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天等你 by 林笛儿-26

“但是我们很难让他绳之以法,就是找到那盘录像带也没用,人证已经死了。”    “还有一个人。”    “谁?”    “请肃静!”任法官朝公诉席投来凌厉的一眼。    钟荩闭上嘴巴。    十一时,任法官当庭宣读判决书,戚博远因精神异常,不负任何刑事责任,由监护人严加看管和治疗。    之前戚博远是精神病患者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媒体不知晓,现在个个都为这突然颠覆的结果而沸腾。    花蓓最是激愤,“钟荩,你这个骗子,居然骗我这么久。”    钟荩特意看向汤辰飞,那个位置上已没有人。    其他媒体则一半围住常昊,一半围住钟荩,法警出面,几人才安全撤到休息室。    任法官说道:“媒体们必然堵在出口,如果你们没什么话对他们讲,就从后门离开。”    “我的车停在前面。”钟荩脸露难色。    “你把钥匙给助理,让他开你的车,你坐我车走。”常昊接过话。    任法官脸上没露出什么,但心里却是一堆疑惑。公诉人与辩护律此如此和谐友爱实属罕见。    常昊顾不上别人的看法,他只想早点把钟荩带走。    钟荩朝牧涛看去,牧涛背转过去在接电话。    胡微蓝催他赶快出来,她在下面等他。上次庭审,牧涛陪钟荩去吃火锅,给别人拍下暧昧的照片,她害怕旧事重演。    说来说去,她不能确信钟荩与牧涛之间是清白的,她草木皆兵。    牧涛无语,懒得多讲。    他抱歉地对钟荩笑笑,先走一步。钟荩上了常昊的车。    两个人都沉默着,常昊斜过去一眼,钟荩掏出手机,按出一个号码,又慢慢删去,重复了好几次。    “如果实在不放心,就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审判结果。他应该很想知道的。”    钟荩自嘲地倾倾嘴角,把手机放回了包中。“我们去哪吃饭?”    “你刚刚在法庭上的一些话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钟荩轻声吟道。    常昊车向盘向右拐,车慢慢停下,“对于辩护律师来讲,替当事人洗清了嫌疑,就完成了任务。我不是检察官,真凶是谁,我不关心。但是我放心不下你,你把自己当作鱼饵,已是被动。答应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和我商量。”    钟荩笑了,“不是我要当饵,而是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择。”    “我能为你做什么?”常昊叹气。    要是助理在,又要笑他为赋新词强说愁了。他最近叹气的时候很多,不由自主的。在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靠努力就行的。    钟荩朝外面看看,丽莎饼屋就在附近,“买块蓝莓慕斯给我吃吧!不知道里面现在有没有桌子。”    常昊心疼地看她一眼。    不等钟荩发问,负责接待的小妹一看钟荩的制服,忙不迭地把两人往里带。    钟荩想笑,她共来过两次,都是穿着制服。    只有一张桌子了,小妹恭敬地问两人要什么。    钟荩背后一僵,仿佛是动物本能的触觉,蓦地觉得像有两道直勾勾的目光胶在后面,她下意识回头,汤辰飞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后温柔地微笑。    他是一个人,面前一碟蓝莓慕斯。    68,甜蜜回归(六)    钟荩没有出声,汤辰飞主动走了过来。带有一丝亲昵地把手搁在钟荩的肩上,让常昊微微诧异的是钟荩并没有推开那只手。    “不替我介绍下?”汤辰飞柔声问道。    钟荩款款坐着,不笑不恼,声音平静,“刚刚在法庭上不是见过---常昊律师!”    汤辰飞宠溺地抬高手臂,揉乱她一头秀发,“你这丫头,就爱戳我蹩脚。可怕的是,我竟然还甘之如饴。常律师,你好,我是汤辰飞。”他朝常昊伸出右手。    为了出庭,常昊穿了正装。进饼屋后,就把领带松了,外衣脱掉,仍然觉得心烦意燥,便把衬衫的袖扣解了,往上挽了挽。    “你好!”常昊接住汤辰飞的手。    汤辰飞的目光落在常昊的手臂上,那儿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受过伤?”    常昊若无其事地眨了下眼:“很久前的事了。”    汤辰飞哦了一声,让小妹加了张椅子,小妹乖巧地替他把蓝莓慕斯也端来了。    “你喜欢吃甜食?”常昊问道。    汤辰飞嘴角荡漾出一圈深意,“这个钟荩知道的。”    常昊不明白地看向钟荩。    钟荩慢悠悠回道:“你就主动坦白吧!”    汤辰飞摸摸下巴,自嘲地叹了口气:“我和钟荩曾在这里相过亲,后来,她嫌我丢人,把我揣了。今天我特地跑到法院看她,突然感到无限凄凉。这么清丽出众的女子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一时心痛难忍,就跑到这里来感伤。那天相亲,我替钟荩点了一客蓝莓慕斯。”    常昊认认真真地评论:“很清新的小故事。”    汤辰飞大笑,“常律师,我一定得和你交朋友,你是个幽默的人。”    “我听到的赞词很多,说我幽默,还是头一回。”    “任何人的内心都潜藏着不为己知的东西。”    “汤先生呢?”    “我的内心太残破,什么都藏不了。我表里如一。”汤辰飞慵懒地耸耸肩。    常昊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含义深刻。    汤辰飞把头扭向钟荩,“你来这儿的理由和我是一样的吗?”    “现在回想起来,这里给我的记忆很特别。”钟荩顺着他的话接道。    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有些人是本色演出,有些人入戏太深,分不清哪个是戏中的角色,哪个是真实的自己。    汤辰飞旁若无人地抓起钟荩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找个时间,我们重温?”    “嗯!”    汤辰飞笑了。他长相俊美非凡,笑起来温柔款款,一时间魅力无敌,如炫目的星辰。他凑到她耳边低语:“别和其他男人来饼屋,我妒忌。”    钟荩沉吟了半晌,对常昊说:“常律师,我们换个地方吃午餐吧!”    常昊连眉都没抬,拿起后座的外衣,“可以!”    汤辰飞送他们到门外,小妹笑着送上一个包装盒。不知道汤辰飞什么时候准备的,里面装的还是第一次打包带走的点心。    钟荩谢过,感动地双手抱住。    上车后,钟荩从后视镜看到汤辰飞还站在门口,她关上车门,坐好,吸进一口气。    车子开远了,钟荩指着路边的一个垃圾筒,让常昊停下。她摇下车窗,把装点心的盒子扔进了垃圾筒。然后,她像虚脱般软在了座位上,面如死灰。    常昊找到一个有浓荫遮蔽的停车处,把车内的温度调到最佳,然后下车买了果汁和牛角面包、三明治,让店员装成两袋。    “简单的午餐!”他不认为钟荩现在有心情进餐厅,正襟端坐,等着一道道菜上齐。    “你对汤辰飞了解多少?”钟荩轻轻问常昊。    常昊回答:“他是付燕的继子,也算是凌瀚的哥哥。”    钟荩把装满果汁的纸杯凑到嘴边,一口一口地喝着。很奇怪,她什么也没和常昊解释,可她就是知道常昊什么都知。到了现在,也只有在常昊面前,她才敢坦露真实的情绪。    初春在机场与他相遇,第一次像个孩子样为一杯热饮和别人怄气,然后为了戚博远案件再次重逢,从对手成朋友。那是上天的恩赐,不然这么复杂的故事,说与谁听?    幸好有常昊,不是吗?    “他是品相不错的蘑菇。”常昊加了一句。    “你记性真好。”    “司法考试是中国第一大考,能入围的记性都好。”常昊打趣。    钟荩连强笑都做不到,“常昊……”她深呼吸,缓缓转过身,眼中泛出无助的泪光,“凌瀚他……想安乐死,我怕我……阻止不了他。”    天,常昊倒抽一口冷气,然后脑子像劲风中的风车,飞快旋转。他的手不由自己曲起,手中的面包成了一堆碎末,从指缝间漏下,落满了双腿。    “他发觉了你身上的伤痕?”常昊自责,他应该想到的。他都能看出来,何况凌瀚?    钟荩眼睛红了。    常昊命令自己镇定:“我觉得这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桓很久了。他一直没有实施,是舍不下你。现在,他在无意识中伤害了你。他心中的那根梁倒了,他无力支撑。”    “但是,你不要害怕,他绝不会自杀。”    他一下子掀开了钟荩心底的隐忧,钟荩狠狠地掐着手臂,希望自己没有听错。    “自杀和安乐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自杀是懦弱而又愚蠢的行为,是对这个世界的躲避,凌瀚作为一位杰出的特警、一位优秀的心理学家,出于尊严,不可能走这条路的。”常昊眉头缓缓打了个结。    “怎么了?”钟荩问道。    “他应该也没办法安乐死的。荷兰是第一个将安乐死合法化的国家,其后日本、瑞士和美国的一些州也通过了《安乐死法案》,但中国至今尚未为之立法。这是一个长期争议,有关伦理学、社会学、人类学、法学的问题。中国首例安乐死案例,发生在陕西汉中,医生蒲连升因患者儿女的要求,为患者实施了安乐死。后来却因‘故意杀人罪’被捕。这件案子历经6年艰难诉讼,最后医生无罪释放。这不是代表安乐死合法化,而是医生开具的处方药不是患者致死的主要原因。现在,虽然上海当地有悄悄实施安乐死,但安乐死仍然没被合法化。凌瀚作为一个名人,在国内,是不会有任何医生为他实施安乐死的。”    “真的吗?”钟荩双手捂脸,喜极而泣,心头云开雾散,“我完全是杞人忧天,对不对?”    常昊没有回答,他在想,凌瀚是犯罪学专家,对这些定有所耳闻,凌瀚又不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他为什么和钟荩说些这些呢?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钟荩拭去眼泪,立刻神采飞扬,情神面貌大振。“常昊,我真是被你的博学所折服。和你一比,我惭愧不已。”    常昊叹息,那是因为你身处其中,无法冷静、理智,他是外人,旁观者清。    外人哦!满嘴苦涩。但他又觉得一丝甜蜜,钟荩是如此的依赖他。    钟荩一口气喝完果汁,又吃了一块三明治,像流水一样流走的力气又倒流到体内,“最近忙不忙?”    常昊点头,“日程已经排到明年春天,事情堆积如山。后天就要去内蒙古。”    “那以后没什么机会来宁城了?”钟荩语气泄出几份怅然。    常昊默然。    戚博远杀妻案告结,他没有留在宁城的理由了。    说实在的,其实她从来不曾属于过他,但这几个月来,她的清颜,已成他的精神食粮。无数个清晨与黄昏,奔波在法庭与出差的旅途之间,她是他心内一道永不会消逝的阳光。想到可以看到她晶亮的双眸,一切孤单与寂寞都能忍受。    “挤一挤,总有时间的。”如果她想见他,他愿意放下一切。    “我要是去北京,请你吃饭。”凌瀚去北京复诊,钟荩也会一同过去。    “好!”常昊拨开她额头的头发,红肿处淤青了,“回家后记得上药。你劝凌瀚去疗养院住一阵,远离现在的环境,他的病可能会控制得住。”    “那夜他梦游了,其他时间都好!”    她真是深爱凌瀚,到这份上,她都在替他辩解。    “下面去哪里?”常昊生生咽下喉间的怜惜,不宜多说了,不然她会敏感地拉长距离,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就在这儿下车,不送你回酒店。我们常联系,好么?”    他点头!    这一刻的欢聚像偷来的,他满满的眷恋,不肯说出“再见”。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终究还是再见了,钟荩下车拦了辆出租回检察院。她脚步轻松,笑靥如花。    常昊低下头,不愿看她离开的背影。有太多放心不下,但只能再次放她走。    钟荩没有直接去检察院,请司机弯道去趟丽莎饼屋。    真巧,出租车经过丽莎饼屋前,汤辰飞从里面出来,胳膊上挽着一头长长波浪卷发的女子,丰胸纤腰,妆容如水晶般剔透。    “不要停车!”钟荩微笑对司机说道。    汤辰飞有一天不说谎,估计母猪也能长翅膀。她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常昊的助理在保安室等钟荩,“钟检,我很喜欢宁城。这儿的水好,大街上满眼都是美女。”    “好啊,留下来给我做助理。”钟荩打趣。    “你和常大律说去。”    “你真瞧得起我。”    “别人我不敢讲,但只要钟荩开口,哪怕你要天上的云彩做裙子,常大律都会眼都不眨地应下来。”    “呃?”钟荩眼睛眨个不停。    助理呵呵笑,“钟检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常大律的心?”    “去,去!”钟荩笑了,抢过他手中的车钥匙,“没轻没重的,我有男友。”    助理嘴巴张得能塞一只鸡蛋,“常大律也是一泰坦尼克号呀,首航就撞上冰山!”他同情地把脸挤作一团。    钟荩不敢苟同。    等电梯时,钟荩嘴角噙着一丝笑。常昊的分析已经平息了她心内的恐惧。    身边又站了几人,她抬下头,见是钱检察长,忙恭敬地打招呼。    钱检察长看着电梯上方闪烁不停的电子屏,“戚博远案判决了?”    “嗯!”    钱检察长面无表情哦了一声,电梯门打开,一行人有序地进入,没有人说话。    钟荩先下电梯。    电梯门合拢时,她听到钱检察长说:“手边的事理一理,准备交接。”    69,故事(一)    第二天,钟荩的办公桌就从侦督科搬去了资料室。前前后后加起来,她在侦督科呆了恰好半年。手里的工作移交给了同事,侦督科没有补充新鲜血液。牧涛脸黑黑地要去找检察长,钟荩拦住了。从进侦督科那天起,牧涛非常维护她,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只怕再这样下去,有些事会越来越说不清。    人的想象力向来丰富。    她敬重牧涛,她比他更在意他的形象。    “我不会放下那件案子。”走的时候,她对牧涛说道。    牧涛第一次感觉钟荩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柔弱,“我也不会就此搁浅,但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单独见汤辰飞。”他叮嘱。    钟荩沉思。    资料室已有四位科员,三女一男,对于钟荩的态度不冷不热。办公室刚换了一批新的档案橱,钟荩的工作就是把所有的资料重新登记、输入电脑。这个工作很庞大,估计至少得半年才能完成。好处是钟荩不需要与任何人打交道,非常安静。    换岗位的事,钟荩没和任何人说,包括凌瀚。她现在上下班定时定点,多了许多时间陪凌瀚。这其实是她目前最想要的。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凌瀚没让钟荩乱担忧,他的态度似乎变得积极而又明朗。    卫蓝没有从北京传真处方过来,而是拜托宁城的一位精神病专家替凌瀚复诊。    那位专家在江北开设了一家治疗兼疗养的医院。钟荩开车和凌瀚一块过去。经过过江大桥,交通有点堵。凌瀚朝不远处屹立的一幢幢新建楼房,说:“那是临江苑,阿姨在那给买了套房。”    钟荩微笑:“你们见过面?”    “是的,也没好好招待阿姨。”    方仪来小屋的事,钟荩知道,但她想凌瀚主动提起。隔了几日,方仪也把她带到了临江苑。    她站在江岸边,天是铅灰色的,阳光藏得极深,江水显得有些浑浊,有几艘大货船交错驶过,两岸绿色的芦苇随风摇摆,这一切无形之中,都增加了江面的动感。    她回身,雷教授书写的“临江苑”三个字高高悬挂在小区大门的正中。字体巍峨又不失俊逸,大气磅礴。    方仪目光胶在那三个字上,沾沾自喜,当初我一眼看中这里,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份缘。    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份娇态。    钟荩忙转过头看江水。    临江苑主体已封顶,后期的绿化与装饰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售房部小姐一再保证,再有三个月,就能交房。    “喜欢这儿的环境吗?”前方的车开始蠕动。    凌瀚轻轻说:“怎会不喜欢,像个梦一样……”    钟荩控制不住鼻子发酸,“书房朝着长江,你在里面写论文。累的时候,站在阳台上,吹吹江风,看日出日落,看四季交错。”    “春天到了,我们再去安镇看油菜花。”    泪哗地一下冲出了眼眶,钟荩羞涩道:“别管我,我是因为太开心。”    凌瀚探过身吻钟荩的双手。    疗养院很幽静,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林荫下面散步,除了目光呆滞,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专家让钟荩在外面坐会,“等下再告知你具体情况,你若在一边陪着,他心理压力剧增。”    钟荩点头。    楼下墙上挂了许多幅风景画,钟荩一幅一幅的欣赏。一位中年男子捧着一箱药剂从外面进来,汗流得太多,手有些打滑,他不住抬起腿顶箱子。钟荩上前帮他搭了一把。他道谢,把药剂送进库房。他拭着汗,问道:“你是病人家人?”    钟荩点头。    男子眼中眼露同情,“非常辛苦吧!”    “没有啊,我觉得很幸福。这儿病人好像不太多。”    男子说道:“你看到的都是病情较轻的,大部分关在里面。你要进去看看?”    钟荩摇摇头。    “他们个个都像恐怖分子,不知道能干出什么可怕的事。家人把他们送到这儿,算了却了心事。有些人进来就不会再出去。”    钟荩听得心戚戚。    等候的时间有点长,长得超出了钟荩最远的想象。时间一分一秒细砂轮似地打磨着她的神经,把她的耐心磨得像一张纸---是那种用钢笔轻轻一勾就勾出纤毛来的薄纸。    终于,凌瀚从楼上下来,护士领着他去拿药。钟荩走进专家办公室。    专家两手交插,站在窗边。    “他的情况非常好,好到我觉得卫医生夸张了病情。”    钟荩心中一喜。    “但还有一种情况,听说过中国有句谚语么:久病成医。他是属于清楚自己病情的患者,他有可能已经学会隐藏病情,知道怎么应付医生的诊断。反言之,他体内的抗药效性很强,药物没有太多作用,他完全是用意志在与病情对抗。”专家又说道。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专家模糊地回道:“他还是一个病人!”    钟荩的心又惴惴然,“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别给他压力,好好过日子。”专家伸手握住钟荩的手,“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病人。”    “是的,我以他为傲。”钟荩唏嘘。    专家送钟荩下楼,凌瀚提着药袋在等他。他的脸像一堵密封的墙,看不出一丝裂缝,既没有悲也没有喜,更没有激动和焦虑,有的是一种平和。像静水,像冷铁。没有一丝气息!    凌瀚走过来牵她的手,掌心相贴,他感觉到了钟荩手心的汗。手指在钟荩的掌心划了一个圆圈。    两人相视而笑。    “哦,他们到了。”专家急步下台阶,木槿花盛开的路边停了两辆车。一辆是载人的小型中巴,一辆是载货的大货车。    工人们顶着西斜的阳光卸货,汗水像虫子样爬满了脸。似乎是哪家搬家公司,有大橱小柜,沙发茶几,最多的还是书,一箱又一箱。    大巴车的车门开了,腆着肚子下来的男人,钟荩眯着眼,认出是远方公司的吴总。她的心缩成一个软绵的球,浮到了她的喉咙口。  专家爽朗温和的寒暄声中,戚博远最后从车里下来了。    除了景物换了季节换了地点,人略显消瘦,这个戚博远与在杭城初见戚博远的影像几乎重新叠。斯文渊博,风度儒雅。    几个月的牢狱生涯,仿佛洗涤了他一路的风尘,他的人生更加光华。他的心比别人多了个过滤器,适时地过滤掉一些回忆的渣滓,只留下他愿意回味的人和事物。    钟荩不禁感叹:其实精神病患者也有比正常人幸运的一面。    她扭头看凌瀚,墙壁裂开了一条缝,她看见了他的笑容。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笑过,从心底泛出来的,由衷的,欣慰的。    “远方公司考虑很周到,这儿确实是适合他居住的地方。”凌瀚说道。    钟荩正要接话,戚博远看到她了。如久别重逢的故人,他激动地向她张开双臂。    钟荩轻笑,松开凌瀚的手,回应他的拥抱。    “小荩,今天天气真不错。”    真是个讨人欢喜的老头,称呼改得如此熨贴、亲切,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是呀,戚工,你的新家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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