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郎,你还好吧?” “好,好,我很好。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 “犹冷姐姐,段郎说他还好,他今天累了,我再扶他进去休息一下……” “有人开三万两点你。”犹冷淡淡道,“不过你不能去了。” “啊?为什么?” 犹冷看着地上的段尘诗:“你说为什么?” “那人叫什么名字?” “白翎。” 四三 “我去了。” 我又被犹冷拉回来。 “我说了,你不能去。” 突然有很多问题。 首先,风雀、红裳、鬼母,三观之首是风雀。白翎管风雀,也就等于管了红裳和鬼母。他来这里嫖妓,怎么还要付钱?其次,光看到一个重莲的名字,就值得他花大笔钱去见一面?再来,白翎可是认得我的。如果他当场把我揭穿,我就真的暴尸街头了。 “好吧,我不去。”我道,“不过,我很想知道,白翎怎么会花这么多钱?” “这些你没有必要知道。” 犹冷走了。 一到晚上,花满楼简直是人山人海。我挤回自己的房间,碰巧看到杜炎捧着珠花飞奔而出,边跑边往头上戴。他身后跟着一帮男男女女,都跟赛跑似的,颇有意趣。 没料到他平时蛮柔弱,跑步速度这么快。 我跟着人群出去,挤在大厅门口到来不去。楼梯上站满了姑娘相公,大堂中央坐着一群人,一堆女人,一堆男人。 坐在女人堆最前头的女子背对我,不过我看出了是红裳。 那一堆男人都穿着雪白镶青的衣服,整齐地背着手站立。而最前端与红裳面对面的男子翘着二郎腿,腿上绣有一只六尾火狐。 这一回白翎没有戴斗笠。但是隔得太远,人头又挤来挤去,根本看不到。 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也听不到,身边两个嫖客讲话简直叫震耳欲聋: “说真的,女人这玩意还真是越漂亮越拽。花满楼的女人是我见过最美的,但也是最贵最势力最难搞的。” “确实,我开始还不相信会有踢床这种事。上次我搞冉冉的时候就真给她推了。你说这么突然拔出来,她不痛啊?她还是柔门的头牌呢。柔个屁!” “酒、剑、女人、朋友。男人得这四样,便是消遥自在。哪知每一样都不好得。你说吧,女人有什么想要的?无非就是男人。怎么这里的女人就这么拽呢?” “行了吧,谁叫这红裳观有天山支撑?白翎今天来,说是嫖娼,实际不就是给这些嫖客下马威,告诉咱们谁惹她们谁死?” “起码花满楼的人还让男人碰,有银子就够了。你怎么不看看当年的双成楼?就算是只公蚂蚁,都别想爬进去。” “你说步疏?这女人他妈就是欠操。” 我听起劲了,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大哥,你见过步疏?” “怎么可能没见过?那女人是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自己的脸。她是我见过最贱的女人,但长得漂亮有什么法子。” “怎么个贱法?望大哥指教。” 他大体说了一下,语句比较粗鲁,还有点含糊。整理清楚大概是这个意思: 花满楼的六扇门中,每扇门都有个首领。艳门红裳,娇门犹冷,冷门仙姬,巧门闲吟,柔门冉冉,野门飞漠。而花满楼六大头牌我之前已经听过。红裳只是老鸨,不卖身。另外五个门的首领分别是五大头牌。还有一个头牌,也就是头牌之首,上一季的大花魁,步疏。 步疏是六个头牌里唯一有条件卖身的。 有要求不是罪,她的要求也只有两条。但因为这个,她被无数男人唾骂。 一,艳酒。 二,重莲。 这就是她的条件。 以那俩男人的话说,她这样还不如不卖。 步疏现在不在花满楼。严格说来,她并非红裳观的人。 她是艳酒的人。 她来参加花魁大赛拿第一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她的目标不是宣布自己的美貌。而是她的所属权。 混入英雄搏斗与武林纷争的女人,总是很容易出名。 艳酒的神秘感让人们大大地提高了对步疏的期望。 然而,她不曾让人失望。 我越发觉得步疏是个奇女子。她就像个价格昂贵的极品花瓶,只给插两种植物。 一朵是倾国倾城的红牡丹。 一根是野生野长的狗尾巴草。 品位相差如此之大,果然不是凡人。 不过我更好奇艳酒。 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长这么丑还吸引绝世佳丽。 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在占有了这样的美人以后容忍她对外宣传她还喜欢另一个男人。况且,这个男人还是重莲。 或许他只是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让别人看看,最美丽的女人同时爱他和重莲。那他和重莲平起平坐。 天山想要对付重莲? 白日梦。 人群实在太挤,而且还有人拦路不让过去找人。我想这是个大好时机,赶紧赶回艳门。 果然庭院已空。 我偷偷溜到石墙那里,转动石狮的铜铃。 果然,那两个女人的声音又一左一右传过来: “腻玉染深红。” “艳丽难常好。”我接道。 “接口错误。请离开。” 我莫明其妙。 我分明听见两次是“艳丽难常好”,怎么会错误?莫非她们能听出声音?那要接口来又有什么用? 但不敢多试,回了房间。 年一过,春寒料峭,天稍微变一点,我的伤口就会疼痛难耐。再无力气出去看,在床上滚了一个晚上。 直到杜炎回来,我都没有入睡。 他推开门,气急败坏道: “所有人都在找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我?” “大尊主指定要你,你怎么回事?” 这下真的不好了。如果被他发现,我绝对死定。我哑着声音说: “告诉他我和重莲一点都不像。我是随便取的名字。若有冒犯,替我道歉。我的胃不舒服……” “我看,你是想要故意吸引尊主的注意吧?” “被你发现了。” “你起来!你给我交代清楚,你和他是怎么一回事?” 我特想问他一句话:姑娘,我和你很熟啊?但终究忍了。他后面一句话还未出口,门口又有丫鬟道: “冰语,二尊主找您。” 杜炎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又不敢多说,出门去了。 二尊主? 大尊主是白翎我知道。但不知道鬼母和红裳哪个是老二? “另外,二尊主说,刚才在门口对接口的人也请去一趟。” “好好,我去我去。”我立刻跳起来。 杜炎道:“可是大尊主在找他,如果他不去,恐怕……” “你不说,谁会知道?” 杜炎只好埋头走了。 我们又到了那个石狮面前。 双女音响起:“腻玉染深红。” “绝色难常在。” 石门打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分明是同一句接口,为何答案会不一样? 只是进去以后,仿佛从仙境掉入十八层地狱。 这边灯火辉煌,那边黑灯瞎火。一条阴森森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直通向无尽的黑暗中。 左边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草丛,看去却是深渊。 道旁是两排幽微的红色蜡烛,走上去像在走黄泉路。 杜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但脑袋都不由自主缩入衣服。 忘了走了多久,只记得拐了几十个弯,分了十几次岔。倘若不是跟着别人,保准迷路。 道路突然,一个黑色小亭。 亭中坐着一个女子,声音沉稳而缓慢: “杜炎,你胆子真不小。我告诉过你的话,你全部都忘记了?” 这声音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我……” “另外,刚才在门口试接口的小子,”她打断道,“你的蝴蝶骨上种了个遗忘蛊,再不取出来,恐怕就要溶入骨子里,就打算一直这样,忘记的东西就忘记了?” 原来,当初血凤凰和我交合的时候一直按我的蝴蝶骨,是在种蛊。 “什么?蛊?”我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接触毒物多少年?根本不用看,方圆十里内只要有类似的东西飘过,我用鼻子嗅一嗅都能嗅出是个什么毒。”她冷笑,“不过,殷赐那小子的蛊我解不了。” 四四 我给她说得一头雾水。 第一,我隐隐记得在那个茅厕底下的隧道里,听得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但是一和血凤凰交合过以后,就把关键的对话忘记。我记得只有一句话,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就是因为她在我身上种蛊的原因? 第二,这个人是鬼母无疑。但她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三,殷赐是什么人? 这三个问题,先问最后一个比较保险。 “殷赐?”她慢慢道,“他是一个大夫。救人无偿。杀人无偿。” “他的字可是行川?” “看不出来,你居然听过他的名字。” 她的身影慢慢转过来,我闻到了一股清雅的幽香。但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他在我身上种的蛊,很严重?” “不严重。只是让你遗忘了一些瞬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过的话。当然,这一句话必定相当重要。因为所有蛊都是对身体有害的,而你身上这个无害。无害的蛊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种这个蛊的人是个女人,应该不是殷赐?” “他只负责制蛊,至于是不是他自己放的,这说不定。会种蛊的人多了去。”她说完,转头对杜炎道:“杜炎,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杜炎二话不说,开始往脸上抽耳光。 那巴掌扇得叫重。杜炎平时性格如此自怜,不知怎得下的了手。 鬼母一直没讲话,他扇了大概五六十下,她道: “住手吧。去给我分妖毒蛊。” 杜炎刚一退下。我突然想起了她的声音。 “住手”这两个字,她在另一个地方说过。 我和重莲从乱葬村逃出,被天山人包围,她那时就说了这句话。 不过,她为什么要救?她应该是重莲的敌人。 不排除其他可能:她觉得直接杀死重莲太便宜。或者说,她想独占重莲。 当然我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她。 “二尊主无法替晚辈解蛊吗?” “不是不能,是不愿。” “为什么?” “殷赐和我井水不犯河水。他认识的人种下的东西,我不愿意管。况且,你也没必要解了。” 井水不犯河水? 看来,行川仙人不是天山的人。 而且,她最后那句话说得我毛毛的。预感不好,转身欲走: “好吧,那我自己去找他。多谢前辈。” “慢着。你都到了这里,还想活着出去么?” “为什么不能?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你还跟我装傻?信不信我让你死得难看。” 不装傻死得更难看。 “我真不知道,前辈莫拿我开玩笑。” “你在鬼母观。” “天!”我故意吸一口气,“我临死前才知道,鬼母观竟然是一个这般神奇的地方!” 鬼母冷哼一声。 “更没想到,鬼母尊主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我年轻?” “听声音便知道,您最多不过二十五。” 红钉叔叔的忠告:猜一个女人的年龄时,不用担心,尽管往小的猜。但太夸张也不好,最好是比你看到的小五岁。 “是么。”鬼母轻笑出声,“二十五是小丫头了。” 我愣了愣,我听她声音也就三十。 但等她出现在光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据说她长期和毒物接触,泡蛊水沐浴,应该已经是个烂透的人。 但她的皮肤好得惊人,别说皱纹,就是二八少女看了都得自卑。双颊很瘦,眼睛半睁着,媚态十足。 眼睛永远都骗不了人。 苍老的人,眼神总是会失去光彩,缺乏对新事物的好奇心。 “前辈,您,您究竟多大了?”我承认我有点夸张。但惊讶也是真的。 待她慢慢走到灯光下,我才发现她走路有些不稳。 确切说,有一只腿很僵硬,像死物。 我尽量不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腿上。 她轻描淡写: “这条腿是假的。” “不妨碍主人的美。原来不知道,经常和毒物打交道的二尊主竟然如此美丽。”我嗅嗅鼻子,“而且还这么香。” “是么。”她嘴角微微扬起,“毒物很大一部分都是香的。正如会发出香味的人,大部分都很毒。” 我蓦然想起重莲。 她抬头看看我,拍拍我的肩。我一想到她浑身是毒,就特别想缩回去。但还是忍了。 她要想杀我,迟早会下手。 “小子,你居然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年轻漂亮的人,我从来不怕。” “身处江湖的女人,应该具备什么?”她浅浅一笑,看我半天,眼神特别沧桑,“剑、胭脂、粉盒、毒药、男人。年轻漂亮,只会让你吃亏。” “既然不要漂亮,要脂粉做什么?” “对付需要年轻漂亮女人的男人——是男人,不是情人。”她顿了顿,又道,“你回去吧。” 我没反应过来。她就这么放过我了? “如果是换做别人,我早杀了。”她转过去,轻声道,“我儿子若是没死,和你一样大了。” “尊主,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为什么我的接口不对?而且给了相同的上联,她们给的下联却不一样?” “你知道为何鬼母观和红裳观的连接点在男妓住宅区么?” “不知。” “你在听的时候,或许就是有两个声音,从左右两边发出了相同上联‘腻玉染深红’。” “没错。” “实际上,这两个人只有一个人是这么说的。另一个人在说‘腻玉染沈红’、‘腻玉染柳红’、‘腻玉染赤红’等等。” “不会吧?可是我听只有一个。”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女人听得出两个声音,对应出不同的口号。男人却不能。而男妓的住宅区不会有女人进入,男人又分不出来,也就不怕出现奸细。” “我竟然未曾发现过这一点。” “当然,也有一个人是例外。” “什么人?” “重莲。”鬼母淡淡说,“他不是男人。” 顿时对她的好感天崩地裂。我二话不说,撤离鬼母观。 “风雀观?”杜炎累得趴在床上,“只有鬼母观和红裳观在洛阳。大家都知道鬼母观在红裳观旁边,但风雀观应该在烟影城附近。大尊主每次过来都是从那边来的。” “烟影城?” “天山的大本营,神宫就在那里。据说大尊主的武功这么高,有很大一部分是艳酒教的。但他和艳酒抢步疏,所以最近在闹内讧。这些都是传说,我不知道。”他揉揉头,“人家睡了。” 接下来几日,白翎不知去了哪里。杜炎说,白翎宿柳眠花不过是个借口,他实际是要给红裳鬼母银子。三万两只是表面数字,底下的金额,谁也想象不到。 我想先挣盘缠,一口气接了不下三十个客人。然后我惊愕地发现,大部分的人名字我都听过。然后,又有部分人是认得我的。认出我的大部分要被我威胁,再踢出门去。 眼见花魁大赛就要开始。红裳观热闹得不得了。 四五 鬼母又叫我去她那里。 分明是大白天,我到了鬼母观的路上,还是觉得天灰暗灰暗的,阴森得刺骨。那些道路旁原本我没有看清楚的东西,这会儿也看清了。原来鬼母观除了路、房子还有凉亭,就只剩下了毒物。 想到前次来,听到丛林里簌簌的声音,我还有一探究竟的欲望。现在想起,背后都凉凉的。 班茅、半夏、曼陀罗、断肠草,满院浓郁的香。 蟾蜍、杨瘌子、活辣子、斑蝥,蝮蛇、虿尾……毒物已经多到没地方装,只好从彼此的脑袋上身体上爬过去,蠕动着前进。 随便抽只蝎子,就有手掌大。随便抽条蛇,都有手臂粗。 道路上还有个小网子,里面密密麻麻挤着胡蜂和马蜂。这些虫子都使劲往外挤,像随时都会把网子给撑破。地上一堆死蜂。 进了鬼母的房间,原以为会看到满墙毒虫尸体,没想到她的房间竟与外面大相径庭。 一束百合花,讽刺地插在她的床头。 她周围围着一圈小倌,有好几个都是我见过的。 连我都倍感恶心,也不知道这些小娘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都给吓哭。 “我是今天才发现,你胆子不小,玩笑居然开到了红裳观头上。”鬼母手中拿着一张纸,我从背面一看上面的鬼画符,心中就想这下废了。鬼母拿着它抖了抖,不紧不慢地说,“贾鸣。这就是你的名字?” 我干笑:“二尊主居然连我写的字都能看出来,真是才女。” “这种小把戏,在红裳观是没有用的。” “那是那是。” 开只当是一个好欺负的小妓院,谁知道是红裳观?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大适合当男妓。干脆留在我身边,给我做事。” 我看看她周身一圈给她按摩送水果的男宠,吞了口唾沫: “谁说我不适合当男妓啦?我才来几天就接了三十个客了。” 鬼母又拿了个簿子,翻了翻:“这三十个客人都是常客。结果到今天没有再来一次。你若真的有心当男妓,不强迫你陪睡,起码要让人家亲一下。这都做不到,当什么男妓?” 我愣了愣,这老妖怪对红裳观的了解竟然这么多。 “好奇么,红裳观的另外一个老鸨是我。” 这女人莫非有读心术?我想什么她就猜什么?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了。可是鬼母身边美男不少,不缺我这一个了吧?” “美男?”鬼母笑笑,挑起杜炎的下巴,“美女吧。” 杜炎泪水噙满了眼,羞愤得几乎咬舌自尽。 “唉,红裳那丫头啊,是给男人伤害深了。我叫她找几个像样的男人来,她就给我弄了一堆人妖。”鬼母揉揉太阳穴,“在床上都缩成一团,像我在强奸似的,颇满足征服欲啊。” 周围的人妖们,没一个吭声。 这鬼母也够豪放。我忍住不笑。 “有什么好笑的?找这帮子人妖来,我不如去找姑娘伺候。”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我过去坐下。 她把小倌都遣走。 “你不用害怕,我一个老太婆了,想要寻求真爱,也得找个比我成熟稳重的男人。你当我干儿子吧。” “使不得。这我太吃亏了。” “怎么说?” “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说要当我干娘,要换你,你干不干?” 鬼母笑着,拍拍我的脸:“你这小子就是会说话。你再好生考虑考虑,啊?” 突然想起重火宫厨房那些个大妈也特喜欢我。 莫非我长了一张讨大妈喜欢的脸?怎么喜欢我的大妈这么多? 这时传来扣门声。 “二尊主。” “进。” 一个身着黑衣的信使走进来,看我一眼,朝她拱手:“有新的情报。” “不碍事,你说。” “这个月底,宇文中嵩要去琼州兵器行做一笔交易,数目似乎不小。” “宇文啊。”鬼母咂嘴,“这个老头实在太碍事了。他带多少人?” “现在定的是十五个。” “行,你去通知后池和卫流空,叫他们多带点人,在琼州海港埋伏。他一出来,直接干掉。” “是。” “如果宇文又多带了人,把姬康叫上。” “是。” “记住,把死状弄惨一点。”鬼母重新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我就要看看,重莲能稳到什么时候。” “是。” “退下吧。” 要不是这老妖婆身上有毒,我绝对扑过去把她给掐死。宇文长老为人是不怎么和善,但少说也是看着重莲长大的。 但是,不能怒。 如何表现,才最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片刻过后,我道: “二尊主,为什么要激怒重莲?困兽不好对付。”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我已经认定你是奸细了。”鬼母抽出一根细黑长针,“你要晚一刻说话,这东西已经进了你的穴道。” “哇,你不要吓我。”我委屈兮兮,“我开始不过是认为你们的事我不该多问。但实在好奇。” 她笑笑,收回长针: “你不把他激怒,就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她叹一口气,又闭上眼睛,“重莲这小子年纪轻轻,城府却不浅。原以为杀掉南宫以后,他会愤怒。没料到现在,他还是没多大反应。你说说,重甄那是地道的性情中人了,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冷血的儿子?” “重莲还是冷血?我只知道他长得好看。” “呵,小伙子长得确实漂亮。看上去像个情种,开始我也以为他是情种。没想到啊,心爱的人也是说杀就杀的。” “心爱的人?” “林宇凰的名字,你应该听过。” “听过。他杀了林宇凰?” “没错。”鬼母用手掌盖住眼睛,轻声道,“他杀了自己唯一的弱点。” “那,那我听说林宇凰出现在英雄大会?” “那个是假的。”鬼母翻个身,说话带点鼻音,“我不是很舒服。你回去吧。” 那一瞬间,我几乎是从椅子上飞出去的。 天助我也! 不对,应该是莲助我也。 这消息肯定是重莲放出去的,他大概担心别人拿我作威胁。话说,身处江湖中,确实比留在他身边安全。不用天天面对他那个阴晴不定的破性格,还可以认识这么多好玩的人。 立刻回房,提笔写信。刚写两行字,忽然想起自己写的字实在特别,重莲不可能认不出来。于是,请杜炎帮写了一个字“小”,又另外请两人写了“心”,“琼”两字。理由都是自己识字不多,然后这一帮小姑娘给我弄得特有优越感。 重莲脑子一向好使,肯定能看懂。 去驿站把信件发出,不断求神拜佛,重莲一定要收到。这可是我冒着性命危险发的玩意,我要被鬼母毒死了,宇文长老又没被救活,那才是严重亏本生意。 看着街上来回行驶的车马,心里突然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我这才走了多久,就开始想媳妇儿了。他真的说话算话,没有来找我,估计十有八九把我给忘干净了。 忘了也好。免得他一天到晚担心我这惹祸精。 我摇摇脑袋,把重莲从脑袋里摇出去,又赶回花满楼。 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花满楼前已经摩肩如云,人们七言八语不知道在讲什么。我雄飞突进挤进人群,一边喊着我是花满楼里干活的,很快到了最前面。 终于看到一辆马车,一片珠帘。 珠帘后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 “谁在那里吆喝?” 我心中突然狂跳。这声音未免也太动听了一点。 这才发现花满楼楼上站了数排相公粉花,都在往这底下看。 “你是花满楼的小倌?”帘帐后的人说。 “姑娘是问我么?” “没错。” “是的。” “最近红裳在搞什么,选的人越来越丑。”那女子不耐烦道,“这种货色都能进花满楼?” “是么?那姑娘觉得什么才叫好看?” 那女子轻哼一声: “我和艳酒。” 四六 我顿时醍醐灌顶。我以前一直认为重莲是个变态。 但是没料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变态外还有大变态。 这时如果还不知道这女人是谁,我绝对精神失常。 天底下只有这个女人会把自己和那丑八怪放到一块,还洋洋自得他们好般配。 开始听她说我长得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不高兴。但怎么说对方也是个美人,让着点没关系。 现在终于明白,这女人是看多了丑八怪,反倒认为我丑。 她和艳酒绝配,顶好。顶好。 我原本以为步疏姑娘会挥动纤纤玉手,拉开帐帘让我看看她那张绝世美脸。结果她竟然往后一靠,击掌,直接让人把马车给掉头,跑掉。 晚上接客,又遇到了认识的人。 我推门一脸风骚地淫笑,眼睛爆发出妩媚的精光,却发现站在大门前的人是缺右眼。 “原来是你小子——”他提高嗓门,我立刻扑过去按住他的嘴巴,躲开犹冷质疑的目光,袅袅娜娜地拖他进房,“缺大爷进来坐呀进来坐。” “缺你妈的大爷,是曲大爷!”他把门一摔,我立刻放开他,也不管是否穿着丝绢衣裳,跳上椅子,两腿翘上桌子。 “我说,你也无聊过头了,玩男人?” “这不女人玩腻了,哪想到会遇到你小子。”他上下打量我,“打扮出来人模狗样的,可是老子一想到是你,就觉得他妈阳痿了。你说啊,你怎么混到这种地方了?” “身世凄苦,沦落风尘,曲大爷您瞧我苦命相,我这下巴,都尖了……” 缺右眼砰地一拍桌:“你是不是还要跟老子呕?” “好好。我是进来赚钱的,行了吧。”我笑道,“你又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不就林宇凰呗。” 我一愣,背上一凉,腿放下来:“别泄漏我名字知道不?” “老子要漏,早就漏了。我开始还当你真死了,没想到……啧啧,重莲真厉害。”他想了想,又道,“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小白脸呢?” “哪个小白脸?” “戴耳环的那个。” “戴耳环?” 他指指脖子:“这里还刺了花的。” “你说蒙面的?” “对。” 我抬头看了他很久,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说。 重莲啊重莲,枉费你天下第一人,竟然给人认成小白脸。 他道:“怎的不说话了?” “你知道天山大本营在哪里么?” “你说烟影城?”缺右眼摸摸带伤疤的下巴,“好似在东北方向,从奉天出发,都有十天左右的车程。” “这么远?” “对,而且那里有烟雾阵,不好去的。怎么,你想去?” “我只是好奇,天山以拆招闻名,几乎全天下的武学都被他们拆光了。那他们武功岂非没有弱点?” “不不,小宇凰,他们还是有很多武功拆不了。例如芙蓉心经和少林拳法。” “光是这两个?莲神九式他们已经拆掉了?” “艳丑放出来的消息,说他已经拆了莲神九式的前三式,不出半年,他可以把后面两式都拆掉。” 我沉思片刻: “这艳酒究竟是什么人?” “谁知道?他说的话一般都是真的。去年他才宣布要拆武当九宫八卦剑,今年天山就真的有不少人打败了武当弟子。但又有人说他不会武功,只会拆功。” “慢着。”我忽然抬头,“照你这么说,他们拿少林拳法没辙?” “何止是没辙,简直就是怕。不知道你是否有留意,去年英雄大会的时候,姬康上台挑战群雄,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下的台?” “好像是……有个和尚上去了?” “没错。三观五门二十八楼,只有两个人不怕少林武功:后池和白翎。” “难怪天山执意要说自己是正派,是怕得罪少林。” “是。” 我想了想,突然道:“那,大哥啊,你以前是混少林的吧?” “怎么?想拿老子当靶子?没门!” “不不,我只是想偷偷溜进天山玩玩,你跟我去,有备无患。” “溜进去玩?老子看你是色迷心窍,想维护你的重美人。” “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行了行了,陪你去天山也不是不可以,老子还嫌日子过得不够刺激。不过我今天有事,你要找我,写封信到南客庐。我准备好后跟你去玩玩。” “我说臭小子,花魁大赛你要给我争点气啊。” 两日后我给鬼母按摩,他突然给我冒出这么一句。 “大妈,我和你很熟啊?就算争气也是跟我自己争气好吧?” 鬼母操起自己正在刨的大蝎子就砸我脑袋上: “你说话还越来越得脸了。” “那蝎子有毒的,你想玩死我?” “捶腿去。” 我去捶腿。 “说真的,好歹拿个名次,顺便说你是鬼母观出来的,你干娘不会亏待你。” 干娘? 我这还没同意呢,她就当我默许了。 当真她是为了争个脸才让我去?三观里哪观出了花魁,相当于广告效应,哪观的招人量就越大。鬼母观实力不错,不过有几个人愿意往毒虫的地方跑? “什么叫不会亏待我?干娘你把话说清楚了,不要欺负后生晚辈。” “好好好,送你武器。” “什么?风太大了,听不见。” “是套市价超过四万两的龙渊剑,可以了吧。” “干娘,我只会使刀。” “我有把好刀,游龙。市价三万,也很不错了。” “干娘不是不使刀么。” “是呀。” “那您花高价买下天鬼神刃,一定是想要收藏了。” 鬼母一时哑然,终于咬牙,往我脑袋上一拍:“好,你小子带种。你要拿不下花魁,我就是不会使刀,都会用天鬼神刃把你切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