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96

可没多久,却听见屋子里有笑声,这才叫她真正惊讶,明明方才额娘气得脸色都变了,怎么儿子到跟前哄几句,她就高兴了?毓溪不由自主地朝窗下走了几步,但听十四弟在哄母亲:“额娘别和我生气,我们都是糊涂东西,您儿媳妇都说不敢再进宫了,怕挨骂。她知道是自己踩空的,我可没碰她一手指头,她也不怪我,我们好着呢。孩子没了虽然可惜,可她看我心疼她的着急模样,还喜滋滋地说嫁给我真好,我都不知说什么了。”而额娘则说:“你要更疼爱她才好。”毓溪不禁有些奇怪,方才当着自己的面,额娘完全不是这个态度,但不敢多听怕惹人注意,匆匆又远离了。小半个时辰后,胤禵出来,这才见到毓溪,倒是礼貌地上前问安:“四嫂几时来的?”  ☆、902没想正经扶持他(还有更新毓溪从容大方,笑应:“比你早些来,方才和绿珠她们说话呢。原从你府上过来的,去瞧了弟妹,模样可叫人疼了,十四弟这阵子可要多关心她才好,女人家坐小月子要更仔细。知道是白嘱咐,还是要说,若是缺什么或不懂什么,只管来跟四嫂说。”胤禵笑道:“我记着了,回头就吩咐家里的人,有事儿不必找我,去雍亲王府找四嫂。”毓溪与他玩笑:“怎么你就不管了?我才要你多疼疼弟妹呢。”叔嫂间说话,又客气又亲昵,彼此应付了几句,胤禵便说还有事不能在内宫耽搁,来去匆匆。毓溪在门前站了会儿,看他的身影从永和宫里消失,才转身打了帘子进来,却远远见婆婆似长长一叹,全然不是方才与儿子谈笑风生的光景,毓溪心头又多一层疑惑,但嘴里已朗声说:“额娘,十四弟回去了。”果然岚琪听见动静,又打起精神来,笑道:“他从小就坐不住,弘春弘明都随他,个个儿屁股上长针似的。”婆媳俩絮叨几句,岚琪吩咐毓溪带些东西替她送到贝子府,胤禵的宅子就挨着紫禁城,她回家路上顺道捎去就好,自然为婆婆办得妥当。只是在贝子府又坐了半刻,才知道胤禵一大早出去后还没落家,毓溪说在宫里遇见他,完颜氏却诧异:“他真是难得,还亲自去找额娘说了?”果真完颜氏了解自己的丈夫,胤禵是瞧见四福晋进宫了,怕她为了完颜氏落胎的事在额娘面前说什么,才匆匆赶去听几句,见母亲并未盛怒,算是安心了。这会子在八贝勒府,一面和几位大臣一起与八阿哥商议治水的事,私下则和胤禩嘀咕:“四嫂比四哥殷勤圆滑多了,额娘面前,全是她的事。我家几个嘴笨心又直,有四嫂一半,我也少操心。”自然这些话,毓溪听不见,她只是带着几分疑惑回到家,等胤禛回来后,要告诉他自己的所见所闻。而这几年,毓溪也隐隐感觉到他们同胞兄弟间的微妙变化,比起八阿哥之类,十四弟似乎才是未来道路上最大的阻碍,原本大家公平竞争,无可厚非,可十四弟与八阿哥那种人为伍,毓溪就很看不上。这日回到家中,她有心事,瞧着身边的人似乎也心事重重,见琳格格有些晃神,想起早晨见她也是这样,终于又问:“你怎么了?”琳格格是禁不住福晋盘问的,她不是不能为耿氏保密,而是心中有隐忧,怕耿氏不是善类,怕她早晚还要算计自己,可福晋再三问她,甚至道:“昨晚耿姑娘怎么住在你屋子里?”她才慌张地担心自己瞒不过去,索性屈膝恳求道,“福晋,妾身答应了别人不说的,不是要紧的事,只是人家的心事。福晋,我能不说吗?”毓溪呆呆看着她,真正哭笑不得,赶紧叫她起来,嗔怪:“你这样子,我反而不放心了,总之别叫人欺负了。咱们姐妹一场,有什么事,有我在呢。”琳格格反而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说:“没事的,有福晋在,没人敢欺负我。”这话说得叫毓溪心疼,哪个女人不愿被丈夫保护,可琳格格若说一句有王爷在,没人敢欺负她,自己又会是什么心境,额娘那些话果然有道理。但毓溪自以为面面俱到,这家里终究还有她看不到的地方,昨晚在花房发生了什么,琳格格不说她就无从可知,但深宫里的婆婆,却把一切都握在手里,这天四福晋走后不多久,环春就把青莲传进来的话,禀告给了主子。青莲从一开始就因为不见了合卺酒的杯子而怀疑其中有蹊跷,一直暗暗盯着西苑,发现耿姑娘鬼鬼祟祟后,先禀告给了德妃娘娘知道。这事儿关系着年家,他们府里送来的陪嫁丫头闹出丑闻,年家也拉不下脸。岚琪左思右想后,决定将错就错,让青莲以王府主管的身份去警告耿氏,不要让她心安理得的在府里待着,要她明白再有下一次,就只一个死字。但岚琪心中对另一个人本就有疑心,她见过太多面上纯良却心如蛇蝎的人,一直担心琳格格围着毓溪转另有企图,便又让青莲以见不得琳格格在福晋身边吃得开,把她这个主管也排挤开的立场去怂恿耿氏对付琳格格,昨晚雨夜里的事,全是青莲安排下耿氏才敢去做的,耿氏归来把话一五一十告诉青莲,青莲再传回宫里,岚琪没想到,那琳格格的心胸竟如此宽大。环春最懂主子的心思,怕娘娘为自己的多疑而愧疚,反而道:“奴婢却觉得,琳格格心肠好是其一,但为人精明也不可否认。您想这事儿,换谁抖落出去都没好处,最该恶心的侧福晋都咽下这口气了,琳格格去向王爷福晋告状,别人该怎么看她?王爷未必不嫌她烦,毕竟那一晚睡了耿姑娘的是王爷自己呀,而侧福晋的脸丢得更大,将来必然也不容她,不论是谁去戳破这件事,都尴尬。”岚琪颔首道:“还是毓溪说的好,日久见人心,再看一看吧。”她揉着太阳穴,疲倦地说,“太皇太后从前怎么护着我,我如今也不知不觉想护着毓溪了,却不知我这一身羽翼,能不能护得那几个孩子周全。”之后几天,京城的事岚琪挑着几件每日书信告知皇帝,玄烨也会给她回信,好在秋天越来越近,皇帝就快回銮,可玄烨每日的信函里,却隐瞒了他患病的事,便是那天和女儿夜间散步后,也不知哪儿不妥当,隔天就伤风发烧。温宪每天伺候在左右,一道侍奉皇帝的都是从未见过公主的人,并不知温宪的身份,甚至还有人当是皇帝新宠的妃嫔。自然这不重要,父亲的身子才最要紧,可温宪再如何劝说,父亲依旧每日会处理些政事,更雷打不动地给母亲回信,好在身子日日康复,但这一天接到京城来函,温宪拆开要给阿玛念信时,突然笑了。玄烨靠在床榻上,懒懒地问:“怎么了?”温宪翻过信纸晃了晃,除了阿玛的抬头,额娘的落款外,通篇只两个字:病乎。玄烨眼神一亮,不知是喜是担心,温宪把信里里外外再看了几遍,没有别的了,不免嘀咕:“额娘是怎么知道的?”“必然是你说的,不然还有谁敢通风报信?”玄烨微恼,将信拿来亲自看,责备女儿,“胆子越来越大,朕连大臣们都瞒着呢。”温宪急道:“皇阿玛冤枉人,我可没告诉额娘,您三令五申的事,要紧的是瞒着大臣们,女儿怎么敢胡来?额娘知道了也是干着急,还不如我好好伺候您呢。”玄烨想了半天,也不明白岚琪从何而知,又不愿疑心她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之后温宪搬来小桌,摆下笔墨,玄烨要给岚琪写回函时,握起笔才一个激灵。他因气虚无力,写字手颤,虽然几十年的字写下来,字迹早已炉火纯青,可若仔细看,这几天写出来的字,的确和平日有些许差别,猜想岚琪就是在一笔一划里看出他身体有恙,一时心中便暖了。“阿玛,怎么了?”温宪守着父亲,见他提笔发呆,不禁问,“您不高兴了是吗?”玄烨却含笑摇头,示意女儿来执笔,懒懒地靠下去说:“阿玛口述,你给额娘写,让她乱猜反而不好。”待这一份温宪执笔的信送入紫禁城时,岚琪已经焦虑了好几天,信函从前几天起就不对劲,玄烨的字迹早就刻在她心里,看到那细微的差别,她把能想象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最后唯一想到的事,玄烨是不是病了。果然,这一封回函女儿笔下以皇帝的口吻交代了他染病的事,但要岚琪安心,正日渐康复,女儿代笔自然少些甜言蜜语,信末却是交代,让岚琪把这件事告诉胤禵,要十四阿哥去承德把皇帝接回来,但要叮嘱胤禵,不能告诉别人,是皇帝病了。岚琪不明白玄烨为何如此安排,但圣驾归来,他必然能知道答案,但胤禵匆匆离京往承德去,虽然走得很低调,但并非隐匿踪迹,很快就传开十四阿哥去承德的事,阿哥和大臣之间,少不得对此有议论。八阿哥、九阿哥这边,就对这件事纳闷,九阿哥一直对十四弟充满戒心,向八阿哥分析说:“他既然接受了八阿哥的好意,就该和我们绑在一块儿,怎么总是有事儿神神秘秘,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八哥,我是真不想帮他,难道将来他做了皇帝,我见他还要下跪磕头,他可是做弟弟的。”胤禩正在桌边写大字,并没有被这些话动摇,反而是九阿哥跑到他面前来说,他才不得不停下笔,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反正我们也没想正经扶持他,他又怎么会做未来的皇帝?”  ☆、903你自己生一个吧(还有更新十阿哥上前道:“八哥,我们兄弟里头,只有你最配做皇帝,老四和十四,不过是有个会哄男人的老娘罢了,你放心,我和九哥一定力挺你到底,老爷子是糊涂了,等他再糊涂些,好些事也由不得他了。到时候十四被我们挟持着,老四那边没别人敢帮他,我看他怎么成事。”胤禩垂首,提笔继续写字,九阿哥在边上阴森森地说:“等老爷子更糊涂些,就把永和宫那个做掉吧,留着就是个祸端。反正到时候老爷子糊涂了,也翻不了天。”胤禩收笔不及时,一个字叫最后一笔给毁了,他平静地掀开一张,重新再来,却是冷声道:“只怕皇阿玛到临终时都是头脑清醒的,永和宫那条路旁人又不是没走过,既然那么多人都走不通,我们何必白费功夫?我没这个打算,你们也不要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自己的东西,也要一点点拿回来。”十阿哥在旁嚷嚷:“老爷子最好硬朗些,现在那个窝囊废还是太子呢,别是他突然一命呜呼,那个人顺理成章做了皇帝。若是这样,到时候就带兵逼宫,把他打下来。”九阿哥冷笑:“你哪里来的兵?找你那没心肝的舅舅从蒙古借兵?”十阿哥被噎住,可八阿哥也愣住了,他们俩一时有些紧张,胤禩道:“雍亲王府那位新入门的侧福晋,你们可知道?九阿哥嗤笑:“前阵子还冲撞了我额娘,是个麻烦精,德妃都头疼。”胤禩却道:“她的娘家,可都是带兵的。”然而至今为止,年融芳都没意识到,她能嫁给四阿哥,里头有着各种各样的政治牵扯,她满心觉得是老天爷成全了自己的念想,满心以为对四阿哥的情意感动了天地,如今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委屈,可四阿哥但凡对她笑一笑,就足够她欢喜上四五天。这日四阿哥亲自带着她回年府,自然年遐龄、年羹尧都不在京城,府里只有年希尧与家人,并苦等女儿数日的年夫人,胤禛虽不用像平凡百姓家那边敬年夫人为岳母,几分客气还是有的,解释说宫里府里有些事耽搁了回门的日子,福晋还要请老夫人和少夫人们去王府一聚。彼此寒暄后,年希尧请四王爷去看几件西洋器械,年家母女得以有片刻时间单独相处,问起女儿在王府种种,说到奶娘的女儿成了侍妾,年夫人直骂那小蹄子不是个东西,融芳却无所谓,年夫人见她心思简单,不免有些着急。但想一想,王爷若因此觉得对融芳有所愧疚往后待她更好,也不算是坏事。反正将来王爷还会有小,并不多一个耿氏。“额娘,其他的事我都能应付,我就是怕德妃娘娘。”融芳低垂着脑袋,想到婆婆那不怒而威的气势,想到在永和宫跪了那么久,现在还会忍不住去摸摸膝盖,嘀咕着,“怎么人家都说德妃娘娘很温和,对我那么凶。”年夫人叹气,将心比心地说:“额娘对你的嫂嫂们,也比对那些妾室要好,都是这个心肠,稳住了正室,才能妻妾安宁,你就不要奢望她像对福晋那样对你,反正隔着一道宫墙,也不必往来,你别再傻乎乎地在宫里乱闯犯错,她不会找你麻烦。”融芳点头,想到这几天王爷对她温和些,笑容顿时灿烂了,挽着母亲撒娇道:“我会让王爷喜欢我的,额娘放心,我现在可快活了。”年夫人自然是忧心忡忡,将来还有大事件等待着王府,也不知到时候,女儿是怎么个心境。回门必须在中午前回府,连午膳都不能用,胤禛和年希尧说了些工部的事后,就有王府的人来催时辰到了,年希尧请王爷早些回府,又把母亲和妹妹喊出来,融芳对家人自然是依依不舍的,在胤禛面前也没有隐藏,甚至说:“王爷,你在我家吃顿饭好么?我们吃了饭再走。”年希尧和年夫人当然不敢顺着妹妹,主动把他们请上马车,融芳不高兴,又舍不得母亲,听着母亲在车上嘱咐她,她抿着唇不敢挑起帘子看,怕自己下一刻就哭出来,而母亲过阵子就要回父亲身边去,往后再见面就更难了。马车缓缓走动,胤禛瞥眼看到她憋得一脸通红,不禁笑:“你打算一直这样回家里去?”结果融芳果然是绷不住,一张嘴眼泪就崩溃了,这样无声地落泪,把胤禛唬着了,干咳了一声说:“规矩如此,若是出门前向福晋交代一声倒也罢了,这会儿我们耽误回去的时辰,你往后反而不好做。”融芳唔了一声,刚想抬手抹眼泪,忽然想起自己画了漂亮的妆容,又拿起丝帕小心翼翼地擦去,笨拙的模样让胤禛看着发笑,一时心软,便说:“回头和福晋说一声,等你母亲离京的时候,让你去送一送。再有方才说请夫人和你嫂嫂来家里一聚的话,也不能是白敷衍的,过几天就请来吧。你不要再哭了,总有机会让你再见见家人。或许过几年,你父亲和哥哥都回京任职,一家子就能团聚了。”融芳心里高兴,便泪中带笑,她有漂亮的脸蛋,真真什么模样都惹人怜爱,又怯怯地说:“我能靠着你坐吗?”胤禛只是被颠簸得稍稍晃了晃脑袋,可被融芳误会是答应了,立刻轻盈地窜到身边,紧紧挽着自己的胳膊,随着车马颠簸又把脑袋靠了上来,这下便像是黏住了般,一直这么依偎到家门前。二人入府后,先去毓溪那儿说话,走近正院时,琳格格刚从茶水房出来,见他们归来,便吩咐丫头再添两副茶具。她站在廊下看着,王爷和侧福晋双双而来,他们忽然停下,琳格格心头一惊,怕是自己被看见了,可是王爷却指了指侧福晋的脑袋,侧福晋笨拙地不能会意,王爷便伸手扶了一下她发间的簪子。也许是顾忌正在福晋的院子里,王爷的动作十分迅速,之后是被提醒的侧福晋自己扶好的,可她却笑眯眯地乐开了花,浑身上下都是朝气。琳格格痴痴地看着,这是在她身上从未有过的事,莫说能看到发间簪子松了,王爷根本从来就不会多看她一眼。琳格格捂着胸口,那颗心,这会儿疼得她眼睛都湿了。后面奉茶出来的丫头见格格这模样,忙上来问怎么了,琳格格便顺势道:“我不太舒服,你们把茶送去吧,我先回去了。”她带着自己的人匆匆离开,这边的丫头将茶水送进屋子里,福晋和王爷正分坐在炕桌两侧,侧福晋摆了个小圆凳不远不近地坐在下头,底下有侍女再搬来一张茶几摆在她面前。毓溪方才还与琳儿说话,转眼不见了,心想是不是胤禛来了她又跑了,问底下人琳格格在哪里,听说身子不舒服,她看了眼侧福晋,又看了眼胤禛,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咽下了。此刻毓溪若是年氏,听得这样的话,至少会说自己去花房探望,做得再到位一些,请王爷去瞧瞧,也是一句话。哪怕只是面子上的客气,一家子住在一起,不就该这样么?可融芳只顾着走得燥热了要喝茶,偏偏福晋屋子里的茶都是烫的,她不敢大力地吹怕样子太难看,捧着茶碗一门心思要把茶水吹凉了,哪里懂什么人情世故,根本不会看眼色,琳格格病或不病,她都没在意。胤禛坐不久,很快就离了去书房,毓溪和融芳也说不到一处话,不久同样打发她离去。可她心里终究不是滋味,便抱着小妞妞亲自来花房。琳格格知道福晋来了,不敢装病,迎出来抱了小郡主在凉棚下掐花玩儿,拿丝帕在她身边轻轻扇风,怕有蚊子叮咬,细心怜爱之态,仿佛小郡主是她的孩子一般毓溪手里摇着团扇,将这些看在眼里,忍不住便说:“你自己也生一个吧。”琳格格一怔,抬眼看着福晋,毓溪笑道:“你生的儿子,我和娘娘一定另眼看待。”琳格格怔了怔,但很快就坚定地说:“福晋,强扭的瓜不甜。”那之后过了几天,毓溪果真把年家女眷请到王府小聚,想想李氏的家里门楣低,在王府那么多年从未受过这么好的待遇,纵然没明着说,谁都知道西苑侧福晋的地位比东边的高,连底下人做事,都开始看眼色了。李氏心里那里肯服,可她仗着自己有儿子,来日方长,如今这局势,指不定他的儿子将来就从皇孙变皇子了,她如今在府里四处结缘不得罪任何一个人,就是为了将来打算。雍亲王府请客那天,胤禵早就到了承德,玄烨虽然已康复,但仍有些咳嗽,小儿子倒是端茶送水地伺候在边上,他也乐得受用。温宪早就离开了,不能让胤禵发现他们的存在,可玄烨却故意安排舜安颜和胤禵相见,这天胤禵“不经意”地与舜安颜遇上,他很惊讶这个人为何会在承德,听说是被家人送来避开京城的人,也只是信了几分。而舜安颜则依照皇帝的指示,很直接地对十四阿哥说:“您要小心八阿哥,八阿哥从来没信任过您。”  ☆、904皇阿玛的许诺?(还有更新胤禵不屑地打量他,舜安颜看起来面色红润,似乎比之前一次见还胖了些,想想他在宫门外被九阿哥、十阿哥殴打,堂堂孝懿皇后的侄儿,皇帝曾经的女婿,经历了如此耻辱的事,怎么他反而看起来更精神了。“九阿哥、十阿哥一直在八阿哥面前说您的不是,至少他们的话,是绝不能信的。”舜安颜说这些,都在皇帝的指示下,至于十四阿哥听不听,怎么听,便与他不相干。可这些事,胤禵心里都明白,从前若说是和八阿哥亲近才会多往来,这些年早就变了味道,他对八阿哥不过是互相利用,当年在裕亲王府院子外听到的那些话,就足以让他划分清楚利益关系,他心里,四哥和其他兄弟一直是不同的存在,只是连额娘都不理解他到底怎么想的,时间久了,他也懒得再解释了。这会子舜安颜莫名其妙说些奇怪的话,而又是胤禵本就知道的,他不免心生厌烦,鄙夷地说:“你这种人的话,可信?你能把八哥骗得团团转,也就能来诓我,什么九阿哥、十阿哥的,他们打了你羞辱你,你还能说出好话?”舜安颜不言语,胤禵走上前,却是道:“我也不知你来这里做什么,若是一辈子不回京城,倒也好。你好歹曾经是我姐夫,我姐姐虽没了,可她活着的时候心里最有你,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你最好放聪明些,别再蹚浑水,我们皇阿哥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臣子瞎掺和什么?”舜安颜垂首不语,但前头有太监赶来,说皇上寻十四爷去说话,胤禵不敢再耽搁,转身走了几步,可有驻足说:“别再让我看见你了。”等胤禵走远,他才舒口气,往来的方向去,不远处隐匿的地方,一袭寻常妇人装扮的温宪正躲在那里看,见了丈夫便道:“我这弟弟,还是小时候的脾气,他说那些话不怎么好听,可你仔细想想,也是为你好不是?”舜安颜笑:“我没什么的,这些年听过不少羞辱讥讽的话,十四阿哥这些,真不算什么。”温宪轻轻扬眉,不服气地问:“怎么,让你受委屈,是我的错?”舜安颜却示意她小声些,赶紧离开这里才是,一面哄着温宪说:“不是说好了,都算我的错?”两口子完成了皇帝的差事,乐呵呵地离了行宫,温宪心中知道父亲对未来的安排,眼下再乱再混沌,她也不会轻易插手什么,更何况她是“死”了的人,再不好好享受安逸的人生,辜负的人就太多了。但这些话,舜安颜是为皇帝办差,可胤禵面上不厌烦,心里实则是在意的,他本就知道这些事,舜安颜再提一提,可见八阿哥那些人,真真不能信。他到了父亲面前,玄烨与他说几件正经事,之后等着找话题提起舜安颜,没想到儿子却先说了,问他:“皇阿玛,您把舜安颜带来承德了?”玄烨故作不在意,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了?”胤禵皱了眉头说:“那种人……算了。”他停了停,可又想这是在父亲面前,不能说一半留一半,再继续道,“那种人,您何必再管他,只怕兄弟们若知道您这么照顾他,会觉得做儿子的还不如一个外人。”玄烨略恼,冷声道:“他是皇后的亲侄子,也是你嫡亲皇祖母的侄孙子,朕的身上还留着一半佟家的血,舜安颜怎么就成了外人了?”胤禵有些慌张,如果真要这么算,他身体里也有佟家的血液呢。玄烨轻咳了一声,责备道:“你和大臣们,和其他兄弟们说话,也这么直来直去?”胤禵摇头,又点头,自己也弄不清楚了。玄烨却道:“翅膀还没硬呢,就想飞?你这些日子急于做成的事,是一些老臣几年心血都未必成的事,好大喜功,难成大器。”“皇阿玛。”胤禵禁不住几句话,立刻露出倔强的脾气,但到底大了,不似小时候那般敢直接顶撞,忍了一忍,才气势弱了一大半地说,“儿子用心做事,可没半点含糊。成不成大器,还不是您一句话,我摸着自己的良心,问心无愧便是了。”玄烨笃然看着儿子,看他的眉目,看他的身形,看他言语时眼神的变化,等儿子不再出声了,他才平静地说:“家国天下的事,哪一件不要耗费三年五载?阿玛如今还精神,往后一样样教你,就看你吃不吃的起苦。”胤禵眼神放光,这次皇阿玛无端端地把他一个人叫来承德,他就一路忐忑到底是做什么,眼下这句话,直叫他心潮澎湃,皇阿玛这是在许诺什么吗?皇阿玛是要教他指点江山的本事吗?皇阿玛,是选定他了吗?“能吃苦,皇阿玛,那两年我在木兰围场晒得炭一样黑,我还不能吃苦?”胤禵意气风发、声如洪钟,竟屈膝道,“还求皇阿玛,多多栽培。”玄烨微微笑,眼中是笑看风云的气度,淡然道:“回了京城,自然有差事交代你。”胤禵吃了定心丸,浑身都是使不出的劲儿,可他高兴了半天后,回到自己的住处,突然发现这股子兴奋,竟无人可以诉说。对妻子?别把她们吓着才是,回头说漏嘴,节外生枝。对兄弟?八阿哥他们根本不能说,四哥呢?难道四哥能心甘情愿地嘱咐自己?对额娘?胤禵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他总觉得额娘偏心哥哥,指不定告诉额娘,额娘要给他分析一番道理,劝他别多想别妄想,一盆冷水还没浇下来,他已经觉得凉飕飕了。到头来,胤禵自己在承德,慢慢把这股劲消化了,夜深人静时心里的落寞滋味,真真难以言喻,他甚至想,难道这就是郡王称孤道寡,高处不胜寒的味道?皇帝,入秋后终于打道回府,在承德度过一整个夏天,又病了一场,回来后就预备直接到畅春园住,宫里的娘娘们去不去伺候尚无定论,这日到京城时,岚琪几人也没打点准备接驾,只知道玄烨去畅春园了,过几天等他的消息,自己再看去不去。午后本歪着看话本子,等园子里送来皇帝平安到达的消息,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等感觉到身上被盖了什么睁开眼时,却见玄烨在身边。岚琪微微一笑,自以为在梦中,闭上眼睛又睡了。但又有人从她手里把书抽走,她在睁开眼,还是玄烨。心中一个激灵醒来,看清眼前的人,诧异地问:“回来了?”玄烨翻着她看的东西,颇有些兴趣,转身就往她身边挨着坐下,不答反问:“新得的?”岚琪扶了扶发髻,见玄烨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子,便拿帕子轻轻擦拭,摸到脖子里时,发现领口肩膀都松了些,心疼地说:“一个夏天,瘦了不少。”两人贴得很近,玄烨的笑意却映在岚琪眼中,他道:“想你想的。”岚琪轻轻推了把,起身到外头问话,知道皇帝是改主意回紫禁城了,预备过了中秋再去畅春园,又吩咐了茶点,再回来时,玄烨竟看了好几页书,她笑道:“胤禛给我寻来的,都很有趣呢,可惜不大雅,不然宫里叫了戏班子,一定比看本子热闹。”玄烨道:“什么大雅大俗,看戏不过是取乐,中秋就点这出,让皇额娘也图个新鲜热闹。”两人分别数月,却似天天在一起似的,岚琪伺候他更衣,他任凭摆布,却抓着本子不放,一口气就看完了,还对岚琪说:“也不知你儿子自己有没有看过,若是他费心挑的,朕倒要赏他了,难得有这份心。”“儿子们都孝顺,各有各的门道。”岚琪倒不以为意,想问十四的事,可见玄烨兴致好,还是作罢了。之后说起太后明年七十大寿,岚琪问皇帝怎么个意思,玄烨矛盾地说:“自然不能不敬太后,这两年多事,皇家热闹一番也好。只是你身子不如从前,操办这么大的事,我怕累着你。先问问皇额娘,她也未必肯铺张,眼下不着急。”岚琪笑道:“和嫔妹妹们都能干了,好些事交给她们就是,儿媳妇们也都长大了,我如今反比从前轻松些。”听见儿媳妇,玄烨想起年家那个女儿,问道:“胤禛屋子里的新人,可还好?”岚琪微微摇头:“就是个小孩子,我一心以为皇上会叮嘱年遐龄好好调教的,没想到是这个模样。不论是从毓溪口中,还是青莲口中,听着都是孩子气,不知过几年会不会好,至于开枝散叶,这就强求不得了。”玄烨点头:“这样才好,心思简单,才不会和家里纠缠不清,年遐龄和年羹尧都不是省油的灯,年羹尧更是比他父亲还强,你等着看便是了。”两人正好好说着话,绿珠从门前过来,笑得很尴尬地说:“宜妃娘娘,和其他几位娘娘,来给皇上请安了。”  ☆、905夜里可就精神了(四更到绿珠等着皇上和娘娘示下,岚琪却朝窗外看去,扶一扶发髻上的珠花簪子,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玄烨挥手让绿珠下去,之后用脚蹭了蹭岚琪,道:“去替朕打发了,谁要听她们聒噪,她们少烦朕,朕就安了。”“几个月不见,特地来一睹圣颜,皇上何苦驳人家面子?”岚琪反而朝远处坐些,玄烨的脚就够不着她了,慢条斯理地说,“这会儿我去打发她们,倒成恶人了。”玄烨竟情愿再往下躺一些,好伸脚够着岚琪,也懒得动弹坐起来,又轻轻踹她说:“快去,一会儿她们就闯进来了。朕就是想见你才回宫,不然园子里多清静。”“不去。”岚琪回答得干脆。“朕赏你银子。”玄烨道,盘腿坐起来说,“新铸的官银就快到京城,得了就赏你。”一提再不必废话,岚琪麻利地就走了,玄烨无奈地笑着,悠闲自在地靠下去,随手拿起枕边的书册,三四张纸叠在一起从书中滑落。他展开看,却是自己病中给岚琪写的信。玄烨再仔细看看自己的字迹,果然是笔力不足,但细微的差别,若非用心去看,乍一眼根本分不出来,可自己的一切,都在她眼睛里。且说这边打发宜妃,自然要废一番唇舌,但岚琪不急着赶人家走,好茶好点心伺候着,一句万岁爷睡着了,之后就提起太后七十大寿的事。琐碎的事说开了,一些胆小被宜妃怂恿来的,也不敢追着德妃要见皇帝。而宜妃见自己一个人撑不起来,又真心惧怕皇帝恼她,干坐了半天后,便随众悻悻然一道离开。反是岚琪叫下她说:“方才人多,乌泱泱地进去,皇上该烦了。”宜妃瞪着她:“什么意思?”岚琪侧身让出路来,和气地说:“皇上是要见你的,可是人多,他怕头疼,才让我来打发一些,这会儿都走了,你进去说说话吧。”宜妃心里一热,转身就朝里头去,可走了一半却又停下来,转身红了眼睛说:“你的屋子我去说话,成什么了?你也不必假好心,敢不敢替我传一句话,我在翊坤宫等万岁爷过去歇息?”岚琪颔首笑:“这个容易。”便看着宜妃娘娘风风火火地又往外走,已添了白发的桃红几十年如一日的笑容,尴尬地向岚琪致意后,跟着就跑了。等岚琪再折回来,方才随口胡说皇帝睡了,眼下却是真睡了。走到榻边,拿毯子在他身上搭一角,见手里拽着纸张,轻轻掰开看,正是那几日病中的信。她起身去将信函收好,一面自言自语地说:“一把年纪了,还总爱出远门,自不量力。”却听身后人慵懒地说:“求我去办妥女儿的事时,可不是这个态度。”岚琪一惊,赶紧收好信纸,坐到他边上说:“装睡的?”玄烨捏着她的手,那细嫩的肌肤怎么也不见老,心里不知怎么涌起一团火,轻声念:“你不在身边,怎么睡?”几十年在一起,玄烨一个眼神岚琪就能猜他要做什么,此刻更是心领意会,却促狭地凑在他耳边说:“有人把温宪当新欢看,传回来,宜妃她们刚才还问呢,你倒是真带几个人回来,也好掩人耳目。”暖暖的气息喷在玄烨耳边,带着岚琪身上的香味,在承德禁了整个夏日的房事,身子还未衰老的男人,更加按捺不住心内的冲动。可身上的人把他挑起了兴致,却突然抽身离去,但见纤柔的腰肢摇摆到了门前,回身还故意与他招招手,而后大声道:“臣妾给太后娘娘去道声平安。”她就这么走了。玄烨哭笑不得,又不能去追着把人捉回来,只等渐渐冷静后,一阵困意袭来,胡乱睡了过去。但白天这一觉,夜里可就精神了。那之后的日子,宫里宫外都平静而安宁,丰收之秋五谷丰登,盛世太平国运昌隆。朝堂上一切井然有序,阿哥们乌眼鸡似的盯着储君之位的势头,也随着太子一废一立而暂时收敛,只知道十四阿哥越来越得到皇帝重用,几乎随驾同出同进,遇见大事皇帝都问十四阿哥,细微之处亲自指点,毫不顾忌地向大臣皇子们表现他对永和宫幼子的疼爱。岚琪起初担心儿子会骄傲自大,比从前更加急躁,没想到皇帝这么“宠”着,他反而比从前好了,在父亲的指教下渐渐成熟,偶尔进宫和母亲说话,也与从前大不一样。岚琪惊喜于儿子的成长,但也从不冷待了长子一家,虽然和胤禛见面有限,可时常带着毓溪在身边,也好让毓溪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在家看年侧福晋花蝴蝶似的在胤禛身边转悠。平和的岁月不知不觉流逝,四季交替,隔年忙着太后七十大寿,宫里宫外热闹这件事,匆匆就过了春夏秋,一眨眼,已是在康熙四十九年的腊月,日子平静得让岚琪时不时觉得像在梦境一般,奢望着长此以往才好,她始终希望玄烨的晚年,能过得安逸一些。腊八这一日,下了鹅毛大雪,因年遐龄和年羹尧回京述职,岚琪有意让毓溪把年氏也带进宫里过节,一大清早毓溪就带着李氏、年氏和孩子们进宫,府里门前热闹了一阵,旋即就静了。琳格格的家人都在京城,毓溪便让她回家去一趟,可是她不敢在外多逗留,匆匆回家与亲人打了个照面,就回王府了。轿子停在侧门,她拥着大氅下来,侍女搀扶着一步步往宅子里走,贯穿整座宅子的溪流在雪景中显得更加透彻清冽,难得家里这么清静,她一时不想回花房,带着下人在园子里四处逛一逛。快走近宋格格的屋子时,才转身往回走,可下人却告诉她,宋格格也得了福晋的恩准去见家人了,照宋格格的脾气,天黑前不会回来。琳格格协助福晋管着家里的事,平日并没有闲工夫在府里四处走动,且宋格格不好惹,宅子里这边什么模样,她还没仔细看过,听说宋氏不在家,不免动了心,扶着丫头的手一脚一脚踩着雪,绕着宋格格的屋子逛了一圈,反是高兴地说:“还是花房好,福晋与我说正经置一处院子住,可我不想挪动了。”丫头贼兮兮地说:“格格只怕是到如今还盼着,王爷能主动来一次花房吧。”琳格格拧了她一把,娇柔地说:“你也欺负我么?”主仆说着话,渐渐远离宋格格的屋子,就要回花房去,外头一阵动静,慵懒地躲着烤火取暖的奴才们都动了起来,才听说是王爷回来了,琳格格本能地以为福晋侧福晋都跟着回来,便匆匆到门前迎接,没想到只见胤禛一个人穿着风衣雪帽进来,见到她时,仅匆匆说了句:“让人送茶来书房,十三爷一会儿过来的。”王爷匆匆从面前过,带过一阵扑面寒风,琳格格被冻得醒过神,忙吩咐底下的人:“拿娘娘赐的泉水,送到茶房去,我来煮茶。”说着便亲自到正院来,熟门熟路地进了毓溪的屋子,从一贯贮藏茶叶的地方拿了王爷冬日爱喝的普洱,拿起罐子时,不经意从地下落出一只荷包,她弯腰捡起来,却被荷包上绣得男女行房图案,惊得面红耳赤。不知是哪个奴才乱放,把这东西塞在这里,更不知是不是福晋和王爷赏玩的,她慌张地呆了片刻,又把荷包塞回原处,可是之后捧着茶罐子往书房走,纵然一路吹着冷风,也没能冷静下来。等她侍弄好茶水,送进书房,胤禛正站在桌案边乱翻书,一面恼怒地抱怨着:“又是谁动过这里的东西了,不是说过,不允许你们进来打扫这里?”琳格格放下茶盘,被胤禛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边上,胤禛冲她发火道:“你动过这里的东西了?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进门几年了,怎么还是不记得?谁让你进来的,你这会儿来做什么?”琳格格脸色煞白,怔怔地瞪着胤禛,她猜想王爷是在外头遇见受气的事了,可凭什么冲她一个人来,刚刚不是胤禛让她送茶来的吗?“滚出去。”胤禛气急了,随便就撂下这句话,但发了一通火,反而宣泄了胸前的郁闷,平静下来,就觉得刚才那三个字太过分了。抬起头想看看琳格格,只见她红着双眼,默默低下头,转过身,不声不响地就往外走。胤禛皱眉,忍不住道:“你等下。”琳格格身子一晃,可背对着没敢转过来,她脸上都是眼泪了,实在不敢让胤禛看到。胤禛清了清嗓子道:“方才……方才我说得过了,一阵火上来,没忍住,你别介怀。”他听见吸鼻子的声响,猜想背过身的人该是被骂哭了,可是琳格格却说,“王爷还记得妾身进门好几年了,妾身心里就很高兴,其他的事不要紧,王爷不要太生气,气大了伤身。”  ☆、906太委屈人家(还有更新“你哭了?”胤禛听得出声儿来,他是见不得女人哭的,一种是遇上就烦,另一种则是看了心疼,此刻意外的不是前一种。大概是心虚方才一阵无名火冲着人家去,哪怕不是心疼,也没道理再责怪。这会儿他瞥见要找的东西正压在一本书下,该是他方才一通乱翻,给翻过去的,更加觉得自己过分。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道:“你别哭了,是我不好,方才……”“没有的事,王爷不要自责,您在外头辛苦,这些年妾身也明白,您做皇子做王爷,哪儿是世人想象的那般如意,您要端着身份顾着尊卑不能轻易在外头露出真性情,那么回到家总该有一处能说说话。”琳格格哽咽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福晋常被您气得蒙住,可福晋又总说,若是连家里都不让您心里畅快,您就太委屈了,福晋若不心疼您,还能指望哪个。妾身虽不及福晋一分,这几句话还能承受。”胤禛皱着眉头,想想他平日和毓溪发生口角,刚才是欺负了钮祜禄氏,可他平日也没少冲着毓溪发脾气,但自己说了毓溪,转眼就去赔不是就去哄,把毓溪捧在心尖儿上的。唯独眼前这个人,逆来顺受,从没得到过任何关心,而他却不止一次,没道理地责备她。堂堂一个大男人。胤禛满腹愧疚,可说不出口。“十三爷该到门前了,王爷,妾身退下了。”琳格格深知自己背对着胤禛说话,是对丈夫极大的不敬,可她实在不敢把自己梨花带雨的脸让他看到,可是哭得很伤心,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便更急着要走开。“你,我说……”胤禛才开口,门前晃过高大的身影,是胤祥站在了门前,笑悠悠道,“四哥和小嫂子,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琳格格慌张地低下头,也不敢让十三阿哥瞧见她的泪容,侧过身让出道来,福了福道:“十三爷来了。”胤祥也让出门前的道路,笑着说:“我和四哥有事商量,从宫里急着出来,腊八粥都没安生吃一口,肚子里空荡荡的,可否劳烦小嫂子一会儿送两碗粥来。”琳格格忙道:“福晋昨晚连夜熬的,现成就有,十三爷请稍后。”她尴尬地半掩着脸颊,也不顾身后自家丈夫了,匆匆经过胤祥的身边,娇小的身影一下子就不见了。十三跨门而入,笑说:“四哥,我刚才可都听见了,原是听见你发脾气,想着小和子要挨踹了,想来支开他,谁晓得瞧见是这位,我就不好意思进来了。但是眼瞧着你们尴尬,我想我还是进来,好让小嫂子脱身。”胤禛难掩尴尬,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将压在书下的纸张抽出来给十三,严肃地说:“你看看,这是我前天才从年羹尧手里得来的信息,胤禵他几时知道的?”胤祥细细看了两遍,不在意地笑道:“十四如今跟着皇阿玛,什么都知道的多,倒也不稀奇。就是气不过今天被老九他们挑了短处,真是太平好一阵子了,他们怎么又不安生。四哥,您可不能懈怠。不过事出突然,我想皇阿玛今天也不是故意让你下不来台的。”胤禛点了点头,这事说来话长,他方才冲钮祜禄氏发脾气,也和她本身毫无关系,兄弟俩一番合计后,决定将错就错静观其变,说着话时,琳格格送来腊八粥。她一直低着头没敢正眼看二位爷,但是胤禛却瞥见她红肿了双眼,脸上该是去洗过一把还没来得及重新上妆,清透模样衬着细腻的长眉,粉嫩的双唇,更加楚楚可怜。人家走后,胤祥亦是端着粥碗站在门前看,回头对胤禛说:“连我家几个都说这琳格格好,四哥,您是不是太委屈人家了?”  ☆、907王爷别走(还有更新胤禛闷头吃着腊八粥,含糊不清地说:“我也没怎么着她,难道你家中的妻妾,就能面面俱到。”胤祥道:“她们好歹都比琳格格强。四哥,女人多容易对付,特别是心思在你身上的女人,稍稍哄一哄,能为了你豁出性命。就拿生孩子来说,她们一只脚踩进鬼门关,眼睛都不眨一下,光凭这点,我也愿意一辈子哄着她们。”胤禛不说话,只管往嘴里塞腊八粥,胤祥搁下碗说:“凌柱好歹也是个四品官,我如今少在朝堂走动,都知道他们传,雍亲王府里的钮祜禄格格,是咱们额娘都看得中的品格,可惜不讨王爷喜欢。”“什么话?”胤禛略恼,“若是如此,我更不要和她怎么样了,难不成我喜欢什么女人,不喜欢什么女人,还要看外人的脸色?”胤祥笑道:“四哥你好久没这么急躁,这会子还气哼哼的,到底是为了九阿哥当着皇阿玛的面指责我们办事不利索,还是为了刚才您冤枉了小嫂子?”胤禛皱着眉头,细细想一想,总算承认半句:“我对她是过分了些,可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对着那几位,有些话我还未必说得出口,倒是对着她,什么话都不必顾忌。”胤祥笑道:“那是四哥你心里明白,琳格格的心都在你身上,死心塌地地对待你和四嫂,你嘴上不肯承认,可心里头早把她当信任的人来看待了。刚才琳格格那些话,我听着真心酸,她必然心里委屈,可想到你对她说了和四嫂一样的话,她心里又高兴。”胤禛皱眉头:“你倒是懂?花心思钻研这些,怪不得皇阿玛不待见你。”胤祥心里有数,根本不在意,反是笑:“床上那些事儿,还是您教我和胤禵的,不过四哥实际应对女人,好像还不如我们。”“混账东西。”胤禛骂了一句。“四哥,我不该管你家里的事,可是何必叫外头莫名其妙说您冷漠无情?”胤祥朝门外看了看,凑近了轻声道,“年侧福晋人不坏,可是年遐龄和年羹尧,只怕不是吃素的。皇阿玛不就曾经暗示过我们,用年羹尧,心里要留个底。”胤禛眉头微微一颤,胤祥再道:“皇阿玛驾驭后宫,一向是利用各宫娘娘互相制衡,对咱们额娘自然另当别论,可您看看皇阿玛的后宫,哪里像前朝一些皇帝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她们虽然小麻烦不断,终究翻不了天。从赫舍里皇后到您的皇额娘,还有温僖贵妃之类,都是出身高贵的女人,对四哥您来说,眼下年侧福晋就类似这些人,年羹尧我们必然是要用的,可又不得不防他,四哥,你真该向皇阿玛学学。”“说得一套一套的,哪个教你的?”胤禛心里有了警觉,总觉得十三弟不是说这种话的人。“这要什么人教,方才听琳格格那些话,若是搁在我家里,早就疼到天上去了。”胤祥笑着敷衍过去,自然四哥的机敏不容小觑,他还真不至于没事儿提起这么一车子话,是前几日进宫请安时,额娘对他说的。而岚琪也不是要十三劝胤禛宠幸琳格格,而是要暗示胤禛,对待年侧福晋,要掌握分寸,年家的势力越来越庞大,必须留神。此时此刻,琳格格回到花房,捧着突突直跳的心门口,豆大的泪珠子不知不觉地滚落,边上小丫头心疼地来说:“格格别哭,等福晋回来了,福晋给您做主,王爷也太欺负人了。您这会儿哭,脸上皮肤要皴了,奴婢给您拿热水香膏去。”她点头不语,起身坐到镜台前,入冬时福晋给她置办了新的镜子,又大又透亮,花房的屋子本就朝向好,亮堂堂的阳光照进来,镜子里清清楚楚可以看见自己的模样。看了片刻,她觉得自己很漂亮,甚至不输给年侧福晋,可她就是不会像侧福晋那样活蹦乱跳地围着王爷转,就连叽叽喳喳的宋氏也不如,她不会和人吵架、争辩也罢了,最不争气的还是不会哄男人高兴。明明做姑娘时,她能哄得姨母欢喜,在姐妹里也投缘,家里上下没有人不喜欢她的,怎么如今却……“格格。”出去打热水的丫头突然跑回来,喜滋滋地说,“王爷派人送了红箩炭来,说花房里冷,让您取暖用。”琳格格呆呆的,半晌才说:“咱们有啊,我不冷。”丫头却笑:“送来的人说,是最最好的,和福晋房里用的一样,没烟尘。格格,奴婢这就点上可好?”琳格格也没说什么,她们乐呵呵地散去了,不多时送来热水,她又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在镜台前,慢慢描眉画唇。点点胭脂在脸上晕开,原本清透的脸颊渐渐变得精致娇艳,其实她每天都这么打扮,跟在福晋身边不能太朴素,要喜庆精神,可是再怎么细心,那个人也从没多看她一眼。这天等福晋带着两位侧福晋回府,天色早就黑了,那宋格格竟还没回家来,福晋虽不至于生气,可府里的规矩不能轻易无视,只好冷着脸让家仆去把宋格格接回来,大过节的站在庭院里把她训斥了一顿。宋格格更是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挨了半天训斥也未必听进去,被福晋下令送回屋子里,整个腊月都不许出门。而琳格格早就回来了,福晋、侧福晋回家来,所有的事都准备妥当,毓溪进门就有热水热茶,她什么都不必费心,眨眼功夫衣衫换了发髻也拆了,若不是为了宋格格故意动气,真是很乐呵的。而下人里总有多嘴的,琳格格不在眼前时,就把书房里的事告诉了福晋。毓溪听说琳儿平白无故被胤禛斥骂,等她到跟前问为什么,琳格格只是笑:“不就是和平日一样,脾气上来了,谁叫我撞上去了呢。福晋放心,我不委屈。”待一切收拾妥当,琳儿退了下去,胤禛从书房差人来问妻子好不好,毓溪问过王爷在做什么,便抱着暖炉亲自到书房来。丈夫正埋头在书山里,听见动静抬起头,一脸疲倦地说:“你过来做什么,在宫里陪娘娘们一天,累坏了吧。”毓溪却往桌上看了眼,问道:“这要几时才能完?”胤禛说:“就快了。”“那你忙完了,去花房歇着吧。你闺女今天闹腾一天,不抱着就哭,我腰都直不起来了。融芳她们陪着娘娘说话,嗓子都有些哑了,西苑和东边儿你都别去,琳妹妹回来的早,她有精神伺候你。”毓溪说着,抱着暖炉转身就走,两三步又停下来,冷着脸对丈夫说,“我可给你铺台阶了,爱下不下。我可把话说前头,你别真把老实人逼急了,就算你不待见她,我还不能缺了这臂膀,敷衍敷衍说几句好话,难吗?”胤禛不耐烦,冷声道:“她跟你告状了。”毓溪笑:“你就小心眼儿看人,人家心胸可比你大,反正今晚你要是敢睡书房,明儿我就把这些书都扔出去。”“你!”“你什么你?”毓溪一扬脸,转身就走。这几年她越发看开,而年氏那只小蝴蝶没事儿就在丈夫身边折腾,她总觉得那么不懂事的都能得宠,为什么不哄着些琳格格,她心里也害怕,真把好人逼急了,往后去哪儿找这么贴心又能干的帮手。特别是将来,她要真有命做皇后,偌大的宫闱,岂是一人之力能撑起来的,便是婆婆那样贤德能干,也少不得荣妃、和嫔她们帮衬,琳格格的好,李氏年氏她们合起来,都不及一手指头。毓溪扬长而去,回到屋子里后,忽然想起什么,在屋子里各处翻一翻,果然在收着茶叶罐的柜子里找到那些小物件儿,今天琳格格看到的只是其一,正是她和胤禛床笫间赏玩的,这柜子只有她自己和琳格格有钥匙,贴身的奴才也不能知道这些。那天随手收在这里,事后忘记了,她并不知琳格格今日见到过,挑了两件精致有趣的,拿丝帕包严实后,叫稳妥的丫头送去花房,更带一句话,让琳格格晚些睡,等着伺候王爷过去安寝。琳格格听说王爷要过来,着实吓了一跳,等她拆开丝帕看到福晋给她的那些东西,脸上顿时烧得通红,心扑通扑通地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似的,傻乎乎地在屋子里左右徘徊。但是一个时辰后,王爷仍旧在书房,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忽然明白,王爷应该还会像从前那样,根本不会来。丫头们则殷勤,用王爷今日赏赐的炭,把格格的寝屋烧得暖如阳春,琳格格只穿一件单衣就足够。起先坐着等,久了累了,稍稍靠在大枕上,越等越久,越等越晚,屋子里又暖和,她白天情绪起伏又大,疲倦的人不知不觉就迷糊过去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做梦,胤禛竟然真的来了,带着外头冰雪的寒气走进来,琳格格被迎面一股寒意惊醒,果然见王爷站在那儿,烛光下身影绰约,她才坐起来,胤禛却道:“既然你已经睡了,那我就走了,早些歇着吧。”琳格格惊愕地看着他转身离去,一时顾不得什么,满心只想留下他,着急失声喊道:“王爷,别走。”这一喊,却被激醒,她慌张地睁开眼,原来刚刚是场梦?“你做梦了?”胤禛的声音突然响起,琳格格怯然循声转过脸,王爷正站在架子前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908额娘一点也不难过(还有更新琳格格忙爬起身,胡乱趿了鞋子就过来伺候王爷脱衣裳,胤禛微微舒展双臂任凭她宽衣解带,想到刚才她从梦中惊醒的模样,想起胤祥白天的话,再低头看,烛光里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慌害怕,想想一个女人如此害怕自己的丈夫,他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果然是他的不是?“你怕我会走,梦见我走了?”胤禛问。琳格格正蹲在地下给胤禛脱靴子,忽然停了手,呆在那里一动不动,胤禛微微皱眉,径直坐到了榻上去,琳格格才慢慢站起来。她只穿了件单衣,之前觉得热,解开了几粒扣子,这会儿手里做着事没在意,衣领散开,露出雪一般的肌肤,她看到后慌忙遮盖起来,可突然想到福晋塞给她的那些东西,不知怎么的,本要扣上扣子的手,突然松了。衣襟半开,春色若隐若现,她站在原地抿着唇抬起脸,不知上一回这样正经看着自己的丈夫是何时,此刻烛火摇曳,漂亮的眼睛里只容得下她深爱的男人,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却是鼓足勇气问:“王爷,我是不是哪里不好,让您讨厌了?当年您和福晋住在我姨母家,是福晋喜欢我,我才敢跟在福晋身边,我没有怂恿福晋让您纳我为妾,真的没有。”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泪止不住涌出来,没有等胤禛回答,她先给了自己这么多年一个答案,哭着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讨厌我?”屋子里太热,胤禛觉得嗓子干涩,只是轻咳了几声,没想到刚刚还站在那儿泣诉的人,竟立刻过去倒了一杯茶送到眼前,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脸上还挂着泪水,就说:“王爷喝茶,屋子里太热了,我让她们撤下几盆火。”琳格格说着话,转身要走,胤禛却伸手拉住了她,清了清嗓子道:“你就穿了这么一件,出去会着凉的。”这样贴心的话,她仿佛只在梦里听见过,听见的也是王爷对福晋或别人说时,她记在心里的,就连梦里也不是真切对她讲的,可是今晚,有一句真正属于自己的关怀。胤禛拉着手觉得尴尬,便松开捧了茶碗豪饮,而后递还给她,见琳格格转身去放东西,他略舒口气,说道:“只能说你来得不是时候,那时候我刚失去两个儿子,你来就是替代她们给我生孩子的,我不知道怎么对待你,也许不讨厌你也不排斥你,就是不想正视你的存在。后来你把福晋哄得那么高兴,我又觉得你别有用心,不如继续那样吧,你不吵不闹的,渐渐的我就习惯了。”“习惯了?”琳格格转身,茫然地看着胤禛。“习惯了你是可以放心的人,习惯了把福晋交给你照顾,我不讨厌你,你也没做错什么。”胤禛道,“但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会许诺你怎样的未来,但往后你若不变,我会好好待你。”琳格格垂下眼帘,想起那天屋檐下德妃娘娘对她的嘱咐,说宫里太多像她一个面目的人,可是很多人到后来就变了,却因为变了反而更叫人容不得,这会儿王爷也对她说不要变,她也不知道所谓的“变”,该是什么模样,但她喜欢现在的自己,能和福晋和睦亲昵的相处,即便心里始终缺了丈夫的爱,她也觉得日子的滋润的。那天她对耿氏说,做个好人比做个恶人自在多了,大概和娘娘,和王爷的意思是一样的。“这是什么?”琳格格发愣的时候,胤禛不经意从枕头下摸到一只荷包,荷包上绣着正在翻云覆雨的男女,这东西似曾相识,他不禁嘴角微微一抽。琳格格眼见那东西拿在胤禛手中,羞愧得恨不得冲到外头风雪里去,吓得她一步步往后缩,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福晋给你的?”胤禛问,也许从前,他会问是不是琳格格从福晋那里拿的,而同样一件事,不同的言辞语气询问,带来的结果完全不同,眼下他问是不是福晋给的,就果然让琳格格感觉自己被信任,若相反,那就生生是被怀疑了。“她真是胡闹。”胤禛却轻声一笑,并没有太在意,反而道,“福晋是真的喜欢你啊,你不知道当初李侧福晋和宋格格她们进门时,她多伤心痛苦。”“福晋的恩德,妾身会记一辈子的。”“琳儿。”胤禛突然喊了她的闺名,琳格格浑身一震,胤禛则笑,“福晋也这么喊你不是么?”她点了点头,看到王爷朝自己伸出手,脚下本能地挪了两步,但立刻因为羞怯而又缩了回去,胤禛笑道:“我们早就圆房了,你还害怕?”琳格格浑身火烧似的,之前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这会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有没有在跳,一步一停地终于挪到榻边,胤禛伸手轻轻把她拉下来,温和地说:“不是因为福晋才想到该对你好,你是个好女人,我一直都知道,就当过去的我做了件错事,你不要再放在心里。我未必能像你想象的那般对你好,可我并不希望我的女人,活得痛苦伤心。”一句句话,填满了受伤的心,琳格格眼中全是泪,她都看不清王爷的脸了,唔了一声重重点头,泪珠子就掉下来了。胤禛抬手轻轻为她擦去,触摸到娇嫩的肌肤,说道:“往后,别再哭了。”正院里,毓溪正哄着小闺女睡去,小丫头精力旺盛,像个男孩子似的,每每听别人这么说,毓溪心头都会一痛。可她不能太贪婪,女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是她的命根子,她要感恩、知足,好好地守护已拥有的福气。她轻轻点着女儿胖乎乎的脸颊,含笑的眼睛里微微湿润,轻声说着:“乖女儿,额娘不难过,一点儿也不难过,你总要有个弟弟,将来做阿玛的继承人……”夜渐深,腊月寒冬,人们都比往日歇得更早,王府很快安静下来,西苑里的下人最后关上了门,屋子里融芳正裹着厚厚的氅衣趴在窗棂上看。门关了,今晚王爷不会来了。腊八,是个好日子,那天之后,琳格格在王爷跟前的待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也不晓得那边府里没别人时,琳格格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传来传去都是说她惹怒了王爷被责骂,怎么骂着骂着,反而骂到床上去了?不论如何,琳格格终于开始成为胤禛的女人,开始体会被丈夫爱护是什么滋味,但她不会像年侧福晋那样活泼地围着丈夫转,也不会像宋格格那般没脸没皮地死缠烂打,依旧低调安静地存在于府中,至于在福晋面前,姐妹俩关起门来一番长谈,她更坚定了要好好做福晋的臂膀。腊月一过,就是康熙五十年了,皇帝足足做了五十年的皇帝,从古到今也极为稀少,朝野恭贺的话如雪片纷至沓来。可皇帝并未好大喜功,自命不凡,正月里元宵节一过,就带着皇子们去通州视察河堤,沿着河流往下走,少说一两个月才能回来。男人们走后没几天,毓溪就带着小妞妞进宫去陪婆婆解闷,那天她是独自一人去的,侧福晋几人都没跟着,琳格格则照旧在家安排府里每日的琐事。送福晋出门后,回正院来让人给福晋屋子里换气打扫,正站在屋檐下指挥下人小心些,门前宋格格大摇大摆地带着丫头就来了。“宋姐姐。”琳格格客气地打招呼,一面就站在了福晋的屋门前,意思是不让宋氏进去,更道,“福晋进宫去了,姐姐有事儿,晚些等福晋回来。”宋格格冷笑道:“我听说福晋屋子里在打扫,过来搭把手,怎么?你不是常说,我们是伺候王爷福晋的,你做得,我就做不得了?”琳格格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福晋屋子里,一向是专人打扫,不劳动宋姐姐,姐姐的心意,我回头会告诉福晋。”宋格格却啐了一口,冷声道:“你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不要脸的下贱东西,趁家里人都不在勾引王爷,福晋真是被蒙了心,看不出你是妖精货色。怎么样,被王爷冷落那么多年,如今雨露承恩的滋味,是不是放不下了?”青天白日,宋格格说这种话,就连边上的丫头都看不过去了,琳格格心内一阵怒火,胸前闷得她说不出话,脑袋也是晕沉沉的,但硬挺着腰杆,严肃地说:“等福晋回来,宋姐姐把原话再对福晋讲,我不拦着你。”眼见着她们要吵起来,众人去寻来侧福晋做主,李氏和融芳正在一起说话,两人赶来时,宋格格正满嘴污言秽语,李氏令她们散了,融芳却说:“我们可管不了,派人去请福晋回来吧。”深宫之中,岚琪和毓溪用了膳后,在御花园散步,绿珠匆匆跑来传话,说府里有事请福晋赶紧回去,毓溪满面莫名,岚琪则问是谁来传的话,绿珠道:“是年侧福晋。”可婆媳俩才往回走,永和宫又有人来,更是焦虑地说:“娘娘,福晋,王府又来人传话,说琳格格晕过去了。”  ☆、909兄弟俩的选择(四更到“她身子不好吗?”岚琪问毓溪,但想儿媳妇说最近胤禛对钮祜禄氏比往年好了,心里不免有所期盼,可毓溪毕竟可怜,她不便直接提出来,唯有让儿媳妇赶紧回去,看看家里到底怎么了。不久后传回来的消息,让岚琪不知是自己有福还是胤禛有福,琳格格果然有了身孕,照她最后一次月信的日子来看,这孩子该是腊月里就有了的,她们算着日子,像是*月里就能看见了。岚琪心中欢喜不已,本该立刻就给玄烨报喜,但玄烨此去治水,不如避暑游幸,没有闲暇也不宜频繁往来信函,她想了想,反正会有人每日禀告宫里的事,玄烨一定会知道的。主仆几人正高兴,岚琪让环春张罗一下她要去佛祖跟前还愿,却听见绿珠在外头骂小宫女,等她进来问,才知道有小宫女在嚼舌头,说前面延禧宫的闲话,才被训斥了。环春奇道:“延禧宫都快成佛堂了,有什么闲话可说?”绿珠应:“听她们说了几句,就刚才的事儿,八福晋进宫给良妃娘娘请安,可延禧宫的人不让进,八福晋也不知怎么了,竟让延禧宫的人跪在门前掌嘴。”岚琪和环春面面相觑,还头次听说阿哥福晋管教宫里的奴才,这等同是在像管着六宫事的她挑衅,岚琪不至于和八福晋计较,但她要明白是怎么回事,别等太后和贵妃问起来,她一问三不知。环春和绿珠便结伴去前头张望了几眼,八福晋早就走了,掌嘴的是门前值守的小太监,已经被敬事房的人领走,看样子少不了一顿板子,那边的人才不管谁对谁错,惹了主子就该死。但若是良妃言语一声,也不至于叫那小太监去受皮肉之苦,可良妃不管不问,反而是易答应听说永和宫的人来了,扶着宫女急匆匆跑出来说:“请德妃娘娘开个恩吧,我们延禧宫的人手越来越少了,再打残了一个,搬件重的东西都没指望。”易答应比德妃良妃都更早进宫,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年轻那会儿身子弱,倒是摇摇晃晃活到了今日,这必然得益于延禧宫先后来了觉禅氏和章佳氏两位得到德妃眷顾的妃嫔,而良妃又一度入了皇帝的眼,延禧宫后来的日子,已经不需要永和宫再扶持。偏偏之前废太子那会儿出了事,良妃娘娘被皇帝再三当众提起是出身罪籍的卑贱之人,八阿哥又连遭打压,封爵都比兄弟们矮一截,如此一来,延禧宫从那之后的境遇可想而知。绿珠则道:“八福晋怎么突然发脾气了,可从没听说阿哥福晋管宫里人的。”易答应犯了旧疾,喘息粗重,唉声叹气地说:“像是冲着良妃娘娘去呢,我也管不着啊。那小太监传话说,良妃娘娘不让见,八福晋就说小太监撒谎,要他自己掌嘴。就几句话的事,八福晋像是故意进宫来挑事儿的。”绿珠和环春面面相觑,安抚了易答应几句,派人去敬事房把那个小太监捞出来,这种小事,环春这样体面的已被人尊称嬷嬷的,自己就能做主,等再来回过主子,岚琪听得莫名其妙,轻笑:“这八福晋怪有意思的,她想表白什么,没事儿进宫闹一场,让人记起她来?好日子过久了,又活腻歪了?”环春道:“前阵子八阿哥向是跟皇上提过,要扶府里的格格做侧福晋,就是弘旺小阿哥的生母吧。皇上那儿搁着没应,也不知后来怎么样了,但听说八阿哥和福晋之间早就崩了,独宠那位格格,八福晋若是为此心里不痛快,倒也说得过去。”岚琪长长一叹:“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毓溪那儿也不容易,胤禛又不如皇上那么会对付女人。”环春笑道:“这话万岁爷听去,可了不得了。”岚琪扬脸道:“什么了不得,我都过五十岁了,还怕他?”这话一说,环春感慨:“奴婢好阵子没见易答应,刚刚都认不出来了,满头白发,太后看着都比她年轻些。”岚琪挪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笑叹:“岁月不饶人,我也终究要和万岁爷白头到老的。”紫禁城外,毓溪在王府里都知道八福晋在延禧宫打奴才,可她如今无暇管别人的事,琳格格终于如愿以偿地有了身孕,她满心就盼着琳儿能给胤禛添一个儿子。可一想到宋格格跑来找茬,气得琳儿晕过去差点跌坏了孩子,就恨不得把宋氏赶出去。但不愿闹出笑话给胤禛丢脸,只有暂时忍耐,只勒令宋格格永远不许踏入正院半步,而琳格格安胎的日子里,要搬来正院住。琳格格哪里敢与福晋住同一屋檐,毓溪却说没有比子嗣更重要的,如今家里人越来越多,有些事防不胜防,将来她分娩后再搬回花房便是,不必大惊小怪。琳格格是拗不过福晋的,眼下王爷不在家,一切只能是福晋说了算。一阵欣喜过去后,毓溪给胤禛写家信报喜,落笔后等下人来取,又问了她不在家时发生的事,才发现因为琳儿有喜而漏了一件事,在送出琳格格晕厥的消息前,前后脚先一步到宫里请她回来的,是年侧福晋。青莲道:“李侧福晋原说小事儿散了就好,西苑侧福晋却说她们管不了,散了回头再打起来怎么办,非要让人把您请回来。侧福晋自己回西苑去了,说这些事和她不相干。”琳格格在边上一脸尴尬,果然听毓溪叹:“她这是怎么回事,打算一辈子做个小姑娘?”青莲劝道:“怕是也难改,福晋若去指教,出师无名啊,难道把家里的事,交给侧福晋来打理?”毓溪苦笑,摆手道:“罢了,王爷愿意把她当花骨朵养着,那就养着吧,虽不管事不懂事,倒也不惹事,我知足了。”如今府里即将添丁,再多烦恼也不足为道,毓溪高兴,岚琪也高兴,都喜滋滋盼着皇帝和胤禛归来,婆媳俩各自与丈夫分享喜乐。可世事无常,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就在岚琪满心觉得一群儿子跟着去视察河工,必然没事的时候,玄烨却在外头病倒了。皇帝这一病,来得很急,旧病引发新疾,几乎是白天还好好地和大臣们说着话,夜里突然就倒了。那时候,只有十四阿哥一个人在身边,玄烨的意识是清醒的,立刻喊住了要去找人的胤禵,只让他把胤禛找来,他们兄弟俩在跟前后,玄烨决定秘密回京养病,但不能让大臣和其他皇子知道,胤禛和胤禵两个人之间要做出选择,谁护送皇帝回去,谁留在这里“护驾”,且不能让别人知道圣驾已不在行列之中。胤禛当时立刻便说:“让十四弟护送皇阿玛回京。”胤禵没及时反应,但四哥的话,却震到了他。这事儿说不准,就是要变天的,皇阿玛若这一病再不能起,皇子们都不在京城,他一个人和皇阿玛回宫,到时候什么事也说不清楚,他若想继位做皇帝,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等其他兄弟再赶回京城,早就变天了,除非用兵逼宫,大家兵刃相见,可他们这些皇子,哪个手里有足以撼动皇权的兵力?而宫里有太后,有贵妃和诸位娘娘,太后若偏向新君,朝臣们一定会顺从的。就这么电光火石的时间里,胤禵想到很远很远了,胤禛则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说:“路上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皇阿玛病情恶化,带走所有的太医。不用往这里送消息,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那时候,玄烨意识有些模糊了,俩兄弟不敢再耽搁,在秘密安排下,皇帝被连夜送走,好在此行虽然日子久,但走得并不远,胤禵日夜兼程,总算把皇帝安全送回了京城。岚琪是半夜里被人叫醒的,小儿子都等不及母亲穿戴,直接冲进卧房就说:“额娘,皇阿玛在我府里,皇阿玛病重了。”几句话,岚琪顿时清醒,一言不发地穿戴整齐后,跟着儿子秘密离宫进了十四贝子府,玄烨在胤禵的屋子里睡着,完颜氏一个人带着太医守在那儿,年轻的媳妇慌得脸色苍白,一见岚琪就含泪,反被婆婆勒令说:“不许哭,皇阿玛没事的。”太医们围着皇帝转了一晚上,岚琪默默地坐在一旁,她刚来时就看过玄烨,他的脚肿得连靴子都脱不下来,直接拿剪刀剪开的,太医们都黑着脸不敢说话,天知道一开口,就是坏消息。所有人都在等,等待皇帝康复的奇迹,能用的药都用了下去,连洋大臣们进献的西洋药,也斟酌着用了些,可是皇帝睡得很沉,真怕他这一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完颜氏端着汤碗进来,看到婆婆石雕一般坐在边上,轻手轻脚走来,劝道:“额娘,您好歹吃点东西吧。”她话音才落,突然听见床榻上传来咳嗽的动静。  ☆、910你活着我就陪你(还有更新完颜氏但见方才还仿佛石雕一般纹丝不动的婆婆,迅疾从眼前闪过,等她意识到似乎是皇帝醒了,婆婆早已立定在床塌边。岚琪看到玄烨睁开了眼睛,玄烨亦看到她出现在眼前,四目相望,情绪万千,玄烨却只虚弱地道一声:“想回永和宫。”这床这帐子,他眼中所见的一切,都不是永和宫的模样,纵然他未必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醒过来头一个念头,只想回自己的家去。岚琪立时点头答应:“这就走。”而日夜兼程赶路的胤禵,因疲惫到了极点,把母亲送到父亲身边后,倒头就昏睡过去,此刻仍在深沉的睡眠里,他提心吊胆了几天几夜,母亲在身边,终于安心了。岚琪在儿媳妇的指引下过来看儿子,胤禵半条胳膊露在外头,高大的身子,霸道地斜着占据了整张床,岚琪含笑给儿子盖上被子,回眸问完颜氏:“他如今的睡相还是这么不老实?你们伺候着,怕睡不好吧。”完颜氏脸红,羞赧地说:“反正我们个子小,缩在角落里就够了,他身边有人时,还算老实。”“小时候就拳打脚踢,和胤祥睡在一起时,胤祥总也缩在角落里让他,乳母们一晚上不知要给他盖几次被子。”说起儿子小时候的事,再想他辛苦几天把父亲送回来,方才对着玄烨丝毫没展露情绪的人,此刻却是热泪盈眶。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没有让更多的眼泪滑落,她才对儿媳妇说的呢,不许哭。“你好生照顾胤禵,管好家里的人。”岚琪冷静地吩咐完颜氏,“这事儿不知能瞒多久,这么大的动静,早晚会被人知道,就是传出去也不怪你们,但多小心些总没错。”儿媳妇仔细地答应着,之后便帮着婆婆搭把手,大费周章地再将皇帝护送回永和宫,玄烨也是此刻才知道,他在十四的家里。在外头倒下时,他吩咐好让老四和十四选择谁走谁留后,意识就有些模糊了,如今看来,是老四留在了那里应对之后的麻烦,而十四回来了。皇帝身边的太医,是举全国之力选出并培养的最好的大夫,岚琪很清楚,玄烨若是治不好,怎么强求也没用。在儿子府里也好,回到永和宫也好,她始终冷静地看待太医做的一切,没有着急乱插嘴。但她衣不解带地陪过日日夜夜,几乎不记得过了多少天,自觉身子也快撑不住时,玄烨脚下的虚肿终于开始消退,脸上也红润了。岚琪的身子不算好,但她只是孱弱些,没有大病症,玄烨却是身有旧疾,一倒下就是大问题。这一次巡视河工,离京虽不远,可他数次登岸步行,一走就是几里路,还涉水亲置仪器,定方向,鼎椿木,亲力亲为。太医对德妃说,怕就是这么累着了,水里不干净,天还未转暖,皇上毕竟是快六十的人了。但总算度过了危险,这天命之子去鬼门关逛了一圈,阳寿未尽,阎王爷也不敢随意收,又被他请回来了。玄烨已经能坐着自己吃东西,更不用说意识清醒,早早就开始派人去打探外头的消息,得知“圣驾”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胤禛对诸位皇子和大臣宣称皇帝此行累了,要走得慢一些且不见大臣,一直把守着这个秘密。而胤禵本可以进宫来看看父亲,但因为随行队伍里的阿哥们开始怀疑他“失踪”的事,已经有人多番来十四贝子府上打听,胤禵已不住在自己家里,秘密地住在了完颜氏的娘家,果然贝子府有人来打听过,幸好他离开得早。四五日后,“圣驾”已距离京城没多少路程,岚琪也在稍事休息下恢复了精神,玄烨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岚琪听太医的话要他悠着点,终究是把他关在屋子里不让出门,两人彼此说说贴心的话打发时间,倒也是很久没有这样,简简单单地呆在一起。这一天,外头送来密折,岚琪拿给玄烨后,就去桌边磨墨,正想问玄烨要不要送到床边,环春急匆匆进门道:“娘娘,宜妃娘娘来了。”岚琪皱眉:“她一个人?”原本岚琪这几天不能出门也不接待姐妹来串门,是对外宣称她闭关礼佛的,宫里的妃嫔倒也识趣,无一人来打扰过,但岚琪总悬着一颗心,外头早晚会有风声传进来,就怕有人进来闹,虽然闹出来也没什么,又有谁敢指责皇帝的不是,可那样就明摆着皇帝关键时刻,只信任永和宫,对于其他皇子来说,不啻是很大的打击,他们都被父亲排除在外了。这样一来,胤禛和胤禵在兄弟之中,就真的难做了。所以即便玄烨好了,他也没有打算捅破这层纸,这事儿不管怎么谣传,只要皇帝不承认,别人就未必敢信。岚琪放下笔墨,在镜前理了理妆容,便要出去应付宜妃,玄烨却笑:“你说在礼佛,既然礼佛,又何必去见她?”“是啊。”岚琪一怔,她急了,就没仔细想。“宜妃必然是听说什么了,可若是风言风语,她不见得有胆子来闹你,想来,也一定会撺掇其他人陪她。”身体康复,玄烨的目光又深邃锐利起来,冷冷地说,“应该是九阿哥给她送的消息,让她来确认朕是不是已经回来,她不敢和别人一起来,就自己来看看了。”岚琪皱着眉头,皇帝则冷静帝吩咐环春:“说你家主子在礼佛,不能打扰,让她回去吧,你们把着门别让她进来,她问什么话,都装傻不知道,先打发了。”环春会意,定一定心神,就去对付宜妃,果然如皇帝所料,宜妃问东问西,问永和宫里为何有浓浓的药味,一双眼睛总是往里头瞟,想要看出什么似的,但环春老练沉稳,硬是把人打发了。之后反是环春去查了查宜妃的行踪,果然她好端端的,带着宫女把宫里上下都晃了一遍,旁人自然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可岚琪和玄烨都明白,她应该就是在找皇帝。宜妃这一闹,岚琪不免心神不宁,她担心的是还陷在众阿哥臣子中的胤禛,万一他们在路上发现皇帝不见了,真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来,玄烨见她如此,索性也谈这件事,问岚琪:“儿子跟你说,是他哥做的决定?”岚琪应道:“从宫里去贝子府的路上,胤禵说了大概,说你提出让他们俩一走一留分工后,胤禛立刻就让他护送你回来。胤禵说,等他回过神,这事儿就算定下了。”玄烨示意要果脯吃,撕了一小块给喝多了药而苦涩的嘴里换换滋味,回忆着自己昏迷前的事,两个儿子站在跟前,很多年了,因为大阿哥和太子,还有八阿哥九阿哥他们做出寒心的事,玄烨很久不再信任自己的儿子,可那一刻,他却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儿子们,其实当时他觉得自己未必还能活下去,只是不愿死在外头,哪怕回来看一眼岚琪,他也死而无憾了。幸好他操劳的命还长得很,这会子又不得不操心那些事,想象着胤禛在外头,如何与那群虎视眈眈的兄弟们周旋。“如果你来选择,会让谁送你回来?胤禛,还是胤禵?”岚琪问。“胤禛吧。”玄烨淡淡地笑,“万一朕死了,他在身边,一切就顺理成章。”听得死字,岚琪心头直颤,但玄烨又说:“朕估摸着,那一瞬间胤禛做出选择,没想什么继承大位的事,他当时一定是觉得,把十四留在那里,他应付不了那些狡猾的老臣还有咄咄逼人的阿哥们,老九老十他们一定会死缠烂打,十四浮躁些,若想拼死守住秘密,大概就要和他们打起来了。胤禛自己的性子不见得最最好,可比起胤禵来,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岚琪不言语,心内默默感激上苍给了她一双好儿子,但玄烨沉思了须臾,又道:“不知胤禛醒过神回过味来,会不会担心万一朕有个三长两短,胤禵就在京城自立为帝,你说他想起来,是什么表情?”岚琪嗔怪:“什么时候,还拿儿子们打趣。”玄烨却道:“朕出门前,在太后那里放了一道密旨,万一有什么事,太后会根据那道密旨废除太子,马齐手里另有密旨,会立胤禛为皇帝。”岚琪听得心惊肉跳,原来玄烨早就安排好了。而玄烨则道:“虽然老天爷又让朕活下去,可不能不为之后的事作安排,这一次他们回来,朕该考虑废太子了,没有太子,立新帝就少一层阻碍,这事儿不能再耽搁,朕下一次病倒,不知还没有命活过来。”岚琪一言不发,玄烨见她神情紧张,不免笑道:“怕了吗?”岚琪摇头,反是道:“会担心儿子们,可对于你,我在胤禵家中就想好了,生死不可怕,你活着我就陪你,你死了,安排好后事,我也……”  ☆、911胡说八道(还有更新玄烨将手指抵在唇间,一如年轻时哄她般要她别再说下去,眼眉间满是笑意,另一手稍稍张开了怀抱,岚琪起身挪到他身边,玄烨将她抱满怀,轻声说:“这样就满足了,满足了。”皇帝的胸怀,已不似二三十年前那样宽厚坚实,中年时玄烨怕发福伤身,努力锻炼身子恪守起居饮食的规律,如今却因年老而自然地开始消瘦,再也胖不起来了。且不知是儿子们一个个高大健壮显得他不再那么伟岸,还是消瘦让他看起来不如从前,但皇帝确实老了。可是作为丈夫,他守护着自己的力量却从未改变,即便前些日子他沉睡在病榻上,不能这样拥抱自己,在岚琪心里,也是坚强地活下去,坚强地面对一切的勇气和支柱。“这辈子到了你身边后,我每一天都满足,满足得怕用光了三生三世的福气,下辈子无法再遇见你。”岚琪面对病中的玄烨不曾落泪,此刻却略哽咽,如年轻撒娇那般软乎乎地说着,“你可要抱着我呀,紧紧地抱着我。”“大概我们这样的人,生生世世都要绑在一起。”玄烨轻松自在地笑着,“就怕下辈子成了个没用凡夫俗子,连金簪珠花都没钱给你买。”岚琪道:“只要没有三妻四妾,荆钗布裙我也守着你。”玄烨大笑:“你就是小气。”岚琪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摊手道:“说好新铸的官银赏我,银子呢?我连响声都没听见。”玄烨哭笑不得,嫌弃地说:“下辈子若真是荆钗布裙,你还能守着我?”他们便这般腻歪地过了两三天,没有三宫六院,也没有皇子大臣,更把年龄抛在脑后,返老还童般重温当年岁月,但三天后,仍旧要回到现实里去。大部队入京了,皇帝“回宫”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而直到皇帝的轿子抬进乾清宫,胤禛也没有让任何人接近圣驾,这些日子承受了多少压力自不必说,可那一刻事情办成了,他圆满了。玄烨曾对岚琪笑说,胤禛若醒过神想起来让十四送圣驾回京,很可能错事帝位,他会是什么表情。实则是,胤禛没听见这句话,若是听见而又能对父亲不敬的话,他一定会说:“皇阿玛,您来试试就知道了。”他从乾清宫离开,径直回了亲王府,把毓溪抱在怀里好久都不说话,毓溪被他箍得生疼,忍不住叫疼了,人家才松手。之后再听丈夫说这段经历,也是心惊肉跳的,自言自语:“怪不得额娘突然闭关礼佛了,没头没脑的,都没和我说一声。”但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心思,反是她在胤禛面前提起,“万一皇阿玛有什么事,十四弟把自己封做新君,你怎么办呐?”胤禛一愣,呆呆地看着妻子,一路来的紧张应对,他的脑袋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别的事,这会子猛然听得这句话,真是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了,蒙了半天说:“我当时是想,十四对付不了那些人,我平时就面冷,他们未必敢对我如何。可是胤禵经不起挑拨,万一打起来队伍里乱了,还藏什么遮什么,谁都会知道皇阿玛不见了。”如今天下太平,毓溪也不用危言耸听,笑着问:“十四弟若做了皇帝,我们会怎么样?”胤禛皱眉想了想,苦笑轻声道:“总觉得,难。”毓溪不解:“什么难?”胤禛晃了晃脑袋:“说不上来。”且说皇帝安然无事回到京城,如往年出门归来一般,一两天后朝政就恢复如常,纵然传言满天飞,可大臣们在乾清门看到皇帝精神矍铄地坐在上首,那些谣言说破天,过去了的事,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不管是真是假,不管皇帝怎么看待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他们都输了这一局。那日朝会散后,才离开皇城,九阿哥就追着胤禵来,质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怎么一声不吭地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被老四杀了。”幸而周遭没什么别的人,可这句话是在太荒唐,八阿哥本不想管九阿哥的怒气,也想给多少能十四一个警醒,可九阿哥这么无所顾忌地说出来,直叫他揪心,不得不上前劝说,与九弟道:“十四弟必然是去为皇阿玛办差的,总有我们不能知道的事,你何必这么怒气冲冲。”九阿哥冷笑:“我不是怒气冲冲,是人家不把我们当兄弟,我们一心一意扶持他呢,他怎么对待我们?这事儿往深里说,万一真是老四杀了他又挟持皇阿玛,到了京城一道圣旨下来,我们怎么办?”八阿哥见胤禟越说越离谱,示意十阿哥把他拉开,十阿哥倒是听话,可上前来时,也忍不住嘀咕:“有什么了不得的差事不能告诉我们,难不成你想自己做了皇帝,把我们甩开?”“胡说八道!”胤禵忍不住了,突然怒吼一声,把离得有些远的人都吓着了,纷纷疑惑十四爷这么怒骂,到底冲着谁?而对胤禵来说,他日夜兼程护送皇阿玛回京,那一路上的辛苦和彷徨,不知要对谁去说。把阿玛顺利交到额娘手里,他倒在床上的一瞬,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的确在哥哥要他走时想过那些事,可后来满心盼的,就是皇阿玛能好起来,他心内还有懦弱的一面,他不知道真的出了那样的事,该如何去面对。可是现在,九阿哥十阿哥却把一切说得那么轻描淡写那么不堪,他和四哥在这段日子里背负的压力,反而成了他们嘴里篡位夺权的野心,真他妈不是东西。老九老十都被十四震住了,知道他的脾气,再惹下去了不得,十四说不定会冲进皇宫把刚才的话都告诉皇帝,他们俩悻悻然退开,八阿哥心内也是五味杂陈,分开时只说了句:“你办差辛苦了,好好歇着。”可他明明知道,十四好几天前就出现在了京城,还没住自己家,住去十四福晋的娘家了,必然是掩藏什么,可他没有接近真相,未亲眼看到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谜团。除了这些事,他身上还有个麻烦,不知怎么一回到京城,下人就跟自己说,八福晋在延禧宫闹了一场,一个皇子福晋,居然在宫里教训奴才,虽然娘娘们没对此指摘什么,可胤禩心里实在膈应得很。他们在宫门外散了,但十四阿哥那声“胡说八道”,却口口相传进了乾清宫,皇帝把太子叫去说话,问起这一路的事,胤礽心如止水,平静地叙说那些事,更道:“儿臣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找四弟麻烦时,想把儿臣推在首位。别的不说,儿臣相信四弟的为人,绝不会做弑君夺位的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儿臣装病,什么事也没搀和。但是照皇阿玛如今说来,这一路,老四实在是辛苦了。”“你也觉得朕不在队伍里了?”玄烨问。“一半一半,没亲眼看到,终归是不确定的。”胤礽道。“你就没想过……”玄烨试探着,但没具体说是什么,目光深深地刻在太子的身上,他最近越来越觉得,太子若三十多年来都是这样该多好,可惜现在来不及了。胤礽却是笑道:“皇阿玛,儿子满心盼着再次卸下这太子的身份,和妻儿平静自由地度过余生,连一点点差事都不愿再负担,皇阿玛,他们背地里骂我是窝囊废,儿臣觉得没什么错。”玄烨哼笑:“朕培养了你三十年多年,就换来这句话。”胤礽竟是笑:“大概是皇阿玛帝王生涯中,唯一的失败。”“混账。”玄烨笑骂。他们父子,再不是从前敌对的模样,如今的胤礽是他的儿子,单纯是个儿子,连皇子都不算,更不要说什么储君了。玄烨心里多少是愧疚自己没能让胤礽出息,对不起赫舍里皇后用生命换来的孩子,但眼下想到他余生能脱离帝王家束缚,过得安然自得,总算是一份安慰。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打赏
夜间
日间
设置
103
正序
倒序
有种后宫叫德妃
有种后宫叫德妃-2
有种后宫叫德妃-3
有种后宫叫德妃-4
有种后宫叫德妃-5
有种后宫叫德妃-6
有种后宫叫德妃-7
有种后宫叫德妃-8
有种后宫叫德妃-9
有种后宫叫德妃-10
有种后宫叫德妃-11
有种后宫叫德妃-12
有种后宫叫德妃-13
有种后宫叫德妃-14
有种后宫叫德妃-15
有种后宫叫德妃-16
有种后宫叫德妃-17
有种后宫叫德妃-18
有种后宫叫德妃-19
有种后宫叫德妃-20
有种后宫叫德妃-21
有种后宫叫德妃-22
有种后宫叫德妃-23
有种后宫叫德妃-24
有种后宫叫德妃-25
有种后宫叫德妃-26
有种后宫叫德妃-27
有种后宫叫德妃-28
有种后宫叫德妃-29
有种后宫叫德妃-30
有种后宫叫德妃-31
有种后宫叫德妃-32
有种后宫叫德妃-33
有种后宫叫德妃-34
有种后宫叫德妃-35
有种后宫叫德妃-36
有种后宫叫德妃-37
有种后宫叫德妃-38
有种后宫叫德妃-39
有种后宫叫德妃-40
有种后宫叫德妃-41
有种后宫叫德妃-42
有种后宫叫德妃-43
有种后宫叫德妃-44
有种后宫叫德妃-45
有种后宫叫德妃-46
有种后宫叫德妃-47
有种后宫叫德妃-48
有种后宫叫德妃-49
有种后宫叫德妃-50
有种后宫叫德妃-51
有种后宫叫德妃-52
有种后宫叫德妃-53
有种后宫叫德妃-54
有种后宫叫德妃-55
有种后宫叫德妃-56
有种后宫叫德妃-57
有种后宫叫德妃-58
有种后宫叫德妃-59
有种后宫叫德妃-60
有种后宫叫德妃-61
有种后宫叫德妃-62
有种后宫叫德妃-63
有种后宫叫德妃-64
有种后宫叫德妃-65
有种后宫叫德妃-66
有种后宫叫德妃-67
有种后宫叫德妃-68
有种后宫叫德妃-69
有种后宫叫德妃-70
有种后宫叫德妃-71
有种后宫叫德妃-72
有种后宫叫德妃-73
有种后宫叫德妃-74
有种后宫叫德妃-75
有种后宫叫德妃-76
有种后宫叫德妃-77
有种后宫叫德妃-78
有种后宫叫德妃-79
有种后宫叫德妃-80
有种后宫叫德妃-81
有种后宫叫德妃-82
有种后宫叫德妃-83
有种后宫叫德妃-84
有种后宫叫德妃-85
有种后宫叫德妃-86
有种后宫叫德妃-87
有种后宫叫德妃-88
有种后宫叫德妃-89
有种后宫叫德妃-90
有种后宫叫德妃-91
有种后宫叫德妃-92
有种后宫叫德妃-93
有种后宫叫德妃-94
有种后宫叫德妃-95
有种后宫叫德妃-96
有种后宫叫德妃-97
有种后宫叫德妃-98
有种后宫叫德妃-99
有种后宫叫德妃-100
有种后宫叫德妃-101
有种后宫叫德妃-102
有种后宫叫德妃-103
需支付:0 金币
开通VIP小说免费看
金币购买
您的金币 0

分享给朋友

有种后宫叫德妃
有种后宫叫德妃
获月票 0
  • x 1
  • x 2
  • x 3
  • x 4
  • x 5
  • x 6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网站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