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时天色已黑。大学士登门拜访,弄得季老夫妇受宠若惊。客套了几句,游信依他们的话,到后院找季斐然。 新酒熟,菊花香。一轮端圆冰月,小院新凉。石桌上一道鲈鱼脍,一盘湖蟹,一碟月饼,一壶黄酒。季斐然坐定,披挂外套,趿拉短靴,虚左以待。 游信走过去,拱手道:“季大人。” 季斐然怔了怔,回头笑道:“游大人请坐。”说罢指了指左边的空位,一张脸确是苍白无血色,精神倒不差。游信理了理衣角,颇有礼数地坐下:“前几日便听说季大人身患贵恙,因朝内事物繁重未来拜望,即请卫安,多多包涵。” 季斐然饮了一口酒,杯子仍未放下就笑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游信道:“品花赏月,把酒持螯,季大人这厢过得可好了。”季斐然把几欲滑落的衣服提起,掰了块蟹黄给游信:“味道不错,黄多膏肥。来一块?”游信微笑摆手。 季斐然耸耸肩,将蟹黄丢到了口中。咀嚼了一会,又喝了一口酒,坐姿越发随便。游信瞥了一眼鲈鱼脍,却被季斐然看在眼里,一边倒酒一边笑道:“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不如挂冠归去。” 游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双黑眼清澈透亮:“只思人,未思乡。”壶嘴处流出的酒漏了些在桌上。季斐然将酒壶移开,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酒,似乎连喉咙都被酒水堵塞了。低声清了嗓子,又道:“子,不,游大人竟是重情之人,斐然拜服。”游信道:“季大人应该明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季斐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接道:“没错没错,在朝廷办事,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往前干。我这天天闷家里的日子也过腻了。”游信将凳子往前挪了一步,凑近些看着他:“似乎在下与季大人说的并非同一件事。” 季斐然突然觉得心慌,骨节酸痛。兴许是风湿加重了。游信见他面色难看,以为他又想躲开,便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斐然,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季斐然的心跳越来越快,头上冒出了细汗,心情一烦躁,声音也变得冰冷:“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游信一愣,收回自己的手,沉声道:“失礼了,抱歉。”季斐然冷笑道:“游大人若是想让下官陪宿,下官定不会推辞。” 游信猛然抬头看着他,微恼道:“别说这种话。” 季斐然自顾自地喝着酒,目光清冽如冰,却没看游信:“想要的话就直说,我不介意的。”说完双手勾住游信的脖子,眼中蒙上了一层醉意:“任君采撷。”话音刚落,手腕被抓住,酒杯劈啪落在地上,碎了满地,溅了一身。身子就被人一下拽了起来,往房内拖去。 还未来得及说话,房门就被关上了。屋里黢黑一片,月光从缝隙中透漏,在游信脸上洒下一条白痕,隐约看得到晶亮的瞳孔。 游信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别想用对付封尧那一套对付我。”季斐然察觉不对,还没来得及回话,游信就眯着眼睛说:“让我采撷是么?这是你说的,不要后悔。”根本不顾季斐然的反抗,将他用力箍在怀中,双唇重重落在他的唇上。 一边吻着一边将季斐然压在床上,拉了床帐,自己也跟着翻上去。 心里明白行此事应当温柔,但游信毕竟是第一次,到关键时刻如何也温柔不下来。激动过头,几次差点失控,弄得他相当郁闷。更郁闷的是,季斐然的病情又加重了。最郁闷的是,从那以后,季斐然连话都不和他说了。 但是游信一直无法理解,何故季斐然的后面全无开发过的痕迹?第 20 章中秋节的清早,游大学士就被扫地出门。 游信还穿着亵服,几个丫鬟一路过,羞红了脸跑掉。游信扣门,里面一片死寂。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涸的污渍,游信拉了拉衣服:“斐然,开门,我还没穿衣服。”季斐然面不改色地翻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继续睡觉。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踹开了。季斐然没有回头:“游大人真是有礼了,不请自来。”身后的人冷冷道:“我的确不请自来,但是我不姓游。”季斐然呆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又接了一句:“起来,我~~我抽死你这孽障!” 季斐然吞了口唾液,湿润的手心在被褥上擦拭,慢慢坐起来,心虚地扫了床前一眼,果然是季天策。手中还拿着一个鸡毛掸子,面露凶光。 季天策身后笔直站着个人,那才是天杀的游子望。 季斐然顿时大悟,立刻扯了被子盖住行了房事后的床单,又扯了一下自己半敞着的衣裳,清了清嗓子:“游大人,今日舍间杀气过重,不宜久留。” 游信看了一眼季斐然半裸的身体,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季天策冲过去就扯住季斐然的耳朵,用鸡毛掸子敲他的脑袋:“你小子什么样子我没见过?遮什么遮?这事儿你今天不交代清楚,别给我去上朝了!”季斐然笑道:“那麻烦您帮孩儿请个假了,谢谢爹。”季天策终于爆发了:“先给游大人道歉!我一会再收拾你!” 此话一出,游信和季斐然同时呆住。季斐然道:“为何是我道歉?”季天策操起掸子就在他身上乱捅:“你这不检点的孽障!”季斐然委屈道:“爹,是他强要孩儿的。”一边说一边扯住被子往脸上揩,活脱脱一副小媳妇儿样。 游信目瞪口呆。季天策习以为常:“就你这样还会有人强要,除非日落东山水倒流!给游大人道歉,否则今天我就在这里打死你这二流子打鼓的小杀才!”游信不自然地说:“季大人,一个巴掌拍不响。若真要怪罪,子望也该承担一份责任。”季天策哑然。季斐然皮笑肉不笑。游信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在下想与令郎谈谈,请季大人给一个机会。” 季天策刚出去,季斐然就倒下来假寐。 游信坐回床旁,比方才还要窘上十倍。季斐然面壁,便看不清其表情。游信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理。伏在他身上,又不敢用力,手往被子里摸索,探到了季斐然的手,轻轻握住:“斐然,还疼不疼?” 季斐然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游信自然没有看到。 别人在一夜温存后都是如胶似漆地黏一块,季斐然倒好,拉长了个脸,跟别人欠他几千两银子似的。早朝时间将至,喊了许久都不见他有反应,游信只有放弃。弓过身子去吻了他一下,替他掖好被子,又道:“我给你请假,你好生歇着,下了朝我再来看你。” 季斐然哼了一句话,似乎是“不要来了”。游信当作没听到,举步跨出房门。等他离开以后,季斐然慢慢坐起来,伸手在自己后面按了一下,惨叫一声。掀开被子看了看,脸就像泼了猪血,刷拉胀得通红。小心地将腿从床上挪下来,痛得龇牙咧嘴。最后只好放弃,蜷在床上装尸体,一装竟装睡着了。 直到黄昏时分,季斐然才醒过来,唤了个丫鬟,叫她替自己换了床单,又顺便打听打听下朝后父亲去了何处,归大人去了何处,游大人去了何处。问丫鬟,丫鬟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游信成了急水滩头的鸭子。 晚上,季天策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立刻传得整个尚书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皇上赐婚游信,对象是缃公主。 季斐然正窝在院子里吃东西,听到这个消息后,晴天响霹雳,砸了他一头的雹子。大脑麻木片刻,夹了些菜,送入口中,食不知味。最后实无胃口,放下碗筷,一个人回到房里闷头睡觉。后来隐约听到有人说游大人来了,季斐然摆摆手,继续睡。 接下来的几日,季斐然仍以旧疾复发为由请假。游信每日造访,逐之。 季天策与季夫人两个一起商榷儿子的事,季夫人双手一合,叹道:“儿子终于有救了!”季天策问其故。季夫人感慨万千:“虽然对不起齐大将军,可儿子的幸福最重要。游大人是个好人选,有了他,咱们斐然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季天策嗤笑道:“朝廷里有人敢招惹他么。”季夫人骄傲地说:“那倒也是,咱们儿子厉害,没人敢欺负他。”季天策颤声道:“算了,他~~他就是这点像你才会招人厌!” 数日之后,季斐然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笼中鸟,网中鱼。 躲了十来日,终于在妓院被游信逮到了。 是时季斐然正满心欢喜地逗弄一个小倌,身后就有人轻唤“斐然”。季斐然打了个哆嗦,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俩,遂四处乱抛媚眼,把别人都弄得不敢再看了,才回过头,摇了摇扇子:“游大人精神不错,最近过得可好了?” 游信凝神看着他:“不大好。” 季斐然理了理衣服,翘腿坐下。游信随之坐下,端正优雅。季斐然把扇子一合,顶住下巴:“游大人最近是阳春三月的桃花,应该觉得开心才是。”游信道:“子望愚昧。” 季斐然避了他的目光,望着窗外:“事业有成,娇妻入门,人生追求的不就这些东西么。”游信笑道:“你不是说,人活得自在胜于一切么。” 季斐然道:“你出生的时候,你哭着,周围的人笑着;你逝去的时候,你笑着,周围的人哭着。出生时哭是因为孤单,逝去时笑是因为不再孤单,人生若逢知己,浮名自可抛诸脑后。斐然如此想法,自与游大人不同。” 游信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与你不同?” 季斐然似落了水的石头,只看着别处微笑。隔了一会,又问:“游大人最近心情可好?”游信道:“挺好。”季斐然道:“游大人说话真有意思。今日三,明日四。”游信道:“同样的问了两遍,不就是想子望给个不一样的答案么。” 季斐然道:“游大人最近吃起竹竿了,还有些不大习惯。”游信道:“斐然。”季斐然回过神来看着他。游信往前靠了些,微笑道:“婚约取消了。”季斐然握紧了扇柄,心情是白糖拌苦瓜,语气降了几个调:“那真是遗憾,不过与我无关。”游信笑意更浓了:“皇上扣了我四个月的俸禄,你说我心情如何好得起来。”第 21 章 时值秋季,黄河流域发生特大水灾,洪水横流,滔滔不息,房屋倒塌,田地被淹,五谷不收,人民死亡。京都的邻村刘村洪水泛滥,百姓纷纷逃到山上去躲避。 前些时日皇帝曾派工部尚书姒大人到发洪灾的地方治水,姒大人沿用了过去传统的水来土挡的办法治水,即填土筑堤,堵塞漏洞。洪水来时,不断加高加厚土层,结果弄得堤毁墙塌,劳民伤财,一事无成。皇帝发现此事不可草率而为,便在早朝与文武百官一同商讨。 季斐然小声对身旁的大臣说:“姒大人还真是好玩,当堆泥人呢。”身旁的人正想悄悄回一句话,扫了一眼皇帝,飞速把头埋了下去。季斐然还用肘关节碰了碰他:“不要害羞。” 皇上清了清喉咙:“季大人,不如大声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到。” 季天策抬头正欲说话,立刻又闭了嘴,回头看自己的儿子。季斐然冲他眨眼,看了一眼皇上,嘴型在说“爹,皇上叫您呢”。 皇上敲敲龙椅:“季斐然,朕是在叫你。” 众大臣皆垂首忍笑。季斐然恍然点头:“皇上,您在叫我哪?”皇上气极,差点扔出二字“屁话”,忍了许久才道:“正是。” 季斐然道:“微臣的意思是,像姒大人那样做,只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肯定无法制止洪灾。”站第一排的游信飞速回过头,狐疑地看着季斐然。皇上道:“哦?爱卿可有万全之策?” 季斐然道:“寻根拔树方可治本。” 与季斐然同排的凌秉主低哼一句:“口说无凭。” 皇上点头道:“凌爱卿说的没有错,季大人总要给点具体方案才是。”凌秉主面露惊愕之色,不过多时便将脸埋下。游信眉头渐渐收紧,直盯着季斐然。 季斐然微笑道:“朝中有几位大人精通《水经注》。皇上不妨安排他们前往洪灾源头进行治水。”游信的脸板得更难看了。皇上挑眉道:“爱卿这是在毛遂自荐么。” 季斐然道:“不然。微臣对《水经注》只略懂皮毛。”皇上道:“那好,你说说,还有什么人。”季斐然看了一眼归衡启:“归大人虽属礼部,却攻过这方面学术知识,想来一定适合。”归衡启哆哆嗦嗦看了他一眼,叹气。 皇上缓缓点头:“嗯,还有呢。” 季斐然道:“若微臣没记错,工部左侍郎王大人中举之时的文章曾大量引用《水经注》上的句子。”皇上疑道:“有这等事?” 王大人恨恨地瞪了一眼季斐然。 季斐然道:“还有一人……”话未说完,圣上不提名便金口难开的常中堂竟然发话了:“没错,还有一人便是游大人。莫说是精读,就是叫他把《水经注》倒着写一遍也没有问题。”季斐然笑道:“没错,微臣想说的也是游大人。” 意料之中。游信干脆不看季斐然,转过头一个人生闷气。 皇上迟疑道:“这……”常及道:“游大人的才情与学识令人佩服,经史子集四书五经皆倒背如流。在建功立业以前坚决不成亲的信念更令人佩服,真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皇上看了一眼游信,面有愠色,但很快平静下来:“说得没错。” 游信淡然道:“自胜者雄。若有美色诱惑,子望怕是无法全心投入于国事。常大人此言实在是抬举子望了。”说完又不经意瞥了一眼季斐然,见那人笑得得意洋洋,轻轻吐了一口气,忍。常及道:“游大学士的话真是发人深省,催人自醒。” “皇上,微臣还有一个提议。”季斐然道,“最好再派上一个武将一起前去,比较权威的,能使百姓服从的。”皇上笑得别有深意:“你这不明摆着要封尧去么。”这下封尧也跟着回头怒视季斐然了。季斐然道:“微臣不过就事论事。” 游信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只会些许防洪之术,不懂治水。请皇上三思。”皇上笑道:“游大人一直都是如此谦逊,精神可嘉。”游信语塞,只得又退回去。 “季爱卿虽有私心,不过说的确实有理。”皇上击桌道,“好,就这么定罢。先派几人去刘村安抚村民,再往洛阳那边寻源治水。不过……游信,封尧,归衡启,王雁,人数太多,且都是重臣,还是减一个吧。” 归衡启的目光闪闪发亮,王雁的眼中又燃起了曙光,游信无甚反应,封尧直叹气,季斐然双手合十乞福上苍……不,是皇上把游信和封尧弄走。 “王雁,你还是留在长安。”皇上一语定江山。王雁差点跪下来谢恩,归衡启跟着封尧一起叹气,季斐然的两只眼睛直弯了起来。游信还是平平淡淡地看着他。 皇上想了想道:“既然这个建议是季爱卿提出来的……”季斐然还没来得及接话,皇上就断然道:“那季爱卿,你也跟着他们一起去罢!” 游信回首一笑。 季斐然的下巴咔嚓一声,脱臼了。第 22 章 季斐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弄去刘村,还当了别人的油瓶。以他自己的话说,自己便是那三人上眼皮的瘤子。刘村在京畿,说来无甚,去了才知道和京都一比,叫踩着凳子够月亮。 村外,朽木黄树。村内,废铜烂铁。偏偏还发了水,淹得四处腐臭。总结下来俩字:破烂。四字:何其破烂。季斐然站在村口,学着季天策的口吻道:“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看看这水发得,哎,苍生涂炭。” 随从们都耐不住捂上鼻口。季斐然用扇柄指着他们:“啧啧啧啧,你们呐,娇生惯养多来。”归衡启小声道:“季大人受什么刺激了?”游信勾着食指,压到唇上轻咳一声:“他不想来,但圣旨难违。”封尧走过来,皱了皱眉:“这的环境真恶劣。” 季斐然摇摇扇柄,扇纸拍得连珠炮似的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封尧脸色一变,低声道:“小贤,说话当心。”季斐然叹道:“哎,苍生涂炭。” 随从哑然,季斐然还在韶刀,左口一个这不对,右口一个那不对。游信忍笑走过来,语气跟哄襁褓婴儿似的:“村长还等着呢。”季斐然调笑道:“哟,游大人,风吹蒲公英喽。”游信轻轻朝他腰际推了一把:“斐然,进村了。”季斐然连退一步,撑着扇子大摇大摆走进刘村。 刘村的村长名叫刘二胡,还是个解元,算是个穷酸饿醋。他哥名叫刘大胡,是个杀猪的。这会发了大水,猪淹死的淹死,病死的病死,大胡无所事事,在二胡家里糊口度日。 第一个跨进村长家大门的人是封尧。大胡激动兴奋,如同见了一头活生生的猪,险些磨刀去宰了他。封尧也给那彪形大汉给吓得抽了筋,武将的身手霎时消失,站在原地随他拉扯。 还是二胡为人厚道,立即杀出来阻止,呵斥一声,大胡羞答答地退去了。二胡瘦瘦高高一根杆,一身青褂子,一抹黑胡子,颇浓的书生气。 季斐然等人一同进门,出巡皆身着便服,二胡一时懵了,不知该给哪个行礼。目光从季斐然扫到了游信,又从游信扫到归衡启,在归衡启身上停了一下,挪到封尧身上,最后抖了抖袍子,给归衡启跪下:“刘二胡参见游大人。”同时,家中的所有婢女童子奶妈等一起跪下。 归衡启脸色一变,指着游信道:“这位才是游大人。”刘二胡的头还埋在地上,脖子僵了似的抬不起来。封尧不知长短,开口便问:“刘村长,何故你会将归大人认成游大人?” 这下刘二胡颤抖了,季斐然嗤笑了。刘二胡道:“刘某该……”死字还未说出口,游信便微微一笑:“人家是见归大人有官威。”刘二胡大松一口气。归衡启丑八怪戴花,飘飘然乎。 游信依次介绍了封尧,归衡启,季斐然,待刘二胡一一跪拜。刘二胡正准备再拜大学士,游信便笑道:“刘村长不必多礼。”季斐然看看游信,咂咂嘴:“游大人呐,不容易呐。”游信并不作答,抿唇微笑,随着刘二胡进了客房。 季斐然用扇子指了指游信,对归衡启道:“这孩子,真没礼貌。”归衡启贼眉鼠眼瞥了季斐然,斗了胆子道:“游大人彬彬有礼,蛮不错啊。”封尧插嘴道:“瞧瞧,连掉下树叶怕打破脑壳的归大人都有如此一说,可见游大人性子确实不错。”季斐然扁扁嘴,不多话了。 封尧若有所思地看了季斐然一眼:“小贤,怎么总觉得你不大喜欢游大人?”季斐然道:“从何而知?”封尧道:“游大人说一句,你要顶三句。”季斐然豁朗一笑,拍拍他的肩:“王爷想多了,斐然这是和游大人关系好么。”封尧怔了怔,欲言又止。 归衡启道:“其实,游大人挺讨人喜欢的。”季斐然笑道:“嗯,确实很讨人喜欢。尤其是那张漂亮的小瓜子脸儿。”归衡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缩缩脖子,跟着游信跑了。 黑夜天寒,碎打星芒。秋季昼夜温差较大,晚上往屋外一站,皮都得冻落一层。四人与刘二胡一家子吃了一顿饭,便各自坐到一旁歇息。归衡启与刘二胡聊得起劲,季斐然蜷在炉灶旁烤火,封尧在一旁替他加衣服,像极了照看小鸡的老母鸡。季斐然一个劲点头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