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我没注意,呵,我们这些人只关心月薪有没有准时汇到银行卡上。”迟灵瞳低下头,继续吃。 车城琢磨不透地打量着她,“你在静芬面前有没有提过这事?” “要说一声吗?”迟灵瞳问,“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车城眯起眼,又拿出一根烟点燃,“小迟,我知道静芬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的话她肯定会听得进去。不瞒你说,前天,她向我提出离婚。” 迟灵瞳夹着腰果的筷子一抖,腰果又掉回盘中。 “车总,如果你怀疑我在乐总面前讲了什么导致她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你就错了。”迟灵瞳的口气不禁多了几分严肃和怒气。 “小迟,你别激动。我不是这意思,我今天请你来,只是想让你帮我劝劝静芬,夫妻这么多年,孩子都这么大,不要为个钱就闹着离婚,别人会笑话的。”车城笑笑,一嘴的牙齿倒是雪白。 “车总,对不起,我可能要让你失望。我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怎么能对乐董说出什么婚姻大哲理?” 车城颇有意味地嘴角轻轻往上一撇,“这也是事实,你还算是个孩子。嗯,小迟,你和静芬出去,知道她有没有关系特别近的异性朋友?” 迟灵瞳心想这个大块头是病急乱投医了,关系特别近的异性朋友,敢让别人知道吗?“车总,我吃得很饱了。”她放下筷子,“谢谢你的晚餐,可是我真的帮不了。我在公司只是一个小设计师,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乐董的秘书,乐董的日程和常接触的人,秘书最清楚。” 车城摁灭烟头:“嗯,你提醒的是。不再吃点吗,菜还很多。” “真的吃不下了。”迟灵瞳说。 车城按铃,侍者进来,拿了账单给他签字,笑道,“乐董在楼上呢,车总要上去打个招呼吗?” 车城看了迟灵瞳一眼,迟灵瞳明眸清澈如水,坦坦荡荡地迎视他。“不了。不要向她提起我也在这用餐。” 侍者一怔,忙闭上嘴。 迟灵瞳嘴角掠过一丝轻笑。两人下了楼,刚走进大厅,就看到乐静芬坐在厅中的沙发上,寒霜罩面。 车城一愣,止住了脚步。但乐静芬已经看到他们了,一向镇定自若的她呆住了,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 迟灵瞳扭头看车城,车城眼中掠过一丝挑衅成功的得意。 “小迟,你……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乐静芬颤抖得语不成句,没有看车城,而是直接问迟灵瞳。此时,车城的背叛,远不及迟灵瞳的欺骗带给她的冲击大。 “车总请我过来的。”迟灵瞳落落大方地回答,神态自然。 “他凭什么请你,你是他的员工还是他的朋友?”乐静芬已近失控的边缘。 “静芬,你跟小迟说什么,我们有话回家说。小迟,自己打车回去,路上小心些,一会我再给你打电话。”车城靠近乐静芬,弯下腰,按住她的肩头。 迟灵瞳震愕地看着车城,坏了,自己今日不慎,成了车城一颗迎战的棋子。乐静芬现在气成这样,他这番话,她一听,想不想歪都难。 “你们谁都不准走。”乐静芬甩开车城的手,一扬脸,微微眯起眼睛,“今天,你们就在这里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请她吃饭?” “我只是帮你关心一下员工。不过一顿饭,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车城也板起了脸。 “车城,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乐静芬保养得益的面容痛苦地抽搐着,她转向迟灵瞳,“这是你们第几次私下见面?你们聊些什么?” 迟灵瞳给她问住了。实话实说,等于在他们夫妻间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加了一桶油,不说,这桶油就倒在自己身上了。 “小迟,还愣着干嘛,走呀!静芬,你冷静点,听我解释。”车城急急地又抓住乐静芬的手。 大厅里的侍者纷纷看向她的眼神带着鄙夷,迟灵瞳深吸一口气,觉得现在留下只会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乐静芬已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乐董,我以后再向你解释。” “迟灵瞳,你给我站住。”乐静芬已经失去了理智,跺着脚叫道。 迟灵瞳没有回头,出了会所,挥手打车,一团乱麻让他们夫妻俩整理去吧。上了车,迟灵瞳侧过身看到他们开始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两个人都转过身来,对着大门的方向指指点点,嘴唇飞快地上下张合。 她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车城这出戏很蹩脚,乐静芬现在也许被他的话气得失去理智,但是平静下来分析,便会发现这不过是车城设的局而已。 车城是故意让乐静芬撞见她的,故意说模糊不清又引人浮想联翩的话。即使车城俊赛潘安,才高子建,她也不可能生出异念!一,他是别人的男人;二,这个别人是乐静芬。敢在女王头上耍把戏,还有小命? 迟灵瞳转念又想,车城今晚的表现哪里是想挽救婚姻,分明是想快刀斩乱麻。同时,他又探到了她的口风,心里有了底。车城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憨厚,此人深不可测。 半路上,下雨了,雨很大,雨刮器刚刮去一层雨珠,视线前又一片迷糊,司机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等雨小了再走。 迟灵瞳无聊地拿出手机来听音乐,刚打开,就有短信进来。 “我们真的见过面了?”希宇在信息里如是问。 “没有,你在梦游。”她这般回复。 “不,梦里的你一向是小鸟依人、娇羞温柔,可那天你对我很凶,所以这是真的。”希宇打字很快。 “就算真的吧!” “你在干吗?” “无可奉告。”迟灵瞳无心恋战,想草草收兵。 “不会是做见不得光的事?”希宇知难而进。 “要你管。” “我不管你更胡作非为。” “我乐意。” “你是我的责任。” “你是我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误。” 希宇可能觉得短信不能够表达心中的意思,打来了电话。 “喂,迟灵瞳,你看我有女朋友了,孔雀也有男朋友了,和我保持联系的同学都有了另一半。为什么你没有呢?是你脾气太坏,男人也是人,即使是爱你的男人,你也不能要求他跟个昏君似的,一天到晚围着你转,哄你开心,你稍微一皱眉头,人家就给你满世界点烽火逗你乐去。你得检点自己,要温柔,要体贴,要有女人味。” 迟灵瞳僵着脸,这人真是放纵不得,对他就不能心软,见了面,又接了电话,给了他点颜色,他就开染坊了。 “我要把我全部的温柔、体贴、妩媚,留给我珍爱的男人。你这种快腐烂的回头草,我懒得多瞧一眼。” 说完,“啪”地合上手机。 车外,雨小了,司机笑眯眯地看了下迟灵瞳,发动了车。 虽然颜小尉最近情路坎坷,但迟灵瞳还是视她为婚恋专家,她把今晚的情形向颜小尉描述了下,但她省略了车城与财务经理见面一事,只说车城向她打听乐静芬有无外遇。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颜小尉瞪大眼问。 迟灵瞳纳闷地眨眨眼,“知道什么?” “车总是乐董倒追来的。车总当时已经有一个谈婚论嫁的女友,乐董对他一见钟情。乐董动用了人力、物力、美色,才把车总抢过来。嘿嘿,奉子成婚!车总的女友悲痛之极,随便嫁了个人,据说过得不太好。我听别人说,车总经常偷偷去见她。乐董一知道,便会闹翻天。” “怎么又是奉子成婚!”女人除了这一招,就没别的办法了?乐静芬是这样抢走车城的,甘露也是这样抢走迟铭之的。迟灵瞳不由想起现在为孩子而奋斗的迟铭之,没心思再和颜小尉讨论下去,懒懒地欲回房休息。 颜小尉一把拉住她,“宝贝,我提醒你一下,你不要太高估乐董的智商。哪怕是事业型的女人,再能干,在家事上,和普通女人没区别。她不一定给你机会解释,或者是把你整得很臭。女人的声誉和健康一样,当你拥有的时候,你不觉得如何,只有当受到威胁,或者面临失去,你才知道它的重要。你这花苞刚绽,可别被这场严霜给打残了。” 迟灵瞳不以为意地耸下肩:“清者自清。” 颜小尉不敢苟同地摇摇头。 孔雀昨晚没有回来,估计是被书呆子以雨大为由留宿了。打开窗户,雨后放晴,天高云淡,扑面而来的空气清新而又湿润,视线所达之处,都显示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盛景。 迟灵瞳的心情却有些莫名的沉重,颜小尉下楼买的早点,她也没尝,洗漱完,就出门上班了。 颜小尉咬着苹果,追上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别担心,你反正是个人才,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迟灵瞳淡淡地笑笑。 刚下楼,一辆汽车从她身边飞速越过昨夜积下来的一洼水,泥点溅得到处都是。迟灵瞳哭笑不得地看着白色休闲裤上的几滴污渍,心情越发坏了。 一进公司大门,乐静芬的汽车也正好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迟灵瞳看着乐静芬脸色苍白如雪、双眼红肿,立刻感觉冷风嗖嗖袭来,浑身鸡皮疙瘩一个个依次从皮肤上立起来。她硬着发麻的头皮冲乐静芬笑了笑,“早,乐董!” 乐静芬一言不发地点下头,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进大楼。 短短几秒钟,迟灵瞳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不知自己紧张什么,如果乐静芬不分青白地辞了她,她大可潇洒地掸尘走人。其实,她真的不是担心被炒鱿鱼,而是颜小尉关于“声誉”的那番话触动了她心底的某根弦。 人言可畏!她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可谣言被传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她纵使有千百张口,也是枉然。迟灵瞳这个名字,眼看清白就快不保,她真比窦娥还冤! 迟灵瞳唯一的胜算就是乐静芬不是个普通女人,她冷静、锐利、聪慧、善于分析。 乐静芬的表现却有点令人捉摸不透。她的悲绝写在脸上,但她却能自如地处理公事。部门经理去她办公室汇报工作,她也能专注地听完,并下达准确的指令。今年的房产论坛会在青台举行,由恒宇负责协办,地点是离青台五十公里山里的一个度假村。请帖没有像以往一样,只发到各公司,而是采取了点名制,参会的人都收到一份请帖。 设计部的请帖是乐静芬亲自送过来的,“小迟和小陈把手中的事紧一紧,下周随我一同去开会。”她扫了一眼迟灵瞳。 迟灵瞳慌忙关上电脑屏幕,大气都不敢喘。她就像侯宝林相声里那个等着另一只靴子落下来的人,都大半天了,乐静芬还没任何动静,她怎么敢放心?何况她此时还在准备个私活——“憩园”的设计。 “会议要开三天?”陈晨喜行于色,偷偷冲迟灵瞳挤了下眼,这等于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三天假期,还包吃包喝包住! “嗯!”乐静芬威严地冲大家颔首,然后转身出去了。 “灵瞳,那个度假村挨着的浴场是青台最好的,你可要穿得美美的,最好带上性感的浴装,让我看看你曼妙的身材。”陈晨不顾其他同事妒忌得可以杀人的目光,激动地跑到迟灵瞳的格子间。 “你穿我也穿。”迟灵瞳眼抬也不抬。 陈晨心虚地瞅瞅自已堪比阿富汗难民的排骨身材,讪讪地说:“那我不看好了。” 迟灵瞳一笑,挥手让他走开。憩园的设计图已经有个轮廓,可她觉得不太满意,却又静不下来雕琢,找了个U盘把资料拷进去,想着晚上回去再好好地想想。 靴子在下班铃声响过后终于掉下来了。 “今天不要加班了,都先走,我和小迟说点私事。”乐静芬没有把迟灵瞳喊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来到了设计部,当着一屋子的人说道。迟灵瞳脸刷地一下白了。 陈晨和其他同事纳闷地打量着两人,快手快脚地把东西收收,忙不迭地往外冲去。 迟灵瞳局促地坐着,乐静芬目光咄咄地坐在她的对面。走廊上安静了下来。“你说你今天会给我一个解释,我一直在等。”乐静芬说道。 迟灵瞳斟酌了下语句,这才开口:“乐董……车总说你们之间遇到点问题,他以为我于你是特别的,想找我帮他在你面前说几句好话,仅此而已。” 乐静芬冷笑,“你认为我是傻子?” “在我心里,乐董一直是个令我敬仰的女强人。关于这类的赞词,乐董一定听到很多,不必我再多描述。乐董,当你从滨江把我招来泰华,关于我的为人、品性一定都细细了解过。而车总是你结婚多年的丈夫,你一定也相当了解。你认为车总找我能有什么事?”迟灵瞳抬起头,迎视着乐静芬的视线。 乐静芬沉默了,用一种复杂而又深究的目光打量着迟灵瞳。许久,她才叹了口气,说道:“当我平静下来时,我细细想过,觉得昨晚我是冲昏了头脑,失控了,你和车城不可能有什么的,因为车城他心里面装的是别人……可是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原因我说过了。” 乐静芬狐疑地挑起眉,“那前几天,我看到你坐在他车上,你们又是去哪了?” 误会原来在这!迟灵瞳不太自然地笑道:“那……是我朋友的车。” “不是车城?不对,你在说谎,你是做贼心虚。”乐静芬目光凛冽。 迟灵瞳无奈地撇下嘴,“乐董,并不是做了贼才心虚,有的时候,贼因为训练有素,反而不会心虚,心虚的往往是没有做贼,但被人怀疑做了贼。” “好,我接受你的说法。我就当作车城故意说那一番话,让我看到来试探我对他还在不在意。可是,小迟,你到泰华后,接触的人我都清楚,奔驰不是满大街开的出租。除非你能告诉我你的朋友姓甚名谁,我才能真正信服你的话。”乐静芬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无理取闹了,可她没有办法。女人一旦起了疑心,十匹马都拉不回。现在需要十一匹马的力量来消除她的疑虑,因为她真的很在意迟灵瞳。 迟灵瞳傻住了,脑中飞速闪过裴迪声的身影。如果她打一通电话,相信裴迪声是可以飞车过来。可是,这一来,局面更严重,乐静芬只怕会疯的。 “乐董,我……好像有自由交友的权利……”她支支吾吾,不自然地搓着手。 “小迟,你要理解我的心情,换作是你,你也会像我这样做的。” 迟灵瞳都快急哭了。 “难道真是车城?”乐静芬见迟灵瞳吞吞吐吐的,心里面一团慌乱。 “不是,不是……”迟灵瞳直摇手,“真的不是……” “那他是谁?我不一定要见他人,你说个名字就可以。” “他……”迟灵瞳直想咬舌自尽。 寂静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脚步就像黎明前的曙光一瞬间照射在迟灵瞳的身上,她惊喜地忙看向外面,乐静芬两道秀眉则愤怒地拧了起来。 “灵瞳,你要加班吗?”萧子辰气度清雅地站在门口,目光沉郁,看见还有人在,忙礼貌地点头招呼。 “这就下班了。”乐静芬像是松了口气,站起身,微微一笑,在萧子辰看不到的视线内,用唇语问迟灵瞳,“是他?” 迟灵瞳差点没被这意外给整傻,但她很快就一脸恬笑地说:“不是说好在门口等的吗,干吗上来?” 萧子辰露出一脸呆呆的表情,幸好他书卷味浓,看在别人眼中,只当是内敛。 “乐董,我可以走了吗?”她立马气定神闲,也不管萧子辰是否配合,忙走到他身边。 “那一同下楼!”乐静芬面无表情地说。 迟灵瞳一头黑线,眼前金星直冒。要是让乐静芬看到书呆子不是开的奔驰,岂不是又万劫不复? 也不知怎么上的电梯,也不知怎么走到门口,迟灵瞳紧咬着唇,闭上眼,等着乐静芬再次发问。 “小迟,你还真会保密,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也不吱声,害我还想着张罗着为你介绍对象。”乐静芬笑语嫣然。 迟灵瞳不敢置信地睁开眼。 她呆愕地看看萧子辰,萧子辰回以她一脸茫然。OH,神,这不是做梦吧!一辆黑色的奔驰高贵地泊在公司的大门口。上天真是她亲妈!不管了,迟灵瞳如蒙大赦,笑得傻兮兮的。“乐董,明天见!” 乐静芬心头的大石也已搬去,笑容自然温和了几分:“快去约会吧!唉,年轻真好,看着真令人羡慕。” “走啊!”迟灵瞳扯了下萧子辰的衣角。 萧子辰木木地哦了声,却不忘礼貌地和乐静芬道别。 “这车真好!”上了车,迟灵瞳坐在副驾驶座上,摸摸这,摸摸那。 萧子辰扶扶眼镜,说了句:“我爸的车坏了,这是借的子桓的车。” “嗯嗯!”迟灵瞳兴奋地动个不停。 “你不是不会开车吗?”萧子辰看她那欢喜样,问道。 “对啊!可是不会影响我对名车的喜爱呀,你看这光泽度,这座椅四个,这圆圆的方向盘,连刮雨器都这么可爱。” 萧子辰薄唇不自然地抽搐了下。 车驶下一个山坡,一片海景跃入眼帘。 “昨晚和孔雀过得很浪漫吧!”迟灵瞳心情大好,语气就带有几份俏皮,“是孔雀让你来带我的吗,约好在哪见面?” 萧子辰一怔,没有接话,面沉如夜海。 “不如我们去美食府吃火锅,你弟弟挺有意思的。”迟灵瞳建议道。 “孔雀昨晚没有和我在一起,今天她说来你公司玩。”萧子辰突然闷闷地说。 迟灵瞳惨叫一声,慌忙捂住嘴。 萧子辰默默地开着车。车外,暮色渐渐浓郁,路灯一盏盏地亮起。 车缓缓驶进迟灵瞳住的小区,在他们前面,是一辆红色的拉风跑车。跑车占去了公寓楼前的车位,奔驰只好屈尊在后面等着。跑车的车门一开,孔雀一扭一扭地下了车,临进楼门,蓦然回首,对着驾驶座上的人灿烂一笑,隐隐绰绰的灯光,骤然绽放的笑容,既模糊又明确,既出人意料又合情合理。 红色的拉风跑车无声地调头,一个漂亮而流畅的U-TURN,快得迟灵瞳都没看清车主长得什么样。 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萧子辰。书呆子平时斯斯文文,看着很好对付,一生起气来,一样杀气腾腾。薄唇紧抿,面容铁青,握着方向盘的十指煞白。 “你就在这下车吧!”难得,他还残留一份理智。迟灵瞳没有动弹。似乎,她应该和书呆子说点什么,可是,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已经陌生不会像从前…… 张学友的老歌在耳边响起,她低下头来,虽然错的不是她,可是她感到内疚。 “你还有什么事?”萧子辰心冷如灰的面容转向她。 迟灵瞳无脸直视,推门下车。 孔雀还没上楼,站在灯影里,像是沉醉在刚才的一幕中。她看到从黑暗处走出来的迟灵瞳,又看到她身后的黑色奔驰,暧昧地笑了。“妞,谁呀,介绍下……啊!” 她越过迟灵瞳的肩膀,看见了坐在奔驰中的身影,花容失色地叫了起来。 迟灵瞳眼一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历史长河中辗转千年的古语,果真是真金。 黑色奔驰慢慢后退,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转头。 “子辰,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孔雀踩着高跟鞋,扑向黑色奔驰的车窗。 萧子辰沉着地打方向盘,看着两侧的路面,仿佛眼前没这个人似的。 “子辰,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冷静点,听我说……”孔雀哭了,见萧子辰要加速,双手张开,挡着车头。“你说过你永远不会放弃我的,也不会惹我伤心的,现在却不肯听我解释……” 萧子辰愤怒地砸了下方向盘,不慎碰响了喇叭。一声刺耳的鸣叫,把孔雀惊得在车头前瘫软成一团泥。 他迫不得已停下了车。 “子辰,我们恋爱三年,你难道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意吗?我爱的人是你,永远都是。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我和他见面,就是怕你误会。你说……他曾把我伤害成那样,我还可能爱他吗?” 萧子辰仰起脸,眉头痛苦地蹙着。 孔雀慢慢爬站到车窗前,伸手想去摸萧子辰的脸,他避开了那只手。 “子辰,人家在看着我,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孔雀楚楚可怜地抬起泪眼,“我们好不容易出来度假,千万不要毁了这个假期。” 萧子辰一言不发。过了许久,车门“啪”地一声开了,孔雀惊喜若狂地跨了进去。 站在树影下的迟灵瞳只听得孔雀连声在喊:“子辰,子辰,我爱你,我会珍惜你的……” 黑色奔驰无声无息地滑出了她的视线,她深吸了一口湿漉的海风,淡淡一笑,转身上楼。谁家的音响开得很大,如水的音符静静地流淌,是来自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呼啸的风声与排笛的苍凉交错萦绕,一种来自生命深处的迷乱与心碎,在刹那让世界变得雾气蒙蒙。 也不知孔雀和萧子辰说了什么,凌晨回来时脸都哭得有点变形。两个人假期没休完,第二天就回滨江了。她和萧子桓一起送他们去的机场,回来时,萧子桓只咂嘴,扭头一直看她,问:“你和我那个……未来的大嫂真是朋友?” “千真万确。” 萧子桓摇摇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有共同语言?” “当然,我们无话不谈!” 萧子桓失笑:“迟灵瞳,我发现你是个怪人。” “不,我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她强调。 萧子桓大笑,下车时,硬塞给她一沓美食府的餐券,让她带朋友去吃火锅。 周末的晚上,迟灵瞳与裴迪声一块在港式茶楼喝茶,她说起了那天萧子辰在泰华的光辉事迹。裴迪声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放下筷子问她:“英雄救美?” 茶楼的云吞很鲜美,迟灵瞳连着吃了几个。“算是吧!”可惜不久英雄落难,她却只能袖手旁观。 “这样一来,我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开车去泰华接你了。”裴迪声心情很不错。 迟灵瞳翻了个白眼:“都是你惹的祸,差点害惨我。车能模糊,你这张脸,怎么解释?” “你们乐董没见过我。”裴迪声敲了下她的筷子,“吃慢点,没人和你抢,讲话时把嘴巴里的东西先咽下。” 她愣了一下:“你们不是有许多场合会碰到吗?” “那些场合都是副总出面,我对外的身份是Frank。” “狡猾!Frank也不行,我以后绝不再坐你的车,免得再被谁看见,我不见得次次好命。”聪明的人懂得见好就收。 裴迪声没继续,换了个话题:“收到房产论坛的请帖了?” 迟灵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你指使办事人员那样做的吧?” “度假村风景很好,这个季节,远离都市,好好地放几天假,你不喜欢?”如果他不单独发请帖,乐静芬只怕这次还会把她藏着。 “当然喜欢呀!你去吗,用哪种身份?” 裴迪声嘴角噙笑,目光温柔如水:“吃完了,我们看图纸,我给你带了两本书,介绍中世纪到现代的欧洲建筑史。” “好。憩园的设计图,我也赶出了雏形,你帮我看看欧洲园那一块。我是以江畔为衬景,所以房屋外墙与屋檐的颜色,我想挑明艳点的。” “可以,这样显得有生气,不要一味的贪雅。生活还是五颜六色的好。” 裴迪声英俊的脸上浮出笑意,明亮的眼中光芒璀璨。 这次房产论坛的主题是:政府为了抑制房地产泡沫,取消二手房贷款,房地产业如何应对这股冲击波?泰华公司一共有六人收到了请帖。乐静芬和两位副总,还有财务经理与迟灵瞳、陈晨。 陈晨真的当是度假,乱花的沙滩裤,夏威夷风情的衬衫,拖着双人字拖。乐静芬哼了声:“小陈,你这是去走秀?” 迟灵瞳在一边偷着乐,陈晨摸摸鼻子,无奈地换上衬衫、领带、长裤,不住地抹汗。今天,青台的温度高达三十五度。 六人分坐三辆车去度假村。房产论坛的工作人员在度假村外放了块显目的标牌,指引着参会人员签到。 度假村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猛地进来,不禁打了个冷战。论坛主席与几个先行到达的地产公司老总在大厅里寒喧,看到乐静芬一行从外面进来,几人忙过来招呼。 迟灵瞳与陈晨属于小人物,自是去前台登记。 这时,楼梯上下来的两个气质不凡的男人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迟灵瞳抬眼,嘴角俏皮地撇了撇。 “灵瞳,那不是……”陈晨低声叫了起来。 迟灵瞳推了他一把,“写你的字,别东张西望。” “迪声,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泰华公司的乐董。乐董,这就是恒宇的裴总。”论坛主席笑道。 乐静芬一怔,诧异于裴迪声的年轻,两人握了握手,一同说:“久仰,久仰!” 裴迪声向其他几人也点了下头,转过脸又看向乐静芬,“泰华只来了乐董一人吗?” 乐静芬忙把两位副总向裴迪声介绍,然后指了下站在前台的陈晨和迟灵瞳,“那是泰华的两位小设计师。” “多次得奖的叫迟灵瞳的是哪一个?”裴迪声故作好奇地问。 乐静芬笑笑,语气不无自豪,“旁边那个小姑娘,看不出来吧!” 裴迪声直点头,“嗯,很意外。” 低着头的迟灵瞳心里面冷哼一声,这裴迪声再努力努力,也能去美国争小金人了。 乐静芬与众人打过招呼,几人上楼休息去了,晚上会有一个大的欢迎宴会。 “裴总,不会吧!”站在裴迪声身边的君牧远嘴半张,“你特地从楼上下来,表露身份,就为了与那个迟灵瞳见一面?” 裴迪声幽深的眼底掺杂了一抹笑意,“你吃惊她的年轻吗?” 他抬眼看了玻璃门外,热气在半空中飘浮着,起起落落,最近自己的心绪竟然也如此一般。阳光跳跃着闪烁,让他想起那双清灵慧黠的大眼睛。 “裴总,你可是港城的世家子弟。只怕你的人生大事,老太爷早已有安排。”君牧远看了看他,提醒道。 裴迪声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你错了,我又不是大哥,他才不在意。牧远,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傍晚,客房的走廊上,陈晨像只没头的苍蝇乱转着。他烦燥地抓了抓用了许多摩丝才立起来的发型,松松胸前的领带,又一次趴在门缝里问道:“迟灵瞳,你到底好了没有?” 他们不是会议贵宾,只是参会的小卒,不能压轴出场,那样显得很不懂礼貌。可是离宴会开席不到十分钟了,迟灵瞳还窝在房间里,可把陈晨急死了。要不是他讲义气,真想扔下她不管。 “好了!”房间内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声,门终于开了。 “我的姑奶奶,你可……呃,这是你的礼服?”陈晨愕然地看着迟灵瞳身上这件明显极不合身的黑色小礼服,直发愣。两肩的吊带上还扎了两根橡皮筋,像是为了调整尺寸而特意所为。 迟灵瞳拉拉吊带,把长发打开,遮住双肩,“这样呢,会不会看上去好点?” 陈晨诚实地摇摇头,“没什么区别!”他比划了下胸部,迟灵瞳一惊,慌忙捂住胸,紧张地问:“走光了?” “没有!你没看人家明星穿礼服,都是呼之欲出,而你穿的像校服,太宽太平。” 迟灵瞳耷拉着头,脸皱成了一团,“将就一晚吧!没办法,我没有礼服,又没来得及买,跟颜小蔚借了一件,她比我高挑比我丰满,所以……我就成这样了。” 陈晨安慰道:“你这样穿有你独特的气质,也不错,像休闲装。” “那不是很奇怪?”迟灵瞳脑门上都是汗。 “你就坐在那儿不动,别人是不会看得出来的。上帝,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陈晨拉着迟灵瞳忙往餐厅冲去。 迟灵瞳踩着五寸高的鞋,走得踉踉跄跄。 两人刚到门口,论坛主席引领着各大地产公司的老总们正往里走,餐厅内掌声一片,所有的人目光全看向他们。两人夹杂在工作人员中,趁别人不注意,从边上悄悄挤了进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拍拍心口,相视而笑。 迟灵瞳不自觉地头发一甩,吊带上的橡皮筋露了出来,陈晨指指自己的肩,迟灵瞳忙坐正,把头发别过来,僵如木偶。眼帘轻轻一抬,看到裴迪声微笑向她挑眉示意。 迟灵瞳略略弯了下嘴唇。 自然,裴迪声与乐静芬坐的是正中的主桌,迟灵瞳、陈晨坐在角落上的一桌。 论坛主席是个幽默的半百男人,简短的开幕词讲得特别生动,把场内的气氛一下烘托了起来,然后酒席正式开始,各个桌上的人纷纷举起酒杯。 今晚到会的都是房产界的精英,陈晨平时以见过一两位而自豪,今天精英扎成了堆,他忙得目不暇接,指指那位,指指这位,告诉迟灵瞳各自的来处。这样的场合,迟灵瞳也只得一改平时的随意,端庄而又文雅地坐着,面对同桌人的问候,适时接话或微笑。 度假村是五星级的酒店,一切设施无不奢华,每道菜也是美味至极。可惜,面对美食,谁也不能尽情享用,纵饮才是真正的主题。菜刚上了三道,同桌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已熟成了一家人,你敬我,我敬你。主桌上的贵宾们也离桌,开始一桌桌地敬酒。 第一站便是直奔迟灵瞳与陈晨这桌。迟灵瞳站得急,裙摆恰巧夹在了椅缝中,她奋力一拽,右肩吊带上的橡皮筋“绷”地声飞了出去,她狼狈地用左手抓住吊带,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这一抓,礼服两边的裙摆立刻变得一长一短,但她此时已无力挽救。 “我是恒宇的裴迪声,很荣幸认识各位。”一双长臂适时地挡在了她的面前,遮住对面人的视线,高脚杯中的金黄色液体微微荡漾。 “谢谢裴总。”众人恭敬地齐举杯,一仰而尽。 “你这穿的什么礼服?不等式?”乐静芬站在迟灵瞳的另一边,斜了她一眼,凑到她耳边轻问。 迟灵瞳脸通红,“嗯嗯,今年的新款式。” 乐静芬挑了下眉,“这款式怎么像西藏僧人穿的袍子?” 迟灵瞳挫败得一塌糊涂。 其他几位老总接着各自敬了一轮,然后转战下一桌。 迟灵瞳偷瞄没人看向这里,忙不迭地向洗手间跑去。 “灵瞳!”身后有人低声呼喊。 她回过头,裴迪声含笑向她晃了晃手中的橡皮筋,“还需要这个吗?” 她羞窘地掉转身,硬着头皮道谢,觉得这一晚,脸丢得连个边都找不到了。 “让我来吧!”他打量了下她的礼服,挑了下眉,把她领到一边的吸烟室,里面空荡荡的,墙上一盏淡黄的壁灯,洒下一地的柔光。 “转过去!”他扳了下她的肩,让她面朝里。 她不太自然地转过身,感觉脸烫如火炉。 他看了下左肩的比例,小心翼翼地把她头发别过一侧,不知怎么把吊带割开了,扎成一个秀气的蝴蝶结,再侧身把左肩的橡皮筋也扔去,扎成同样的形状。“为什么不穿适合自己的衣服呢?” 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颈边,语气柔和:“好了!” 她的心无预期地急跳如鼓,慢慢回过身来,撩起裙摆,看看墙上的影子。“你以为我情愿呀!” “唉,能设计那么漂亮的房子,却不会装扮自己。”他轻轻叹息,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此时多么的温柔。 “我又不是十项全能。”迟灵瞳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谢谢裴总,那我……回去啦!” “如果不累,晚上……去海边散散步?”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无法抑制的冲动,根本没多想,就已脱口而出。度假村的下面就是海,山里的夜晚,暑气渐弱,走在海边,非常凉爽。 “你们老总没有其他应酬?” 他微微一笑:“那个我有办法推掉。散席后,不要着急冲凉,我给你电话。” “嗯!”她走到门口,回过头,俏皮地拎着裙摆欠了欠身,然后蹦蹦跳跳跑了。 裴迪声宠溺地一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刚刚替她扎吊带时,碰触到她柔嫩的肌肤,指间一团滚烫,喉间像卡着什么,呼吸都急促了。君牧远的提醒犹在耳侧,他知道该打住了,不能再向前,不能任事态的发展无法控制,不能自欺欺人,说什么他遇见她,如子期遇伯牙,只是知音相惜,没有别的念头。只是,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中么?在那个霪雨霏霏的清晨,他踏上那辆破旧的大巴车向她走去,也许命运的轨道就已经转向了。失笑摇头,从袋中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任烟雾将自己笼罩着,让经过的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迟灵瞳出去这一会,又上了几道菜,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蛋蒸蟹黄。陈晨激动地向她显摆,刚刚与某个名设计师握了手,还相互敬了酒。 “你看,你看,就是那个。”他推了下迟灵瞳的胳膊肘。 迟灵瞳筷子一抖,蟹黄撒了一桌,生气地扭头对他叫道:“你干吗,没看我在吃东西?” 陈晨嘴巴半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门的方向,“美女哇!” “现在满大街的雌性动物哪个不是美女。”迟灵瞳懒得理他,筷子举起,准备重夹。 “这个不同,真的,真的……看啦!”陈晨又推了她一下,这次,掉的是筷子。 迟灵瞳一头黑线地抬眼。 不只是陈晨,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从门口走来的女子吸引了过去,高挑的身材,极小的脸庞上装饰着精致而又娇媚的五官,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高贵与优雅。剪裁完美的银色露背晚装,把她一身的雪肤衬托得晶莹剔透。女子仪态万方地向论坛主席伸出纤纤玉手:“对不起,飞机晚点!” “很美,是不是?”陈晨直吞口水。 迟灵瞳不知“很美”代表的程度是什么,她的视线被女子手腕上戴着的一只腕表黏住了。18K白金表壳,镶圆钻与粉红宝石,18K白金粒纹表冦,镶嵌一颗钻石,蓝宝石水晶玻璃,银色阳光四射漆面表盘,罗马数字,剑形蓝钢指针,织物表面,搭配镶嵌圆钻18K金扣针式表扣,这款表卡地亚在全球限量只发行二十只,名门淑女以拥有一只为荣。 颜小尉总爱把自己的薪水换算成名表、名钻,当时,她指着电脑屏幕上这款女表对迟灵瞳说:“就是我不吃不喝,每月卖二十套房,也得十年,我才能买上这样一只表。” 她还说这表发行时与另一款男式坦克腕表以“情定终生”的噱头博人眼球。总之,这款女表价格不菲。 众位老总争着和美女握手,美女像是心不在焉,一对美目急促地扫过四周,丽容上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失望之色。突然,她面容一亮,美目流盼,情意绵绵看向通往走廊的方向。 迟灵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浮出一丝轻笑,似是调侃又似了然于心的通透。 “迪声,好久不见!”女子笑得亦娇媚亦清纯,不过,隐约中带着一丝忐忑。 “你怎么来了?”裴迪声快速瞥了迟灵瞳一眼,表情有些僵硬。 “韩主席邀请我来的。”女子笑意不减,“在大陆工作很辛苦吗?迪声,你似乎比以前瘦了。” “我没觉得。”裴迪声淡淡应道,像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女子低下头,掩饰去眼中的失落,哀婉地叹了口气,喃喃轻问:“你还是不能原谅我?”这句话,她是转过身去讲的,只对着裴迪声。 迟灵瞳与陈晨都看不到她的脸,这才收回目光。 “电视中的男才女貌让人觉得假,真的出现在面前,才知原来是这么养眼。”陈晨感叹道。 “哪个才?才?财?”迟灵瞳问。 “哪一个都可以美人在怀。”陈晨羡慕得无法描绘。 “不对!”迟灵瞳不同意他的观点。在场的老总们哪个不腰缠万贯,也有学富五车的,可是美女却独独对裴迪声是特别的,“如果武大郎不是卖炊饼的,如果他才高八斗,如果他富可敌国,只是其貌不扬,潘金莲会投向西门庆的怀抱吗?”真正的美女不只爱才(财),同样也重色。 陈晨一愣,“那……你得问吴承恩去。” “吴承恩?” “不,不对,嘿嘿,是施耐庵。我是学理的,对文学不太熟悉。” 迟灵瞳白了他一眼:“古代就四大名著,你还张冠李戴。要是四十大名著,你还有救吗?” “别岔话题,咱们在讲郎才女貌。” “这个郎,得才(财)貌双全,与美女走一块,才算一对璧人。” 那对璧人呢?迟灵瞳抬起头,发现裴迪声与女子已避开众人,走到一边单独交谈。两人肩挨着肩,手腕上的钻表在水晶灯下,一同发出璀璨的光芒。 “快吃,菜都冷了。”眨眼功夫,已上点心了。按照中国酒桌上菜的先后顺序,再有两道菜就该结束。 “他们说吃完了去K歌,让我俩一块去。”陈晨说。 “你去吧,我五音不全,别半夜鬼叫吓人了。我要回房睡觉。” “你找借口,上次不是唱得挺好的。” “知道是借口还问。难道我穿这身校服去?”迟灵瞳瞪了瞪陈晨。 陈晨埋头吃菜:“明天的会,我要发言,你不去我也不去吧!” “随便你。”迟灵瞳三下五除二扫光碗中的点心,眼角的余光瞟到裴迪声在看向这里,她假装没看到。 水果一上来,众人酒足饭饱,回房的回房,继续夜生活的找场去。迟灵瞳与陈晨来得晚,却闪得最快。 到了客房前,陈晨赖着想和迟灵瞳再说会话,迟灵瞳当着他的面,不留情地关上了门。她开了电视听着,把睡衣找出来去冲澡。到底是五星级酒店,浴缸超大,她泡了一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爬上床,差不多头一沾上枕头,就痛快入睡了。沉入梦境之前,她脑中想起和裴迪声的约定。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此刻,裴迪声一定不会怪她失约的。 手机响的时候,迟灵瞳还在梦中。 她已经许久不做这样的梦了。依稀是秋天的黄昏,灿烂的云彩把西边的天空染成了一块彩锦,她还很小,从公车上下来,背着大大的书包。迟铭之站在公寓的大门前,腰里扎着围裙。很奇怪,他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气质俊逸儒雅,扎着围裙却不突兀,反倒有几分家居的温暖。 他微笑地接过她的书包,摸了摸她的头,悄悄告诉她,妈妈回国了,他做了她爱吃的糯米藕,还有妈妈爱吃的松鼠鱼。妈妈坐了很久的飞机,有点累,在房里小睡,他让她动作轻点,不要吵了妈妈。 她小小声地问:那我可以悄悄看一眼妈妈吗? 迟铭之点点头。 她轻声轻脚地上楼,谭珍躺在她的床上,温婉的面容稍显疲倦,嘴角噙着一丝恬雅的微笑。 瞳瞳是你吗?谭珍没有睁开眼,笑意浓了。她猜不出妈妈是怎么知道她进来的。你是妈妈的女儿呀!谭珍坐起来,招手让她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想妈妈吗?谭珍问。妈妈你想我吗?她也问。谭珍秀丽的眸子闪着柔光,想呀!那你想爸爸吗?谭珍脸一红,瞧见迟铭之站在门外,正温柔地看过来,娇羞地问:瞳瞳,你说呢?她扬起下巴,一定想的,因为爸爸是妈妈的爱人。 谭珍和迟铭之相视而笑,瞳瞳知道什么是爱人吗?她说:两个人一起生孩子、永远不分离,他们就是彼此的爱人。我们家瞳瞳真聪明。谭珍与迟铭之一同抱起了她,抢着亲吻她的脸腮,她咯咯地笑着、调皮地闪躲着。 什么声音? 迟灵瞳不太情愿地睁开眼,室内一团漆黑,她一时间搞不清身在何处。好一会,才缓过神,想起自己在度假村。这种酒店客房,窗帘遮光、隔音,一旦拉上,白天和黑夜没区别。 眼睛有点酸酸的。哪怕已是二十四岁的高龄,迟灵瞳不得不承认她对爸妈的离异至今还是不太能接受,虽然她掩饰得非常好!两个人可以一起生孩子,却不一定会永远不分离。生活是一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任何情感在其中都被摇晃得支离破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会拥有开端、高潮和散场,也许是她少见多怪了。 梦里嗡嗡作响的声音仍在继续,迟灵瞳这才发现是手机在震动,蓝色的莹光在黑暗里急促地闪烁着。 “鸟类,你当我这儿是美国时间?”迟灵瞳接电话前,看了下时间,疯了,凌晨四点,她不禁火大。 孔雀吃吃地娇笑:“我刚从电台下班,正准备开车回家,突然想你了。” 迟灵瞳把手机贴在耳边,又闭上眼:“你和萧子辰怎样了?” 寂静的夜里响起汽车发动的引擎声。“我们很恩爱!”孔雀的声音平淡如水。 迟灵瞳嘲讽地哼了一声,“真的?”语调上扬。 “他今天向我求婚了。” 迟灵瞳蓦地睁开眼:“书呆子吃错药了?” 孔雀带有几份显摆的笑出声来,“你这是妒忌还是羡慕?” “鸟类,你手下留情,国家培养一个栋梁不容易。” “我又没逼他,是他自愿的。可能他觉得两个人结了婚,一切就尘埃落定。” “你要不玩那出红杏出墙,他不会这么急的。你怎么蒙混过关的?” “在我的眼泪攻势下,能有什么过不了关?”孔雀笑道,“我说从前是没办法抹去的,心里面总残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我现在这么幸福,也想知道他过得怎样,算是与从前真正的告个别。” 迟灵瞳在心里面把孔雀鄙夷了遍:“他信了?” “如果你在意一个人,即使你明知是谎话,你也愿意当成是真的。” 迟灵瞳再次叹息:可怜的书呆子!“你在凌晨四点给我打电话变为炫耀你即将成为一名师奶?” 孔雀理直气壮道:“不,我想第一个向你说早安!” “去死吧你!”迟灵瞳气得把手机往被子上一甩,拉起被单,把头蒙得严严实实。 这下哪还有睡意,迟灵瞳把孔雀腹咒得遍体鳞伤,仍不解心头之恨。嘴里嘟嘟哝哝地下了床,把电视打开,几十个频道从前到后、从后到前转了一圈,没一个台可以让她多看一眼的,闷闷地关上了电视,轻轻撩开了窗帘的一角,看到东方隐隐有些发白,晨曦中,远山近海,花木葱绿,美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不如下去散步吧,迟灵瞳无奈道。她简单地洗漱了下,随意穿了件素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从墙壁插孔里拨出房卡,拉开了门。 “呀……”迟灵瞳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坐在走廊沙发上的裴迪声。他微躺着,用手托着额头,双腿叠起,身边的烟灰缸中堆满了烟头。听到声响,他缓缓抬起头,笑了,俊目明亮而灼热,根本不像一个熬夜的人。 “你在替酒店值班?”迟灵瞳看看两边,低声轻问。凌晨的走廊,踩在松软的地毯上,都能清晰听到声响。 “不,我在等你去散步!”他站起身,丢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迟灵瞳咽了下口水:“从昨晚等到现在?” 裴迪声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不会吧,他昨晚不是在陪那个美女?迟灵瞳大大的眼睛里泛着不可思议,“那……你怎么不敲门?” “一个真正的绅士是不会催女伴的,这点礼节我还有。”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绽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可……现在天已经亮了。” “嗯,你让我等的时间有点久,但没关系,是你,我甘愿。” 说这话时,他的俊眸中光芒陡地一深,语气带有几分庄重。像涉过千山万水,纵然疲惫不堪,但心中的信念不倒。 咦,这人见了下美女,讲话都深沉了许多。“要我表示下感动么?” “不要太多,拥抱一下就可以了。”他作势向她走近。 “保持距离。”她抬手示意他原地不动,“好了啦,裴总,玩笑开过了就不叫玩笑,而叫骚扰。你喝醉酒免费给我站了一夜岗,我很感谢,一会会奉上小费。现在麻烦你赶快转身,抓紧黎明前的黑暗呼呼去。我同事都住在这一层,让他们看到你,我可没义务替你开脱。” 裴迪声帅气地耸了下肩:“那有什么,最多他们说我这人还是个普通男人,看到不错的小姑娘,就迈不动腿了。” “然后呢?”她慢慢眯起眼。真要对这位青年俊杰刮目相看了,居然还会开这种恶俗的玩笑! “然后情非得己、彻夜难眠,跑到人家门前来……” “像夜莺一样歌唱?” 幽深的眼底笑意更柔了,他摇头,目光如炬:“我的爱情并不是一只夜莺。” 迟灵瞳陷在那目光里,一动都不敢动。突然的,诗情满怀。 我的爱情并不是一只夜莺。 在黎明的招呼中苏醒, 在因太阳的吻而繁华的地上, 它唱出了美妙的歌声。 我的爱情并不是可爱的园地, 有白鸽在安静的湖上浮游, 向着那映在水中的月光, 它的雪白的颈子尽在点头。 我的爱情并不是安乐的家, 像是一个花园,弥漫着和平, 里面是幸福,母亲似的住着, 生下了仙女:美丽的欢欣。 我的爱情却是荒凉的森林, 其中是嫉妒,像强盗一样, 它的手里拿着剑:是绝望, 每一刺又都是残酷的死亡。 这首诗不是她的原创,是裴总本家裴多斐的名篇,她不是很懂,文艺青年说这首诗告诉世人,相爱不容易,相爱不能随意,如果爱了,要勇敢,别让自己后悔。 心跳是快的,呼吸是乱的,人还算镇定。“裴总,你心里面是不是也有个九五规划,让恒宇和泰华永结友好联邦,来个和亲什么的?” “我说有,你同意吗?” 她沉吟了下:“我同意没用,你能逾越‘第三者’这个障碍?” 他怔然地看着她。 清澈的大眼睛坏坏地转了几圈:“难道你不知我们乐董是有夫之妇?”说完,她拔脚就往电梯口跑去。 “调皮的女生。”在电梯门快合拢时,他一把抓住了迟灵瞳。 “我道歉,我道歉……”迟灵瞳笑得直不起腰,想挣脱他,他却抓得更牢了,她不得不求饶,“别抓我,你要干吗?” “走,我们散步去。”他拽了下她的马尾,心里面郁结了一夜的某种思绪,在她的笑脸前,云开雾散。 早饭后,论坛分了三个会场,老总们占着大会议室,财务经理们聚成一个小型会议室,他们这群设计师只好待在餐厅临时改成的会议室中,话筒也没有,发言的人得扯着嗓门喊。越是高级的场所,越是处处显示出身份的差别,幸好还有冷气。 现在发言的不知是哪家地产公司的设计师,忧国忧民似的大发愤世嫉俗之语:“奢华装修的洛可可风格,以细节著称的巴洛克风格……密斯凡德罗的作品,巴塞罗那德国馆,范思沃斯住宅……流动的空间,流线的家具,哪怕是一片墙一根钢柱都是经典。而纵观现在的建筑物,千篇一律,毫无个性,难以见到一个令你热血沸腾的作品。为什么呢?大师级的风格在如此功利的社会寸步难行,这是个充斥着金钱权力的腐朽年代,我们不得不向生活妥协,不得不一次次放弃自已的梦想。空余一身坚持与骄傲的人是悲哀的,也是无法生存的。这不是我们的不幸,而是这个时代的不幸……” “美女果真大有来头。”陈晨神秘兮兮地凑过头来耳语一句。 迟灵瞳捂着嘴,生生憋下去一个呵欠,眼泪都流出来了。擦去眼角的泪水,把头转向陈晨,必须找点事来分神,不然再听下去,她会控制不住地在会议室中酣然入梦。 “香港的荣发银行听说过吗?”说真的,陈晨骨子里真的挺八卦,像个包打听似的,什么都知道。 迟灵瞳摇摇头:“私立银行?” 陈晨轻蔑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用了几个限制级的词夸张地描述了一下,听起来,这家银行在香港似乎比国内几大商业银行还令民众信任。 “美女就是荣发银行董事长宋荣发的千金小姐宋颖,现在负责对外贷款这部分。据说荣发有意在青台投放一百个亿,她这次是来考察的。” 迟灵瞳端起一次性水杯润了润嗓,室内有人抽烟,吸太多二手烟,嗓子痒痒的。 “恒宇号称香港的楼王,就因为有荣发在后面大力支撑。”陈晨又说道,“你看她昨天晚上和裴总的熟稔样,一看就关系非浅。” 迟灵瞳手中的水杯一颤,几滴水从嘴角溢出来,她用纸巾慢慢地拭去,轻轻吐出一个语气词,免得陈晨以为她没在听。 “唉,老天有时真的会偏心眼。世上真有这么幸运的人儿,给了她如花似玉的容貌,又给了她显赫的身世、用之不尽的财富,这云朵上的花谁敢摘呀?” “你在玩暗恋?”迟灵瞳忍住笑。 “明恋也没用。”陈晨耷拉着头,“我以前还觉得我是个人物,参加这次会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什么也不是。” “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去,你也不安慰我几句。”陈晨生气地推了迟灵瞳一下,“上次也是,你竟然不告诉我裴总就是Frank。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完美,这让我等平凡之辈还活不活。不过裴总与她看上去真的很登对。他们如果在沙滩上漫步,蓝天、白云,阳光,海浪,俊男,靓女,那场面看上去一定很美。” “咳,咳……”迟灵瞳清咳两声,压低嗓子,“你少说几句,人家在看着我们呢!” 陈晨心虚地闭上嘴。 迟灵瞳微微一笑。与裴迪声漫步很美吗?一般吧,他精力很不错,拖着她跑到很远的海边。那座海湾在一座高山的里端,看不到太阳升起,但能看到霞光在不远处的海面上跳荡。他和她脱了鞋,沿着沙滩慢慢地走,海浪一波波地涌上来,打湿了两人的小腿。每一次海浪过来,他们都笑得像嬉浪的孩子。 清晨的海水有点凉,浪花在脚面上漫过时,心会跟着一缩,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幽深的眸中有一种令她心慌的东西。 “真想把这一刻永远留住。”他对她说。 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小岛:“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住在度假村这两天,可以随时来!” “我们晚上来。”他又和她约定了。 她呵呵一笑,不答话。 “你若不答应,我还会在你门前等你到天明。”他威胁她。 “我会打电话到总台,找个大美女送你回房。” “何必舍近而求远?”他的眼眸随着渐渐升高的太阳,慢慢灼热。 “你的眼光没问题?” “我一向品位很高。” 她大笑:“可我一向品位很低,高处不胜寒。” 他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不知怎的,到度假村之后,他对她的亲昵动作多了许多,牵她的手,替她别好散乱的额发,还给她扎过蝴蝶结。“乖女生,听话!白天我要回市区有点事,下午回来。晚上论坛没有聚会,各自活动,我们去渔村吃海鲜喝啤酒,然后来这里散步。”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一直笑着,国际惯例,这叫默许。他刮了下她的鼻子,把她拉回沙滩,替她抹尽腿上的沙子,穿上鞋。 路边上有个老妇人向游人卖自制的面饼和煮熟的鸡蛋。他们要了两份,一路吃着走回度假村。然后,她回房洗澡,他上车回市区。 午餐是自助餐。昨晚大家好像都没睡好,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拿了餐盘随意挑了几样,草草吃完,回房午睡。下午是会议内容讨论,晚上又是全民大联欢。迟灵瞳胃口还好,看到几样不错的江南小菜,把盘子堆得满满的,转身找位置,看到乐静芬向她招手。乐静芬的身边已经坐了一个人陈晨口中的大美女——宋颖。 迟灵瞳心里面叹了一声,陈晨的话真的不假,大美女来头是大,连一向眼高于顶的乐静芬,对她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宋颖对迟灵瞳淡淡点下头,她吃得极少,餐盘中只有几片水果,一碗清汤。 “你工作压力那么大,吃这一点可以吗?”乐静芬羡慕地看着宋颖黄金比例的身材,问道。 宋颖笑了笑,“我是少吃多餐,一会要午睡,所以吃得清淡点,不然吃完就睡,食物会变成脂肪的。” 迟灵瞳正大嚼着一块焦黄的熏鱼,一半在嘴外,一半在嘴中,怔了怔,还是勇敢地吞了下去。 “宋小姐很会养生,有空我们多探讨探讨。” “行,乐董做生意是高手,我不敢班门弄斧,但关于保养,我还行。”宋颖挑了下秀丽的细眉,小口小口咬着一片哈蜜瓜。 “看得出来!”乐静芬说道,“你的衣着、举止、仪表,处处都透着大家风范。你这块手表就是说明。” 宋颖放下叉子,转了转手腕上的表带。“这……只是朋友送的一件礼物。” 乐静芬惊了:“很特别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