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很久,她起身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冷,她脸上的泪痕全部结成痂,沉淀在心脏之上,每动一下都会疼。 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毫无生气的又游魂一般的回到家里。 太后和爸爸都没有睡。一见她进门,太后就开始哭。太后是真的老了,她明明一直是那么强势,似乎从来不会在顾平安面前服软的样子,可是此刻她哭泣着的模样让顾平安觉得她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了。 “手机也不接,人也直接走人?顾平安,我生你就是让你这么对我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她纤长的手捂着脸,声音更加颤抖:“我现在说你什么你都不会懂,因为你没有做妈妈,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你明不明白?” 太后说的很悲戚也很煽情,可顾平安心中一番混乱。只讷讷的扶着楼梯往上走,“手机出门的时候丢了,我上去睡觉了,累。” …… 顾平安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这么多愁善感。一晚上胡思乱想很久才睡着。早上起来,脑袋很重,浑身都浊气缠身,她还没说话嗓子就开始疼,种种征兆告诉她,她、感、冒、了。 她拉开窗帘,窗外竟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玻璃窗上,横七竖八,纵横交错,像是天空在发泄情绪一般毫无章法。她没有勇气照镜子,只用冷水浇了把脸。眼睛有些睁不开,不用看也知道是肿了。 以前顾平安总是开玩笑说,沈安平这辈子都不能对她发脾气,不然一定会变天。 那时候沈安平是不信的,可是有些事就是那么巧,老天像是知道什么一般,总会那么应景的给点儿雨。 如今又是如此,这雨下的真及时,顾平安傻傻的想,沈安平是不是也会想起她的玩笑? 太后和爸爸都刻意忽略了前一夜的剑拔弩张,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看着顾平安的水蜜桃大肿眼,太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咽了下去。 顾爸爸的司机送她回城,她从来不爱沾家里的这些光,尤其不爱和顾爸爸同车,毕竟那车牌是极其高调的。但是此刻她也没工夫计较。司机伯伯跟了爸爸十几年,对顾平安也是亲生女儿一般,见她不开心,一路也没有打扰。 顾平安下车的时候伯伯给了她一颗糖,似乎还把她当小孩。顾平安心内一暖,拿了糖回了自己的小窝。 顾平安一贯爱惜自己,毕竟身体是她拿来威胁沈安平的武器,所以她一直保护的好好的。以往她有个头疼脑热她只要稍微装一装沈安平就会出现了。可是昨天的沈安平实在冷漠到她不认识,冷漠到她不想去联系他。 她想了很久,沈安平是累了么?也许,可是她也累啊! 沈安平问她,前面的二十几年为什么不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时候玩游戏,一大帮孩子嘻嘻闹闹,百无禁忌,总是沈安平最少年老成,鄙夷那些幼稚的游戏,办家家酒他从来不参加,只除了邀请他演顾平安的新郎。那么多年,顾平安已经习惯了沈安平就是她的新郎。沈安平之于她,就像回旋镖一样,起始点在她手上,所以不管沈安平飞去哪里,顾平安都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可是她竟忘了,再完美的回旋镖,也有失控一天。 至今顾平安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那一秒,她竟失去了掌控权,任由沈安平越走越远…… **** 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都一样在转,太阳一样会升起。谁也不能免俗,必须遵循着生活的脚步,吃饭,睡觉,工作。顾平安也不能例外。 顾平安到公司的时候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做什么都有些差强人意,一上午就犯了好几个低级错误。毕冉大概也是从她脸色看出了几分端倪,竟然一下都没有骂她,和颜悦色的给退回来,让她重来。 中午午休,关小宝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凑过来,贼兮兮的说:“听说你和沈安平闹翻了?” 顾平安有些疲惫,也没理她,很不善的回答:“快滚,我现在很忙。” 关小宝倒是不屈不挠,微翘着手指,眼冒精光,一脸看好戏的八卦表情:“听说沈安平前儿个喝醉了,跟疯了似地,把李家那小儿子揍得跟猪头一样。大宝说一准儿是你俩闹翻了,拾掇我来关心关心,你也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和姐姐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啊?闹翻了这事儿靠不靠谱啊?” 顾平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听到沈安平喝醉打架了,倒是有几分缓解她郁闷的心情,她斜斜睨了关小宝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关大宝说的事儿,一准靠谱,我告诉你,我和沈安平,彻底绝交了!就这样!” 她双手一摊,像以前一样自我而任性,她阿Q一般的想,沈安平不过也是和她闹闹脾气罢了,等她耍脾气再久一些他自然会来服软。 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唯她独尊。 下午沈安平的秘书给她送了部手机过来,他本人也没露面,也没电话,也没任何口信。秘书口气温婉,让她挑不出一丝毛病。看着那牛逼闪闪的昂贵手机,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竟然觉得生气。她果决的拿出那部手机熟练的拨通了沈安平的电话,那端也不知是在忙什么,一直暂时无法接通。顾平安耐心耗尽,紧皱着眉头,把手机冲无辜的秘书身上一扔,嚷嚷了一句:“凡是姓沈的东西都给我滚远一点!” 她蹬着高跟鞋转身就走。一路就跟豹子似地,气势汹汹。她走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一直站在公司大堂等候的毕冉。 若是换做以前,顾平安大概会和他说上几句,但是她心情不佳的时候谁理她谁倒霉,她就跟没方向的炮仗一样,整谁冲谁轰炸。 她越过毕冉,稍微停了一下:“毕冉,我给你忠告,这会儿可别理我,不然一准后悔。”她可是实话实说,顾平安这人虽损,但偶尔还是有些良知。 孰料毕冉不紧不慢,也不觉得诧异,只笑笑说:“我知道,顾公主气着呢,我这不是自动自发送上门让您发泄的么?” 顾平安凝眉,口无遮拦的说:“你怎么这么贱啊?过去咱俩分手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人贼有魄力,一说不见一会儿就没人了,这次是怎么着啊,你是回来故意寻我不痛快的吧!” 毕冉也不生气,笑的更加邪魅魍魉:“您果然是火眼金睛,我就这么点目的都被你发现了,那我还怎么整呢!你这会儿不痛快的吧!必须不痛快啊!不然我也太失败了!” 顾平安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毕冉太贫,还是真的骂骂人就好了,竟也没有起先那么生气,她趾高气昂的对毕冉嚷嚷:“请我吃饭!立刻!马上!不然就给我滚蛋!” “……” _以下为新增_ 顾平安的脾气毕冉自是了解,她的话说的嚣张跋扈,但毕冉也不会生气,耐心极佳的带着顾平安去吃了饭逛了商场,天黑透了两人还在步行街后的外滩吹着凉风。 外滩隔街有一幢类似水塔的建筑,装修复古,二层之处有一条长长的长廊,有一个人站在上面吹着萨克斯,风情怡人,夜色朦胧,看不清吹奏人的长相,只有那声音,悠远绵长。明明没有喝酒,顾平安却有些醉了的感觉。她走累了,就站在观景台边休息,双手撑在围栏之上,闲适的眺望着远处的风景。良久,她突然转过身来,表情安然,没有一丝波澜:“毕冉,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毕冉看着她,轻轻的笑了笑,一排整齐的白牙让他身上的邪气渐失,那笑容看上去就像清晨初升的太阳,明媚到不真实。 “也许,就像你说的,是犯/贱了。”毕冉从来没有用这样无可奈何的口气和顾平安说过话,他眼神飘渺,隐隐竟有几分悲伤,那悲伤像海上的泡沫,短暂闪现,随即消逝。顾平安却是尽收眼底,只觉得震惊。 她说:“毕冉,忘记我,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回应。” 毕冉还是笑,回答:“好。”那一声“好”似乎是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是。顾平安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懂。 晚上毕冉送她回家,他风度翩翩的为她系紧了安全带才发动车子,双手扶着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平安聊天,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顾平安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毕冉。第一次和男生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全部是和毕冉,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安平一切的第一次都和她无关,所以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她不想在沈安平的心里太干净太完美,因为沈安平这个人,从来不会碰太纯粹的东西,他觉得那是亵渎。 和毕冉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毕冉带着顾平安去坐了过江缆车。高高的缆车循着缆线滑动,足下的万家灯火和滚滚大江让毕冉和顾平安都有些恍惚。 毕冉小心翼翼的问她:“晚上回去么?” 她看了看窗外的暗夜,忽闪忽闪的星星仿佛唾手可得,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在想什么,淡然的回答:“不。” 那时候的毕冉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在寝室一帮损友的拾掇和邪恶教授之下头脑短路把顾平安带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而顾平安也毫无畏惧的跟他去了。 那天晚上的毕冉很生涩,连亲吻都变得不自然。他拥着顾平安,颤抖着双手去解她的衣服。 顾平安那时候一直在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也许是在哭,这么好的男人,她为什么就是不行? 下一刻,她凄厉的喊了出来:“毕冉!停——” …… 很多年后,顾平安回想起那一晚都在唏嘘。一个解女人衣服双手都会发抖的男人,她却不想把自己完整的交给他。那是她第一次向命运投降。她败给了自己,败给了自己的执念,她开始相信,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真的有洁癖也说不定。有些人,真的是非他不行,即是他再坏,再滥。 毕冉见她陷入沉默,轻声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顾平安楞了一下。事实上毕冉对她一贯是亦真亦假,也不见温柔,此刻他的这样小心翼翼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依然嘴硬:“一直挺好的。” “是么?”毕冉若有所思的回答,思绪却不知道瞟到哪里去了。 两人都各怀心思,不再说话。 顾平安下车的时候,毕冉从车窗中探出头来,依然是那样耀眼的笑容,闲适的对她挥手:“顾平安,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是你要我忘记的。你要记得。” …… ****** 之后的几天顾平安都是一派安宁的度过,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无论关小宝怎么催她都不买手机,毕冉怎么骂她她也忍得住,整个人软的像团泥,任人捏圆捏扁,一点不见她身上固有的戾气。 沈安平出现在她视线中的时候她正专心致志的研究着菜谱,头也没抬。 28层的餐厅,靠窗的位置,整面的玻璃窗以及缀着流苏的窗纱,这氛围既优雅又昂贵,城市里还是一片繁华,万家灯火夜夜笙歌,谁也没有一直带着满面愁容。 城市里下着雨,就像她的玩笑话一般,这雨下的又是那么应景。顾平安看着窗外的雨,嘴角有自嘲的笑容。 沈安平还是眉目清隽,多日不见,他风姿不减,略长的头发又剪的短短的,整个人看上去魄力十足。他风度卓雅的坐在位置上,双手优雅的交叠,翩翩绅士。 他含着笑,轻声说着:“我们什么时候见面还得有公事才行?” 顾平安还是拿着菜单,只略略抬头,细细睨了他一眼,欣然的一笑:“沈总,看样子你根本不是公事找我咯?那我是不是可以点菜吃饭了?” 沈安平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此刻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重复了一遍顾平安的话:“沈总?” “难道不是?”顾平安轻轻往后一靠,一脸冷然的看着沈安平,那眼神里仿佛含着冰,让人不寒而栗,“是你告诉我,我们就这么保持原状。也是你告诉我,月盈则亏,不是么?” 沈安平瞳眸深沉,表情有些阴鸷,他自口袋中拿出一支新手机放置于桌上,强势的对顾平安说:“什么公司?什么业务素质?手机都没有,不知道业务联系是二十四小时的么?” 他整了整衣襟,眉头还是深锁:“顾小姐,请你记得把公和私分清楚一些。” 顾平安笑笑,一脸心安理得的把手机拿到手上,表情得体,“谢谢沈总,我以后会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请您放心。公和私我一贯分的很清楚,不然我不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表现几乎挑不出毛病,虽然此刻她很想把水杯举起来浇对面这王八蛋一身水,但她还是忍住了,某王八蛋找茬的目的实在太明显了,她不能让他得逞。 沈安平看了看时间,冷冷的说:“还不点餐?要吃饭赶快。” 顾平安冷哼一声,“啪——”的一声合上了菜单,“对着沈总这么大个人物,我吃不下,没事的话我可以走了么?”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沈安平,他的瞳孔急速收缩,脸色骇人。他紧紧地握着拳,因为用力过度,指节都开始发白。 “顾平安!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多谢您的关心,您有空多管管那些个女朋友,整理次序。我们这些人就不用您多费心了!” 沈安平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顾平安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但她此刻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快意。她骄傲的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沈安平定定的盯着顾平安,良久,他才最后说了一句:“这周你妈妈要过来。” 顾平安一愣,回应:“谢谢你的告知。” “……” 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想要激怒沈安平。看着他拂袖而去的样子,顾平安久久没有离开,只是反复回想他的背影。那宽厚的肩头,那光洁的后颈,一切都是她熟悉的。 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这样了呢? 五岁的时候沈安平把围巾解下来系在她脖子上的温度她还记得,沈安平带着她去看的日出,那震撼的画面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沈安平回国的时候亲昵的刮着她的鼻子喊她那一声“傻瓜”她还言犹在耳…… 她都记得,可是沈安平说“月盈则亏”,他让她忘了。 世界上每样东西都有它的保质期,一切到了一定期限都会过期,包括爱情,包括回忆。所以她强迫自己从来不信。沈安平说她任性,可是她的任性也都是他给宠出来的不是么? 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把她变成谁都受不了的样子然后告诉她“月盈则亏”,那么她该怎么办? 她不是不清醒,她是太清醒,所以她才不想醒。 ******* 周五的时候顾太后终于是给顾平安打来了电话。顾平安提前得知了消息,所以她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电话里的顾太后情绪已经平复,和她说话的口气也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周末我过来,看看你。” 顾平安端着一杯水慢慢的喝着,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见她很平和,顾太后叹了一口气,对她说:“这周莫非也会一块过来,咱们和安平一块吃饭。”顾平安一听到沈安平的名字,愣了一下,她咬着自己的杯子,良久,她淡然地说:“然后?” “平安,”顾太后意味深长的叹息,“告诉妈妈,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沈安平?” 顾平安又是一愣,“如果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顾太后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颤音,她说:“你是妈妈的孩子,如果你喜欢沈安平这孩子,妈妈拼死也会把他抓到你身边来,如果不喜欢,把他给莫非吧。平安,”她温柔的唤着顾平安的名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我欠莫非这孩子太多了,所以我想要补偿。过去我做了一件很错很错的事情,让莫非吃了很多苦。” 妈妈话语里的颤抖让顾平安的心竟痛的无法呼吸。这么多年的死结在这一刻以这种理由摆上台面,她只觉得不能接受。她所有的好奇心都化愤懑。她恨恨的说:“是什么样的事?” 顾太后没有说话,她似乎难以启齿,又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说。顾平安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胆怯了,不想听了,只愤懑的问: “我不想问你是欠了她什么,我不想知道,我只想问你,沈安平知不知道你是要把他和莫非凑对。” 妈妈有些为难,模棱两可的说:“我没有说。” 顾平安握住电话的手有些颤抖,此刻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是怎样的惨白。 “好,很好,有什么是他沈安平不知道的。这周我会去,你放心。”她把水杯放下,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肘,“我只问你,莫非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顾妈妈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你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是,还是不是?” “不是。” “好。”顾平安点头,“就这样,我挂了。别的我不想听了。你补偿她可以,别让她来惹我,你知道我的脾气。” “……”第十七章 顾平安的不依不饶熟悉她的人都是见识过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有风度的人。她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只是让身边的人更为难,但她从来不会觉得这些为难来源于她。 妈妈在电话那端叹了一口气说:“平安,你这性子,让我怎么和你说呢?有些事,你还太小,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我希望你能和莫非和平共处。” 顾平安冷冷一笑,眼神毫无温度的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妈妈,我和莫非,这辈子都无法和平共处。” “平安,其实,莫非是你的……”电话那端的妈妈急于解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大段杂音,嘈嘈切切吵得顾平安皱着眉把电话举得远远的。 过了很久电话那端还是没有声音。顾平安只好挂断,再打过去,没人接。 她觉得蹊跷,但是她隐隐有些不想听妈妈把话往下说。 第二天妈妈再给顾平安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绝口不提前一天诡异挂断的电话,也不提她说了半截的话。顾平安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昨天的情况,最后又咽了下去。 既然妈妈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么她不介意配合她装聋作哑。 周末,妈妈准时来到了顾平安的公司。顾平安下班后一下楼就看到了坐在大堂里的顾妈妈。 她其实一早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打电话的莫非,她和沈安平是同一种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耀眼的无法湮灭的那种。但顾平安还是刻意忽略了那人,直接走到妈妈身边。 她也没和妈妈说话,整个大堂除了保安就是顾家母女,莫非爽朗的笑着,清朗细侬的声音直冲顾平安的耳膜:“讨厌,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会儿和干妈在平安这儿呢!你是直接过去还是来接我们啊!” “什么啊!我可没这么说过!” “……” 顾平安听见莫非几近撒娇的口气,不用猜也知道她是在跟谁打电话,没来由的就觉得哽得慌,她不禁在心里鄙夷,莫非这个女人也算是有才了,跟她说话的时候可没这么亲热,现在还一口一个“平安”,真不知道她说的这么亲热的这个“平安”是不是她。 她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走吧,坐在我公司里做什么,影响多不好。” 顾妈妈微微抬头,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我给你坐坐镇,这样你那些个领导知道你是顾总参的女儿多多少少会给几分薄面,不会为难你啊!” 顾平安嗤鼻:“少给我找事,领导给了薄面,同事们就该给我冷脸了!” 顾妈妈皱眉,“你这孩子,做顾家的女儿有这么丢脸么?” “当然不丢脸,”顾平安轻轻一笑,似讽非讽:“如果丢脸怎么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做顾家的女儿呢?”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从来不想真的去做伤害妈妈的事情,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火气这么大,她明明知道这话说出来妈妈只会伤心失望而已。 事实上顾平安这个人一直是那么奇怪,越是不在意的人越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越是真正在意的却总是别扭的可以。 过去的几年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告诉妈妈,自己不喜欢莫非不是因为莫非讨厌,不是羡慕嫉妒她的优秀和耀眼,而是因为妈妈对她过分的偏爱,她感到危机感,她不想有人分薄妈妈的爱。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总希望妈妈能自己看出来她的在意,可是有时候事实就是那么差强人意。 猜心的游戏,从来不只是发生在男女之间。 有时候,就是因为拥有的太心安理得,才会害怕失去,因为那种失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颠覆和倾塌。 妈妈还没回话,莫非已经挂断了电话向她们走来,她每走一步烟粉的裙裾都随着她摆动的幅度飞扬,这画面十足养眼。 见她逐渐走进,顾妈妈和顾平安同时闭上了嘴。顾妈妈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平安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的情绪太多,复杂到顾平安瞧了都觉得有些恍惚。 她们都刻意回避了某些问题,这种刻意显得默契的诡异。 ***** 沈安平定的餐厅格调总是异常高雅的,精致的装潢和优质的服务是这家餐厅的卖点。沈安平礼节周全,百忙抽空,早早的就到了,一见到她们进来,立刻起身迎接。 沈安平这个人装模作样的功夫是极高的,高的从来让人挑不出毛病,他绅士的给妈妈、莫非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还没来得及给顾平安拉椅子,顾平安自己已经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 沈安平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拉开了顾平安旁边的椅子。还是那副和顾平安亲密无间的模样,外人瞧了去似乎一丝不妥也没有。只是这内里的别扭,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沈安平和妈妈还有莫非相谈甚欢,一副谦卑的后辈模样,又不太严谨,偶尔敞开怀说一俩段子,把顾妈妈和莫非逗得咯咯直笑。全场只有顾平安表情僵硬,皮笑肉不笑。 沈安平中途歉然的出去接电话,莫非“凑巧”出去上厕所。顾平安冷笑着看着莫非往外走的背影,心想:这孩子目的实在昭然若揭。 她既没揭穿,也不做评价,只低头吃着饭。 顾妈妈见顾平安一直不怎么说话,心里自然知道她有些不痛快,叹息一声:“平安,别不高兴,妈妈也不是真的要把他俩凑对,只是给了这样一个机会给莫非。别的我不会插手。” 顾平安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她寥寥的拿着筷子夹了几颗米放入嘴里,只觉得米饭果真是淡而无味。她慢慢的说:“他们挺配的。”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顾妈妈听的雾里看花。她正准备问话,就听顾平安紧接了一句: “你这个机会给的挺好,我看着要成。” 她平静的样子顾妈妈反而有些不习惯,郑重其事的问她:“平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对安平这孩子有心?” 顾平安放下筷子,一抬头,表情冷漠:“我要真有心,你现在是不是让莫非走人?”她说完,轻轻一笑,不等顾妈妈回答,就兀自起身:“我出去透口气。”留下顾妈妈一脸错愕。 顾平安一走出包间就瞅见了正在角落里说话的沈安平和莫非,沈安平背对着顾平安,也看不见表情,倒是他对面的莫非脸上姹紫嫣红,两人似乎是说到了什么正式的话题,莫非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肃然。顾平安瞥了两眼,兴趣缺缺,也不大想看,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头也不回。 她停在通风的长廊里,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高档而精致的装潢将外面和餐厅里隔绝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厢里温暖宜人,长廊里却是冷的凛冽。玻璃窗外的世界飘飞着细细的雨丝。这座城市的深秋总是阴冷阴冷,多雨而潮湿。闪烁的霓虹灯和整齐划一的街灯交相辉映,雨势渐急,细细密密的交织成一片,像一缕一缕细细的银丝织成的丝绸,波光潋滟。 顾平安看着这样安然的场景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连莫非的高跟鞋嗒嗒声都没有听见。 她轻叹一口气,猛一回头就看到了莫非那张妆容精致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她笑容和煦的自包中拿出一包包装精致的女士香烟,熟练的抖落出一支,递给顾平安:“抽不抽?” 顾平安有些惊愕,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客气的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莫非也没有坚持,熟练的将烟点燃,用她纤长又好看的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模样看上去迷离又具有诱惑力。她的妆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俏丽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她缓缓一转身,一只手自然的撑在窗台之上。 “顾平安,你喜欢沈安平。”她用的是肯定句,这语气顾平安不喜欢,她眉头皱了起来。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莫非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淡然一笑,她吸了一口烟,然后又轻轻吐了出来,烟圈慢慢飘散。 只听她轻言细语的说:“不怎么样,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也喜欢沈安平。” 顾平安被她这样无所畏惧的口气逗乐,斜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鄙夷的问:“你是真喜欢沈安平?还是因为你自以为我喜欢他,所以要来抢?”顾平安最不喜和人废话多费唇舌,但是她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很有和莫非翻翻旧账的兴致。 “小学的时候,你明明比较喜欢跳舞,却放弃了A角来跟我争合唱队领唱,中学你明明是老师钦点的大队委,却偏要和我竞争宣传委员,你一次一次赢了我,然后呢?现在不满足了?想要把我身边的全部拿走?”顾平安的声音不高不低,张弛有度,气势逼人:“莫非,我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针对我?” 莫非的眼神逐渐黯淡、阴鸷,良久后,她摁熄了香烟,零星的火星逐渐熄灭,变作一小堆死灰,莫非轻轻一吹,那灰黑的烟灰轻薄的飞扬。 莫非没有动,她慢慢的说:“如果我说,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你信么?” 顾平安点头:“信,因为我对你也是这样。” 莫非笑了笑,眼神有些空灵,墨黑的瞳仁里什么都看不见,呆怔的像个没有思想的假娃娃,一丝神采也无:“我就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有哪里好?什么都能得到?像你这种人,什么都不用努力就拥有了一切,是不是很沾沾自喜?”她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语笑嫣然,一双眉目顾盼生辉,令人生怜,和她相比,顾平安觉得自己更像施暴者。 顾平安被莫非这样贬低,却是不气不恼,反而觉得有趣,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精神说:“确实挺沾沾自喜,莫非,有时候,会投胎也是一种能力。” 莫非嘲讽的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顾平安一眼,一字一顿冷冷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投胎?”莫非顿了顿,又说:“这辈子,我不管想要什么都要我自己努力,我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拥有的东西,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样真的不公平。” “顾平安,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比你差。我们的起跑线,从来都是一样的。”她抬手撩了撩头发,嗤鼻冷笑:“最后告诉你一句,所有姓顾的都欠了我的,每一个我都讨厌。” “……”第十八章 莫非的小半张脸隐在幽暗的夜色里,轮廓朦胧,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尤为突出,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柔媚动人。她明明是盛气凌人的表情,却不知为何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忧伤。 顾平安沉默了一下,若有似无的看了莫非一眼:“莫非,从来没有人欠了你的。” 莫非鄙夷的一笑,翘起手指妩媚的撩了一下头发,黑丝如瀑,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丝丝缕缕,像此时她复杂的情绪。她定定的看着顾平安:“你拥有了一切,你自然可以说风凉话。” “这不是风凉话。”顾平安辩解了一句,语气平常。她的声音张弛有度,这是她第一次在莫非面前这样和颜悦色,“你总以为我拥有一切,那是因为你只盯着我拥有的那几样。” “也许。”莫非转身,“我想要的,正好就是你拥有的那几样,所以我会尽全力争取。”她对顾平安摆摆手,轻轻眨眼:“我先进去了,你可以装没有看见我。” 顾平安没有动,也没有再回话,只讷讷的站在原地看着莫非摇曳生姿的背影。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这样平静的看着她。许久之后,就在莫非要消失在顾平安视线的那一刻,顾平安冲着她的背影嚷了一句: “你想要的,我不一定想要,但是我一定不会给你,因为我和你一样,非常讨厌你。” 莫非没有回头,身体微怔,噔噔的高跟鞋声停滞了一下,只几秒的时间,随后又恢复了步调,消失在了顾平安的视线里…… 顾平安回到包厢以后一直安静的吃饭饰演好自己的壁花,沈安平坐在自己身边,他的气息总若有似无的占据顾平安的鼻腔。顾平安觉得有些恍惚。 她悄悄的抬头,以仰视的角度正好看着沈安平的下颚到耳廓,线条流畅,骨骼坚毅,他的眉眼清隽冷傲,明明还缺乏时间的锤炼和沉淀,却异于常人的傲然,每每他不经意的横扫一眼,顾平安总觉得那是睥睨一切的眼神。记得以前关小宝总是说,这帮纨绔子弟的存在就是为了气死天下的男人,所有男人想要的东西他们每一样都有。 顾平安此刻才觉得有道理。 金钱,权利,地位,女人,沈安平每一样都有,甚至他还年轻又英俊。 顾平安对他一直有一种毫无道理可言的占有欲,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却又异常简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对他产生了这样超脱的感情。然而与此相对的,她也一直隐隐的自卑,他每次喊她丑丫头,她就会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更漂亮一些,更高一些,学习更好一些。 正因为这样的自卑情绪,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 可是有时候,感情这个东西,就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沈安平对她,大概就是如此吧。耐心耗尽,所有的感情和回忆都一起灰飞烟灭。 顾平安悄无声息的叹息一声,低下头去,米饭微凉,放在嘴里有些硬,这饭吃的顾平安有些堵。 她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莫非对她说的话。她身边还有什么是值得莫非觊觎的呢?除了妈妈,只剩沈安平。 这两个人都是她不能失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留住的人。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竞争意识不强的人,连要强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总是傻傻的在原地。她总希望别人能看出她的心思,可她又倔强的从来不会明显的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有时候她都恨自己的别扭。 整顿饭吃完,顾平安只能用“鸿门宴”来形容这顿饭。从头到尾她都如坐针毡。所以当听说可以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是一跃而起。 离开前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公司的一名主管,鉴于习惯,她默默的转到角落去接。沈安平去取车了。她一个人边接电话,边下意识的踱步向前。双手不自觉的拽着自己的衣角。电话里主管向她汇报着工作,要求她转达给毕冉,她认真的听着,点着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终于挂断,顾平安握着发烫的手机,只觉得辐射让她的头都有些昏昏的。走廊的尽头风凉凉的,将她的头脑吹得三分清醒。 她记得走廊的转角有条路直通大门,于是准备往那里穿行,不想刚走出两步,还没跨进柳暗花明,就看见不远处站了两个她异常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正当她在犹豫是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头的时候,她看见莫非一脸璀璨的笑容踮起了脚尖,亲昵的拥住了背对顾平安的沈安平。 整整三秒,顾平安偏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她在等着沈安平的反应。 三秒过去,沈安平没有推开她。 顾平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坍塌,那些尖锐的碎片扎的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她无力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表情茫然,她忘了离开,也忘了上前,只傻傻的站在原地。 那一瞬间,她一直笃信的东西,就那么顷刻间被碾压成齑粉。 …… ******** 沈安平原本是不想陪顾伯母吃饭的。她电话里一直笑容和煦,口气温婉,有意无意的就跟他提莫非。这情形表达的意思他心里自是有数。 其实他并不想和莫非走的太近。事实上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任何女人走的近。潜意识里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私生活。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至今忘不了那时候顾平安一脸鄙夷和嫌弃的看他,冷冷的语调像质问一般:“有本事你别跟那些个女人上床。” 那一刻沈安平只觉得一直麻木的心竟然有些痛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坚定的回答:“我做的到。” 他是真的做得到。可是顾平安听不懂,听不懂他话里的表白。 二十几年的时间,他在她身边做了一棵树一样的角色,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在她身边。 可是她就像一块食古不化的石头,怎么都煨不化捂不暖。 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因为他笃信他一直有时间。他只要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他就占了先机。所以他从来不急。 直到他出国留学。 他一直不相信顾平安会爱上别的男人,因为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顾平安因为他看不见别的人,可是顾平安这小东西就真的不负众望的爱上了别的男人,原来她从来都不在意她身边的那个人优秀与否。 他花了很多心思查了那个男人的背景,又花了很多心思了解他们之间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行为诡异的恐怖,可是他无法克制自己去做这荒唐的一切。 他最想她的时候,偷偷的回国,可是他看见的是他一直不忍亵渎的花朵为另一个男人绽放。他心痛,可他没有任何资格质问。 小时候说长大了就要嫁给他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可她挣脱了他的钳制,把小时候的话当成了戏言。 他当夜就回了学校。十几个小时他都浑浑噩噩,回来的时候他看着舷窗外棉白的云,觉得每一朵都是那样飘渺而美丽,像他的平安。可是回去的时候,舷窗外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一片漆黑,他只觉得窒息。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毫无风度的趴在酒吧外的垃圾箱上呕吐。 他的意识理智全部消失,和他同去的纨绔阔少自然不知他的遭遇,自作主张给他找了个黑发如瀑的中国留学生。 那女孩一直怯生生的,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只一双如星的眸子熠熠生辉,沈安平恍恍惚惚的觉得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熟悉。他温存的抚摸着那女孩一头天然的黑发,那质感也是那样熟悉。沈安平恍惚中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安平一直坐在床头抽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慌乱。 他不想为自己找借口,不想推罪于酒精。事实上昨晚他还有残存的意识,他潜意识里就是想要放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报复谁,或者事实上他谁也报复不了。 抽完最后一支烟,沈安平穿好了衣服,将钱夹里所有的钱都留给了那个女孩,年轻的女孩睡颜安然,没有带妆的脸显得稚气未脱,像极了顾平安。 白的刺眼的床单上一团小小的红色已经结痂。像一朵血色的玫瑰。也像极了顾平安,美丽却带着刺,永远不属于他。 大概是那一天开始,他开始放纵自己。沉迷于声色,沉迷于女人,他以为,自己还是有爱上别人的能力,可是一次一次的尝试他才悲哀的发现,这辈子除了顾平安,他爱不了任何一个人。 他切断了和所有女人的联系。不过顾平安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毫不在意。 那天他失控的砸烂了顾平安的手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违心的说了伤她心的话。 他离开的时候隐隐听见顾平安在哭,那一刻他觉得那微小的哭声像一把尖刀以一种极端的力量在他心上绞着,一下疼过一下。 他宁愿顾平安像以前一样哭着拿拳头打他,也不想她闷闷的流眼泪。因为他了解,顾平安这人真正受伤的时候,从来不愿别人看她的伤口。 那天晚上他一整晚都没睡。整夜整夜的回想和顾平安的点点滴滴,那些记忆有好有坏,可他都清楚的记得,甚至想到难受的事心还会跟着抽痛几下。 直到那一天他才真的了解,沈安平这辈子,没了顾平安就不行。 顾伯母的邀请,沈安平想了想还是应承了下来。他有些头皮发麻,难以想象面对这三个女人该用怎样的表情。 在饭桌上,沈安平习惯性的坐在了顾平安的身边,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偶尔余光瞟到,也是冷若冰霜的眼神。 沈安平去接电话的时候,莫非也跟了出来,她一直拦着沈安平讲注资的事情。沈安平有些兴趣缺缺,还没来得及回绝,就看见顾平安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安平一直在想,那样的距离顾平安是不是能听见他们谈论的话题?如果听不见,那她又会怎么想?更或者,她根本不会想? 整顿饭吃完顾平安都没有和沈安平说话,沈安平觉得这气氛让他有些堵得慌。 离开的时候,他独自去取车。代驾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他站在出口处等了半天都没有车的影子。他正准备自己去看看,就被莫非拦住。 沈安平其实不太想单独和莫非交谈,他总觉得不踏实。但是基于礼貌,他还是停下来,冲她笑了笑。 “不是让你们在门口等么?怎么过来了?” 莫非一笑,眼睛就弯成一汪月牙,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顾平安,事实上她没有换发型之前眉眼间和顾平安很像,有时候沈安平恍恍惚惚都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莫非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小女孩的淘气和慧黠:“想你了呗,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你单独说说话,就跟过来了!” 沈安平沉默,随即干笑两声,不再回答。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莫非突然两步一跨,挡住了沈安平的去路,沈安平下意识的一退,和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安平哥,我突然很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几年前问过一次。” 沈安平颔首:“问。” 莫非收敛起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如果没有顾平安,你会不会选择我?” 莫非的声音绵长而细腻,认真的语调也像是在撒娇,她一开口,就让人有种香艳的错觉。停车场时不时一闪而过的车灯晃花了沈安平的眼睛,呼呼的声音横扫耳膜。沈安平停了一下,笑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我的答案,还是和以前一样。”他顿了顿,郑重其事的回答:“没有如果,我不能没有她。” 他话音一落,莫非的笑容就僵在了原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莫非才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她眨着眼看着沈安平:“安平哥,你又伤害我了,为了补偿,我能抱你一下么?” 沈安平愣了一下。还不等他回答。莫非已经踮起脚抱住了他。 沈安平一动不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怜悯之心。刚才莫非失落的眼神看上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这眼神他经常在顾平安眼睛里看见。他突然就不忍心推开她。 莫非轻轻靠近沈安平,吐气如兰的凑近他耳侧:“安平哥,我这是报复,谁让你拒绝我了!”她洒脱的放开了沈安平,笑眯眯的偏着头:“安平哥,现在,你可以回头了!” “……”第十九章 顾平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手心一直汗涔涔的,攥握的拳头有一种令人难受的粘腻感,整个背后都像靠着炙热燃烧的炭火,全身被一股热气笼罩。这种窒闷的感觉让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累,累到觉得眼皮重如千斤巨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沈安平过去那些稚气的话。她想念沈安平镇定自若的嗔骂她“笨蛋”,想念他旁若无人的背着她安静的前行,想念他像最闪耀的星星在运动场驰骋,而她和所有的女生一样坐在看台为他呐喊。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白光,那乍现的记忆凌乱的纷至沓来。她觉得累。头皮麻麻的,有汗水似乎滑过了眼睛,最后又滑至唇际,又苦又咸。 她觉得眼前被一片水汽蒙住,一切都从清晰变为模糊。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居然又哭了。 她笨拙的伸手擦干了眼泪,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她从来没有这样镇定过,她觉得自己此刻风度十足,甚至为此刻自己这样的反应感到骄傲。 沈安平很快就追了过来,他的脚步急匆匆的,一把紧紧的拽住顾平安的手。 他急速的呼吸,胸前剧烈的起伏,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像一堵墙一样密实的挡住了顾平安眼前所有的光。顾平安站在沈安平的阴影里,整个人瑟瑟抖着,看上去楚楚可怜。 沈安平整张脸都显得惊慌失措,良久,他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的望着顾平安,而顾平安也倔强的盯着他。 他们几乎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什么都能说,话题荤素不计。可是正是这样的关系,玩笑听上去像认真的,认真的听上去像玩笑话。 顾平安和沈安平在一块玩,一帮年轻人在酒吧玩着“天黑请闭眼”,每次顾平安抽到A牌总正儿八经的说:“我是杀手”,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故意扰乱视听,只有沈安平会把那一票投给顾平安,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他们之间一直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默契。只要顾平安抬头敛眉,沈安平就能察觉到她是要什么。这样特别的默契对他们来说既是优势,也是牵绊。 正是因为这样的过往,他们谁都不敢再向前试探,害怕那些回忆和感情变作泡沫,一经试探,就支离破碎。 爱情,一直是他们之间的雷区。 她是他的青梅,他是她的竹马,却也因此差了爱情一步。顾平安一直努力遏制自己的感情,对自己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不爱他。可是有些情绪就是防不慎防,她早该知道,面对沈安平,她怎么可能免俗,怎么可能不爱?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留住他,可她害怕留不住,她更害怕有一天沈安平对她的感情会变得和那些女人一样,她害怕沈安平变心的一天,所以她总是做尽了沈安平讨厌的事,不断的去试探沈安平的底线,她一直想知道沈安平对自己的耐性究竟能到哪里。这样的爱是别扭的,可是也是她无法抵挡的。她控制不住自己,也控制不住沈安平,所以她才会那么不安,她无法想象自己毫不洒脱去纠缠沈安平的样子。 她不想自己太难看,她就是那么死要面子。 她一直以为沈安平是懂她的,他懂她的倔强,懂她的任性,也懂她的不安。她以为他和她一样,什么都没有忘,可是最终她才发现,时间是真的停止了,停在哪一秒她竟然浑然不觉,本以为永远不会忘的东西,早在他们说不会忘的过程中悄然被遗忘。 时间能够让人了解爱情,能够证明爱情,也能够把爱推翻。没有一种悲伤是不能被时间减轻的,所以他们其实都早在荏苒的岁月中变了模样,是她一直不愿意醒来。此刻她终于清醒,可是清醒过后,她却又陷入了更深的彷徨,这感觉就像个巨大的漩涡,她无法自拔。 沈安平终是镇定了下来,表情有些怔忡,眉眼间夹杂着歉然,他的声音低低的略带着点喑哑:“你要去哪里?” 顾平安想像了N种他开口可能会说的话,可他真的开口却是这样一句理所当然的质问。她觉得既难堪又痛心。 “你觉得呢?”顾平安倔强的扬起小脸,她本就肤白胜雪,此刻在阴影中更是显得苍白,“我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继续欣赏?”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去讽刺揶揄,可她就是无法克制的去说话伤他,仿佛只有这样做她心里才能舒服一些。 沈安平握着顾平安的手更加用力,他皱眉,平展的眉心此刻蹙成深沟浅壑:“这就是你过来要对我说的?” 顾平安用力挣开他的手,恨恨的说:“第一,我不是故意要过来打扰你们!第二,我什么都不想对你说!不对!不是不想!是不屑!” 沈安平一怔,眉头一挑,整张脸瞬间变得阴霾遍布,原本就深邃不见底的眼瞳此刻更是变成一片漆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顾平安说:“我讨厌解释!但是我告诉你!我……” 他话还没说完,顾平安尖锐的尖叫了起来,骤然打断了沈安平的话。她歇斯底里的捂住了耳朵,表情变得狰狞而恐怖:“我不听!你闭嘴!” “顾平安!你给我冷静点!”沈安平紧紧的箍住顾平安的肩膀,力道大的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顾平安!我告诉你……”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划破了平静,沈安平和顾平安同时楞住,顾平安大脑一片嗡鸣,她看着自己还扬在空中的手,掌心因为力的相互作用火辣辣的疼着,她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 她终于反应过来,讷讷的看着沈安平,良久,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手握成了拳头。冷静的说:“我说了让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她明明知道这一巴掌是多么的冲动和不合理,可她完全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沈安平这样的男人可不是任由女人在他头顶作威作福的。顾平安自嘲的想,也好,这次是真的月盈则亏了。 他们终于是要彻底结束了。 果不其然,沈安平缓缓的抬起头来,阴鸷的眼神里此刻充斥着失望,他微微侧过头去,不再看她,声音变得冷冷的:“顾平安,你真让我失望。” 顾平安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毫无温度的话,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觉得心痛。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她觉得自己就要呼吸不过来。良久,她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一字一顿的说:“早些失望也好,现在你知道了吧,顾平安就是这么令人讨厌。”她说完,呵呵笑了起来,豪爽的拍着沈安平的肩膀,笑着说:“很久以前我就说过,莫非不行,你答应过我的,现在你没做到,这是惩罚。现在,我们扯平了!” 她笑的极苦,哭到眼睛都开始酸涩,她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的沈安平张弛有度的声音。 “谁行不行,那都是由我来决定的。顾平安,这次,你真的任性过头了。” “……” ******* 沈安平站在原地,目送着顾平安离开的背影,她虽然一次都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她在哭,因为她的肩膀一直在轻微抖动。她的背影落寞的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狗,瑟瑟发着抖,似乎孱弱的就要倒下一般。 她临走前还是伪装的很坚强的样子,她对他笑,那笑容璀璨的像骤然燃放的烟花,衬得天空华光熠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上去烟波流转,悲喜交杂,他从来不觉得她漂亮,和他交往过的女人相比,顾平安显得太过寡淡,清纯却又不足。可他就是要命的对她上心。 她笑起来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整张脸仿佛因为她的笑容发着光,璀璨有如水晶。 他总无法抵挡她的笑容,总希望她一辈子只有这一种表情才好,所以他挖空心思的宠她,千方百计的顺着她,可她就像是个永远吸不饱的海绵,总只想要更多。 他常常疲惫的问自己,她想要的爱情,他究竟给不给得起? 当他有一丝犹疑的时候,心就开始痛得痉挛。他告诉自己必须给得起,因为她之于他就像罂粟一般,是他的毒,是他怎么都戒不掉的温暖。 曾经轰轰烈烈,曾经千回百转,曾经沾沾自喜,曾经柔肠百结。到了最后,却变作悄无声息,这样的结局,太过无力。 沈安平很久不找关大宝等一干兄弟喝酒,而今夜,又注定成为一个不眠夜。 他们去惯的会所,固定的包厢,沈安平坐在角落里喝闷酒,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自己还不够醉。包厢里的灯光不是很亮,只有四角开着几盏微弱的装饰灯,昏暗的光线让人的表情隐匿于其中,忽明忽暗,暧昧不明。 关大宝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纨绔的花花公子一玩起来就欢的要命,搂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据说是个选美皇后,衣着暴露,沈安平进来看到她便皱起了眉头。 “沈爷,你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啊?来了就在这儿喝闷酒,没劲儿!” 沈安平没有动,只微微皱眉,有些不耐:“喝你的酒,废话真多。”他惜字如金,心情不好的时候尤甚。 关大宝也没有生气,邪魅的一笑,拍了拍身边美女的肩膀,那美女识趣的起身离开,末了还对关大宝来了个飞吻。 关大宝神秘兮兮的向沈安平挪了挪,压低声音说:“哥儿们知道你不开心,给你找了乐子,”他隔空打了个响指,淡定的吩咐:“进来。” 沈安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包厢的门被缓缓的推开,一个看上去年轻而孱弱的女孩推门而入,粉黛未施的学生模样,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及腰,不论是五官还是身形,都像极了顾平安。 昏暗的灯光将她纤长的倩影拉长,那轮廓看上去是那样熟悉,沈安平的心不易察觉的痛了起来。 再像她,也不是她。 他疲惫的灌下一杯酒,对那女孩摆摆手:“出去吧。” 那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瞪大了一双眼睛,手足无措的拽着自己的衣角,看看关大宝,又看看沈安平。 关大宝倒是饶有兴致,凑过来问:“怎么着?不喜欢兄弟送的这份礼物?”他扯了扯领带,不怀好意的说:“要不,我直接把平安那妞儿给你绑来得了?败败火?” “嘣——”的一声巨响,沈安平重重的把酒杯砸在了桌上。冰凉的酒液溅的关大宝满身都是。他原本垂顺的发丝上也沾了几滴,他冷冷一笑,一抬头,缓而慢的对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女孩说:“滚出去。”一字一顿,声音不高不低。 那姑娘吓得赶紧窜出去,从头到尾头都不敢抬。 关大宝伸手将发丝上粘腻的酒擦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沈安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发狂一般猛的把桌上的东西全数扫到地上,丁玲哐啷的一阵混乱。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只有沈安平一个人坐在远处,镇定的一动不动。 关大宝狂躁的跳起来,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沈安平的鼻尖,扯着嗓门开骂:“你他妈算个爷们儿么!你他妈有点魄力没有!顾平安那丫头是什么东西啊!值得你这样!你上次惹祸惹的还不够是不是!你以为自己还年轻是不是!你他妈这样算什么玩意儿啊!有本事你冲她发火啊!你他妈天天给老子看的这是什么□脸啊!” 沈安平既不生气,也不反驳,只轻轻一笑:“关大宝,你有本事再给我说她试试?” “我他妈说了怎么着!”他一把抓住沈安平的领口,将他拎起来,恨恨的骂道:“你是也要对我动手是不是!你他妈给我出息点行不行!顾平安她什么东西啊!比她漂亮的海了去了!你醒醒行不行!” 沈安平强忍着怒气,用力推开关大宝,关大宝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他冷冷的瞪着关大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关大宝,别逼我动手,我早说过了,她是什么样,轮不到你来管!” 说完,他整了整衣袖离开了包厢。 沈安平和关大宝算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小时候荒唐事做尽,长大了也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他从来没有对关大宝发过脾气,就算骂他,也是玩笑的口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关大宝今儿个的语气极其刺耳,刺耳到他听不下去。 他带着醉意将车开得很快,引擎做动的声音嗡嗡的像是一曲高亢的和弦乐,夜里霓虹灯闪烁成一片,高速上车灯流火,都急速的往后退,他将车窗开到最大,冷啸的风刮在脸上像是一把把的尖刀。他也不知自己飙了多久的车,等他回家的时候,他低头看时间的时候,整个眼前都是一片晕眩。 他住的地方是城中一处僻静的高档住宅,在这里住的所有人在城中都是非富则贵,门口的保全记得这里的每一个住户,硬件环境和物业都是一流。 他踉踉跄跄从电梯中出来,脚步很轻,声控灯都没有感应到,在一片漆黑中,他摇摇晃晃的摸索着门锁,熟练的按着密码。 电子门锁嘀嘀的声音让声控灯做出了反应。“哔——”的一声,走廊的灯骤然亮了起来。沈安平眼前突然从漆黑变得明亮,短暂的视盲后,他本能的揉了揉有些生疼的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了抱作一团,蹲坐在他家门口的——顾平安。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直瑟瑟发抖,她的脸抱在她的手臂中,看不清表情,凌乱的发丝披散在肩头。衣袖拉扯,露出一小节手腕,在厚重的衣服下显得极其孱弱。 沈安平只觉心中咯噔一跳。 他试探的向前,轻声唤了一句:“平安?” ……第二十章(补齐) 顾平安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因为醉酒,头变得格外重,沈安平的家门口又宽敞又冷,她蹲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头靠在膝盖上,冷风吹得人渐渐麻木,连冷的感觉都失去了。 “哔——”的一声,声控灯亮了起来,顾平安还是没有动,她感觉到有人渐渐靠近,一阵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充盈着她的鼻腔。 沈安平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他渐渐靠近,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喝酒了?” 顾平安有些犯困,摇头晃脑的抬起头来,动作显得极其笨拙:“沈安平,你舍得回来了?”她抬头看见沈安平的那一刻只觉得眼前柳暗花明,明明是想要开心,却又窒闷的心酸,像有什么东西沉沉压住了泪腺,她的眼泪失控的倾泻而出。 她用力掐紧了手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可是她全身还是因为悲伤而瑟瑟发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回想她浑浑噩噩喝的烂醉如泥的时候,她的头脑却依然清醒,人说心碎的人喝不醉,原来这是真的。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人流如织,看着华灯初上,看着一世繁华。 她一路路过过去常和沈安平去的咖啡馆、特色小馆子,路过她赖着他逛过的百货公司,驻足过的玻璃橱窗……她难受的直想哭。她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就那样潜物无声的驻扎在她的生活里,一点一滴,每分每秒全是他。 回忆真的不是铅笔写错的作业啊,拿块橡皮就可以全部擦掉。 一想到以后将会没有他,她就胸口发疼,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叫她怎么能够理智果决的忘记?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爱情至上的人,她也不觉得女人真的会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可是真的降临到她的头上,她才觉得这种割肉的痛苦是多么的难熬,她无法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舔舐伤口。 她不想再逞强,不想再伪装成没事的样子。所以她果断的来到了沈安平的家。 可是站在门口她却又胆怯了,她不敢进去,明明密码就是她的生日。 当她手指触摸到电子门锁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停不下来。如果,如果沈安平过去不是对她这样上心该有多好,如果他不是对她这样好,她不会放不下,她不会越来越贪心,她不会想要留住他。 顾平安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声音低低的,断断续续又带着些哽咽:“沈安平……你……刚才去哪里了?” 沈安平皱着眉头,答非所问的说:“你上哪里喝成这样?” 顾平安还是不屈不挠:“你去哪里了?” 走廊里冷冷的穿堂风吹得沈安平的眉头紧蹙,他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在外面兜兜风。” “和谁?” 沈安平怔了一下:“一个人。” 顾平安双眼红红的,像只怯生生的兔子,她缓而慢的站起来,一只手拽着沈安平的袖口,小声的说:“沈安平,不要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好不好?不管是莫非还是别人,都不要了。” 沈安平僵了一下,也不出声,就那么突然抱住了顾平安,她的身上冰的像铁,而他却炙热的像一团火。 他紧紧的抱着顾平安,那力道充满了难以置信和震惊,他万分缱绻迷离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顾平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平安没有抬头,用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我知道。”她顿了顿,鼓起了勇气又说:“沈安平,我不能没有你。不要和别人交往,我不能接受你娶别的女人。” 她话音一落,两人都没了声音,仿佛万籁俱寂,谁也不舍打断这一刻的完满。 她讷讷的任他抱着,整个感官都充盈着他的气息,轻轻浅浅的烟草和好闻的洋酒味道,他的头靠在她的肩头,下巴上生出些浅浅的胡渣,扎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又痒又麻。 他突然捧起了她的脸,珍而重之的说:“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开始颤抖。要知道他现在抱在怀里的人是他心里一直不忍亵渎却又戒不掉的美好。他终于等到这一天,等到她主动开口的这一天。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如斯美好,美好到他想抱着她跳舞。 顾平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踮起脚尖生涩的吻着他柔软的唇。她的身体在颤抖,心却被煨的热热的。 沈安平愣着没动,他猛的拉开了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有些狼狈,眼睛里充满了忍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双手在顾平安眼前晃了晃:“你确定自己没有喝醉?” 顾平安被他这患得患失的模样逗乐,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双手挂在他的后颈,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醉,我认得,你是沈安平,你是我爱的人。” 沈安平还是难以置信,一贯精明沉着的他此刻像个孩子一般,傻傻的说:“平安,我的平安,你再说一次,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顾平安不厌其烦的再说一次:“我没有醉,我认得,你是沈安平,你是……”她话音未落,就被沈安平打横抱了起来,她惊呼着抱紧了沈安平的脖子。 见她惊慌失措,沈安平眼中多了一丝捉弄得逞的得意,他慵懒的笑了笑,闲适清越的说着:“你认错了也没关系,因为你没有机会后悔了。” 他推门而入,动作迅速的把顾平安往门上一按,力道惯性,门应声关上,顾平安被他抵在门上,还没来得及动弹,沈安平就迫不及待的吻在了她的唇上,像一团火焰,却又温柔的灼人,那力道轻而缓,缓解了顾平安的紧张,她渐渐褪去了羞赧,主动的迎了上去,沈安平一时乱了阵脚,一把将她抱起,气息紊乱的嗔责她: “妖精。”那一声是别样的撩/人。 “……” 夜总是极近磨人的。顾平安初涉□,反应极其生涩。一整夜都靠沈安平耐心的引导。沈安平的技术是极好的,至少她没有经历书里和电视剧里描写的那些疼痛。早上醒来她才体会到了“腰酸背痛”是怎样销/魂的感觉,至少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她醒的时候沈安平还在熟睡。 她穿好衣服后,起身走到窗边,恶意的一把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骤然穿透屋内,将昏暗的房间点亮,强光的刺激让沈安平不适的睁开了眼睛,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半撑着身子望着顾平安。 “沈安平,我们小职员不能随便旷工,所以我必须先走了。”她慧黠的眨着眼,面若桃花。沈安平不舍,对她招招手,慵懒的声线沙哑的性感:“过来。” “沈安平,”顾平安摇了摇手指:“不管用的,我要走了。”说完,快步上前登徒子一般亲了沈安平一下。 沈安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一抹轻灵的倩影就消失在他眼前。 他撇撇嘴,无奈的叹息,活这么大,他头一次见这样没有情趣的女人,可他却上了瘾一般的喜欢。 他讷讷感慨:有时候,爱情是真的妙不可言。 ******* 顾平安很久没有精神这么好的来上班。 一早上都在有意无意的哼着小曲,给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带了早餐。 关小宝对她这模样只评价了一句:“发骚了!” 要是以往她一早就还击回去了,但是她现在心情好,不想与之计较,只嘿嘿的笑了两声就算完事儿。 关小宝见她一脸犯抽的模样,八卦的凑过来,低声问:“谁啊?这谁能让顾大小姐这么开心呢?” 顾平安狡黠的笑着,神秘兮兮的说:“秘密。” 关小宝不屑的嗤了一声:“不说我也知道,除了沈安平,还是沈安平。” 顾平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你怎么知道的?” 关小宝眼睛瞪得更大:“我随口胡说的!还真是那残花败柳啊!” “关小宝!”顾平安拔高了嗓音:“谁准你这么说我女人呢!” …… ****以下为新增****** 顾平安端着茶杯在茶水间小憩,工作之余顾平安总懂得钻时间的空子偷闲。 事实上她也许一直不是个优秀的人,不是个好女儿,不是个好学生,不是个好员工,同时也不是个好情人。她对一个人一样东西的喜欢永远是建立在渴望和拥有之上。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车流如织,行人摩肩接踵,突然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隔着厚重的玻璃,高耸的楼层,外面的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明明心情是很明快的,却不知道自己在惆怅什么。 明明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不是么? 妈妈的赞同,沈安平的爱,以及关小宝的支持。 总的来说,她的人生是多么的成功,比之一直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莫非,她幸福的太多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