到应可身上,那目光柔情万丈,却又充满了真诚,让我不得不信服,原来,爱情这东西,真的是看对眼就可以了。 应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翻转弄得一懵,眼底骤然闪现出盈盈的泪光,她紧紧地握着任恭的手颤抖着说:“我觉得我好像做梦一样,你是那么优秀,而我那么平凡,谢谢你爱我,真的。” 全场所有的人都被他们真情流露所感动,好几个女同学眼中的艳羡之色更加明显,男生纷纷开始起哄灌酒,气氛又恢复到刚才,甚至更甚。 我坐在位置上,看着任恭,他正转过脸,见我正在看他,便投以礼貌的一笑。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诡异的念头。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一轮一轮的敬酒正在火热的进行着,轮到我时,我笃定地站了起来,走到任恭和应可身边,高高地举起酒杯,轻轻地晃荡,想了许久,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开腔: “任恭,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愿意接受你,你会甩了应可和我在一起么?” 说完,我便一直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细微末节的变化。 任恭和应可都被我的话惊得一震,全场都安静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叫什么状况。 而我,成功的把整个气氛带到了最死寂的状态,可是我的心里是那么执拗地想知道答案,急切地想证明些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 任恭有些尴尬,但还是礼貌地笑:“几年不见你变幽默了呢,我敬你。”说着就要灌酒下去。 我伸手拦住他:“我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我觉得我比应可更适合你。” 应可这下再也憋不住了,“哗”的一杯酒泼到我身上,警告道:“别太过分!” 身边的同学这下都被惊起了,纷纷到我们身边,拦在中间,生怕一会儿会有更难以控制的场面发生,抽气声,议论声不绝。 有人给我递纸巾,我本能地接过,轻声道谢。 我的脸上整个被冰凉的酒浇淋了一遍,眼睛颤了半天才睁开,头发都被粘腻成一撮一撮的,甜香的酒慢慢的下滑,有些沾染在我的衣服上,有些滑进我的衣服里,我浑身一颤。 但是我的脑袋却是一片清明,我还是直直地盯着任恭,他一直怔愣着,半晌才回身,紧紧地握着应可气得颤抖的手。 没来由的,我就突然地笑了。 看着手忙脚乱的大家,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一些我一直都没想明白的东西。 “任恭,谢谢你,祝你们幸福。” 我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从包厢出去,留下一室莫名其妙抓不着头脑的人。 现在的我,没有精力去管别人。 我只想去见一个人,告诉他, 我爱他。 是呢,爱情原本就是不需要平等,幸福从来不是别人给予的,是自己勇敢的去争取的。 应可做得到,我不是一样可以做到么? 不管对象是江海洋,或者别人。 只要我爱他,他也爱我。 那么,再大的距离,也没那么了不起了不是么? 任恭没有选择我,在那样慌乱的情况下,他的本能,是执起了应可的手。 这才是爱情不是么? 不因为诱惑而崩离,不因为平淡而结束,不因为距离而停滞。 我走出酒店,高跟的靴子让我疾步向前的脚步变得有些踉跄,满地的冰雪让前行变得有些困难。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在我的脸上,身上,半湿的围巾和衣服开始结出冰霜,我的全身因为寒冷开始打颤,但是脚步依然没有停。 树上的雪因为风的摇曳纷纷下落,掉在地上,有些飘到我的身上,我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扫去。 我的心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顾,只想奔向那个我最想念的怀抱,奔向那个一直不曾忘记我的男人,告诉他,我想我们在一起。 江海洋的地址我已经烂熟于心,从这里步行过去,只要十几分钟,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原来,我和江海洋的距离,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 透过高高矮矮林立的楼宇,我已经能看见江海洋所居住的那栋高楼,我瞅了瞅眼前盘综复杂的巷道,选了一条捷径,路两旁的积雪已经很厚很厚,使得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除了行车的地方空余,其余都成为白茫茫的一片,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在行车的地方行走。 “嘀嘀——”尖锐的喇叭声让我下意识往路边躲,我的脚刚跨出一步我便感觉到不对劲。 “咔哒、”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我的脚一踩空,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我,连同厚厚的积雪一起掉进了窨井盖被偷的下水道…… 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个用于排水的下水道,因为没有化雪,底下只是些许潮湿,还不至于冲走人。而我除了感觉左脚腕有点疼痛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 拍了拍头上身上的厚厚积雪,我一脸狼狈地苦笑。 人倒霉起来,还真是什么事儿都能碰到呢! 我是不是中国第一个在去表白的路上掉进下水道的人? 感觉好像一下子所有的浪漫气氛都变成诙谐搞笑了。 下水道里一股股难闻的气味飘进鼻子里,黑呼呼的又十分“阴凉”,我捂着鼻子望着头顶开始想办法自救。 因为我再不逃出去,要不就被冷死,要不就该被臭死了!!! 我使劲儿地跳了几下,刚一扒到下水道边缘便又掉了下来,我的手没有防滑的功能,而我母体本身又太过沉重,我只得使用最原始的方法——呼救。 “救命啊!!救命!!” 我也不知道叫了多久,大概是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低垂着头盯着脚边的烂石头,开始思索我会不会成为新年第一个在下水道困死的人。 我感觉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遮住了本就十分微弱的光,本能地抬起头,一个中年的穿着环卫制服的大娘趴在我头顶: “丫头,你还好把?”那大娘关切的询问着,一边解释:“下水道的盖儿被偷儿弄走了,临时弄的个小木板挡着,前两天有个牌的,大概是下雪埋进去了,我可怜的孩子。” 我见到大娘就如同见到生机,欢喜地倏然站起:“大娘,我还好。” 那大娘瞅了瞅四周:“我一个人拉不动你,我去找人来救你。” “诶诶,大娘,”我赶忙拦住欲离开大娘:“现在腊月寒冬的,上哪儿去找人啊,您能帮我打个电话么,我朋友就住在这附近,你打个电话,让他来拉我就行了。” ———————————————————————————————————— 一阵急促的窸窣脚步声打断了我继续发呆,我赶紧起身,望着洞口,两张脸同时出现在洞口,遮住了我头顶的光,透过微弱的亮光,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江海洋……”我本能地唤了他的名字。 “呵,”看我一脸狼狈的模样,江海洋本来还一脸急切地表情瞬间放松下来: “于季礼,我们每次见面,你都给我惊喜。” 我懊恼地捶着头:“我发誓我不想这样,可是我总是这么倒霉。” 江海洋伸出一只手:“能握着我的手么?我试试能不能拉你上来。”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江海洋,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大娘,讷讷地伸出手来抓住江海洋宽厚的手。 “我数一二三我就开始使力。” 我点点头。 “一、” “二、” “三、” “江海洋,我爱你。” “……” 第十章 我那句不受大脑支配的话让正要用力的江海洋骤然怔愣,手上的动作戛然止下,透过微弱的光线,他的视线专注地落在我身上,温暖宽厚的手掌紧紧握着我的手: “你刚刚说什么?” 我仰头,几滴不甘寂寞的冰凉水滴落在我的身上、脸上,眼睛被水滴击中,微微的刺痛和冰凉的不适感让我赶紧闭上眼睛,脸上却无法抑制的灿然一笑,我想,我活这么大,这应该是我最真心的笑容: “江海洋,”我无比坚定的说:“我爱你。” 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才感觉恢复了一些,重现光明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江海洋的笑容,樱红的唇瓣上扬,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正露出雪白的牙齿。 没有一句话,没有热烈的回应,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惊喜。 握着我手的宽厚手掌微微颤抖。 “孩子,这时候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啊,救命要紧啊!”一旁的大娘憋着笑的声音提醒了我现场还有第三者的存在,我的脸瞬间涨红,不自觉低下头去。 “具体的我们一会儿慢慢说,现在我先拉你起来。” 呃…… 一会儿慢慢说?! 还要说什么?什么具体的? 还没等我从这番话中反应过来,江海洋已经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我只感觉手臂一酸,全身便腾空了。 因为惯性,我们一起跌进了厚实而冰冷的积雪中。 散落的雪花飘在我们的头上脸上,江海洋整个人睡在了雪中,压出了一道深深地凹痕。 他紧紧地箍住我的腰,我双手撑在他胸口。正按上一捧方才飘下的雪,手心的温度让雪很快的融化,濡湿了江海洋胸前的衣服。 手上冰凉的触觉让我本能的要弹起,谁知江海洋不管不顾反倒把我整个人拥进怀中。 “真好,你一直都还在。” 江海洋温暖的侧脸蠕贴在我耳侧,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让我感觉全身酥麻难耐,像被低压电导过一般…… “嘻……” 最后有意识的,是那大娘憋不住的一声笑…… ********** 命运总是那么奇妙,在以为,什么都结束的时候,又有一些东西,在悄悄地萌芽。 幸福这个东西,想去争夺、占有的时候,却如同手中紧握的沙,越在意,越用力,却越不可得,而当一切都想开、放下的时候,却发现,它像空气,通过身体发肤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钻进了你的生命了。 眼前成片的白让我精神抖擞,雪花仿佛带着馥郁的香气。 原来,心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对事物的看法。 风穿过身体的每一个缝隙,太过幸福的感觉,将意识拉得渐行渐远,我贪婪地呼吸着此刻仿佛持续甜腻的空气。 转过头,看着江海洋近在咫尺的侧脸,默默地收紧手上的力度,让彼此的距离缩小,缩小,再缩小。 突然就怯怯地笑了,像幼时得到糖果一般,太过满足,胸臆间像有什么喷薄欲出。 江海洋,我以为,我们要错过永恒,却不知道,永恒的背后,还能逢春。 江海洋放开我的手,长臂一展,将我揽进他怀里,整个人放松地撑在我的身上,慵懒地说:“刚才的事,我们似乎还没有解决完。” 我抬头,一脸疑惑:“什么?” “装傻,没用。” 他轻轻晃动手指,阴冷的天气彷佛因为他燃起些许温度,耀目的白雪将他衬得那么美好而不真实,璀璨的我舍不得眨眼: “江海洋,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像阳光呢?” “我更想听你说‘爱我’。” 看着他孩子气的失落模样,我笑了,我默默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七年过去,我们终于成功的走过沟沟壑壑的时光,站在了一条共同的走向未来的路口。 “我爱你。” 我将自己靠在他怀中,靠着他平稳的心跳,缓缓地说出他想听的三个字。 他轻吁一口气,像历经沧桑般感慨: “这句话,我等了七年。” 我静默,此刻,不再适合对话。 是呢,七年,足以摧枯拉朽一段情,一颗心了。 多么庆幸,我们还能赛过时间。 ************ 迈着平稳的步子,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让我们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路程不长,但是我们走的极慢,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想享受这一刻。 “我爱你,于季礼,”江海洋平静地说着,像在叙述一个久远的故事:“不是因为遗憾,不是不甘心,只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心动,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改变过。” 我默默地点头。 “我不介意你过去爱谁,和谁在一起,只要你现在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要从这一秒,你开始爱我,就可以了。” 我继续默默点头,鼻头一阵酸涩。 江海洋,你不知,不是从这一秒,是从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的秒数之前,我就在爱你了。 “我爱你,于季礼。” 我知道,江海洋,我真的知道。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我不知道江海洋说了多少遍,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是本能地掉转身子,踮起脚尖,吻上那一抹柔软的樱红。 带着雪花的香气,空气的甜腻,以及我一身四溢的酒气。 我感觉自己快要融化……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轻绵的触觉,只一瞬间便结束,当我回到原地的时候,我的唇际还有江海洋急促的呼吸。苦涩的眼泪赫然还在,连江海洋的鼻尖都沾染上了那晶莹的,属于我的眼泪。 他直直地盯着我,不敢置信我做了这么主动而大胆地举动。 片刻,他长臂一伸将我揉进怀中。 我顺势将头埋进他温暖的颈窝。 “于季礼。”江海洋带点严肃又带点玩味地喊我的名字。 我轻声回应:“嗯?” 一动不动静候下文。 “你很大胆!” “嗯。” “你很放肆。” “嗯。” “可是我很喜欢。” 我笑不可抑地打了他一下。他顺势握住我不安分的手。 他眼神坚定地与我对视了一会儿,低头用极具诱惑力的声音在我耳际说: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能给你全世界。” 我重重摇头:“没关系,我没那么大的心,不要全世界。” “我不能给你全世界,但是,我的世界,全部给你。” 江海洋淡淡地补全了他的话。 在那不长的时间里,我揣测了他说那句话的原因,却没算到他会这样结尾,就那么一瞬间,我一直克制的眼泪终于全面崩溃。 我终于明白,原来,幸福,也是会让人流眼泪的。 ********** 跟着江海洋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门牌号是1001,我愣了一下,正好是我的生日呢!真巧,我眯着眼笑着望着正在换鞋的江海洋。 江海洋温暖的家让我们被寒风刮得瑟瑟发抖的身体都得到缓和。 刚才太过忘情,要不是身侧的落地镜,我都快忘记我是个浇淋了一身的酒,又掉进下水道的脏物了。 我讷讷地站在门口,僵着一张脸,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着江海洋衣服上脏脏的痕迹,我才想起刚才他抱着我就跟抱着一团泥似地,不觉有些歉疚。 “江海洋,你的衣服都脏了。” 江海洋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转身对我招手:“没关系,我换一件就可以了,你快进来,门口怪冷的。” 我依旧定着不动,小声说: “我衣服太脏了……”嗡嗡像蚊子似地,但是说这话需要勇气,毕竟咱还是个女孩,这卫生问题多难启齿啊! “你家里好干净,我进去都弄脏了。”环顾收拾的整整齐齐连地板都锃亮的“家”,我更加不好意思一身泥进去了。 “那个,能让我在门口先处理一下么?” 江海洋对我的话不不置可否,只是双手抱胸站在距离我几步的地方,以俯视的角度看着我: “你是来做客的么?” 冷冷的口气让我背脊一僵。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抬眼望着江海洋。 只见他两步跨过来,将我猛的往屋内一拉,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下意识扶住手边的米色沙发,手肘边的泥立刻在干净的沙发上留下一道污痕,我赶紧懊恼地抽手,怨怼地看了一眼江海洋: “看吧,脏了。” 江海洋伸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教训道:“一点自觉都没有,你不是来做客的,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你爱怎样就怎样,管它弄不弄脏!” 说着,捉着我的手在沙发横扫了一下,袖口边的泥迹又在沙发上留下一道污迹。 “你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包括我,都是你的,”他焦躁地踱步,顷刻又回身看了我一眼,一字一顿地问: “你懂了么?” 第十一章 “你懂了么?” 那一刻,我的脑袋里只剩空白。 看着江海洋气恼却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我突然觉得,我可以死去了。 我有些不能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因为这七年来,我做过太多的梦,每一次当我以为江海洋像骑士一样出现,披荆斩棘要将我带出那片混沌时,我就会醒来,然后重新面对眼前一切的无可奈何。 我总是想,我可以死去了。 这是一种极端消极的情绪,我害怕这种情绪在我体内扩散,而此刻,这种会让我恐惧的情绪却突然让我感到无比的超脱。 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凌乱的画面。 零碎,没有逻辑,只是一幕幕像蒙太奇的电影一般变换着。 夜晚冷风刮起了灰沙尘埃,紧紧抱着双臂始终盯着广场时钟的女孩;天桥下瑟瑟发抖,却不敢去抱住身边那拥有宽厚背脊男孩的女孩;在江边洗脸遇到精神分裂病人被推进刺骨江水中的女孩…… 一幕一幕的往昔,经过饥饿、死亡的考验,走出狂躁、偏执的阴霾。 原来,我已经在残酷而糜烂的生活中百炼成钢。 可是我却还是那么胆怯,比如现在,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我只是点头: “江海洋,这是个过程,你要给我时间,去学。” *********** 清晨金色的阳光点亮了沉寂的房间,炫目的光诱惑我睁开了眼睛。眼前明明很陌生,却又带着熟悉气息的一切明确的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虽然不是在同一个房间,但是想想江海洋就在和我隔着一堵墙的地方睡觉,我就不禁心跳如擂鼓了。 我倏地从床上起来,带起一阵窸窣的声音。走出房间,张望四周,没有看到江海洋的影子。有些失望。 正准备钻回房间时,大门“咔哒”的响了,我警惕地盯着门,直到看到江海洋那张熟悉的脸才放松。 他穿戴整齐,只是头发略显凌乱,带着一身的仆仆风尘。满手拎满了各式各样的袋子,看上去有些笨重,我赶紧上前去分担。 还没等我近身,江海洋就将身子一侧,对着我努努嘴: “两点,第一,赶紧去洗漱;第二,穿衣服!!!” 我“噢”了一声,就钻进了浴室。看着镜子里的我,我不由的笑了。 一身不合身的T恤,一条肥大的沙滩裤,全部是江海洋的私人物品,这让我不由的有些想太多。镜子里那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女人两颊飘红的场面让我惊悚到了,我竟然脸红了,顾岑光口里那个“无欲无求,冷清绝爱”的于季礼竟然也会有脸红的时候! 不得不说,我这会儿还真是枯木逢春,激情燃烧了! 洗漱完我披上了江海洋的棉衣,江海洋招我吃早饭。 桌上摆着白粥小菜和油条,他一边看报纸一边和我说话: “明天我就要上班了,可能不能一直陪着你,你有事就跟我打电话。” 我吃着油条顶着满嘴的油,顺手擦了下:“我初八也要上班了,没空有事儿了。”说完又加了一句:“你不是刚回国么?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 “我爸爸的朋友开的公司,去帮忙。我现在在准备考试呢,想考法院去。” “法院?”我疑惑地看了一眼依旧悠哉看着报纸的江海洋,压低声音问:“你大学不是学的经济么?” 江海洋折好报纸放在一边,拿起白粥吹了吹放在我眼前:“现在是温的,赶紧吃。” 我反手推过去:“你一直在看报纸,都没吃早饭,你吃吧,这里还有呢。” 江海洋笑笑,拿起筷子夹了点小菜: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不对我这么客气。” 我瘪瘪嘴,嘀咕道:“我从头到尾都没客气过。” 话音刚落,江海洋就用筷子的另一头敲了敲我的头,口气温和地嗔责:“说不得你了。” 我仰起头,继续绕回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 “我双修的是法学啊。不过鬼佬的法律我白学这么多年了,还好我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国内的法律,考试应该可以应付。” “那倒是,你可是名校硕士呢!”我的口气又酸涩又骄傲,复杂而矛盾。看着镀了一身闪闪金光的江海洋,再想想自己,这差距还真的不小呢。 “诶诶、”江海洋敲敲我的碗,阻止我继续神游太虚:“你以前不是说想考检察官,我想想,检察官和法官多般配啊,所以我就回来接着考呗。” “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江海洋让我想起了过去的阳光无忧,对比现在我不由感叹起来。 “这有什么?我考上法官了,你以后出去可以逢人就吹,我老公是法官!”他一边说着一边瞪大眼睛做出夸张的表情。 我捂着嘴看着一脸孩子气调侃的江海洋,嗤嗤地笑: “你现在啥也不考,我也能逢人就吹,想想,你可是美国回来的硕士,那金灿灿的海龟啊,真真的‘金龟婿’,多少女人抢呢!”我故意用夸大的口气说着,突然,我意识到刚才的话里有些不对劲: “你刚说什么……老公呢?”最后的几个字,我有些不敢启齿,说完后,我瑟缩脖子,整个头几乎要埋进胸脯里。 江海洋缓缓收敛起笑容,轻轻放下筷子,双手撑在桌上,严肃地说:“你以为昨天你是考虑清楚了要和我过一辈子了。” 一辈子?我迷茫地计算着,这个模糊地概念。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我不是悲观,只是,就算是正常交往的男女,也不会表白第二天就开始说过一辈子吧?人说“闪婚”“闪婚”,但是,这也太闪了点吧? “我也没说现在就要结婚呢,只是呢,先给你打好预防针,我们,是以一辈子的前提来交往的,你明白么?”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和江海洋气质很不符合的词——霸道。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异常,我一脸笑意地说:“江海洋,不兴你这么霸道的。” 江海洋作势地斜睨我一眼:“怎么?后悔了?”他一顿声:“后悔也没用,晚了!” ******* 在江海洋的家里过了一夜,两个成年的男女却像初恋一般丝毫没有任何杂念,回到小租屋我还在想着这像梦境般的事实。 握紧手中江海洋家的钥匙,我终于相信,辛蒂瑞拉的魔法终于也在咱身上出现了。 江海洋的话还言犹在耳: “给你三个选择,第一,搬过来,给我做饭洗衣服当黄脸婆;第二,搬过来,不想洗衣服做饭当黄脸婆,那就在家呆着,想怎么样怎么样;第三,结合以上两条,还奉送金灿灿‘海龟’一个,天天给你捶背。” 我幸福地握着钥匙扑进了被子里。 ********** 春节总是短暂的,厂里上至老板下至工人都还沉浸在过节的喜乐中无法自拔。各个春风满面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节日里养的太好了。 象征性的开了个会就各自回到岗位了。大家配合默契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几个老师傅从聚头开始,就不停的在讨论麻将,讲的不亦乐乎彷佛手上正磨着的不是皮料而是方方正正的牌。 我一直在忙着节前还没处理完的订单,也没空管他们。一笔一笔对着厂里唯一的一台配置低级的电脑输着数据。 一摞一摞的数据看的我头晕眼花,直到午饭时间我才得以休息。 我坐在办公室看着电视吃着盒饭。正看见老板拿着一张白纸条愁眉苦脸的走进来。 看他的样儿就不太对劲,我们喜乐佛似地老板现在怎么成了苦行僧了? “老板,怎么了?” 老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皱着眉将手上的纸递给我。我放下饭盒结果纸条。 我快速地浏览完,激动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我手舞足蹈地窜到老板身边:“终于拆到我们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换新厂房了!” 老板斜睨了我一眼,拍掉我不安分攀上去的手:“你就这么想拆迁么?再说,现在只是发第一次通知而已,八字没一撇呢!” 我讪讪地收回手:“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儿的居民多想拆迁你又不是不知道,规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动手了。”我重重地拍了一下老板的背:“我说老板,你愁眉苦脸个啥劲儿啊?咱们厂房加办公室差不多四百平米,怎么拆你都赚翻了!” “呸、”老板毫不客气地啐了我一口:“我才不稀罕钱呢,你知道这里对我家多重要么?!” “我爷爷……” “你爷爷跟着张学良打仗断了一条腿,他用补偿金买了地才有这片厂房,后来斗地主打资本家国家没收上去改建成了学校,再后来你爸爸抗美援朝战死了,作为烈士遗愿你才领回了这块地。你对这里有非凡的感情,这是你爷爷的腿和你爸爸的命换来的。”一连串语速很快的话说完,我回头看了一眼老板: “我说的对不对?” 我像机关枪一样一连串的话就为了把老板的话给截住。这话他实在是说了太多遍,我耳朵都生老茧了。 老板语塞了半天才开口:“你都知道你还期盼着搬迁啊?你明知道我是个多念旧的人。” “切,”我鄙夷的揶揄道:“能多念旧啊?自己的‘旧’老婆不是一样不要,跑香港找‘新’情人?” “你——”老板被我一席大逆不道的话气得跳起腿来,手指直直指着我的鼻尖,气结了话都说不顺: “你——你——” …… 第十二章 看着老板抓狂的样子我反而无畏起来,他一贯是这么歇斯底里,我拍了一下他指着我鼻尖的手,继续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尖:“就是我,怎么?我说错了?” 老板瞪大眼睛,眼球里尽是血丝,他面部僵硬地绷了起来,狰狞的模样让我有些气短,鲜少见他气到这样,他一贯是叽里呱啦说一大堆的,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模样反倒让我害怕,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滞固凝流,我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暗暗观察着老板的反应,寻思着是不是我话说的太重,把老板都气傻了。 很久以后,老板长叹一口气,他看着我的目光终于恢复到平常,他耸拉着脑袋,像被霜打过的茄子:“算了,和你个孩子争,没意思。” 看老板垂丧着头的低落模样,我突然有一点了解老板现在的心情了。我想,这个残墙断壁的厂房,应该曾经给过老板许多的回忆。就像小时候我们总是躲猫猫的那个防空洞一样,属于我们某些特殊的时代,隶属于记忆,永远不能磨灭。 他又叹气,大手一挥:“下午你别上班了,去一趟拆迁办找张主任,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晚点搬。” 还不待我惆怅完,我就被老板的话定身在原地,我面有难色地看着老板,气势弱了许多:“干嘛又要去找那个老色鬼主任啊?” 老板闷闷地哼了一声,乜我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他不就摸了你一下,你至于那么大反应么?我为着你,他就一直暗地里使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厂里生死存亡了,你再不去解决一下‘旧事’,我们厂里就要贱价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强词夺理,老板停了一会儿,诚恳地与我对视,语重心长地说: “你以往怎么顶撞我我都不计较,但是这件事关系着我的厂,你也不希望我爷爷的腿和我爸爸的命白丢了吧?” 我心里憋屈得紧,像打翻的五味杂瓶,我知道老板也有他的难处,但是那个色鬼张主任的事儿不是我的错啊? 我是个皮包厂的销售员我就活该被摸?被摸了我还该感恩戴德谢谢他老人家皇恩浩荡,润泽吾等愚民? 我闷闷地应承了他一声,就转身准备出去了,手刚握上门的把手,就听见老板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路从来都不是一条直的通到底,会拐弯,会发现很多捷径。” “不是每个人都想走这样的捷径。” 我扭了一下门把,“咔哒”一声,我反手一带,将房内和房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 我啃着硬的和石头一样的充当午饭的面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耳边是公车上嘈杂的广播,时不时还能传来两句乘客方言谩骂的秽语,我不适地转过脑袋,将视线移向窗外,努力睁大眼睛。 窗外沙沙摇曳的树像在曼妙舞蹈,蓝色的天空像洗过一样明亮,透彻,棉白的云随风移动,缓慢的,安静的。沐浴着澄澈的阳光,一切都是那么安详而美丽,我却不得不在这样灿烂的情境中盘算着一会儿要是遇到突发状况该怎么办。 嘴角溢出一丝无奈苦笑,眼底有陌生的湿意。我第一次觉得生活太过残忍,将我做人所有的原则全部磨灭不见。 麻木地听着报站器机械的声音,在中福路下车,步行了一会儿,看到区委庄重内敛的大楼,我却咽了咽口水不想进去,心想,怎么那样的垃圾还能衣冠楚楚地坐在里面享受暖气,而我却要在这酝酿一会儿我该怎样谄媚的陪笑脸。 这种认知让我气闷,我按着胸脯顺了口气。 “嘀嘀——”两声冷不丁的喇叭声吓了我一跳,我下意识地回头,锃亮的银色轿车里探出一颗头,狭长的丹凤眼,薄薄地嘴唇上扬起戏谑的弧度: “美女。”他说着,手往旁边一指,示意我让开。 我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大门前,挡住了车的去路。门口的门卫紧张地凑上来,谄媚地对车里的男人嘀咕了些什么。我皱着眉头,但是还是礼貌的站到一边,让出道来。 轿车再次发动,经过我身边时,那男人停了下来,探出脑袋: “美女,不要随便在路上发呆,你知不知道你迷倒了多少人?” 说着,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笑容里带着邪佞的笑意,一脸标准的纨绔子表情。 我望了望车里副驾驶座上妆容精致的□浪美女,嗤鼻地斜了这男人一眼,故意放大分贝: “帅哥,你旁边的美女眼里有火了,你开车要小心了,汽油是可燃的。” 说完,我狠狠地踹了他的车一脚。便往区委大楼扬长而去。 我不是个爱挑事儿的人,但是惟独不能容忍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现在我感觉特别顺气,这样的纨绔子弟,就该吃吃瘪了。不然他还真以为每个女人看见他就脸红气短呢! ********** 深呼吸,我忐忑地敲了敲张主任办公室的门。得到准许后我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张主任!”我谄媚地笑。故作很熟稔的样子喊他。一贯用色迷迷眼神看着我的张主任自从上次吃瘪,便对我不再和颜悦色。他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口气十分公式化: “群众有困难,政府会尽最大的努力予以解决,□部门在一楼106室,那边有专人接待,于小姐可以去那边。” 第一战就吃了闷瘪,我翻了个白眼,这吃喝拿一样不差的老鼠屎现在还给我摆官架子。这都是什么人儿啊? 但是嘴里还是锲而不舍: “张主任,上次的那不是误会么?和我个小女孩生什么气呢?” “呵呵,”张主任一脸横肉,皮笑肉不笑的一扯嘴角,眼里放着狡诈的精光,他双手一撑,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 “张主任这是?” “关门。”他肥手一指。 “哐”的一闷声,门关上了,密闭的办公室里只剩我们二人,紧闭的百叶窗让我异常紧张,打起了百分之两百的精神。 “于小姐,请坐,刚才门一直开着太冷了吧?” “不冷不冷。”我客套地笑,刻意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 他也不勉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于小姐今天来有什么事?” 暖气十足的办公室让我汗意涔涔,我有些紧张的绞着手指: “我想咨询一下关于搬迁的事儿。”说完,看着张主任肥肉横生的脸,忐忑地等着答案。 “于小姐渴了吧?”张主任答非所问地扯话题,殷勤地去倒茶,“我得招待好啊,政府部门对群众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说完递了一杯热气氤氲的茶给我,我的手触到他粗肥的手指,吓得一缩,不料他用力一握,将我的手箍住,一脸得逞的表情,做作地说: “于小姐手真凉啊。”一边说一边摩挲着。 我皱着眉几次想抽回来不料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我不耐地瞪了他一眼,转而还是促狭地一笑: “张主任,这样不好吧?” 他肥头大耳一晃一晃,油腻的模样让我有些反胃。 “拆迁的价格由我们内部开会决定……” 他故意欲言又止。我想起老板落寞的模样。 沉默的忍耐着。 “那就劳烦张主任照顾照顾了,您看我们厂……” “诶——”他阻止了我的话:“这个一时半会儿谈不完,我们明天晚上去‘帝王’详谈吧。” 帝王?! 我愤怒地抽回自己的手。凶狠地瞪他。“帝王”是我们这著名的酒店,在酒店谈什么东西? 这个人渣! 我极力克制想要扇他几巴掌的冲动。 “张主任,一定要得寸进尺么?” 张主任看都不看我,不紧不慢地起身,回到座位上,用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对我说: “如果于小姐不想谈,那就请回吧,政府也是有规定的,我能帮的当然会帮,但是现在不是‘反腐倡廉’么?不能给你们搞特殊化了,咱们按本子办事吧!” 我恶心地啐了一口:“你这个王八蛋,人渣!” “咔哒——” 门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被推开,我强压怒气。 回过头,只见刚才门口碰见的纨绔子笑意融融地走了进来,还是那么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 “张伯伯——”他故意拉长音调,张主任一见是他,脸上顿时收敛起刚才得意扬扬的嘴脸。陪着一脸的笑容站了起来: “荣光啊,怎么有空过来了?快坐快坐!”热络地招呼着,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神示意我快走。 ********** 我想想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再谈出个什么名堂。恨恨地瞪了张主任一眼,也不想多留。 “张主任有客人,我就先走了。”口气冷冷的,拿起包准备走人。 “诶,怎么我来了你就走?”那个叫“荣光”的纨绔子拦住我的去路,我气闷地翻了个白眼,不耐地压低声音: “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