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自然不会怪岚琪告状有挑唆的嫌疑,只是心痛自己的儿子怎么长成了这样的人,若是拿着这点心思去对付狡猾的大臣也罢了,对付自家人,就算他们厌恶舜安颜,温宪总是他们的亲姐妹吧,说到底离了紫禁城,那心肠就不知怎么长了。而岚琪说过则以,不会盯着玄烨非要一个结果,相反她还在乎这宫里和嫔的境况,知道她郁郁寡欢日益憔悴,便请佟贵妃安排瓜尔佳氏的女眷进宫探望和嫔。不知是不是家中母亲劝说了什么,和嫔在家眷离宫后,突然就想通了,不再沉浸在悲伤里不可自拔,她原本就是通透的人,而她好起来,佟贵妃也就安心了。六月初和嫔坐足了月子,便能出门走动,这日太阳晒得毒辣,她还带着宫女打伞来启祥宫,八月待产的密嫔已经大腹便便,瞧见她来很惊讶,密嫔本还有心去安抚一下和嫔,可听说和嫔消沉萎靡,她怕自己挺着肚子去探望更刺激她的伤心,与僖嫔商议后,还是作罢了。此刻挽着和嫔的手道:“咱们要看穿些,都在这里了,不看穿日子不能过得好。”和嫔答应,含泪笑道:“我是迷糊了一阵子,好歹挺过来了。这个孩子胎里太医就说保不住,我非要生,只不过想给家族留一脉皇嗣依靠,可孩子已经没了,我命大活下来,却再悲伤过度招惹皇上厌恶,家里岂不是更没盼头。”密嫔且笑:“他们自有他们的活法儿。”说话间,浓烈的药味传来,密嫔稍稍皱了皱眉头,捂着胸口有些犯恶心,和嫔搀扶她到风口里站一站,便问道:“僖嫔娘娘这药,一直没见停下来。”密嫔沉重地点头:“太医说熬到现在也不容易,这阵子病得更沉重了,她都不让我去正殿看她,怕伤了我的身子。”说着眼圈儿泛红,与和嫔道,“都说深宫里没有姐妹情意,可僖嫔娘娘待我如亲姐妹一般,往后我待妹妹自然也是如此,宫里有些事儿不能说但大家都知道,上头几位早就貌合神离,轮到咱们这儿,能免则免吧。”和嫔苦笑:“咱们之间还能争什么,上头几位,自然是有得争了。”莫说年轻的和嫔密嫔都知道上头在争什么,放眼如今的朝堂,太子外祖父一族手下的势力,正不知不觉地逐渐消亡,皇帝没有大刀阔斧地做出什么惹人瞩目的大动静,就是元宵那晚让索额图留京养老后,赫舍里一脉的势力山河日下,大厦将倾,比起昔日明珠党受挫更为严峻,明珠如今尚在朝廷中游走,只怕索额图这一倒下,难在起来。如此,一切矛头都指向毓庆宫,皇帝砍其外戚,究竟是想太子将来不被外戚左右早早为他开山铺路,还是觉得外戚如今已经挑唆着太子威胁到了帝王的威严,眼下都不得而知,畅春园里传出的消息,至少皇帝近来与太子的关系,是越来越融洽。七月里,酷暑渐弱,夜里更是凉风习习,宫里的人都爱在晚膳后到园子里逛一逛。那日惠妃从景阳宫串门子回长春宫,端坐肩舆上,迎面就遇见延禧宫里纳凉归来的人,良嫔带着易答应几人立在路边行礼,惠妃见到觉禅氏心里就一阵烦躁,点头过后肩舆继续缓缓前行,可身边的宫女突然跑上来说:“主子,良嫔娘娘请您到园子里去坐坐,说今晚月色极好。”惠妃皱眉头,烦躁地说了句:“跑去喂蚊子吗?”可转身瞧,良嫔已经独自带着一个宫女站在那里,易答应几个已经走了,她身边的宫女掌着灯笼,不明不暗的光线里,那张脸笑得直让她心里发颤,惠妃终究不耐烦地说:“不去了。”但是这一路回到长春宫,心里竟全想着觉禅氏的嘴脸和言语,上一次她跑来告诫自己的话,她辗转嘱咐给了大阿哥,让儿子免于做出傻事,之后更是与明珠的意思不谋而合,没想到一个深宫女人竟能与明珠那般朝堂沉浮几十年的人有一样的心智。惠妃知道自己当初没看错她,觉禅氏真正是一等一聪明的人,可就是因为她太聪明,惠妃怕自己玩儿不过她,但不可否认摆在眼前的利益,动摇着她的心。如此,隔天良嫔就接到惠妃邀请,邀她到长春宫用午膳,良嫔带了几件自己做的点心,午膳前到了长春宫,她的点心摆在惠妃眼前,惠妃却一动也不动,良嫔幽幽笑:“难道你能担心臣妾下毒?”惠妃睨她一眼:“你做什么要毒死我,只不过就要用膳了,何况我不喜欢甜腻的东西。”良嫔笑道:“臣妾是玩笑的。”惠妃则开门见山地问:“昨夜你留我赏月色,总不是为了什么闲情雅致,到底什么事?”良嫔也不再绕弯子,直言:“娘娘可曾听说,皇上近日来为了九阿哥办差的过失,传话到宫里责备宜妃娘娘?”这话听得惠妃心里一颤,想她昨天在景阳宫待了半天,就是和荣妃议论前几日宜妃被皇帝责备的事,皇帝这是动了多大的气,才会特地传话进来怪宜妃教导无妨,想想近来也没什么大事,更不曾听说九阿哥闯了大祸,她们只能归结为朝廷有她们不能知道的事。可惠妃觉得,连她都有不能知道的事,觉禅氏凭什么能知道缘故,除非是德妃传递给她,但她怎会想不到,自己对她们有提防之心,再特地来做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显然惠妃多虑了,荣妃和惠妃都无从得知的事,良嫔如何能知晓,她只是找了这个机会来,挑着惠妃正不安的时候来。只听良嫔幽幽道:“臣妾听说皇上近来处处打压赫舍里一族,太子的处境已经很尴尬。”惠妃冷哼道:“后宫不得干政。”但良嫔的话她不奇怪,这事儿早就天下皆知了。良嫔却问:“不知娘娘此刻心里,怎么想的?” ☆、745最贤明的兄长(还有更新惠妃对眼前人忌惮不已,真巴不得把她的每一个字都拆开来看看里头是否藏着什么算计,可良嫔就是那么淡定地笑着,笑得人背脊发冷,她把心思沉一沉,冷声道:“我有什么可想的?你不要总挑这种话来说,我警告过你了,小心掉脑袋。”良嫔笑道:“此刻只有臣妾和娘娘说话,若不是娘娘盼着臣妾掉脑袋?”惠妃纤眉紧蹙,怒言:“你到底想怎么样,好好依附着德妃,这么些年不也顺顺当当地过来了?我已经不再需要你,咱们最好别有什么往来,往后莫说到长春宫来,就是在路上遇见……”“娘娘。”良嫔冷静地打断了惠妃的激动,笑悠悠说,“臣妾如何,比起大阿哥如何,比起明珠府如何,您更看重什么呢?您也看到了,赫舍里一族如今什么境遇,您不怕皇上下一个,再拿明珠大人甚至大阿哥开刀?臣妾之前就说了,是真心实意助您和大阿哥,以求明珠府家宅安宁,臣妾幼年在那里长大,那里还有我心上人的血脉。”惠妃咬牙切齿道:“顶着皇帝妃嫔的身份,你说这话不觉得恶心?”良嫔清冷地一笑,将面前的茶捧起来说:“臣妾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她饮茶后,不管惠妃脸上什么表情,自顾自地说:“眼下时局,只怕朝廷上下都在猜测皇上是否要动摇东宫地位,索额图倒下后,太子失去了最大的依靠,其他在宫内没有皇嗣的势力,从前不被允许亲近太子,如今也不敢再亲近太子,太子孤立无援,若是真吹什么风,恐怕随时都会从毓庆宫里迁出。”惠妃心里突突直跳,当初安嫔那句话至今戳在她心里,原本她的大阿哥是最金贵的,可是有了二阿哥还是个嫡子后,就没人记得大阿哥了,那么多年她们母子受了多少委屈,她盼星星盼月亮都希望二阿哥能从太子之位下来,她的儿子才是长子,她甚至希望当初死的不是六阿哥,明珠真正毒死了太子,该多好。哪怕德妃再得宠,哪怕荣妃宜妃再如何动心思,她好歹还有一个对象去周旋能争斗,可是太子呢,他的背后就是皇帝,惠妃无论怎么做,都是以卵击石,孩子们之间的竞争,本就不公平。终于等到现在,太子要保不住了,她却不能在人前流露出半分欣喜,只有天知道,她多快活。“树倒猢狲散,赫舍里一族的势力消失后,一定会有人开始攻击太子,皇上若没有废储的意思,也一定会有人开始细数太子的劣迹,这个时候,大阿哥就该有个兄长的样子,该站出来维护太子、效忠太子。”良嫔稍稍超前凑向惠妃,冷静地说,“臣妾之前就说,皇上最厌恶兄弟阋墙,大阿哥绝不能做任何落井下石的事。”惠妃何尝愿意儿子去做那些事,可这些道理她能领会,不甘心地别过脸冷声道:“何须你来叮嘱,好似全天下只有你最聪明。”良嫔笑道:“娘娘自然聪明过臣妾,可是您的*比臣妾大太多,*太大了,双眼和心都会被蒙蔽。”惠妃又转来瞪着她,良嫔笑道:“臣妾总是比您冷静些呢。娘娘,您要知道,太子是皇上要立的,当初可没人逼着他,只有他自己才能推翻自己说过的话,大臣们再多非议谏言,就算把太子比得一无是处,皇上只要没这个念头,就绝不会动摇皇上。您该让大阿哥知道,太子之位,只能等太子退下来后才能争,绝不能从太子手上去抢,不然的话,那就成了逆臣贼子,绝不为皇上所容。”惠妃脑中霍然清醒,良嫔言语间有多大的魔力,不知她自己是否知晓,可惠妃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良嫔更道:“但这些年,明珠都试图从太子手里为大阿哥把太子位抢过来,这是行不通的,除非……”她朝脖子上比了比,唇边一抹阴冷的笑容,“像那年一样,再杀他一次。”“行了。”惠妃朝椅背上倒下,连忙又坐直了身体,觉禅氏的话像利刃一般扎在她心里,扎破了她日益膨胀的*,让她终于清醒了几分。良嫔却施施然起身,朝惠妃一福:“臣妾要说的话,都说罢了,这就告辞。”惠妃冷眼相望,在她转身时道:“你既然什么都看得明白,为什么不去扶持八阿哥,亲生的儿子做了……”她干咳了几声,转而道,“我是不会信你的,你也不要再操心了,不要再来一次说同样的话。我的儿子,我当然会教导他。”良嫔却道:“立长立嫡,八阿哥若要拼,臣妾道行太浅怕是爱莫能助,何况他是您的养子,本就该孝顺您,本就该扶持大阿哥。”“德妃若是问你?”“臣妾想辅佐您和大阿哥,与永和宫什么相关?您觉得德妃娘娘那种人,愿意被人扶持吗?”良嫔离开长春宫时,正遇上八福晋进宫请安,她倒是不晓得婆婆此刻就在长春宫,见了面不免有些尴尬,良嫔却道:“进去吧,一会儿也不必到我那里去了,我要到储秀宫为贵妃娘娘裁衣裳。”八福晋躬身目送婆婆离去,之后进门与惠妃寒暄几句,惠妃根本无心应付她,早早就把她打发了。对八福晋来说,良嫔和惠妃的相见是很稀奇的事,她一直以为她们是合不来的,但听说这样的相会已不是一两次,心里头不免打鼓,那日夜里等到胤禩从外头回来,告诉他这些事后,胤禩略想了想说:“额娘自有她的主意,咱们不必插在中间。”八福晋则道:“我还听说,皇上前阵子特地传话回宫里,责备宜妃娘娘对九阿哥教导无方,九阿哥做错什么事了吗?你知道吗?”胤禩点头:“他要入洋教,你说皇阿玛能同意么?这事儿别传出去,对九弟名声不好。”八福晋嘀咕:“那也不至于特地去责备宜妃娘娘,皇上这么做,是故意做给别人看吗?你看我是不是去提醒他们几句,这阵子别找舜安颜麻烦了?”胤禩略思量,摇头道:“你明着提醒他们别再找舜安颜麻烦,但话里带话地刺激他们,让他们怀疑是不是为了舜安颜而被父亲责备。你知道公主府里的事不可能不传到德妃耳朵里,她有心护着温宪,必然要惊动皇阿玛了。我估摸着皇阿玛这阵子看老九老十不顺眼,多半是为了这些事,胤禟要入洋教只不过是嘴上随便说了几句,我当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可是皇阿玛却小题大做,这不是明摆着跟他过不去么。偏偏舜安颜那些事,不能明着说。”“我懂你的意思了,等我好好想一想,再找他们说道。”八福晋眼底有光,信心十足的模样,但不忘叮嘱丈夫,“他们不知道是你的主意,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弟弟们只要看到你是最贤明的兄长就好,这种事放在我身上,我就是担心……”胤禩微笑:“你担心什么?”妻子忧心忡忡道:“我怕九阿哥十阿哥若触怒皇上,你们最是亲密无间,会不会把你拖累进去。”“你想的就是细致。”胤禩赞一句,搂过妻子道,“不会拖累我,我光明磊落地做着所有的事,皇阿玛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只能委屈你去说那些话。若真有一天要被他们拖累,我也会为了维护兄弟挺身而出,在皇阿玛眼里,我永远要做他的好儿子,做阿哥中的好兄弟。”八福晋摇头:“我不委屈,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她的笑容里,有对于偌大的紫禁城的憧憬,小产后在长春宫那惶恐不安的几晚,催生出她寄人篱下十几年压抑的野心,想象着丈夫也曾在长春宫里压抑地生活着,就更渴望有一天,能和他一起屹立于皇城之巅。炎炎夏日,在知了声声中过去,本以为八月中秋皇帝和太后回回宫过节,不想八月初就有旨意,中秋在园子里过,而十一月,要为温宸公主和十二阿哥办婚事。可是两日后,宫里就传来密嫔娘娘要分娩的消息,众人在园子里等了半天才得到音讯,说密嫔诞下皇子,但因难产自身元气大伤,这几日若是挺不过去,太医们也回天乏术。启祥宫里僖嫔有疾根本不能照顾密嫔,岚琪唯恐其他人过去插一手发现密嫔的秘密再闹出别的事来,好说歹说劝服了玄烨,让她回宫去了。密嫔气息孱弱,生死一线,但十八阿哥健壮结实,稳婆说就是因为小阿哥太大了,娘娘才会生得那么辛苦,现下命虽然保住,可娘娘出了太多的血,不知道是挨几天,还是能缓过这口气。岚琪抱着十八阿哥,小家伙哭声嘹亮,将昏睡的密嫔吵醒,她吃力地微微睁开眼,灰暗的双唇微微蠕动,似喊了声“娘娘”。岚琪让她看怀里的孩子,轻声道:“因为我的过错,让你把女儿丢在阿哥所里,如今你可不能因为自己的过错,再丢下小阿哥不管,要赶紧好起来。”宫里头,所有人都尽力照顾着密嫔,希望能救回一条命,可是畅春园里,一见德妃娘娘离开了,就有人伺机而动,欲以美色侍君。 ☆、746美人高氏(三更到密嫔福气不浅,三四日后虽然依旧气息微弱,终究是捡回一条性命,太医向德妃娘娘保证密嫔死不了,但这一次怕是伤了宫体,也许会影响将来的产育,密嫔清醒时对岚琪笑道:“外头只当臣妾一口气生了三个皇子,再生下去怕是真要容不得臣妾,只要十八阿哥健康长大,臣妾将来能不能生一点也不重要。”岚琪自然劝她宽心,在她看来,既然总要有年轻的陪在皇帝身边,和嫔、密嫔这样的,再叫人省心不过。而她此番回来,正好为了温宸的婚礼张罗几件事,在永和宫忙碌之余,就到启祥宫看望僖嫔密嫔,宫里的人一向知道德妃和启祥宫走得近,也并不奇怪。那一日岚琪到时,和嫔早就在密嫔屋子里待着了,她先在僖嫔屋子里瞧了瞧,见她气色平稳,就做主让下人把十八阿哥抱来给僖嫔看看,僖嫔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说和十五十六阿哥小时候一模一样,感伤她没有力气再帮皇上抚养皇子,那满面惋惜和对人世的留恋,让岚琪心酸不已。等她到密嫔的屋子来,宫女正伺候娘娘吃药,和嫔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边上,连岚琪走进来都没察觉,还是宫女们跪了一地,她才缓过神,上前迎接。岚琪与她一道坐下,问道:“脸色很不好,这是怎么了?天气转凉,不去让太医把脉开一副补药入冬喝着,你虽然年轻,但今年刚生养了一回,怕是底气不足。”和嫔尴尬地一笑,敷衍着:“臣妾没事儿。”反是密嫔从容些,吃罢汤药漱口后,对岚琪道:“和嫔妹妹是惦记万岁爷了。”岚琪笑:“惦记皇上?”和嫔望了眼密嫔,似乎不愿她说下去,密嫔却道:“妹妹方才说,皇上从畅春园送了消息给贵妃娘娘,新收了一位高答应,请贵妃娘娘留心一下,回头在宫里为她置办一处住处。”随着密嫔的话音落,和嫔沉沉一叹,这一生叹息里多少心酸无奈,岚琪感同身受,甚至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玄烨跳过她直接告知佟贵妃,佟贵妃虽说掌六宫凤印,可她从来不管是,事无巨细都是从永和宫走的,皇上这一回,是怕她伤心绕开了,还是故意的。他们分别时还好好的,纵然他不想自己回宫里来,可也没见不开心,还叮嘱她保重自己早些回园子里去,这才多少天?龙榻上又有新人了?岚琪在这个年纪,这个地位,是不该也不能嫉妒吃醋了,可眼看着和嫔她们还在想不通的年纪,自己的情绪怎么会不被带动,若是荣妃惠妃在跟前,她们会摆出一大堆道理来劝和嫔不要难受,那些话岚琪虽然也会说,但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没话讲了。等德妃娘娘离去,和嫔才急匆匆跑回来责怪密嫔:“姐姐你看,娘娘脸色都变了,咱们何必亲自告诉她,总是有人讲的,我虽然脸上挂不住,也不必说出来呀。”密嫔拥着身上薄薄的毯子,无奈地说:“咱们说,总好过回头娘娘被别人揶揄,有些人巴不得皇上身边换新人,还轮不到膈应你我的,都是冲着永和宫去呢,这一回皇上更是直接绕开永和宫,那些人更加要幸灾乐祸了。”从启祥宫回永和宫的路有些长,西六宫到东六宫,中间隔着坤宁宫乾清宫,要绕过长长的宫街,时近中秋天气转凉,背阳处风扑在身上寒丝丝的,岚琪方才在启祥宫闷的一身虚汗,冷不丁走到冷风里,直觉得浑身打颤,环春上前摸到主子的手冰凉,赶紧拉到日头里晒着,好声道:“娘娘心里不自在,也别折腾了自己的身子。”岚琪点头:“我折腾自己做什么,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不自在,就是突然想到,我习惯了什么事都为他周全,也习惯了他什么事都来找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其实是我只有他,而他从来不是只有我呀。”“娘娘,您言不由衷吧。”环春了解自家主子,这就是伤心了。可岚琪却苦笑:“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与其说是多了什么新人在他身边让我难受,不如说他绕开我直接找贵妃,叫我心里空落落的,他恐怕也习惯了任何事都来找我的麻烦,怎么突然想起来,宫里还有位贵妃娘娘了?”她甚至冷静地对环春说,“再看看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果然这事儿到底不能避开岚琪的,皇帝虽然能找佟贵妃料理,可佟贵妃不懂怎么做,她和荣妃惠妃都不熟,自然还是落在岚琪的肩上,回永和宫不久就被贵妃请到储秀宫商议。和嫔还在密嫔那儿没回来,这边姐妹俩说起来,佟贵妃啧啧:“皇上派人来,只说多了个高答应,我心想姐妹们若问起来,我怎么回答才好,就多问了几句来传话的人。听说这个高美人是汉军旗来的,比起往年进宫的这个年纪不算太小,已经十七八岁了,你猜猜是什么人送到皇上身边的?”岚琪且笑:“娘娘何苦逗趣,咱们哪里能知道,若非方才在启祥宫听和嫔说一两句,娘娘此刻提起来,臣妾还新鲜呢。”佟贵妃连连摇头:“是索额图的儿子送去的,前天万岁爷游幸温泉,他们直接买通随驾的嬷嬷把高氏脱光了送到澡池子里去,那一夜出来后就成了答应了,皇上也没说个不字,照我看皇上也是有心这么做,毕竟近来赫舍里一家不安生,兴许另有用意。若说稀罕女人,皇上真要什么女人,还等人给他送吗?”岚琪心里暗暗想,玄烨到底是有了年纪,越来越无所顾忌,年轻那会儿若那样,必然被人诟病是昏庸好色之君,他就算有色心,也更有安邦定国的雄心。可如今奠下万世基业,他到底也疯玩了,这要是早年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谁敢擅自把女人脱光了送去皇帝身边?至于贵妃说什么皇帝有心这么做,他如今把那几个权臣玩转在鼓掌之间,还会不好意思不要个女人?留下那个女人,绝不会是因为她从哪儿来,还不是因为看着挺好的,佟贵妃这些话,她自己哄自己就罢了,岚琪才不信呢。这件事,岚琪说不吃醋太假,可她还真不见得心里有多酸,听到佟贵妃说高氏是被送进池子里,一夜临幸后留下的,她算明白玄烨为什么避开永和宫了。他但凡好意思开口,也不用绕这么个圈子,就算是派人来传话,他也怕传话的人回去,告诉他自己是什么脸色,可早晚要见面,这事儿早晚得给她个交代。佟贵妃深知皇帝和德妃的情意,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反而好心劝岚琪:“皇上毕竟是皇上,他是咱们的主子呀,这事儿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看看哪一处殿阁合适,回头进了宫好安置。”岚琪不会为难贵妃,却悠悠笑:“园子里过中秋的事都备下了,皇上和太后在园子里大半年了,宫里姐妹们都惦记着请安,现下密嫔的身子稳妥了,太后又惦记着小阿哥,不如中秋前娘娘领各宫姐妹一道进园子,大家过了中秋就回来,顺道把十八阿哥送去凝春堂养着,太后念叨好久,春里和嫔那一胎那样可惜,老人家心疼极了。”佟贵妃尴尬地笑着:“大家都去?你就不怕高氏叫她们生吞活剥了。”岚琪一脸无辜地说:“臣妾还真没想到,可臣妾离开畅春园时,答应了太后,要请娘娘和其他姐妹们,带着小阿哥一道去过节的。”既然是许诺了太后的事,佟贵妃也没得拒绝,其实她也新鲜那位高答应长什么模样,等晚些时候告诉和嫔时,她眼神忽闪忽闪的同样充满了好奇。就这一天功夫,宫里已经传疯了,说高答应不穿旗装穿汉家女子的衣裳,在畅春园里晃来晃去,像画片儿里下来的仙女似的,又说她妖艳妩媚眼神勾人,才迷得皇上神魂颠倒。虽然皇帝身边有新人不新鲜,可这样来的,还真是头一遭。皇帝长年不在宫里,女眷们早已厌恶了沉闷的生活,任何风吹草动的新鲜事,都足以叫她们打起十分精神。中秋前夕,六宫凡是有名分的妃嫔,都按品大妆,浩浩荡荡进畅春园向太后和皇帝请安,凝春堂里的热闹自不必多说,但皇帝并未见她们,只有佟贵妃一人在清溪书屋见了皇上,这一见也是阔别大半年了。妃嫔们则在凝春堂见了新人高氏,高答应并非传说中妖精一样的人物,十七八岁身量却极娇小玲珑,伏在地上向众人请安时,浑身都在发抖。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岚琪反而有些不忍心了,虽然的确答应了太后要带贵妃等人和小阿哥来过节,可没说来这么一大帮子人,眼下个个儿虎视眈眈地瞪着新人,还不把高答应吓死了。因娘娘们进园子过节,诸位阿哥福晋一道跟进来伺候,惠妃那里有大福晋在,八福晋就跟来良嫔身边,觉禅氏最喜欢畅春园里的景致,许久不来,辞了凝春堂便要四处逛逛,婆媳几人走进园子深处时,良嫔忽然问儿媳妇:“九阿哥十阿哥,天天都在你们府里吗?” ☆、747到底喜不喜欢?(还有更新八福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就把话题扯到了显然最不相干的事上头,试探着问:“额娘是否担心九弟十弟往来多了,外头传儿臣和小叔子们之间有暧昧?”良嫔且笑:“你怎么会想到这些?”说着将儿媳妇深深看一眼,道,“我是听说九阿哥十阿哥天天都聚在你们府里,这些天九阿哥被皇上训斥,连带着宜妃都被牵连,便想提醒你们,兄弟和睦虽重要,大是大非上也要注意分寸。”八福晋稍稍舒口气,忙道:“儿臣谨记额娘的话,额娘也请放心,他们兄弟在一起只是下棋写字,连朝政都不大提起的。”良嫔见儿媳妇仿佛如释重负的模样,就知道她言不由衷,也不再深问,顺口道:“瓜田李下,总是谨慎些才好。”之后婆媳俩说些家中琐事,八福晋刻意把话题带开,说起府里的张格格如今也会伺候胤禩了,良嫔明知道她善待妾室,还是说些婆婆该说的话,提醒儿媳妇张格格虽不如大福晋,到底是同宗的女儿,不要太亏待她,怕大福晋脸上挂不住,如今虽是格格,将来有一男半女,也是要给侧福晋名分的。这些话之下,儿媳妇的神情不免黯淡了许多,想她年轻,又夫妻和睦,奈何之前小产至今再没有什么动静,一晃都快两年过去了,儿媳妇也不再是小姑娘模样,越发像个能干的女主人,可子嗣终究是八贝勒府的痛处,如今九阿哥十阿哥就快后来居上,十一月里,十二阿哥都要成亲了。可良嫔并不担心他们的子嗣,她只是希望八阿哥能事事周全,事事周全的人才是一颗最好的棋子,儿子也好儿媳妇也好,对她来说,要能让她顺利走到那一步,才是有价值的。将从园中散步归来时,良嫔又提醒儿媳妇:“近来朝廷震荡大,矛头都指向毓庆宫,你回去见了胤禩与他道,要紧时刻别跟着什么阿哥站队,但他是惠妃娘娘的样子,去为大阿哥做事无可厚非,但如今最要做的事,就是劝着大阿哥别对太子落井下石,这种时候越要兄弟齐心忠于太子,才会博得皇上欢心。”八福晋听得仔细,婆婆的智谋是连胤禩都赞叹不已的,这些话她必然要原原本本带回去告诉丈夫。婆媳俩往回走时,遇见正跟着宫女太监四处赶路去请安的高答应,路见良嫔娘娘,自然要停下来行礼,可高氏还分不清哪位是哪位,良嫔示意不要为难她也不必到她那里去请安,分开后便于八福晋道:“这个女子,是索额图府里进献的,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到要靠女人美色来取悦皇帝,皇上为何接纳,自然有很多的缘故,其中必然有一条,是想安抚太子。你要提醒胤禩,只要皇上不亲口说那句话,就别动歪脑筋,忠君爱国的臣子,才是皇帝看重的臣子,能力倒在其次了。”此时远处走过一队人,拥簇着一乘肩舆,远远看着像是皇帝,但想这园子里能这样行走的男人除了皇帝还有哪个,瞧着过去的地方是瑞景轩的所在,觉禅氏微微一笑,往自己院子里去了。八福晋站着张望了几眼才跟进门,眼见婆婆的背影苗条多姿,心想她即便如今这个年纪也有绝美精致的容貌,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在宫里多年不得宠。八福晋总觉得,婆婆若是个得宠的妃嫔,不至于熬到今日才是个嫔位,兴许八阿哥的童年会过得好些,甚至像四阿哥他们一样,现在是最风光的皇子。毕竟无论容貌还是智慧,永和宫那一位,实在不见得优越多少。可相爱之人,心在情意在,容貌智慧根本微不足道,在他眼里是最美就足够了,被稀罕着,纵然白发苍苍也是可爱模样,而不被在乎的人,貌若天仙又如何。这会儿皇帝的肩舆停在瑞景轩门前,院落里空荡荡的,门前太监跪地禀告:“娘娘和公主在凝春堂还没回来,说是要用了晚膳的,万岁爷您看……”太监话还没说完,皇帝就进去了,瑞景轩的人便要急着去凝春堂传话,却见皇帝身边的人跑出来阻拦:“万岁爷说了,不必去打搅娘娘和公主,皇上就是过来歇会儿神。”可纵然瑞景轩的人不去通报,外头不知多少人看到圣驾往德妃的住处去,凝春堂里岚琪正看着毓溪领着孩子们哄太后高兴,紫玉就贴身与她轻声道:“娘娘,万岁爷已经在咱们屋子里歇下了。”岚琪心里一热,可想到他和高氏在温泉颠龙倒凤,就很不自在,听紫玉说皇帝并没有派人来找她,便吩咐:“皇上爱在哪儿歇着都一样,既然不找我,我还是伺候太后要紧。”紫玉退下后与环春讲起来,两人都忍着笑,反正她家主子是和皇上杠上了,这高答应到底什么来头,皇上不给个交代,怕是往后在永和宫或瑞景轩,连一碗热茶都喝不上了。可这事儿不止岚琪身边的人能知晓,凝春堂的人也很快得知皇帝去了瑞景轩,太后虽然好奇皇帝怎么不来找岚琪,还是要撵她走,说:“你是越发胡闹了,皇帝歇在你那里,怎么不过去伺候。”若非儿媳妇在跟前,岚琪还与太后矫情几句玩笑话,倒是毓溪领着孩子们在,她不得不正经地说:“臣妾才听说呢,这就过去,让毓溪伺候您吧。”毓溪上前来送额娘出门,岚琪嘱咐了几声,对着儿媳妇还是和颜悦色的模样,一转身离了凝春堂,就变了脸色,这般一路回到瑞景轩,皇帝身边的奴才一个个都笑嘻嘻巴结着岚琪,她视而不见就进了屋子里。玄烨正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歪在窗下,手里一把折扇不经意地轻轻敲着腿骨,平日里他有这样的动作,岚琪就知道他筋骨酸痛,会亲自或是让人来给皇帝捏捏,今天却自顾去换了衣裳洗手,而后坐在桌边悠然喝茶。玄烨早就听见动静转身了,看到岚琪这一连串动作,把自己这个大活人当不存在似的,边上伺候的宫女虽然不敢如此,可个个儿神情都古怪,等她们都退下,玄烨没好气地坐到她身边说:“我知道你不高兴,可在奴才面前你好歹收敛点,我是不怕他们心里怎么想皇帝的,可传出去别人以为你对我不敬,岂不是你的麻烦?”岚琪把面前的茶递给他,若无其事地问:“皇上喝茶吗?”玄烨觉得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里,软绵绵的很不爽快,气呼呼接过茶撂在桌上,这才摆出帝王架势说:“朕好好和你说话,你可越来越放肆了。”岚琪便离座起身,要朝玄烨周周正正行大礼,玄烨被她气得眼睛瞪得溜圆,不等她跪下去,一把拽住按在凳子上,也不敢大声嚷嚷,凑近了咬牙切齿地说:“朕就知道你要这样闹,几时你欢欢喜喜的一概不提,朕才高兴呢。”岚琪笑:“乌雅岚琪一向那个模样,难道皇上希望她变吗,曲意迎合的话,翻来覆去那么几句,原来皇上在别处还不曾听腻歪?”说罢这话,岚琪把胳膊从玄烨的掌心里挣扎出来,起身离座,径自去将被玄烨刚才歪着弄乱的褥子铺平,嘴里闷闷地说,“太后让臣妾回来伺候皇上歇息的,皇上继续歇着吧,说话费神。”玄烨心虚,想发脾气也硬气不起来,磨磨蹭蹭到了她身边,岚琪浅浅坐在炕沿上,扭着头不看他,他伸手拽了拽岚琪的衣袖说:“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这里头还有别的缘故,你先听我说说。”岚琪却道:“皇上那些话,臣妾早听腻歪了,早十几年就对您说,这事儿臣妾能承受,可心里不会高兴,这会儿实在想不出好听的话来哄您,皇上不如先离了瑞景轩,咱们彼此静静才好。”“我真走了,你一个人生气,岂不是更可怜?”此刻的玄烨,毫无帝王气势,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把岚琪的身子掰过来,生怕她动气又要扭回去似的,而后一个紧紧的拥抱抱人箍在身子前,可他还没开口,岚琪已经说,“这几天抱着那样新鲜可人的高答应,再抱着臣妾,该嫌弃了吧。”这句话,换作旁人皇帝就算不震怒,大概也撂手走人了,可玄烨竟抱着她不放,笑嘻嘻地说:“你想说什么都成,不在那些奴才面前,你说什么朕都听。”岚琪窝在他怀里,她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俩翻脸,大概就要翻天了,她明知道自己闹或不闹都是一个结果,心虚的玄烨什么都会满足她,可面对改变不了的现实,心里还是阵阵酸涩,今天这个怀抱,可一点而都不温暖。偏偏玄烨有心温暖她,变着法儿地讨她欢心,那么一个活宝似的,平日里旁人绝不可能见到的皇帝在身边上蹿下跳,岚琪终究绷不住了,拍拍褥子说:“歇着吧,这几天那么新鲜的人伺候着,早就累坏了吧?”这话不温不火却够叫人膈应的,可玄烨脸皮厚,顺势就往她身边一歪,至于岚琪,何尝不晓得也就温泉那一夜而已,玄烨虽然嘴馋,还不至于太放纵。“你听朕说啊……”“一模一样的道理,臣妾都听烦了。”岚琪根本不给皇帝解释的机会,反而一副霸道家主母的架势,问他,“就想知道皇上到底喜不喜欢?臣妾将来,也知道该如何应对。”玄烨懒懒地笑着:“长得不错吧。” ☆、748娘娘,我不想死(还有更新“长得不错啊?”岚琪的手早就在玄烨的腿上了,方才他拿折扇敲打着,必然是酸痛了,她十指一用劲儿,榻上的身子就哆嗦,玄烨吃痛眉头紧蹙,可光瞪着身边的人,愣是不敢骂她,倒是叫岚琪看了心软,之后便不轻不重,力道正好地为他推拿。身子松快舒服,玄烨又慵懒起来,眯着眼睛说:“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了。”岚琪则盯着自己的十指看,再如何保养,岁月还是会留下痕迹,再不是葱白似的纤纤玉指,因为消瘦皮肤的褶子比从前更多了些,指间的肌肤略有些松松垮垮。怪不得太皇太后从前总是拉着她的手,让苏麻喇嬷嬷给调制好的香膏来抹,说女人的脸可以用脂粉遮挡岁月,但一双手伸出来,苍老与否都在眼前,藏也藏不住。刚刚玄烨说,高氏长得挺好,其实她们这些有了年纪的妃嫔都晓得,容貌还是其次,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细皮嫩肉的哪里能不好。想到这里,竟是心酸难耐,吸了吸鼻子,不知不觉双眼已湿润。玄烨听得动静,赶紧坐起来,扶着她的臂膀说:“怎么哭了,朕来就是让你发发脾气的,想好了为这事儿,你说什么朕都不计较。”岚琪一下伏在他肩头,抱着他的脖子,她再怨再恨再不甘心,也舍不得把心爱的人推开,本就分成十七八份了,她还不好好守着自己这一份么?咕哝着:“你还敢跟我计较呀?这都叫什么事,还绕过我找贵妃娘娘,虽说不是没有道理,可这种事一向我在管,你找娘娘她还是得找我,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让人家笑话我吗?”玄烨笑着:“是怕你生气,想想你才离了园子多久,我就……”他抱着岚琪的身子轻轻摇着,哄着她道,“你听我说呀。”岚琪站起来,不耐烦地说:“又是什么大道理,臣妾知道那是索额图送来的人,他们如今真能耐了,皇上必然又诸多考虑了是不是?”玄烨笑着摇头:“朕留下高氏,只是因为朕碰了她,把她撂在温泉或是抛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容易,可她的人生会很惨,兴许还会被人利用节外生枝,这是朕事后的考量。朕知道带回来你们都会生气,可朕和你们总是有话能说的,大不了她被你们欺负欺负。”岚琪不服气:“臣妾可不会欺负人。”“你是不会。”玄烨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愧疚地说,“事后才知道是索额图派人送来的,的确有些尴尬,更要多考虑一些。当时当刻,朕以为只是温泉那里的宫女想勾引朕,这种事常有,你也知道。再者那天朕喝了点酒,泡在池子里意乱神迷的,瞧见美色就、就乱了……就算是别人派来的,朕也会把持不住,其实朕清醒了就后悔,好好的去什么温泉,老实在园子里等你回来就是了。”“孙子都那么大了,还嘴馋。”不知怎么,玄烨坦白说他嘴馋,岚琪反而觉得可以接受,她也会厌烦类似那些江南美人的存在的理由,弄得她们一个个好像救世主似的,此刻轻轻拧了玄烨的嘴道,“就怕你太馋了,把身子馋坏了。”“朕没再碰过她。”玄烨赶紧保证,“我家德妃娘娘一向驭夫有道,朕这些年跟着她,起居饮食都有节制,身子可是比从前更健壮了。”“没羞没臊,为了哄人高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真是年纪越来越大,越不像个样儿。”岚琪终于软软跌在他怀里。要说在园子里住了那么久,她因为上次一夜旖旎后,第二天就晕倒,虽说是吃错了补药,但那晚的激烈让玄烨心有余悸,这大半年都没再碰过自己,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守着呵护着,就算身子发热发烫了,他也不乱说乱动,很会体贴人。其实冷静下来,真就觉得大家这么闹一场很没意思,玄烨开始也说,哪天她能高高兴兴什么都不提就好了,可她做不到,忍不住还是会摆在脸上,吵吵闹闹的,也成了情趣了。而玄烨一直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不论是大张旗鼓地去实现她的愿望,还是默默的不着痕迹,从来只有连她自己也忘了的事被摆到眼前,从没有她惦记着什么可玄烨却忘了的,细致温柔处,连岚琪都自叹弗如。若非他这一个嘴馋的坏毛病,就算不在帝王家,放在平头百姓家里,岚琪也是一等一幸福的妻子了。妻子?可这个字眼的尊贵,哪怕放在心里念一念,也觉得太沉重。那之后,皇帝赖在瑞景轩歇息了一晚,岚琪反而后悔弄来一大帮子的人过节,且人多,那位高答应前前后后跑了无数地方请安,而不知是自身有眼色,还是身边的人机敏,并没有在皇帝和德妃娘娘在一起时,跑来瑞景轩行礼。岚琪再见到高答应,已经是第二天中秋节的早晨,她要赶去凝春堂侍奉太后,高答应战战兢兢地来行礼了。岚琪接受她的请安,也是自身尊贵和对高氏的尊重,便在正厅升座,看着高氏跪叩行礼,小巧玲珑的人,十七八岁花儿一般的年纪,眼眸里除了惶恐还是惶恐,岚琪倒是想象不出,她那天被脱光了扔进池子里去勾引皇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几句体面的客套话后,岚琪便要打发她,可是高答应突然伏地哭起来,身子一阵阵抽搐着,岚琪与环春几人面面相觑,环春上前问道:“高答应,您怎么了?这样子,好像我家娘娘欺负了您似的,今天过节,可不能哭的。”高答应却颤颤巍巍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娘娘,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害死您,娘娘……”岚琪脑袋一轰,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不想害死她,这纸片里包的又是什么东西?这一日,众人聚在凝春堂侍奉太后过节,因有了年纪,太后反而越来越喜欢过节,每一年都能过节,就是生命还在延续的证明,但今天热热闹闹的,瑞景轩却传话来,说德妃娘娘身子不适,不过来了。“该不是昨晚为了让皇上补偿她,把自己身子都搭上去了吧?”几位妃嫔坐在一起,宜妃满身的醋劲,酸溜溜地呸了一声,“不要脸,都停牌子了,还好意思缠着皇上。”等皇帝处理罢了政务,过来向太后请安,听说德妃身体不适不来过节,他也奇怪,昨晚他们适可而止并没有太激烈,难道那样子也承受不住了?但此刻的瑞景轩,一片肃杀气息,岚琪在听罢高氏那番话之后,整个儿人都懵了,高答应但凡脑筋糊涂些把那些东西下到她的食物茶水里,她连坐在这里思考将来怎么办的命都没有了。赫舍里一族真是穷途末路了,甚至不惜亲自进献美女,然后让她潜入自己甚至皇帝的身边下杀手,这会儿她恨索额图丧心病狂外,更恼玄烨胡来,她死了就死了吧,玄烨若是死了怎么办,他下一次,还敢不敢碰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他身边那些宫女太监是不是也该换一换了。高答应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好好一个养在小吏门户里的姑娘,因为生辰八字太硬耽误了出嫁,结果被游说必须配给帝王才压得住她的八字,一家子就稀里糊涂把姑娘教给别人准备带进宫。其实高答应离家后在别处等了很久很久,才在前几天突然被带到陌生的温泉,容不得她挣扎反抗,就被脱光了送进温泉里,而在那之前已经和她说定了,若是之后随驾回园子或宫里,她不想法儿索德妃的命,一家子都不得好活。自幼因为生辰八字硬而遭家人外人排挤,活得卑微懦弱的高答应,那一夜之后就被皇帝撂下了再也没说话的机会,可她不想死,也不想害别人死,到底是鼓起勇气,向岚琪坦白了,都说德妃娘娘贤德,她就拼了横竖都是死了。瑞景轩里气氛压抑,梁公公亲自来问怎么回事时,都被吓了一跳,虽然底下人并不晓得娘娘屋子里怎么了,可娘娘不高兴谁也不敢露笑脸,梁总管莫名其妙地进来请安,怯然问:“娘娘,万岁爷问要不要给您宣太医,万岁爷陪太后说会子话,就来看您。”一面说话,瞥见边上的高答应,怪不得今天没见人,原来还在瑞景轩待着。岚琪则道:“皇上去温泉,你怎么没跟过去?”梁公公不知什么事,只如实回答:“万岁爷等急报,要奴才候在园子里,得了立刻送去。”岚琪冷冷道:“往后但凡你身子还好,别离了万岁爷,一步都别离开。”“奴才记着了。”梁公公嘴里应,脑袋里一团浆糊,心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皇帝那儿没个交代,他也要挨骂,退出来后拉了环春道,“好歹告诉我,怎么了,高答应对娘娘不敬吗?”环春摆摆手,又比了个嘘声:“您对万岁爷说,夜里得空儿再过来,不必特地赶来,比扫太后的兴。我们娘娘这里没事,留高答应说家常话,不然她也闷,反正什么事,回头您就知道了。”但他们还说着话,门前就有人进来,乍一眼看着好像皇上来了,可环春和梁公公睁大眼睛瞧,却是四阿哥从门里进来。胤禛行色匆匆,一见他们就问:“额娘得了什么病,太医怎么不来?”环春见四阿哥要朝门里走,忙拦着道:“高答应在里头呢,四阿哥您先等一等。”胤禛知道他不便与年轻宫嫔相见,只好吩咐环春:“你去安排下,我要见过额娘才安心。” ☆、749大打出手(三更到梁公公向胤禛行了礼,说还要回凝春堂复命,就先走了,胤禛在别处稍等片刻,本以为环春要来找自己过去见母亲,却见额娘自行过来,瞧着气色不算坏,只是精神不大好,眼睛里沉甸甸的像是有心事。“额娘可是宫里园子里两处奔波,累着了?”胤禛上前搀扶母亲,岚琪捏着儿子的手,说不出的安心,可这事儿她不能对儿子讲,只是笑着,“额娘可不是你小时候那会儿了,难免有个头疼脑热,你别瞎紧张。”胤禛却沉着脸,半晌竟是说:“儿臣还以为那个高答应对您不敬,以为您为了这种事生了皇阿玛的气,要说皇阿玛,也实在是……”“胡说。”岚琪笑嗔,毫无怒意地说儿子,“这话可轮得到你说?自己屋子里宋格格还闹腾呢,你别叫毓溪伤心我就念佛了。你皇阿玛的事儿,额娘有分寸,这上头你少操心,有闲工夫自己养着些,别总忙得没日没夜,你瞧你都瘦了。”胤禛在一旁坐下,母亲抓着他得手始终没放开,他早不是小孩子了,懂得母亲这样不经意的举动是为什么,她一定是为了什么事害怕或不安,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哪怕有不能对自己说的,好歹让额娘知道,她还有儿子能依靠。岚琪又问:“你坐坐就去凝春堂陪着皇祖母过节,额娘这儿歇着就好。”胤禛答应着,但还是好奇:“额娘留着那个高答应做什么,别人又该说闲话了,儿子不是怕人指指点点,是不愿额娘为了这种事伤心。”“傻儿子,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没人能轻易伤额娘的心。”岚琪满心安慰,话说到这上头,不免提起温宪来,今日她也是说不舒服才没进园子过节,之前报来的话,是说月信到了,身子发沉不想出门,但此刻和儿子说起来,她终究担心,“你在朝堂里,多护着点舜安颜,别叫旁人欺负他,他虽不是好欺负的人,可仗着几分气性和尊贵,不愿和人发生争执,受了委屈也闷在心里,日子久了不好,那种事能免则免。”胤禛已晓得,毓溪把九阿哥十阿哥的事儿告诉了母亲,近来九阿哥连连受责备,虽然事出有因,但皇阿玛显然是另有用意,他们的确是收敛了不少。舜安颜现在办差也难得能与他们碰上,很显然额娘求阿玛花了心思,他一直自责没能调谐好这里头的事,可说实在的,他不擅长做这种事,遇上了也不知如何处理才好。岚琪见儿子不高兴,她则笑:“自己过起日子来,就知道麻烦多了吧,人哪里只是吃饭睡觉那么简单的?额娘不要你多插手什么,便是你妹妹受了委屈,也不许你随便去找舜安颜算账,咱们不能让温宪难做,只要你有护着妹妹的心就好了。”“温宪那丫头倔强得很。”胤禛皱眉头,但还是答应母亲,“额娘放心,我会留意的。”岚琪颔首,之后提起高氏来,要儿子别过问,宫嫔越来越年轻,他时时刻刻都要懂得避嫌,絮叨几句后,岚琪便道乏要歇着,让儿子跪安了。胤禛从瑞景轩出来,老远就看到十三十四阿哥过来,他们仿佛是才从紫禁城里过来的,大概是去过了太后那里,便来给称病的母亲请安。两边相遇,胤禛吩咐:“不必去了,额娘已经歇下,改日你们再过来请安。”十四阿哥却说:“四哥才出来,必然没歇多久,我们去磕个头就走,您这么拦着,旁人又该说我们不孝顺。”胤禛冷声道:“你既然怕人说,平日里为何不多多照顾额娘,你们的课业骑射,就这么忙了,这还没给阿玛办差呢?是你们自己先做出叫人指指点点的事,才怕被人念叨,自从离了永和宫,你们给额娘请安的次数,要不要来数一数?”十四阿哥要顶嘴,被十三哥拦住了,胤祥朝他使眼色,而胤禵也大了,不会像从前那样没头没脑地和兄长顶撞,悻悻然咽下这口气,之后跟着四哥再折回皇祖母那里,兄弟俩半天都没再说话,之后在凝春堂入席用膳,胤禵也一直和八阿哥几人在一起。夜里宴席散后,玄烨要先回清溪书屋,喊上胤禛同行几步,问他去见过母亲的事,又道:“听人说你和十四在路上争执了,这大半天,朕没见你们兄弟说过话。”胤禛回话:“儿子们没有争执,怕是旁人看差了,是儿臣提醒他们,额娘已歇息,胤禵却心急要去给额娘请安。”玄烨不予置评,只道:“他和胤禩胤禟往来密切,与你却淡淡的,本来也没什么,但你们兄弟要和睦才好,别给你额娘添堵。”胤禛应:“十四弟一向和八弟九弟他们谈得来,八弟性情平淡敦厚谦和,正好补了胤禵毛躁的个性,儿臣觉得挺好的,额娘那里儿臣也这样交代。”玄烨淡淡一笑:“对你额娘有交代就好。”说话间,已到清溪书屋前,玄烨刚要他跪安,远处有灯火匆匆而来,跑进了见是满头大汗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说:“万岁爷,几位阿哥打起来了,都见血了。”玄烨这边,原想在清溪书屋看罢几本夜里送来的折子,就去瑞景轩陪着岚琪,儿子们却闹出打架的事,少不得要费心神管一管,又听得是十三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打起来,胤祥的性子一向好,更奇怪为了什么能让他们兄弟打起来。玄烨让胤禛去处理,自己回清溪书屋等他们复命,胤禛紧赶慢赶地来,见胤祥坐在一旁大石头上,一手捂着脑袋,指间都是鲜血,九阿哥十阿哥已经不见踪影了,听得边上奴才说他们伤得更重被带走了,十三阿哥一见哥哥来了,就跑过来说:“四哥,他们把小安子带走了。”胤禛瞪着他,想质问弟弟为何动手,可见他半边脸都是血,立刻要人把他送去瑞景轩,自己则要去寻九阿哥十阿哥看看伤势,胤祥却一再对兄长说:“四哥,帮我把小安子带回来,他动手打了胤禟,他们会要他的命。”胤祥被众人拉回瑞景轩,岚琪听到消息早就在门前徘徊了,看到十三一脸的血,又气又急,太医也跟着就来,要为阿哥处理伤口,可胤祥却不断地对岚琪说:“额娘,小安子被带走了,您帮我把小安子保下来吧。”得知小安子动手打了九阿哥,被带走也合情合理,可岚琪知道小安子对胤祥多重要,便横下心徇私一回,立刻让人去把小安子找回来,他回来时胤祥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小安子已经吃了些苦头,两边脸颊肿得馒头一样高,这会儿被带回来,仿佛回到人间一般,直哭着给娘娘磕头谢恩。岚琪则拉着胤祥左看右看,摸摸他的胳膊就怕哪儿伤了,眼泪包在眼睛里说:“你们现在可都大了,拳脚无眼下手都重,怎么能说打就打?你要是有什么事,叫额娘怎么办。”十三阿哥见小安子被带回来,他就心定了,这会儿也缓过神,知道自己做了冲动的事,但额娘没有追问他缘故,只是一直问着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叫他千万别瞒着。胤祥想到去世的母亲,若是遇见他这样一定也是如此难过着急,不禁动容落泪,岚琪见孩子掉眼泪,就更加心疼舍不得责怪了。环春已经打听来事情的原委,请岚琪到一旁后轻声道:“几位阿哥从太后那儿散了出来,四阿哥被皇上带走,十阿哥他们就作堆说皇上如今偏心四阿哥,十三阿哥辩解了几句,十阿哥出言讥讽十三阿哥出身卑微,言及敏妃娘娘,两边就打起来。九阿哥帮着十阿哥一道对付十三阿哥,小安子着急,冲上去就对九阿哥动手,这下两边都乱了,咱们十三阿哥拳脚功夫不赖,小安子跟着练了那么多年也不是好欺负的,娘娘您别看十三阿哥这样,九阿哥十阿哥才是吃了大亏的。”说话间,跟着胤禛的小和子赶过来,说主子去了清溪书屋向皇上复命,刚刚已去过宜妃娘娘那里,九阿哥虽然伤得不轻,但也止住了血,倒是十阿哥左胳膊有些折了,且要休养几个月。岚琪见小安子还跪在边上,长长一叹:“行了,咱们就等着应付宜妃娘娘来给九阿哥讨个公道吧。”吩咐小安子,“这阵儿跟我在园子里待着,离了这里,回头他们私下寻你麻烦,好歹这件事翻篇后再跟着胤祥,回头总要你给几位阿哥磕头赔罪的,难免要吃点亏。”说罢抬眸,忽然瞧见西面屋子里亮着灯火,才想起来高答应还等在那里,她还等着玄烨过来一道说那件事,这么一闹腾,也不晓得玄烨今晚会不会来了。她又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不在跟前,问底下的人十四阿哥哪儿去了,胤祥坐在一旁道:“他一早随八哥走了,刚才不在那里。” ☆、750咱们是一条心(还有更新岚琪才想着,若是十四也在,他会怎么做,但又想八阿哥当时若在场,弟弟们一定打不起来,那也就不存在这样的事儿了。可她怎知道自己的小儿子那样率性冲动,为娘的只是在这里念叨几句,小家伙已经风风火火冲回来了。且说胤禛从清溪书屋给了皇阿玛交代后出来,往瑞景轩走要领十三阿哥回去,半路上遇见折回来的十四,他被喊住时,还一脸不耐烦,问他要去什么地方,胤禵磨拳霍霍地说:“谁打了我十三哥,我当然找谁去了。”这叫四阿哥很讶异,平日里只见弟弟和老八老九他们亲近,不料这种事上他想也不想就站在十三哥这边,这会子被自己拦截下来,简直像焦躁不安得小牛,巴不得立刻冲过去再把九阿哥十阿哥揍一顿,他年纪虽小可拳脚功夫不赖,胤禛晓得把他放出去,肯定又是一场风波。“他们如今在宜妃娘娘那儿,你跑去宜妃娘娘那里闹,可真能耐了你。”胤禛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要带他回母亲的住处,十四勉勉强强跟着,只见满身的浮躁不安,胤禛则说他,“你平时和他们处得好,现在若是闹翻了,往后怎么办?既然你不在场,就不许再搀和了。”十四不服气地嚷嚷:“我是和八哥好,又不是和那两个酒囊饭袋好。”“闭嘴。”胤禛喝斥了一声,但心中却喜弟弟是明白的人,还以为他一味地和那几个兄弟要好,都分不清好坏是非,这会儿听着,至少下回对额娘对皇阿玛,都有个交代,自然对着父亲,他可不会说什么老九老十是酒囊饭袋。回到瑞景轩,十四就缠着胤祥问东问西,张牙舞爪的恨不得再去打一场才能痛快,胤禛向母亲交代了一些事,岚琪听说儿子已经在宜妃那里打过招呼,夸赞他如今遇事越发细致冷静了,可再回头看那个毛毛躁躁的小儿子,真真又气又好笑。把儿子叫到跟前好说歹说,这才劝住了十四那一股子冲动,而时辰已经很晚了,岚琪本想让他们留在园子里,但胤禛说园子里妃嫔多,留着不方便,回宫去太晚了,把十三十四带回他府里暂住一夜就好。儿子和他们手下的人一离开,瑞景轩就空荡荡了,岚琪总算耳根子清净,可抬眼瞧见西面屋子的灯火还亮着,一道倩影坐在其中,又是心中一沉,好好的中秋节,怎么就没一件顺心的事。便要去高答应那儿,预备叫她回去明日再来,门前却有清溪书屋的人匆匆跑来,瞧见德妃娘娘还没歇下,松口气道:“娘娘稍等片刻,万岁爷去了凝春堂,就要过来了。”岚琪应了声知道,还是来了高答应的屋子,高氏倒是很沉得住气的,外头乱哄哄一场,她都不带张望一眼,岚琪问她刚才有没有被惊扰到,她才点点头,但说:“嬷嬷们讲,臣妾不能随便见年轻的贝勒阿哥们,所以臣妾方才没敢出来。”“你做的很对,之后等回了紫禁城,还会有更琐碎麻烦的事,往后但凡与你不相干的,少些好奇心,你做什么事都及不上伺候皇上要紧。”岚琪说着,但不免叹,“就怕你经历这样的事儿,往后也不能伺候皇上,但你不害我便是救我一命,将来我也不会让人欺负你。”高答应连声道:“臣妾只要能活下去,不累及家人就足够了。”岚琪坦率地说:“那样的家人,还值得你为他们担心吗?从前嫌你命硬对你不好,如今为了攀附权贵,让你随便被人带走,这好歹还是来了皇上身边,若是卖了你呢?”高答应垂下眼帘道:“总还是家人,臣妾再不会与他们往来,可也不希望他们因为臣妾而丧命。”岚琪没有立场要人家放弃家人,反正高氏往后的人生里不会再有家人的存在,她会在深宫里度过一辈子,且看皇帝和自己,给她怎样的生活了。玄烨再来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阿哥们大打出手,他总要给太后一个交代,今天岚琪既然报了身子不好,就不该她来回奔波,玄烨多走一趟,把这些事都了结了。皇帝来时,知道高答应还在瑞景轩,只是不晓得缘故,还猜不透岚琪什么心思,不想等见了面,听伏在地上的高氏吓破胆儿似的再把那些事说一遍,皇帝脸上浮起的杀意,叫人不敢多看第二眼。岚琪见皇帝不发落高答应,心想不能这样僵下去,就让环春派人送高答应回去,自己跟到门前,对害怕得浑身不住发抖得小答应又叮嘱了几句,不知怎么,原本因为玄烨偷腥差点惹祸而气得要命的她,这会儿就剩下可怜高氏和同情玄烨了。玄烨曾经就说,他们真想弑君,也不是做不到的,现在想想当时的话,真真后怕不已,她折回来时站在门前,竟不敢再靠近皇帝。玄烨好半天才醒过神,瞧见岚琪站在门口,微微皱眉说:“怎么站在风口里,赶紧进来。”而岚琪一走近,他就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好像怕她身上少了什么或伤了哪里,岚琪不禁笑道,“臣妾可是全须全尾地在这里。”玄烨恨道:“我险些害了你。”岚琪眼中半含了几分泪光,却笑着说:“是不是足以说明我的生死对你而言弥足珍贵,你在这世上最放不下的,就是乌雅岚琪的性命?”玄烨则是星眸泛红,不知是悲伤还是要杀人的嗜血,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比起之前玩笑一般的道歉赔不是,这一刻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忏悔:“咱们说好的一辈子,你不能丢下朕的。若是因此失了你,朕大概也……”可岚琪立时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含泪娇嗔:“看你还馋不馋了。”可却心疼玄烨这副样子,立时抱着他说,“臣妾好好的呢,皇上冷静下来,咱们想想往后如何,日子还长着。”待得夜深人静,两人已互相依偎在眠榻上,刚才到这会儿,玄烨一句话都没说,岚琪默默地守着他,这会儿忍不住笑:“可是臣妾糟心了一天,皇上气什么?”玄烨轻哼:“你闹心了,朕还能好吗?”岚琪笑:“女人是你带回来的,儿子们是你生的,都是皇上的错。”“都是我的错。”玄烨还不辩驳,把身边的人紧紧搂着,堂堂帝王竟向自己的女人示弱,轻声道,“你不要笑话,我的脑筋还没转过来,到现在还是乱得很。”岚琪自顾自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都冷静一整天了,当然已经转过来,可当时当刻也是发懵说不出话,他们都一样。就这样静了大半夜,漆黑的夜里玄烨的眼睛透出肃杀的光芒,等这股子光芒淡下来时,怀里的人竟然已经睡着了。岚琪平稳的呼吸声,让玄烨找到一丝安慰,轻轻吻了她的面颊,舍不得将她吵醒,哪怕隔天醒来自己半边身子都要麻木,也舍不得把她叫醒。一夜相安,皇帝隔天让大臣们午后再来园子里议事,自己难得的在瑞景轩用了早膳,两人谁也没提这些麻烦事,默契地说着闲话,就怕吓着一早从凝春堂过来探望母亲的小宸儿。可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宜妃还算坦荡,没等皇帝离了再来找岚琪麻烦,或是她本就算计好了,要当着皇帝的面给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别的不说,那个把自己儿子打得头破血流的小太监,怎么就那么轻易的饶过了。结果宜妃风风火火地闯来,玄烨让岚琪领小宸儿去别处,他一个人听宜妃说话,宜妃哭哭啼啼,求皇帝过去看看儿子被打成什么模样。玄烨没有呵斥她责骂她,一面要她回去好好照顾受伤的儿子,一面就之前九阿哥要入洋教等等事,耐心地和宜妃说道了一番。这里是瑞景轩,他把宜妃骂回去,只会给岚琪招恨,宜妃脑筋很简单,她要什么你给她,她就消停了。但宜妃要求严惩恶奴,要皇帝法办那个对阿哥动手的太监,玄烨则语重心长地说:“胤祥是没了亲娘的孩子,统共剩下这么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在身边,就像你身边的桃红一样,你能轻易失去她吗?你做什么和一个孩子计较,他们兄弟之间,打一架还是兄弟,难道你非要横在中间,让他们一辈子撕破脸皮?”皇帝耐心又和气,这是宜妃没想到的,她都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怎么也要闹一场,免得人家都以为她翊坤宫好欺负,可皇帝这样软着来,她就没辙了,傻乎乎地听着玄烨示下,玄烨说什么,她都点头。玄烨甚至哄她:“那次为了胤禟要入洋教,朕训斥你,也是希望他能警醒,并非真的冲着你来。朕总是想,你能理解朕,咱们是一条心的。”这些话,岚琪带着环春奉茶来,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她原本觉得小安子打了阿哥,不论什么缘故都是死罪一条,自己包庇本就对宜妃不公平,想来和宜妃好好说几句,这会儿听得玄烨哄人的本事,哭笑不得地对环春说:“还有咱们什么事?” ☆、751别惹永和宫(还有更新皇帝一番温和的言辞,直叫宜妃被哄得神魂颠倒,连为儿子讨一个说法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最后还反过来数落九阿哥太任性。待她辞别皇帝离去,岚琪站在女儿屋门前看宜妃的身影,比起来时扬尘带风满身戾气,这会子柔和多了,脸上还笑悠悠的不知为了什么高兴。岚琪轻叹,吩咐环春去请高答应再过来,昨晚的事才说了一半,自己则端了参茶回来,放在玄烨面前道:“说半天话,渴了吧,臣妾真是好奇,万岁爷在朝堂上到底是怎么和大臣们周旋的。”她说方才想送茶来,无意间听得几句,但之后就离了,并非有心听壁脚。玄烨无所谓,反而玩笑:“你好奇朝堂上朕怎么说话,几时跟去乾清门瞧瞧。”岚琪嗔怪:“又拿我玩笑的话来胡闹。”但立时正经道,“臣妾去请高答应来了,皇上有什么话就对她说吧。”玄烨颔首道:“朕想好了。”不久,高答应战战兢兢地跟在环春身后进来,环春的身量足足高过她一个头,又有年纪上的差别,高答应虽然比和嫔她们进宫时大一些,可怎么看着都还是个孩子。岚琪又不免叹息,男人的好色之心,哪怕五六十岁,只要身体还成,他们就注定放不下。高氏胆子很小,但脑筋不糊涂,玄烨与她问答几句,虽然声音颤抖,可说话有条理。她说虽然被威胁不杀德妃娘娘就会殃及家人,可她明白若是杀了德妃娘娘,皇帝也一样会杀了她和她的家人,既然怎么做都是这个结果,她宁愿选择不作恶,甚至还能求得圣上庇佑,为家人求一条活路。岚琪在边上听着时,总觉得自己被神佛庇佑,甚至被已故的太皇太后庇佑着,就为了自己一次次与鬼门关擦肩而过,她也要坚强地挺直腰杆地活下去。“你安生在园子里住着,日后回到宫里,自然也会有人照顾你。”玄烨问,“但将来朕或许会要你站出来指证一些人,你有没有那个胆子?”高答应眼中有光芒,涨红着脸点头:“臣妾有。”但玄烨却残酷地说:“不论你有没有对娘娘下手,朕都会继续疑心你的一切,你最好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清清白白。朕留你性命,是因为娘娘感激你救她一命,但若你再有异端,你和你的家人……”岚琪温和地阻拦道:“皇上,臣妾相信高答应,这事儿几时您要她作证时,咱们再提起来,往后姐妹间相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玄烨看着她,不言语,高答应则吓得说不出话,岚琪起身去搀扶她起来,压着心里的酸涩与皇帝道:“多好的人儿呀?如今密嫔妹妹养身子,一年半载都不能伺候皇上,臣妾的精神也大不如前了,和嫔妹妹一个人哪儿成,回宫就把高答应放到储秀宫去,往后多一个贴心的人伺候皇上,太后和臣妾都安心。”玄烨避开了岚琪的目光,敷衍着:“再议吧。”但之后皇帝又细细问了高答应,她被软禁在别处等候接近圣驾的日子里,都是些什么人与她接触的,他们在温泉一夜缠绵后,面对陌生的女子,是索额图的儿子站出来说是他们进献的美人,但高答应本身并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与她接触的都是底下的下人。在软禁她的地方,除了两个日夜照顾她的老婆子外,来与她说话的人换过好几次,但威胁她对德妃娘娘下毒是近来的事,而那个人,就见过一回。听得这些,岚琪未细想里头可能有的蹊跷,只越发觉得高答应可怜,但高氏离去,玄烨却叮嘱她:“不要太浪费你的同情心,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样当面说相信她,万一她转过身又害你呢?”岚琪却笑眯眯道:“皇上必是在心里可惜,这样一个小美人儿若是包藏祸心,就怪可惜了。”玄烨气定神闲地说:“如今是朕对不起你,你说什么朕都不会计较。来日方长,咱们之间的帐,总有时日算的。”夫妻间打情骂俏的言语,一辈子也说不完,可眼前的事儿不能不办,昨晚阿哥们打一架,今天一早估计就传得京城上下都知道,皇帝不能闷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在瑞景轩用了午膳后,就回清溪书屋与大臣议事,而那些时辰里,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十三阿哥,就站在书屋外头等着,大阿哥和四阿哥也在,特地过来看着他们,就怕他们再打起来。十阿哥的胳膊吊在脖子上,太医说且要养几个月,胤禛就听大阿哥在边上轻声哼笑:“老十这小子,也不想想自己的额娘从前什么境遇,贵妃又如何,叫我看敏妃娘娘可比他亲娘强十倍,轮得到他对兄弟指手画脚吗?合着在他眼里,我们都不如他,他怎么不去和太子比?”的确,十阿哥若自视贵妃之子高人一等,就是把大阿哥三阿哥他们都算进去了,而温僖贵妃身前如何,钮祜禄一族如今怎么样,朝堂上下谁都明白,十阿哥自以为争强好胜,可在旁人眼里,却不啻自取其辱。胤禛没有说话,只有大阿哥不耐烦地唠叨着,怨怼难得闲半天,却陪这帮小子来这边插蜡烛。此刻,本是午后闲适时光,园子深处,良嫔就心情甚好地带着香荷四处走走。她一直喜欢畅春园里的一切,当初摆脱重重束缚后,德妃娘娘带她来这里,看着这一切曾经为容若所念叨的江南园林景致,才让她觉得活着还有值得留恋的事。只是并不能时常随驾来,是以每一次过来,都想把每一处都好好逛一逛。这会儿主仆几人坐在溪水边,园子里打点的太监殷勤地送来鱼食给娘娘投喂取乐,她正悠哉悠哉看着色彩斑斓的鱼儿们竞食,香荷悄声过来说:“娘娘,八阿哥过来了。”良嫔抬眸望,但见胤禩沿着溪流走来,到面前就要在鹅卵石地上行礼,她笑着让儿子随意些,胤禩道:“从凝春堂请安出来,知道额娘在这里闲坐,就过来问声安。昨日过节人多,没能好好与额娘说话。”良嫔颔首,让他也在边上坐着,手里依旧一点点地喂着鱼,再抬头时,见周遭随行的太监宫女都退开到远处,猜想是儿子示意香荷这么做的,她笑问:“有话要说吗?我听讲九阿哥十阿哥他们在清溪书屋外等候皇上发落,你怎么不过去,平日里他们天天都跟着你。”胤禩一脸黑沉,严肃地说:“昨晚儿臣若不早走一步就好了,竟然出了这种事,儿臣现在……”他有些无助地看着母亲,尴尬地说,“儿臣不知如何自处,正是谁都知道胤禟他们总跟着儿臣,昨晚想了一夜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阿玛。”良嫔且笑:“可不是,连我见了你都问,为何不去书屋那儿等着,可见谁都觉得九阿哥十阿哥是跟着你的,他们犯浑你总脱不了干系。前阵子我对你家福晋说,兄弟和睦要紧,可大是大非也不能没了分寸。”胤禩着急道:“那些话儿臣记在心里了,可没想到转眼就出这种事,您知道的,德妃娘娘疼爱十三弟,往后又该如何面对永和宫,还有四哥。额娘您与德妃娘娘一向说得上话,您会为儿臣去解释吗?”“解释什么?”良嫔洒尽了鱼食,优雅地掸了掸手中的残余,含笑问儿子,“额娘不晓得怎么开口,那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可胤禩脸上的神情却越发黯淡,苦笑着摇头:“我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良嫔笑:“我猜想你是盼着德妃娘娘不要在皇上耳边吹风,说你们的坏话吧。”胤禩皱着眉头,不敢应答,母亲却继续道:“永和宫这阵子不太平,德妃娘娘一向治下有方、对人宽和,如今却是为了儿女犯愁,公主也好阿哥们也好,实在叫她费心了。”胤禩心里打鼓,排挤舜安颜从而影响温宪的事,他不会对母亲说是他的主意,但现在也有些后悔,自己再如何事事周到,再如何做一个阿玛眼里的好儿子,老九老十的事,总会牵连到他,他早该明白,明着利用谁,也不该利用他们。良嫔见儿子沉默不语,心中冷笑,口中道:“你们离宫久了,就把宫里的事忘了。这紫禁城里,德妃娘娘要是不高兴,皇上也就不高兴了,惹上永和宫,等同冲着乾清宫,你说是不是?”胤禩面色一紧,嗓子有些发干,哑声道:“儿臣也觉得如此,皇阿玛对德妃娘娘情深意重,宫里宫外都知道。”良嫔笑:“往后九阿哥十阿哥他们再挤兑额驸,你要拦着些,别到头来把太后也惹怒了,皇室里如今那几个人最贵重,要分得清呐。”胤禩尴尬地问:“额娘也知道那些事?”良嫔颔首,便要起身,八阿哥赶紧上前搀扶,母子俩离得近了,她笑道:“我让你家福晋带给你的话,她说了吗?”胤禩点头,但听母亲幽幽道:“所以说还早呢,你可别太着急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752挡在前面的人(三更到胤禩紧绷着脸,母亲这一句“八字还没有一撇”,戳到他心底最深处的*,不由自主避开了良嫔的目光,轻声应:“额娘的话,儿臣不大明白。”良嫔却不挑明,只扶着儿子的手往回去的路,花盆底子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的确走不稳,有儿子搭一把好要许多,可她却从没想过,要在什么路上也为孩子搭一把手。此刻更是道:“你是明白的,可你就是太明白了,反而被自己所做的事束缚。”胤禩道:“儿臣听额娘教诲。”良嫔苦笑:“何来教诲一说,我就想提醒你,那条路不好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从小就是众人口中优秀又听话的好皇子,这是你多年苦心努力得来的褒扬,小时候那能让你得到皇上的喜欢,现在可就未必了。你一旦变成了完美无缺的人,就会有人不允许你犯一点点过错,往后你的路会越来越窄,自己先把自己给束缚了。”胤禩感激地说:“额娘一语中的,我现在正烦恼这样的事。”良嫔微微一笑,不再展开,只道了声:“你明白就好。”八阿哥慧心善悟,母亲几句话,就将他点播通透。曾经口口声声对妻子说要做个好皇子好臣子,可真的做得太好,路也就窄了,而如今他更明白了,既然和九阿哥十阿哥抱团,他们的过错自己就不可能撇清关系,若说什么大义灭亲,真有大是大非到了要灭亲的地步,也轮不到他出手。就说眼下的事,他让妻子怂恿弟弟们去排挤舜安颜,本是看他与自己一般年纪,因成了女婿而在皇阿玛面前如鱼得水,从前一些在自己手上的差事也被他分了去,便吃准了舜安颜高傲的气性,想要通过揶揄讽刺来搅乱他的心,他一乱温宪必然跟着乱,温宪乱了,皇帝和德妃又岂会放过舜安颜。原以为,九阿哥十阿哥就算受到责备也没关系,只要他作风正派就好,可现在看来,就昨晚打架的事,今天一路都有人问自己怎么了,果然弟弟们好不好,别人到底还是都是看着他的。良嫔因说要去佟贵妃处坐坐,不用儿子送她回去,但母子即将分别时,良嫔又刻意地说:“你若只为自己铺路,必然有人要阻碍你,可同样是路,若是为别人铺的,那么首当其冲的人不是你,可路却照样一道走下去。胤禩啊,你懂吗?”八阿哥皱着眉头,神情专注地想着母亲的话,良嫔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笑道:“你有那么多的哥哥,大阿哥才是你最该敬重的人,也是最适合走在你前面的人。”胤禩眼神一颤,心中了然,退一步朝母亲躬身道:“儿臣明白了。”良嫔微微一笑,摆手道:“去吧,你不在跟前,九阿哥十阿哥只怕不会说话了。”但八阿哥紧赶慢赶来了清溪书屋,还是迟了,皇帝并没有太过追究这件事,大臣们散了后就把几个儿子叫进去,大臣们还没走远呢,三位阿哥就被拖出来一人赏了二十板子。噼噼啪啪打得震天响,那些大臣听得都不敢回头瞧,但显然皇帝是做给他们看的,皇阿哥再如何尊贵,也不能不管教。打完被拖着去向父亲谢恩,八阿哥跟了进来,当着大阿哥和四阿哥的面向父亲告罪,说九弟十弟平日跟着他,他没有带好弟弟们,请皇阿玛不要动怒,若要责罚他也愿意领过。却被大阿哥立在一旁说:“你这样一竿子打下来,我们这些做哥哥的都有错了吗?皇阿玛就事论事,这事儿和你和我们都不相干,不要再惹阿玛生气了。”座上玄烨不言语,见挨了打的个个呲牙咧嘴,二十板子的确够他们受的了,可他见不得男孩子如此模样,昨晚他们打架的时候,拳头可是虎虎生风的,这会子怕什么痛?又在气头上,更是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一摆手道:“跪安吧。”十阿哥却在边上嚎:“皇阿玛,十三的奴才打了九哥,您真的不管了吗?”玄烨心头一火,刚要开口斥骂,却见胤祥朝胤禟磕了头,恭恭敬敬地说:“我的奴才打了九哥,我自然是饶不了他的,昨晚弟弟冲动了,还请九哥大人大量,往后咱们还是兄弟,这件事就过去了吧。至于那奴才,九哥您自然是不在乎的,可不要让别人胡乱传说,说您堂堂皇子还要和一个奴才计较。”胤禟被弟弟扣上高帽子,还真就不能计较他的奴才了,眼下还是当着皇阿玛的面,他一旦开口答应,再反悔就是欺君,心中暗恨十三狡猾,咬牙道:“那是自然,昨晚大家都喝多了酒糊涂的,往后兄弟和睦,再不能给皇阿玛添堵。那奴才,你自己收拾吧。”九阿哥说着话时,胤禩已经给他递眼色,他说罢了就朝父亲一叩首道:“皇阿玛,儿子们这就回去反省,过几日再来给您请安,还求皇阿玛保重身体,儿子们再不敢犯浑了。”玄烨目色清冷,半句话也不说,大阿哥见状,便做主让兄弟们都跪安,连带着四阿哥也跟了出来,大阿哥倒是对他说:“皇阿玛听得进你额娘的话,请德妃娘娘好好安抚皇阿玛,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闹得撕破脸皮,德妃娘娘也别偏心了十三。”胤禛忙道:“额娘向来公允,这事儿十三不占理,他的奴才又放肆,恐怕额娘半句也不会对阿玛说的。不如请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德高望重,只有她才能多多宽慰皇阿玛。”大阿哥嘴角一抽,苦笑呵呵着扬长而去,这边八阿哥看着他走开的身形,想到母亲方才对他说的话,的确未来的路上要有一个人为他挡在前面才行,老九和老十都不足以,果然没有比虚荣心强的大阿哥更合适的了。众兄弟各怀心事地分开,胤禛领着十三来给母亲道平安,挨了打那这件事也算过去了,可二十板子着实不轻,胤祥路也走不稳,那边十阿哥就是找个儿大的太监背出去的,胤祥却对哥哥说:“就是到了额娘面前趴下了,这路我也要自己走回去,皇阿玛见不得我们娘儿气息。”果然到了岚琪这边,十三阿哥就趴下了,虽说练武体格强壮,可谁会练到屁股上去,自小几乎没挨过打,这么一顿下来,这会儿孩子连话都说不出了。岚琪心疼又着急,埋怨皇帝下手太重,里头太医给上药的功夫,她在门前不住地徘徊,只等收拾妥当了才进来,胤祥怪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不敢看她,胤禛笑骂:“再有下回,阿玛那儿打完了,回来接着打。”胤祥不敢顶嘴,但别过头来对岚琪说:“都亏了额娘的法子,小安子算是保住了,九哥果真当着皇阿玛的面答应不再追究他,我就当是给皇阿玛磕头,不委屈。可他们要真敢私下里伤他,我……”结果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被四哥重重拍了一巴掌,胤禛喝令他闭嘴。胤祥疼得要厥过去了,岚琪着急地怪儿子:“你手那么重,他是你弟弟啊。”话音才落,外头又跑进来毛头小子,只见十四闯进来嚷嚷:“我看到十阿哥他们被抬出去了,原来十三哥也挨打了,皇阿玛太不公平了。”岚琪则指着小儿子对胤禛说:“胤祥那么乖,不用你操心,这一个你倒是替我好好管教,我到底哪儿比你们少教导他了,怎么这么大了还是浑身孩子气。”胤禵不服气地看着母亲,等意识到哥哥正瞪着他,气息才稍稍弱些,拽了额娘的胳膊说:“人家好好的呢,就是额娘您总说我不好,四哥看我哪儿都不顺眼。”三个大小子在眼前,岚琪欣慰之余,心中总有一份隐痛,她的胤祚若还在,那样性子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可她还是晃了晃脑袋,她不能不知足啊。清溪书屋里,梁公公刚刚给皇帝递上高士奇的密折,玄烨看过后拿过纸来誊下一个住址,让梁公公宣来亲信的侍卫,递给他们说:“去查一查,那里还有没有什么相关的人,应该有两个老婆子,兴许还没走开。”顿一顿又道,“再有,朕想知道索额图府上,近来有没有人与裕亲王往来密切,上一次围场里既然他给太子放豹子,朕没有追究,他们兴许就觉得没事了。”这件事后,梁公公端来参茶给皇帝饮用,提起高答应的事,自责没调教好底下的人,让他们钻了空子,这真真是了不得的,下回若是送进去刀子可怎么办。玄烨并没怪他,相关的人一早就被抓了等候发落了,但玄烨总觉得事有蹊跷,还想再查一查。梁总管道:“昨晚娘娘对奴才说,往后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您才好。”玄烨微微一笑:“是冲着她去的,她却想着朕的安危。”梁公公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便又问:“过几日娘娘们都要回宫去了,皇上预备几时回宫,奴才好早些派人去打点乾清宫里的事。”玄烨却道:“暂时不回去,朕还要出趟门。” ☆、753不帮兄弟帮外人(还有更新中秋之后,紫禁城和园子里两处相安,九月时温宸公主和十二阿哥下了初定,喜宴摆在畅春园,但十月末皇帝就带着太子和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出门去,京外兜一圈后再同往谒陵,十一月初方归。而十一月下旬就是孩子们的婚礼,对岚琪来说,玄烨不在家,她反而施展得开拳脚,只是皇帝一下把她的儿子们都带走了,在外头办什么事就指望不上胤禛,只好将舜安颜当半个儿子使。最不高兴的是大阿哥,这些年除非太子独个儿去谒陵,皇阿玛若去必然会带着他,此番没有同行,脸面上拉不下来,进宫向母亲请安时,免不了要抱怨。惠妃满腹都是良嫔指点她的话,果然如今瞧着皇帝再怎么打压索额图一派势力,也没见半点要动摇东宫的意思,她们这边若是太着急什么都露在脸上,皇帝就该疑心厌恶,万一调转枪头冲着他们来就糟了。惠妃唯有苦口婆心劝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诫大阿哥他们这条路走了那么久,不能轻易地前功尽弃。皇帝要的是忠君爱国的臣子,忠于他忠于太子才是好臣工好兄弟,盯着东宫之位,就是盯着皇位,皇帝觉得自己被威胁了,只怕是亲儿子也容不得。惠妃甚至道:“皇上若是真连太子都能放弃,又何在乎其他皇子,咱们一定要小心,那个位置只能哄了他高兴给我们,千万抢不得。”可大阿哥也不知听不听得进,宫里头到处都在忙着月末的婚礼,他早早退了出来,到王府门前,见门口停着别家的马车,家里小厮说:“八贝勒福晋和她们府里张格格过来坐,正和福晋在里头说话。”胤禔哦了声,未多想,就径直往门里去了。这一边,温宸公主的宅邸中,温宪和舜安颜最后过来看一眼,宅子里的布置都准备的差不多,眼见着一个小家慢慢成了样子,温宪立在庭院里感慨:“小宸儿心思简单,希望她在这家里的日子也简单,开开心心就好,过得幸福就好。”舜安颜带着花匠从一旁经过,听见这句话停下来,走到温宪身边说:“咱们家里,就挺好不是?”温宪软软一笑,近来彼此很和睦,舜安颜比从前放下了些包袱似的,能放开怀抱与她相处,高兴时哄着,脸红急了的时候冷静会儿还是又让着她,即便是吵吵闹闹,也让温宪觉得那是脚踏实地的生活。近来气色身体都比前阵子好,每每进宫见额娘,母亲都欣慰又欢喜,就是那月信仍旧一月一月地照来不误,他们还没能再有个孩子。好在彼此都年轻,许多地方还都像个孩子似的,舜安颜虽然背负着传承香火的责任,可他还不至于会怪温宪,这倒并不是他们之间的隐患或矛盾。此刻舜安颜亦是温和宠爱地说:“你和妹妹都那么招人喜欢招人疼,他们即便不是青梅竹马,富察傅纪也会好好疼爱小宸儿。”温宪挽着丈夫的手说:“皇阿玛也很看重富察家的,往后你多了个帮手,再有这样的事,额娘也多个人使唤。”小两口甜甜蜜蜜,怎么看都叫人高兴,比不得从前不好的时候,乳母几人瞒着不敢往宫里报,如此美好的事儿,很快就会传到永和宫,岚琪在玄烨离京后就搬回紫禁城,这几日为了小女儿的婚礼忙碌,偶尔听得这种事,少不得喜笑颜开,连疲倦也不在乎了。而温宸出嫁在即,比起期盼宫外的生活,反而越发舍不得母亲,天天日夜都黏在岚琪身边,母女俩同起同卧,惹得岚琪也舍不得这个孩子,再者就是养在永和宫的敦恪,小宸儿出嫁后她一个人就该闷了,那日温恪过来玩耍时,见同母同胞的姐妹俩那样亲厚,而温恪在翊坤宫一向也过得不错,岚琪深知宜妃是不肯让温恪过来的,便与太后商议后,决定等小宸儿出嫁后,就让敦恪去翊坤宫和同母的姐姐在一起。这话自然要由太后说出来,之后问宜妃肯不肯,宜妃那里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儿女陆续嫁娶,如今也就和温恪公主一人冷冷清清,既然太后让她照顾妹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在宁寿宫是高高兴兴揽下这件事,背过人去,却在荣妃惠妃面前到处说,说德妃不要脸,这下把孩子都打发了,她一个人在永和宫,更加能使劲儿狐媚皇帝。这种闲话岚琪听着也不在乎,只是把小雨叫到跟前,要她一定好好跟着公主,此番重新回翊坤宫,若是有人敢欺侮她,岚琪会为她做主。可没想到小雨却说:“主子身前一心为娘娘办事,奴婢也愿意继承遗志,娘娘若不嫌弃,往后翊坤宫和周遭有什么动静,就让奴婢为您看着吧。”岚琪原本是不答应的,但小雨主动开了口,自己不答应她也会这么做,唯有叹息:“也罢了,过几年公主嫁出去,你跟着走了我也不必担心你,可我这儿没什么要盯着西六宫的,你真不必上心。”但事后环春却对岚琪说:“九阿哥那会子没事儿挤兑我们额驸,让小雨去看着点也好,瞧瞧是不是宜妃娘娘的主意,九阿哥他们这阵子很不得意,谁晓得往后还会不会在我们阿哥额驸背后使绊子。”岚琪唯有无奈地笑:“咱们一个个,都熬成人精了。”几日后外头传话进来,说皇帝已带着太子和诸阿哥前往谒陵,之后就直接返回京城,岚琪这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派人带回去的话,但问皇帝安好。这一边,那日玄烨带诸子祭奠过太皇太后的陵寝,父子几人一道上了山,临崖而望时,四阿哥几人被留在了原地,皇帝只带了几个亲信侍从和太子上前,那里悬崖峭壁看着有几分骇人,胤禛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父亲,心里惴惴不安。好在半刻钟他们就下来了,却见太子春风得意,十四阿哥就在边上嘀咕:“皇阿玛是不是应了太子哥哥什么好事?”果然回京途中,太子稍稍透露给兄弟们知道,明年皇帝要再次南巡,且这一回会带上太子同往,是他真正意义上地陪父亲出一趟远门,而兄弟们早就看尽江南风光,他却是完全新鲜的,怪不得太子那么高兴。自然对于太子来说,父皇能做下这个许诺,也证明着眼下虽然把他的外祖一家打压得几乎溃散,但若能带他南巡,带储君同临江南意义重大,显然是给东宫立威,又怎会轻易动摇他的地位,比起江南山美水美,这份无形的肯定和承诺,才是真正让太子高兴的。十三十四年纪小未必能懂,胤禛却参透几分。待回到京城,十四阿哥往八阿哥那儿漏出几句,机敏的八阿哥更是看得明白其中的道理,暗叹生母眼光独到,如今根本就不是动摇东宫的时候,皇阿玛不开那个口,谁也别多想,多想了就是逆臣贼子,天地不容。但他手里却有一人可用来试水,从今往后有什么事,他都会把大阿哥先推在前头。大阿哥因出身和年纪,与底下的兄弟往来不多,如今八阿哥愿意暗中帮他,大阿哥倒也乐得多个帮手的,皇阿玛不在京的这些日子,他们暗中达成了默契,且都是长春宫出来的孩子,即便不是同母兄弟,亲密些也无可厚非,但大阿哥却不知道,自己从今往后,都成了弟弟手中一枚棋子。可虽然公主阿哥的婚礼就在眼前,皇帝回京后却没有直接回紫禁城,左右还有十几天的功夫,玄烨带着人马直接到畅春园住下。岚琪和佟贵妃本商议是否要派几个宫嫔过去伺候,可玄烨主动派人来说不必了,相反把体弱的裕亲王和恭亲王接到园子里安养,他们兄弟要在那里歇一阵子,等公主阿哥婚礼前,皇帝再回紫禁城。岚琪在太后跟前听说,裕亲王恭亲王的身子都不见好,老人家很哀伤,说她一把年纪了活得好好的,福全常宁却久病不愈,若是走在她前头,太后都不晓得将来西去后见到太皇太后,该如何向她老人家交代。众人自然是百般安慰,可岚琪心里明白,皇帝这么做不会单单是想让兄弟们养病,裕亲王和恭亲王近来有些事儿做得不厚道,他们虽然也有在朝堂势力中站队的立场,可他们毕竟是亲兄弟,不帮着皇帝却帮着外人,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玄烨亲口在她面前抱怨过,眼见得那份心酸,岚琪就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将来会不会也这样,那真是心都要碎了。畅春园里,这一日阳光极好,裕亲王和恭亲王一道被安排在向阳处晒太阳安养,一个年过五十,一个还不到五十,曾经在沙场叱咤风云的大清皇子和悍将,如今却如同病猫似的窝在太阳里。清冷的风拂过,露在外头的脸颊一阵发冷,两人都清醒些,瞧见远处太监提着篮子正送汤药来,常宁冷笑:“皇兄,你说咱们吃那些药,还能好吗?” ☆、754可不许放开呀(还有更新福全呵呵一笑:“好不了,只怕也死不了的,难道你不敢喝?”说话间,汤药已送到跟前,小太监们谨慎地伺候二位爷服药,说些巴结好听的话,说今日天气好二位爷气色也好,一会儿皇上在书屋那儿散了事,就会过来瞧瞧他们,福全常宁都懒得搭理,不时就打发了。耳根一清净,常宁幽幽道:“你说那些奴才,如今怎么看我们呢?”他很长很长地一叹,说道,“皇兄你怎么就也病了,我们怎么就都病了呢,活该让人看笑话。”阳光和煦温暖地落在脸上,没有风的时候,即便是露在外头也暖烘烘的,福全眯着眼睛像是悠哉悠哉地打盹,懒洋洋地回答:“这就是命数吧,不然咱们三个,为什么非是他做了皇帝呢。”兄弟之间清净了好一阵子,常宁问:“您想过吗,要做皇帝。”福全反道:“你呢?”“当然想过,都是皇阿玛的儿子,怎么就不成了?”“如今那帮小子,也都这么想呢。”福全呵呵笑,终于睁开眼睛,不过是五十来岁的人,已经显得很苍老,南征北战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岁月痕迹,可如今这一切,只怕都抵不过他做了几件戳了皇帝心窝子的事,他信手拿了茶几上的梅子,只稍稍咬了一口,酸味儿就往身子里钻,直叫人精神一振,他道,“他命好,可他也得扛得起来才成,我倒是想看看往后那帮混小子怎么个闹法,就怕没这个命数。”常宁看着兄长,咳嗽了几声后问:“我也略知道几句,皇兄一向支持太子?”福全嘿嘿笑:“总不见得支持老大那个没心肝的畜生吧。”常宁知道,兄长还在记恨当初追缴噶尔丹时,大阿哥站出来指证裕亲王延误军机的事,当年面上是默认了服气了,可这么些年一直耿耿于怀,哪怕没事儿去插一手太子的事,也不想大阿哥争得上位。福全又自顾自笑着:“他自己文功武治,说实在的,咱们俩其中谁做了皇帝,都及不上他。可他生出来的儿子,真是良莠不齐,就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是他失策。”“失策?”“他立了太子,当初可没算计到今天,结果费尽苦心,太子也就学问优秀拿得出手,还有什么出息?底下的皇子他都没用心栽培,放羊似的那么长大了,在书房里各凭本事得一身学问功夫,到如今有几个是中用的?”福全现在倒是看得很通透了,呵呵冷笑着说,“做皇帝的都怕被人威胁,那会儿怕咱们觊觎他的皇位,防狼似的防着,如今怕儿子威胁,对他们又不信任,你看着吧,玄烨给自己画了地牢,他走不出去。”“废了太子,不就成了,他的儿子里头老四老八瞧着还都不错。”常宁却道,“更何况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一阵寒风过,两人都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到底是有病在身,说了这么久的话都累了,恹恹闭着眼睛要打盹时,听得远处有动静,是皇帝过来了。他身形强健步履生风,阳光之下英气勃勃,哪里像是奔着五十去的人,这有没有命做皇帝,身体果然是首要的条件。“常宁。”福全突然道,“一会子我跟皇帝不论说什么,你都别插嘴,和你不相干的事,别卷进来,你一家子老小还指望你呢。”这话直说的恭亲王一紧张,可是皇帝已经到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