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觉禅氏,当年温贵妃一席话,叫她沉浸在爱情被肯定的错觉中迷失了方向,那时候她将温贵妃视为知己,等醒悟过来时,已经沦为她的棋子。如今几乎一样的事发生在眼前,她成了“温贵妃”,不同的是,她没打算利用陈常在什么,而陈氏对皇帝的爱情,本就不必偷偷摸摸。“你若过得不好,别人才会看不起,你好好守着自己的尊贵,那样才不糟蹋自己的情意。”而这一瞬,觉禅氏不经意又说起昔日德妃娘娘的话,她心中猛然颤动,这么多年,自己果然还是被德妃影响了。“贵人姐姐,谢谢您。”陈常在的面颊被眼泪浸润,可是唇角却勾起笑意,神情也比方才见时轻松了许多,她起身福了福,“您的话臣妾很受用,往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进宫是求太平的,没有皇上的情意,我家中父母兄弟,还盼着我好呢。”觉禅氏颔首不语,见她似乎想要回去,索性道:“我还想坐一会儿,妹妹是不是坐久身上发凉了,你先回吧。”陈常在则笑:“这些日子来,送到宫里的家书还没拆看,这会儿特别想去看看父亲母亲对臣妾说了什么。”“去吧。”她淡淡一言,面前年轻漂亮的人转身而去,觉禅氏望着她的背影发怔,回忆事前事后陈常在截然不同的模样,心里问自己,她是不是做了件好事?是不是做了件,当年德妃娘娘拯救自己一般,拯救了别人的好事?而此刻,圣驾早已远离京畿。因伺候着太后同行,皇帝这一次走得很慢,不着急赶路也不着急回銮,唯求太后旅途舒坦不出意外。每一晚或在省县衙门停留,或在前后荒芜的官道上扎营,今日便是早早有人在这里扎下营寨,皇帝太后一行到达时,舒适的大帐已经准备好。众人簇拥太后入大帐歇下,之后皇帝与荣妃几人退出来,恰见后头的队伍已陆续跟上来,随扈的妃嫔正聚集在一起,要来向太后请安。岚琪因温宪晕车,她们走得很慢,没能跟上皇帝和太后的车马,这会儿才刚刚到。玄烨刚想对她说话,却见小宸儿从后头窜上来,这丫头倒是精神得很,只管钻入人群里拉出一位宫嫔,欢喜地笑着:“和贵人,额娘要我今晚住在佟娘娘帐子里,你也在那儿吧,我们一起玩。”玄烨原是看着女儿的,不自觉地就把目光落在了和贵人身上,她神采飞扬的笑容十分吸引人,但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这边圣驾的存在,只顾着与公主说话。当然皇帝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吩咐众人不必打扰太后,让散了去休息,说着就往岚琪走来,要与她去看看温宪,那孩子出门不久就开始晕车,这一路走得实在可怜,做父亲的心疼极了。岚琪与他同往,不久后皇帝回去他的大帐,岚琪要照顾女儿不可能相陪,而她和玄烨商量,是不是把温宪送回去,因为温宪固执地要去看端静公主,死活不肯回去,这事儿还没个决定。日落黄昏时,荣妃端着汤药过来,说太医又想了一个方子治疗温宪的呕吐,若还是没用,只能把她送回去了,之后还有很久的路要走,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岚琪则说:“若是决定把温宪送回去,我就陪她一起回去,后头的路要劳烦姐姐多多照顾皇上和太后,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回程。”荣妃能理解,却是笑道:“这次随扈的人那么多,那些人又不安分了,瞧你这边照顾温宪脱不开身,一个个都蠢蠢欲动,惦记着皇上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岚琪不在乎:“也是人之常情,大家本来都一样。”荣妃却拉着她轻声说:“你瞧见没有,皇上今天仔细看佟妃屋子里那个和贵人了,我也好久没仔细看她,真是越来越水灵,估摸着这一趟走下来,宫里该换换风景了。” ☆、648星夜(还有更新岚琪并非听不得这样的话,只是眼下没心思想这些,温宪的身体不好,是她唯一揪心的事,而太后那边暂时也不能放下,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两头记挂着,她心里一直都不踏实。方才玄烨来探望女儿,她说想带着温宪先回去,玄烨是答应了的,毕竟再美的风光再有趣的旅途,也比不过女儿的身体要紧。荣妃见岚琪不言语,且笑道:“也就是你,还会想想高兴不高兴,我们早就看淡了。”岚琪却笑:“眼下还真没心思惦记这些,刚才听姐姐说话,我一晃神又在想,要怎么带着温宪提前回去,从这儿走,是回家的路长还是去端静的公主府路长。姐姐刚才说什么话,我听是听了,可没细想。”荣妃见状忙赔笑:“是我多想了,你先安心照顾孩子,我去帮你问一问。”岚琪点头,无暇送荣妃,回过身来专心陪着温宪。其实晕车并没什么稀奇,这次出门,好些人头两天都这样,但大部分人渐渐适应,只有温宪一点儿不见好。她心里担心的,是当年南巡时孝懿皇后也这样严重,她害怕温宪身子也有什么隐疾,而孝懿皇后一路南北撑下来,当时没人能劝她,现在她可不希望女儿死撑下去。不多久荣妃又折回来,苦笑道:“说是两边差不多路了,你看,就这么尴尬。”榻上软绵绵的温宪正听见这句,忙哼哼呀呀地出声:“我要去看端静姐姐。”岚琪看看女儿,与荣妃轻声道:“便是路程一样,往回走,她就能好好安心养身体,往端静那里去,之后还要走眼下两倍的路返回京城,我怕折腾不起。”荣妃知道岚琪的心意,让她安心回宫,与她一道往太后大营来解释,太后心疼她的孙女,舍不得之余,可不愿她拿性命开玩笑,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岚琪要提前返回的请求。娘儿几个原本想,难得出一趟门,小宸儿既然身体好,就让她跟着太后继续此次旅程,结果把孩子叫来叮嘱她要听话时,温宸却说要跟着额娘和姐姐一道回宫去,怕姐姐回去了该寂寞,她要和姐姐在一起。岚琪劝不动她,再向太后禀明,太后原不舍,但想温宪寂寞,有妹妹在能好些,到底还是答应了。这边有了决定,便呈报到皇帝那里,玄烨本就答应让岚琪带女儿先回去,现在她们终于有了决定,皇帝却又送回话来,说不着急走,让她们等一等。岚琪和太后都不明白。小半个时辰后,玄烨亲自过来,却是笑着说:“朕才往喀喇沁发了旨意,咱们原地等几天,让端静和额驸过来迎接,这样岚琪和温宪也能和她团聚,之后朕侍奉太后继续前行,岚琪就带着女儿打道回府,她们母女也不算白白出门一趟。”太后听了笑得眯起眼睛来,拉着岚琪的手说:“你看若是我身体不适要赶着回京,皇帝能不能想得那么周到。”岚琪心知玄烨是替她想的,经不起太后这样说,双颊飞红别过脸不说话,玄烨站在一旁温和地笑着,岚琪与他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何想起荣妃说皇帝看和贵人的眼神,原以为自己会不高兴,可这会儿却自负地觉得,他再怎么看,最最放在眼里的人,只有自己。事情有了决定,两人从太后的大帐退出来,但见繁星满天银河闪耀,她不禁抬头望星空。虽然紫禁城夜里灯火俱灭时,也能看到繁星满天,可四四方方的宫墙里,天永远只有那么一小块,这一路来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她无暇看风景,更不要说静静地望一眼星空。岚琪正感叹星夜之美,忽然被玄烨捉了手道:“这里有灯火,看得还不真切,朕领你到大营外头去看。”“皇上……”岚琪还没明白过来,就被玄烨拉着走开,皇帝一路吩咐备马,等她要被抱着放上马鞍时,才醒过神连连说,“出了大营不安全,臣妾不要去。”玄烨却笑:“岗哨若只在你可见的范围,真有人来攻击,怎么来得及防备?朕这一路,走到哪儿便是以何处为中心,向外几里路都是防备的所在,没有闲杂人能经过,朕又不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如今侍奉太后保护你们周全才是最要紧的。”说话间岚琪已经落座,玄烨也翻身上来,边上几乘侍卫前后夹道,她腰上被紧紧搂住,玄烨要她抓紧马鞍,身下一颠簸,便箭也似的飞驰而去。真是一口气跑了好长的路,再回身看大营,灯火通明之处只是一个发光的亮点了。玄烨带着岚琪下马,吩咐周围的侍卫熄灭灯火,周遭一下子陷入黑暗,等眼眸渐渐适应,群星和远处隐隐的灯火带来的光线,已让她足以能看清身边玄烨脸上的轮廓,不自觉地就依偎在了他怀里,而此刻再仰望夜空,穹宇被银光笼罩,仿佛银河涌入大地,连脚下的泥土都点缀了繁星。她有一瞬的晕眩,但身后的人稳稳支撑住了自己,正笑着说:“美不美?朕带着儿子们到京郊时,时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色,突然想我们偶尔在畅春园的时候,朕怎么没想到,带你看一看星空的美妙。”岚琪笑道:“这里荒无人烟,人间新鲜有趣的东西都没了,咱们才能静下心来看一看天地,在宫里在或园子里,身边有趣的事就足够分散心思,那里是人间红尘,这里才是人间天堂,星夜自然是这里的才美。”玄烨笑:“这是哪里学来的话,说得很好听。”竟趁着夜色昏黄,而侍卫们背对着他们守卫,玄烨忍不住在岚琪脖子里深深一吻,她身子哆嗦了下,知道十步之外就有侍卫,根本不敢吱声反抗。但经不住他几下亲吻,还是挣扎开了,轻声埋怨,“臣妾想好好看一看,这样的机会才难得。”玄烨怕她不高兴,忙正经牵着手不乱说乱动,夜风微凉,伴着银河清冷的光芒,他也冷静了。 ☆、649最最幸福的女人(还有更新星河笼罩,看久了不免眼晕,岚琪惦记孩子们在营帐中,便就要回去。马匹牵来时,玄烨瞥见岚琪用手托着她自己的腰,关心地问:“是不是刚才跑得太急,颠着腰了?”“是有些不舒服。”她点点头,说道,“一会儿骑马,咱们慢些跑可好?”玄烨索性把缰绳甩给了侍卫,吩咐他们跟在身后,指了指远处灯火道:“也不是太远,走回去吧,怕是再骑马真要把腰伤了,你本就有旧伤。”“好。”岚琪才答应,玄烨却牵起了她的手,她本有些拘谨,但见侍卫们眼睛如鹰地盯着周遭动静,压根儿没来瞧帝妃做什么,这才渐渐放轻松,与玄烨并肩往回走,而身边有了火把引路,果然方才那银河环绕的神秘消失了,但依旧可见漫天繁星,两人踏着星光一路说笑,方才骏马飞奔的好长一段路,不知不觉就走回来了。这样一走,活动了筋骨,坐车积累下的疲倦散了不少,玄烨很想让岚琪陪他回大帐里去,可人家已经行礼要退下,说温宪夜里还要吃药,她不放心。皇帝默然答应了,立在原地没走,正呆呆看着岚琪往她的帐子去,眼前的人突然又折回来,扬着脸与他道:“这一路来回,往后的日子可不许再与别人看星空。我在紫禁城里望天时,要是碰巧您也望着天,咱们隔开多远都能一起赏月观星,可要是您再这样哄别人,臣妾不就是多余的了?”玄烨笑语:“那你今晚别走了。”岚琪摇头道:“今晚不成,明天温宪若好些,咱们分别之前,臣妾每天陪着您可好?”玄烨咕哝着:“说得朕不在乎孩子似的。”“您要是不高兴,臣妾真就哪边都放不下,孩子、太后再加上您,怎么就没有人来疼臣妾?”岚琪别过脸,委屈地说,“别人家出门是跟着游山玩水,臣妾却是操不完的心。”皇帝听得心疼,已是凑上来,仗着此处没有旁人能随便走过,大胆地在岚琪面颊上一吻,好声哄她:“是朕不好,你总该高兴了吧。明日温宪若好些,咱们一起各处去瞧瞧,等端静夫妻俩来后,再派人送你回去。”“那还差不多。”岚琪终于展颜,冲玄烨甜甜一笑,这次是真要走了。回到营帐时,女儿正睡熟,环春说小公主在佟妃娘娘帐子里,和贵人不久前过来禀告并想请安,说今晚她和佟妃娘娘会照顾公主,只是娘娘还未回来,和贵人让环春代她问候一声。岚琪很放心,洗漱之后,该是温宪吃药的时候,把孩子催醒后,见她气色好,又让喂了半碗粥,这孩子每天呕吐,再下去没病死,就该饿死了。而生了病的混世魔王成了温顺的小猫,只会窝在额娘怀里撒娇,吃了药吃了饭,一时还不能入睡,母女俩便依偎在一起说话。温宪听说要在这里停留几日等端静姐姐来,坚持要继续赶路的决心终于动摇了,何况她不小了,皇阿玛的新人就与她一般年纪,而宗室里好些郡主格格嫁人也很早,在她这个年纪就做了额娘的也不在少数。可她什么都不能为母亲做,还在给额娘添麻烦,只是个会撒娇的公主,眼下自己身体不好,真不愿再拖累额娘为她操心。可岚琪却从未觉得女儿年纪不小了,在她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女儿还能和自己依偎着撒娇,就是她的福气。自然不愿孩子有病有灾,若能健康长寿,即便天南地北地分离,她也能承受。“额娘,环春刚才说,您跟皇阿玛骑马看星星去了?”冷不丁的,温宪问起这个来,贼兮兮地笑着,在岚琪耳边轻语,“皇阿玛怎么没把额娘留下?”温宪早在知人事的年纪,岚琪伸手在她额头上轻弹,笑骂:“胡说什么,赶紧歇着,额娘已经累坏了。”“皇阿玛是不是要怨我了,这一路我都缠着您。”“你再胡说,我可要收拾你了,多大的人了,学得没正经。”女儿却坏笑:“就是大了,才晓得什么是没正经,额娘您害羞了呀?”岚琪又气又好笑,把女儿摁下要她老实睡觉,丫头却黏糊糊又缠上来,霸道地搂着自己说:“我要跟额娘依偎着睡。”“你啊。”两人靠着慢慢躺下,她轻轻拍着闺女的背脊,温柔地说,“赶紧好起来,额娘看着你不舒服,心都要碎了。”温宪呜呜出声答应着,伏在额娘胸前,过了好久以为她要睡着了,却听孩子突然问:“往后我嫁人了,我的额驸会这样让我撒娇吗?额娘,我知道我被您和皇祖母宠坏了。”提起女儿出嫁,岚琪不免微微心酸,但这是好事,本该高兴才对,温宪年纪的确不小,估摸着就在这两年里该办下,便应着她的话说:“皇祖母一定会给你选个好额驸,选个天底下最疼你的人,皇祖母和额娘把你宠坏了,自然要找一个人来继续宠你,一辈子宠着你。”“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好些好事,投胎来做阿玛额娘的闺女。”温宪在母亲怀里笑着,可她的笑声渐渐轻了,不知怎么就悲伤起来,抬起头在昏暗的烛光下看着岚琪,软软地问,“额娘,我能跟您说心里话吗?”“小傻瓜。”岚琪温柔如水,揉着她的脸颊,“咱们不是一直在说心里话?”“额娘,我只想嫁给舜安颜,别的人都不要。”女儿过于直白的话,把岚琪怔住了,而她继续说着,“可我知道,咱们做公主的不比皇子们差,我们也背负国家和江山,我也愿意像姐姐们一样,为了安邦定国远嫁和亲。可是我一想到舜安颜将来要和别的女子好,我就不甘心,心里会痛。”“这都已经会心痛了?”岚琪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孩子真是长大了,过来人的她当然明白那心痛背后的情深意重,她的女儿已然情窦初开,是大姑娘了。温宪自小在宫里横行霸道,时常和宗室子弟玩在一起,比起姐姐们,心智开得早些,眼界也更开阔,她的姐姐们到出嫁前也不会对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有什么想象,可她却早早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规划,甚至芳心暗许,这是她们姐妹之间很大的不同。此刻她伏在母亲怀里说:“反正舜安颜将来的妻子,是我最最讨厌的人。”岚琪莞尔,又心疼又觉得女儿可爱,轻声问:“若要是你呢,你自己讨厌自己吗?”怀里的人颤了颤,没敢出声,岚琪便道,“你这辈子注定是受宠爱的,江山社稷和你什么相干,你既然要舜安颜做额驸,阿玛不会不答应。傻丫头,这天底下,还有你得不到的吗?”“以前说这样的话,会挨您的打。”温宪痴痴地看着母亲,小姑娘已经高兴得晕乎乎,母亲却如珍似宝地搂着她说,“那会儿你小啊,可现在我的女儿能为他皇阿玛和江山着想,这么好的闺女,当然要给她天底下最好的额驸,我的女儿,要做最最幸福的女人。你是,小宸儿也是。”“额娘,我好快活呀……”怀里的人甜甜地笑着,总算能老实安静下来,听着她喃喃呓语的话,母女俩渐渐疲倦地睡去。隔天,终于不必再辛苦地上车颠簸赶路,所有人都歇了口气,而传说德妃娘娘要带着温宪公主先返回京城,竟也有不少人不堪旅途疲惫,想跟着娘娘一道回去,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生怕被人笑话。但想回去的人有,更多的则不想回去,因传说不知道皇上会派谁护送娘娘回京,数了半天都觉得三阿哥最合适,随驾的三福晋便立刻拉下脸,这事儿没个定数前,她心里是记恨上永和宫。万一真是三阿哥护送德妃回京,他们夫妻到底是分开好呢,还是把她也带回去好?她可是难得出远门,还很新鲜呢。这件事一直是传说,而那之后几天等待端静公主和额驸前来的日子,皇帝正好在大帐中处理朝政,温宪公主稍稍康复后,日夜都是德妃在那里伺候,荣妃几人则照顾太后,看管随行的妃嫔女眷,大家各司其职倒也安定。终于等到公主驾到的日子,那一日白天,女眷们在帐中相聚,皇帝则带着诸位阿哥和宗室子弟,与额驸及喀喇沁的贵族到附近打猎,夜里回来好燃起篝火炙烤,分食猎物。端静出嫁数年,从大姑娘长成了小妇人,草原日晒厉害些,白嫩嫩的闺女嫁出去,如今再见她,人是更加漂亮了,但麦色的肌肤让她像足了草原上的人。太后却很高兴,说她记忆里的族人们,都是这样的,更加盼着道喀喇沁她的公主府去瞧一瞧。这会儿,岚琪带着端静和布贵人一道去她的营帐,温宪还在静养中,娘儿几个说说笑笑,经过一顶帐子,却听里头是三福晋的声音说:“为了她们走走停停,现在还要把胤祉也带回去,德妃娘娘母女几个,可真会折腾的。我就说四福晋怎么不跟着来伺候德妃娘娘呢,她可真是精明极了,一定是知道婆婆难伺候,索性不管了。” ☆、650当然我说了算(三更到“三福晋怎么还是这样的脾气,荣妃娘娘不管束她吗?”端静出嫁前就知道三福晋性子不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变。布贵人却挽着女儿,轻声叮嘱她,“不与你相干,不要多事。”说话间几人已跟着岚琪走远,端静见德妃娘娘一如既往的大度从容,虽然佩服,可她到底年轻气盛,德妃自幼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怎能容得弟媳妇这样背后说德妃的坏话。之后与温宪相聚,姐妹俩说悄悄话时,端静提起三福晋那几句,温宪立时虎着脸说:“兄嫂里头,就没见她那样的,她总是挤兑我四嫂,没事儿编瞎话说四哥府里如何不好,现下成了郡王福晋,走路鼻子都冲着天的,讨厌极了。”“你倒能忍?”端静很不满,恨恨说道,“我若是还在宫里,早收拾她了,你做小姑子的不帮着嫂嫂些?”温宪却摇头:“为了小宸儿出痘的事,我们和四嫂多少生分了些,她既然能忍,我们插手捣乱,指不定不讨好,还会让她反感。自从小宸儿的事后,额娘希望我们能和四嫂之间有些分寸,我们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话听得懂。”端静叹息:“终归是这样,我如今出嫁了才明白,什么叫一家人。人心都是长偏的,亲人就是亲人”说着又记起三福晋讨人厌的话语,火气一大,眼底有光芒,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只道,“可现在她连你额娘都该挤兑了,她是什么东西,方才德娘娘听过且过,若是我,早冲进去扇她俩嘴巴了。”温宪的火气亦被姐姐勾上来,气呼呼说:“那是自然,要我刚才在那里,不管额娘拦不拦,我都要冲进去教训她的。荣妃娘娘对我们好,我不该说她坏话,可她真是挺奇怪的,从来都不管这个儿媳妇。”端静哼笑:“看吧,老三家的可不就是欠收拾缺管教。”姐妹俩目光相交,激灵闪过,可惜温宪道:“额娘不让我出门。”端静扬脸得意洋洋:“有我呢,我去说服娘娘,不能让你总这么躺着的,回去的路上一颠簸不就又要受不住?现在身体好些了,多走走习惯着点,回程路上才能少吃苦。我当年跟着你姐夫到喀喇沁,也是这样的,可现在时不时骑马坐车的颠簸,就算这次过来日夜兼程,都不觉得辛苦。”温宪笑道:“可惜我不能到姐姐府里去,我还想看看小外甥。”“方才在皇祖母跟前,皇祖母说看见我,就更想姐妹们了,不免有些伤感。惠妃娘娘说,不如等太后大寿千秋时,把姐妹们都请回去,那时候我们家小格格长大些,我带到京城给你看。”端静姐姐说得神采飞扬,虽然远嫁,但看得出来公主的婚姻幸福滋润,总算是一件大好事。她说着想起妹妹的大事来,腻歪着她道:“你年纪不小了,不知你会嫁去那里,姐妹们虽然大多都在草原上,可南北相隔,见一面不容易。而你必然是要风风光光嫁人的,不知会是哪里的汗王。”温宪心里,则记着额娘那晚说的话,面上不敢对姐姐明说,脸颊却红了。且这一次舜安颜随驾一道来,只是他们几乎没有相见的机会,她有心想让姐姐看看舜安颜,那小子如今长个儿了像个大男人,就算不对姐姐说明,可将来婚事成了,至少姐姐心里还能知道自己的妹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便道:“姐姐先劝说额娘让我出门,咱们再想法子教训三福晋。”那一晚,在端静的劝说下,岚琪答应让温宪出来走动,夜里的篝火晚宴女儿也跟着姐姐一道列席,热闹的歌舞,冲天的篝火,一扫秋夜的萧索气息。姑嫂几人坐在一席,五福晋七福晋一向与公主们合得来,围着听端静公主说草原上的事,说喀喇沁的风俗习惯,欢声笑语不断,小宸儿半当中带着乳母宫女去解手,回来时钻在姐姐怀里说:“我瞧见三哥和三嫂在吵架。”因歌舞喧嚣,旁边的人都没怎么听见,温宪让妹妹别多管闲事,端静则与她互相看一眼,而后不知不觉退了席,往小宸儿说的地方去找。走来时果然瞧见三阿哥气冲冲地往外走,三福晋那儿气急败坏地追着喊了声:“你亲娘老婆还在路上呢,做什么要你送她回去?”端静没有向前,默默回到席上,轻声与温宪道:“怎么像个泼妇似的,董鄂氏家里出这样的女人,当初还觉得老三捡了宝,去了董鄂氏家的女儿,这样货色的,还不如找一户农家小娘子来的体贴温柔。”温宪笑道:“姐姐如今说话,可粗得很。”端静不屑,指了指远处和她的兄弟们坐在一起的丈夫,幸福地说:“你姐夫和他的族人,生性豪迈奔放,贵族自然是贵族,可比不得咱们宫里,说句话都文绉绉的。”温宪不经意说漏了嘴:“就是,舜安颜就老爱装读书人的模样,我瞧不惯。”姐姐已是过来人,立时捉了话柄问:“到如今和舜安颜还那样亲昵?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呢。”姐妹俩说笑时,三福晋回到席上坐在她原来的位置,那脸就跟刷了浆糊似的,篝火辉映下更显几分狰狞,身旁侍女不慎手滑把桌上的酒杯碰翻了,她竟伸手死死地掐那侍女的腿,温宪和端静都看在眼里,端静啧啧:“真是厉害极了。”这日宴席散后,端静没有与额驸在一起,而是求得太后允许,夜里住在妹妹的帐子里,岚琪这边照旧在大帐里照顾玄烨,等待皇帝看连夜送来的折子的功夫,她打发环春回去看一下几个孩子。环春回来时,主子正在给皇帝煮参茶,她往里看了眼,大屏风后皇帝正心无旁骛地在灯下批折子,便轻声对岚琪道:“奴婢不小心听见几句,公主姐妹俩商议着怎么收拾三福晋,好像就为了三福晋白天那句话。”“温宪这丫头。”岚琪自然不高兴,可不能惊动玄烨,唯有吩咐环春,“你派人盯着些。”然而之后两天,大营里并没出什么事,但第三天圣驾便要重新启程,皇帝和太后往喀喇沁去,德妃和温宪公主则将返回京城,只是谁来护送尚无定论,可三阿哥那儿已经做好准备,要护送德妃娘娘回宫,连荣妃都把他喊去叮嘱,务必保护好她们母女。岚琪这里,因玄烨舍不得和她分开,每天忙完正经事都会带着岚琪骑马出去逛一逛。这天一道从河堤骑马归来,正遇上京城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皇帝匆匆先行,要宣召大臣商议。岚琪缓缓骑马回营,老远就看到舜安颜在徘徊,一见自己就飞奔而来,周遭侍卫拔刀拦在前头,岚琪忙道:“不妨碍,是皇后娘娘的侄儿。”说话间停了马,由侍卫搀扶小心翼翼下来,舜安颜已经奔到跟前,紧张地说:“娘娘,诚郡王手下的亲兵与喀喇沁部落的人起了冲突。”“为什么?”而她更奇怪地是,舜安颜为何跑来告诉她。可是舜安颜根本来不及解释,着急地说,“娘娘请上马,微臣带您前往,若真的起了冲突,就是大事了。现在公主在那里,端静公主和诚郡王福晋也在。”舜安颜虽然直呼公主,岚琪一听便知道是指温宪,而女儿与这事儿有关,她就能猜得到是为什么,立即转身上马,吩咐侍卫让出一匹马给舜安颜,这边一队侍卫也带上了,一路跟着舜安颜往营帐后绕去。这一边,诚郡王的手下和端静公主府的侍卫正持刀相向,三阿哥并不在,似乎是三福晋把这些人带出来的,那边端静也带了人的,可不过四五个公主府侍卫,不足以和三福晋对抗,她和温宪被侍卫围着保护,正冷声说:“三嫂这是什么意思,要闹到皇阿玛面前吗?”三福晋却笑得更冷,厉声说:“我倒是想闹到皇阿玛面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姐您是嫁出去的人了,带着侍卫在大营里到处走,合适吗?”却是此刻,马蹄声匆匆由远及近,众人都愣了愣,那边过来十来个人,瞧着其中似有皇帝亲兵,渐渐走近了,温宪突然喊:“舜安颜,我在这……”可她还没把话喊完,赫然见母亲在其中,越来越近时,周遭不停地有人在说,“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来了?”一众人策马到了这里,忙有随行侍卫下马为娘娘牵住缰绳,岚琪高高坐在马背上,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皱眉看着这里的阵仗,边上便有舜安颜呵斥:“见了德妃娘娘,还不跪下?”便听得刀剑入鞘的声响,所有人屈膝在地,温宪和端静立时跑过来,那边三福晋不免有些孤立无助,可她心气极高,今天又占着理,扬着下巴说:“德妃娘娘,难道您以为眼下这一切,是臣妾的错?您该问问公主,她们把臣妾弄来这里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岚琪并不知道,面对骄傲的三福晋,淡淡一笑肃然道:“谁的错,当然我说了算。”说着看了舜安颜一眼,少年郎呵斥那些侍卫,“擅离职守,诚郡王必然重责你们,立刻撤回。” ☆、651没人会为你掉眼泪(还有更新那些亲兵侍卫可能本就不愿搀和这种事,一声令下已纷纷收拾兵刃要离开,三福晋愈发慌了,但听德妃冷声道:“方才你们拿刀剑指着公主,不论你们知道或不知道她们的身份,传扬出去,姑且不说你们蓄意挑起朝廷与喀喇沁的矛盾,对公主不敬就已是死罪。本宫本意息事宁人,可你们之中若有人喜欢到处说,反正赔上的是你们自己的性命。”众人面面相觑,岚琪见他们动摇,心下一定,转而吩咐舜安颜:“你把他们带走,把公主们也带走。”“额娘……”温宪急着要辩解似的,却见母亲从马上下来,冷静地说,“你和姐姐先回去,明天你们就要分开了,再好好说说话。”“温宪,我们走。”端静更懂事些,明白此刻不宜纠缠,就吩咐她身边几个喀喇沁侍卫跟着一起离开。除了跟随德妃而来的皇帝亲兵,其他人都散了,舜安颜跟着诚郡王的人走了一段路,似乎还有别的话叮嘱或询问,半程后才折回来,却见德妃只身与诚郡王福晋站在那里,随她而来的人则牵着马侍立在原地。秋风萧索,此处野草丛生,茂密处有及膝高,风过浪起,一阵一阵蔚为壮观。岚琪眺望远处景色,与三福晋道:“你们自小养在京城,极少见这般景象,难得出来一趟,该好好看看各处风光,增加阅历开阔心胸是不是?”三福晋虽然嚣张,可她不傻,德妃这样好好说话,她安静地听着便是,不论如何她不能顶撞德妃,可没想到努力谦恭的她,被娘娘下一句话就激怒了,耳边只听得说:“不过你这样的人,心胸狭窄,怕是一辈子也开阔不了了。”这句话是岚琪说的,说时目色清冷,三福晋果然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岚琪冷笑:“正视自己,就让你这么不堪?”三福晋咬牙切齿,已是豁出去了,冷哼着:“娘娘身为长辈,与臣妾说这样的话,不堪的是您吧。”岚琪笑:“不错,此刻你还能说这种话,倒是一份骨气了。可你知不知道,有性命才有骨气。”“娘娘这话,臣妾可听不明白。”三福晋声音微微颤,惶恐地朝四周望了望,她的人已经走远了,德妃若真要在这里杀她,也不难。可是至于吗,为了几句口舌之争就要杀她?她急着辩解,“是温宪把臣妾骗来这……”“事实真相,重要吗?”岚琪朝她逼近一步,冷声道,“从你进门起,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有多少是真的,眼下一句话你就想较真,那过去种种不如一并清算清算?”三福晋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明明今天她才是受害者,若非自己聪明一些察觉到这两天好像被人盯着了,说不定她真着了温宪她们的道,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本以为能反扑,让侍卫好好教训温宪,可是德妃突然来了,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听。岚琪神情严肃,口中道:“今天的事,你要是到处去说,往后就再也别打算张嘴说话,不信大可以试一试。不要以为一直以来你做的那些勾当说的那些话,真就没有人和你计较,你信不信,便是此刻你在这里身首异处,都不会有人为你掉一滴眼泪。这宫里宫外,就没人想和你扯上关系,才不来管束你理会你,可你自鸣得意,什么都看不清。”三福晋被逼急了,也顾不得了,竟嚣张地说:“德妃娘娘,臣妾可是皇上钦封的皇子福晋。”岚琪颔首:“能封,自然也能废,我问你,这会儿若回去说这件事,除了你的父母,你倒是数出一两个能为你说话的人来,让我听听。”“额娘她……”三福晋才开口,不知是被风扑了,还是真说不出话,竟半张着嘴一动也不动,眼珠子不安地转悠着,好半天一个人也说不出来,即便是她能想到的,都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喽喽,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帮她说一句话。甚至,她的丈夫都不能,三福晋自己最明白,他们夫妻到底过得怎么样。至于婆婆,更不要指望,她早巴不得有人能替换了自己。岚琪冷声问:“没有?”三福晋已是双眼通红,别过脸去不看德妃。岚琪再道:“今天的事,离了这里一笔勾销,因为你是胤祉的妻子,弘晴的额娘,我不愿伤你。如今胤祉已是郡王,前途无量,从前你看不起他,如今你该知足了吧。就算不知足也没得选了,为什么不安分一些,据我所知连你的父亲都不愿和你相见,把自己逼到这份儿上,你何必呢?”三福晋的气势越来越弱,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岚琪见她如此,清冷一笑:“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言尽于此。我的耐心和容忍也到今天为止,往后但凡你再欺负我的孩子,欺负其他弟妹妯娌,或是对我出言不逊,对其他妃嫔出言不逊,我会好好照着祖宗规矩,为皇家清理门户。你心里明白的,能为你说句话的人几乎没有,可能取代你的人,比比皆是。往后,好自为之。”三福晋抬起头,想要狠狠地瞪眼前人,可才目光相交,她就败下阵来,德妃一句句话戳在她的心窝子上,没有半句怒气冲冲的责骂,也没煞有其事的搬出规矩家法,只是那么平静地说这几句简单的话,她的心都凉了。岚琪没再理会她,转身朝舜安颜这里走来,舜安颜见娘娘过来了,忙上前迎接,一面把刚才的事大致作了解释。似乎是温宪公主和端静公主蓄谋把诚郡王福晋骗到这里,当然是要教训她吓唬她,可是福晋倒也警醒,加之诚郡王以为自己要护送德妃母女回宫,就把身边的亲兵留给了妻子之后一路保护照顾她们母子,方才十几个人便是听福晋调遣,今天是奉命暗中跟随福晋保护她,没想到真的遇上了这种事。岚琪不以为意,上马慢慢往回走,舜安颜索性为娘娘牵马,但听娘娘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舜安颜忙道:“臣奉命明日护送娘娘和公主回京,去向公主禀告时,发现公主出门了,而诚郡王手下的侍卫也跟出去不少人,心中有些奇怪,就尾随来看,果然是出事了。”岚琪再问:“你怎么没有直接去带她们回来,反而来搬救兵?”舜安颜稳重地回答:“三福晋必然不会真伤害了公主们,而事关朝廷和喀喇沁部落,臣不能擅自行动,臣没有能力喝止他们息事宁人,唯有向皇上或娘娘请命,但回来时皇上正与大臣商议急事,无奈之下,才求了娘娘。”岚琪笑:“这下公主要怪你来找我告状,又怪你明知她身处险境却不出手相助。”舜安颜却是将严肃紧绷的脸松下来,自顾欢喜地一笑:“只要公主安然无事就好。”牵马的少年郎,是岚琪看着长大的,昔日孝懿皇后定下娃娃亲,大家只是一笑了之,没想到俩孩子青梅竹马地长大,真是日久见深情。玄烨与她提过几次,彼此都中意撮合小两口,只是温宪脾气大有主意,还不知她到底怎么想,就怕她眼里只把舜安颜当幼年玩伴,那晚听见女儿肺腑之言,她也算是安心了。眼下秋天日短,岚琪和皇帝策马归来时就在傍晚,这会儿再悠哉悠哉骑马走回大营,天色都黑了。从那里回来的路不短,三福晋如今没人护送,娇生惯养的人,这一下不知几时才能走回来,足够她吃些苦头。但岚琪想了想,还是派人沿途去找一找,说只要远远看着她就行,不必相助。皇帝依旧在与大臣们商议国事,岚琪不必前去禀告发生了什么,便先回自己的营帐,温宪和端静在里头早就等急了,而布贵人在一旁,就看到俩孩子在门前徘徊,问她们出了什么事,又一个都不肯说。温宪乍见额娘回来,刚想扑上来撒娇,心里一害怕,还是躲在了姐姐身后,端静怯怯朝德妃娘娘行了礼,岚琪疲倦地在坐下歇息,布贵人凑到一旁问:“怎么了?她们都不搭理我。”岚琪摇头:“改日再与姐姐说,我累了,没什么要紧事。姐姐带端静歇着去,虽然你还要一路跟去喀喇沁,可是相聚的日子也不多。”布贵人知道岚琪的脾气,不再问,带着端静要走,温宪这会儿胆子小了,拉着姐姐要一道走,岚琪幽幽瞪她一眼,她才站定了不动。屋子里一时静了,环春绿珠打水来侍奉娘娘洗漱更衣,温宪就傻站在一旁,环春向公主使眼色让她上前来伺候,却被主子察觉,冷声说:“就让她站在那儿,若不然就站到外头吹风去。”好半天娘娘这里收拾妥帖,大帐那边皇帝传话来问娘娘是否过去,另一个消息则说,三福晋总算自己走回来了,诚郡王急得就差派兵去找了,这会儿福晋正和诚郡王一道在荣妃娘娘帐子里说话。岚琪这才看了眼女儿,吩咐她:“到荣妃帐子里去,给你三哥赔不是。”温宪登时眼睛瞪得大大的,冲口而出:“我不去。” ☆、652太子妃的恳求(还有更新只见女儿冲到面前说:“她欺负四嫂,还对您不敬的事,怎么没见她来陪个不是,今天的事我又没把她怎么样,做什么要道歉?”不知怎么,见闺女顶嘴,岚琪半点儿没动气,看着温宪的模样,仿佛从前自己面对玄烨也是如此,那会儿她做事总是半吊子,又冲动又糊涂的时候,玄烨看着自己,心里也是这样又好气又好笑?“从今往后,她再敢对您不尊重,再敢欺负别人,我一定见她一次打她一次,把她打服帖为止。”温宪越说越激动,张牙舞爪地冲额娘道,“都是你们把她惯的,她都以为这世上没人管得了她,她算什么东西。”岚琪伸手在闺女额头上一弹,温宪吃痛缩到后头去,却被额娘拽着说:“你要教训她,额娘可不拦着,可你傻不傻,无论如何先动手的人总是理亏,更别说你把她打惨了,难道额娘再去给你周全后头的事?实在要教训她,有的是法子,要打她才能解气的话,她早就被打傻了。而在额娘眼里根本不值得为她动气,从来都懒得理会她,你以为额娘是忍气吞声看着她嚣张?”温宪见母亲没发脾气也没骂人,自己先定了心,蹭着挨到额娘身边坐,撅着嘴嚷嚷:“可是她太可恶了,反正我是看不惯的。四嫂也是的,每次都对她忍气吞声,她何至于这样子,她在家里不是挺厉害的。”岚琪笑道:“闹得难看了,最难堪的是你三哥和四哥,你四嫂不是成全自己,是成全你四哥。被欺负,往往不是别人太强大,而是自身太懦弱,可额娘和你四嫂,我们都不是懦弱的人,三福晋根本欺负不了我们。她只是个跳梁小丑,今天是把你卷进去了,起因又在你身上,额娘才会出面,若不然是她跑来招惹你的,额娘也不会对她说重话,不是怕她,是她不配。”温宪似乎没太听明白,但岚琪劝她:“额娘今天对她说了很重的话,她或许会搬给荣娘娘听,搬给你三哥听,你现在去一趟陪个不是,权当是替额娘周全,至少咱们做给别人看,态度上守着礼仪分寸,不落人话柄。额娘不是要罚你,是要你帮忙,可你今天这样胡闹,等我告诉你皇阿玛,让他收拾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我可不要管。”“我去了,对额娘有好处?”温宪皱着眉头问,见母亲点头,顿时从死活不肯,变得积极主动,转身就要跑出去,可扎眼又折回来,伏在岚琪膝下说,“一会儿额娘该去皇阿玛大帐了吧。”岚琪笑:“皇阿玛今晚不会来收拾你,你好好歇着,明儿咱们就赶路了,你的身子要紧。”可是闺女却晃晃脑袋,贼兮兮地笑着:“阿玛额娘明儿可就分开了,今晚得好好温存温存才是。”小姑娘说罢就敏捷地跳开,躲开了额娘的巴掌,得意洋洋地笑着跑出去,守在门前的环春进来笑问,“公主遇见什么事了,这样高兴?”“小东西长大了,瞎胡闹。”她笑骂一声,淡淡做了妆容,再换了身衣裳,就往玄烨那里去。而荣妃这边,温宪会突然跑来赔礼道歉,让她有些吃惊,刚才儿媳妇哭哭啼啼一顿说,荣妃心里暗想岚琪一定是动了气,正不知之后怎么与她周全,见温宪跑来,说额娘让她来赔不是,心里反而定了。再等温宪离去,荣妃将儿子支开,留下萎靡不振的儿媳妇,冷脸与她道:“这些年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胤祉身上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不必你操心,可你怎么样我就管不着了,你心里莫怪我做额娘的不帮你,反正我没指望享儿媳妇的福气,你也从没真正尊敬我。咱们宫里宫外住着,两处清净。”三福晋心中再如何恨婆婆,也不敢当面顶嘴,果然如德妃说的,她根本找不到一个能为自己说话的人,就连胤祉刚才,也是怪她太多事。荣妃见儿媳妇绷着脸,知道她不会服自己,想到刚才她转述德妃那些话,果然如今永和宫是惹不起了,只是德妃一向收敛光芒而已,她若要动真格做什么,除了皇帝,只怕没人拦得住。可她的儿媳妇是个蠢货,蚍蜉撼大树,等下一回真把岚琪惹怒,可就来不及了。不禁呵斥道:“我在这宫里的年岁,比你活得还长,做婆婆的别的教不来你,有一句不得不说。你最好别打算想把她怎么样,你若真糊涂乱来,莫等把她惹怒了教训你,为了胤祉为了弘晴,我会先废了你的,你想清楚了。”三福晋脸色煞白,夜里瞧着甚是吓人,她眼里的婆婆一向懦弱,今天竟说出这么厉害的话,更可恶的是,婆婆胳膊肘向外拐,就没把自己当儿媳妇看待。“胤祉不会送她回宫,你可以安心了吧,走吧,之后的路上别再到我眼前晃,看见你我就心烦。”荣妃头一次对儿媳说如此厉害的话,还真把她镇住了,吉芯让宫女搀扶三福晋出去,在外头瞧着人走远了,才回来说:“听说德妃娘娘去皇上那儿了,娘娘,这事儿算完了吗?”荣妃疲倦地瘫软下去,恨恨地说:“我不怕她因此与我生了嫌隙,就怕那蠢妇不自量力,她死活我管不着,别害了胤祉。”吉芯又道:“您让奴婢打点,之后多关照和贵人的事,奴婢到现在还是插不上手,和贵人天天跟着佟妃娘娘寸步不离,几位公主也常跟她玩在一起,奴婢连句话都说不上。”荣妃微微蹙眉:“且等等吧,等皇上开始要她陪伴侍寝,那些孩子们自然就散了。我也不是要巴结她什么,只是做个好人,留个念想。往后十几二十年,谁知道是什么光景,我在宫里就靠这点人缘。”说着又恨,“我怎么就有这样的儿媳。”夜渐深,各处营帐灯火俱灭,一晚安歇后,大部队明日又将启程,皇帝这一次会走得远些,照如今走走停停的速度,怕是腊月里才能回京,明日与德妃和温宪公主别过,两三个月后才能再见,这一夜帝妃之间如何温存,虽不足为外人道,可但凡知人事的,想一想也足够香艳。同一片月色,也笼罩在皇城之上,几乎走空了的紫禁城,夜里静得瘆人,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老远就能传过来。是夜八阿哥亲自带侍卫巡视关防,一处一处走来时,经过空置多年的慈宁宫时,忽见一抹身影从眼前掠过,侍卫们迅速追上去,等胤禩走近,只听得女人的哭声,灯笼将慈宁宫门前照亮,那宫女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像是才行男女之事,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只会哭。胤禩让侍卫押着那宫女,自己拿过一盏灯笼,带了两名侍卫进了慈宁宫的门,一阵风过,扑入鼻息浓浓的酒气,胤禩朝酒气飘来的方向走去,赫然见黑暗中台阶上躺着一个男人。看得出来那人已烂醉如泥,胤禩稍稍走近,灯笼的光亮渐渐将那人的面孔照清楚,他心下猛地一慌,不等身后侍卫跟上来,就把灯笼挪开,冷声吩咐:“是乾清宫的太监,宫里的事如今是太子妃做主,连带那宫女,明日把人交给太子妃便是。”说着走上前,掏出汗巾将太子的脸蒙了,对两个侍卫说:“乾清宫的人,不宜让太多人看到,有损皇上颜面,就你们俩把他送去乾清宫就好。”皇宫里太监宫女之间不清不楚的事不稀奇,侍卫们也没当回事,把人送到乾清宫交给那里的大太监处理就算完了,但胤禩不得不辗转找相熟之人,悄无声息地把太子送回了毓庆宫。毓庆宫里,太子妃早已入寝,梦中被催醒听说这样的事,几乎不敢相信。叔嫂相见时,太子妃脸色极其难看,声音滞涩地问:“八贝勒,这事儿还有多少人知道?”胤禩躬身道:“极少极少,只以为是捉了行事不端的太监。”一面说着就屈膝,“并非臣弟侮辱太子,只是情况尴尬,不方便让侍卫们知道发现了什么人,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太子妃心中无限感激,又怎么会怪罪,忙请胤禩起来,客气地说:“多亏了你,若不然就糟了。可这事儿……”做妻子的,总想为丈夫解释,可真不知从何说起好,分明是落人把柄了,大半夜的她一个小妇人心慌没主意,忽然心中一沉,竟朝胤禩屈膝恳求,“但求八贝勒,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胤禩忙屈膝伏地,恳求太子妃起身,说他绝不会宣扬此事,太子妃总算舒一口气,但她不死心,总觉得不踏实,竟是对胤禩道:“八贝勒,不如让本宫和太子为你做一件什么事,这样我心里才踏实。”胤禩今晚有些冲动,此刻亦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不能不继续面对,太子妃忽然有这样的请求,也不是坏事,便愿意给她一颗定心丸,应道:“若是如此,臣弟斗胆,想请太子妃娘娘帮一帮觉禅贵人,臣弟希望生母的日子能过得再好一些。” ☆、653一母同胞(三更到太子妃倒是一怔,尴尬地笑着:“我不曾留意过,难道觉禅贵人她在宫里过得不好吗?”胤禩慌忙道:“臣弟的话说得不恰当,臣弟是想,如今我离宫去了,难得进宫必然要向惠妃娘娘请安,对觉禅贵人的问候反而比从前更少,不敢劳烦太子妃多多费心,是您好心要为臣弟做什么事,臣弟一时心急就这样说了,只是一番孝心,实在是……”太子妃笑道:“八贝勒从来机敏聪慧,这会儿的话却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看来真是我吓着你了。也罢,你的心意我懂,哪怕一两次也好,我会为你留心好觉禅贵人的事,而今晚这事儿,我就信八贝勒会替我和太子保守秘密。”胤禩心中一定,果然被他敷衍过去了,拜谢过太子妃,匆匆离了毓庆宫,回到阿哥所的住处,竟是一夜未眠,隔天借口德妃娘娘要回京的事离宫,却是径直回到家中,想舒口气。八福晋好些日子不见丈夫,看胤禩憔悴又疲倦,本想安安静静地伺候在他身边,可丈夫却对自己说了昨晚的事,八福晋冷静听着,半晌道:“说起来也不过是太子有些不检点,又不是什么大事。”胤禩忙道:“昨天一见太子妃,我就冷静了,果然你我心意相通。可她偏要为我做件事,好彼此扯平些,我就知道他们必然是防着我的。乾清宫里的一切,毓庆宫里的一切,我昨晚那样安排,能瞒得住侍卫太监和宫女,却绝瞒不住千里之外的皇阿玛,我们兄弟几个打小就知道,毓庆宫里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皇阿玛眼里。”八福晋点头:“这事儿既然被你撞上了,太子必然要疑你会告诉旁人,未免皇上兴师问罪,说不定会主动向皇上认错,现在你敷衍了太子妃的事,是让她多多照拂额娘,那将来就算皇上找你问话,你也没有不能说的,不过是一片孝心。”胤禩欣喜于妻子的冷静:“皇阿玛之后若是来问我,必然是已经先问过太子,到时候我不如死咬着说不知道,作为兄弟,我要对太子忠心,才是手足情深。”八福晋只是担心地问:“那皇上会不会觉得你对他不忠心。”胤禩道:“我们是父子,他是天,对父亲没有忠心不忠心之说,我相信他更看重的,是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手足情深亦是孝道。”他说着话,眉头紧锁,显然还在思量更重要的事,忽然心中一个激灵,但问妻子,“我这样多虑,会不会叫你害怕?”八福晋且笑:“我在安亲王府十几年,哪一天不是这样对付着他们过的,你我都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被人利用被人欺负,我不容易你更不容易,我做什么要害怕你?反而想对你说一声,你辛苦了。”胤禩心中一暖,之后则提醒妻子,德妃数日后就要回宫,让她记得进宫去问候。而此刻,德妃娘娘早已在回程的路上,这天一大早,便由舜安颜带侍卫护送,经各地衙门时当地会再安排接驾送迎,大队人马依旧跟着圣驾,德妃带走的人,仅仅够周全她们母女的安危。实则明着如此,皇帝暗下派出的兵马,没有人知道有多少。因小宸儿舍不得与姐姐分开,最终是德妃带一双女儿折回京城,而温宪公主果然一上马车走不多远,就开始晕晕乎乎绵软无力,幸好这是往京城回去,若是继续往喀喇沁走,这孩子要吃更多的苦头。温宪也不敢再嘴硬她挺得住,一路颠簸往京城赶,数日后将近京畿时,前方有人马赶来,是四阿哥带人来接母亲了。“你这算不算擅离职守?”岚琪见了儿子,心中甜暖,可忍不住关心他的差事。“若是不能让额娘安然回家,皇阿玛才要真正发脾气。”儿子见母亲和妹妹都安然无事,久悬的心放下来,可母子俩一个脾气,胤禛也忍不住嘀咕,“皇阿玛怎么就把您这样送回来了,这路上有什么闪失怎么好,还不如让我去接您。可我左右等不到旨意,只有这点路还敢跑出来。”说话间,胤禛去看了温宪,见妹妹小猫儿似的窝着一动不动,忍不住逗她:“我们的混世魔王,这是怎么了?”温宪冲哥哥曲指做成虎爪的模样,软绵绵地说:“等我好了,看我咬你。”一家子乐呵呵地进了城,城内肃清道路,直接将德妃娘娘和公主送回宫中,太医早早等在永和宫要为公主诊治,而毓溪也带着李侧福晋和孩子们等在了那里。岚琪一进门就先听见念佟的声音,看到小丫头灵活地跑出来,后头弘晖蹒跚着从门槛上爬出来,结果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念佟跑了一半听见弟弟哭声,折回去把弘晖提溜起来,但祖母已经到了跟前,将他们一左一右抱着。毓溪匆匆向婆婆行礼后,便往温宪那边去,李侧福晋则留在这里看孩子,见一切妥帖,岚琪才安心回到寝殿洗漱更衣。不多久儿媳妇折回来,含笑禀告:“妹妹已经睡了,太医说没有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但是妹妹的体质,怕是不适合出远门,往后还要多留心。”岚琪坐在镜台前,正梳头,环春见福晋跃跃欲试,便笑着将梳子递过来说:“奴婢也要去更衣呢,能不能劳烦福晋为娘娘梳头?”毓溪忙接过手,等环春几人下去了,才过来帮额娘抿头发,发髻已经重新梳好,只需把细碎的散发抚平,再将珠钗玉簪一件一件戴上,她做得小心翼翼,待伺候好了,往镜子里看,不禁说:“额娘可真好看。”岚琪笑道:“已经老了。”毓溪搀扶她坐到一旁,要侍奉茶水,一碗茶递到婆婆手里,怯怯地说:“额娘,这阵子我改了好些,我和胤禛好好的再也不闹了,您还会为了之前的事生气吗?您原谅媳妇,好不好?”“说得额娘好像恶婆婆一样。”岚琪且笑,让毓溪坐下,婆媳俩亲昵地说家里的事、孩子的事,外头念佟和弘晖的笑声不断,毓溪则忧心地说,“可是弘昐不大好,今天本想把他一起带进宫让您高兴的,可那孩子早晨起来又呕吐,小小的身子,用太医的话说,实在是熬日子。”说话间,外头一阵喧嚣,便听念佟娇滴滴喊着十四叔,果然见十四阿哥一阵风似的进来,毓溪起身到一旁去,胤禵毫无规矩上来就凑在母亲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额娘一路可安好?”岚琪道:“你四嫂在呢。”毓溪忙笑:“自家兄弟,不必拘礼,额娘和十四弟说说话,儿臣去瞧瞧小宸儿。”看着嫂嫂离去,胤禵却说:“四嫂又是从前的模样了。”果然孩子看事简单,他们眼中的四嫂的确有过变化,岚琪不言语,儿子则继续说:“这些日子,四嫂时常派人问我好不好,还送了我西洋玩物,说我一个人在家闷了。”“长嫂如母,额娘不在时,你该听嫂嫂的话。”岚琪应着,却见儿子下巴上一抹伤痕,忙皱眉问怎么了,胤禵却满不在乎地说,“和谙达摔跤摔的,没事儿。”做娘的总是多心,扭着儿子的脸颊仔细看伤痕,可胤禵却躲开了,跑到门前张望了几眼,而后靠在额娘身边,轻声说:“额娘,我看到了不得的事。”岚琪心中一惊,但面上很镇定,故意嘲笑儿子:“大惊小怪,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胤禵却蹙眉紧张地说:“额娘别笑我,是真的,我看到太子他穿着太监的衣服在宫里晃荡,您说他要做什么?”岚琪这才悬起了心,怎么又是太子,怎么他又把自己打扮成太监,太子他到底哪里不对劲,为何总爱做这神叨叨瘆人的事?胤禵继续说:“我怕自己看错了,偷偷跟着走了一段路,绝对是太子没错。”岚琪心中好无奈,唯有问儿子:“你告诉谁了没有?”十四阿哥正经说:“谁也没说,本来打算跟八哥说的,可是那之后几天,他不大在宫里,我也碰不上他。”“你想对八阿哥说?”岚琪的笑容有些尴尬。“不然呢?”十四起先没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孩子很聪明,立刻读懂母亲的意思,笑道,“我倒是想跟四哥说,可是他不进宫,我也不能出去找他。”岚琪怕自己的话让儿子误会或多虑,忙岔开话题,一并把胤禛也否定了,叮嘱胤禵:“往后遇见这种尴尬的事,不论是四哥还是八哥,都不许你去说,你只能跟额娘说。”儿子不大理解,嘀咕着:“难道将来我离宫了,也要先向额娘禀告?”这句话却把岚琪问住了,慢慢沉下心,索性正经地问:“你告诉额娘,你到底怎么看待太子和其他兄弟?”胤禵不假思索地说:“就是兄弟手足,还要怎么看待?”他顿了顿,笑道,“难道额娘是怕我跟八哥合得来,将来会不尊敬四哥吗?”岚琪不言语,儿子却说:“四哥和我可是一母同胞的。” ☆、654待到明朗时(还有更新“一母同胞”四个字,叫岚琪心中一暖,胤禵却大大咧咧地说:“那时候四哥还在书房里,其他哥哥们都不大和我们玩,额娘您知道,除了十五弟他们,从前只有您和宜妃娘娘生了几个儿子,虽然我并没那样想过,可其他哥哥们好像都以为,我们一母同胞的是要抱团不理他们的。时日长了,大家亲疏不同,我就觉得这也没什么稀奇了,总归是一个额娘生的亲近些。”岚琪听闻,心想果然如她所料,兄弟之道她不懂,更何况是关系复杂的皇家兄弟之间如何相处,外人更无法想象,其中的奥妙只有孩子们自己明白。想着便不自觉地问:“可你和你四哥总是吵架,额娘看着心慌。”胤禵毫不客气地说:“那是四哥偏心十三哥,他对十三哥总是很温和,对我动不动就板起脸骂人,我看到他害怕。不过……”小家伙高高抬起头,“等我再长大些,我就不怕他了。”岚琪嗔怪:“你若和十三哥一样性子,四哥骂你做什么?四哥是在乎你,才会总要管束你,用你刚才的话来说,四哥怎么不去管束其他兄弟?”胤禵一副恍然明白的样子,点点头说:“额娘说得有道理。”岚琪则记得出门前,小家伙在灯下爱不释手地捧着他哥哥送的那把短刀的模样,心知如今兄弟之间矛盾虽多,他们彼此还算看重对方,胤禛固然总是教训弟弟,那是他在乎才会有的事,倒是怕小儿子,如今与八阿哥合得来,开口闭口都是八哥,才让她担心弟弟将来能不能和哥哥相处得好,再过十年,孩子们的事她就真的难插手了。不知不觉话题扯远了,胤禵自己说道:“太子的事,额娘会告诉皇阿玛吗?”岚琪摇头:“额娘听过就忘了,不想记在心里。”反问儿子,“额娘对你和十三哥说过的话,可还记得?”儿子认真地说:“额娘说过,太子哥哥是储君,和其他兄弟不一样,我们与他先是君臣,而后才是兄弟。”“你记着就好。”“可他不论是做储君,还是做哥哥,这样的事实在太荒唐,他可是太子,做什么要穿得像个太监?”岚琪微微蹙眉,只能道:“也许你太子哥哥童心未泯,穿着太监服色做什么有趣的事,总之额娘希望你看过就忘记,不要再对别人提起。”此时,门前有宫女通报,说留在宫里的几位答应常在来向娘娘请安,岚琪让她们改日再来,见天色尚早,知道儿子是从书房跑来的,又打发他回去,问起阿玛交代的功课学得怎么样了,小家伙骄傲地说:“额娘可要记得提醒皇阿玛,阿玛答应了我的,明年一定带我去江南。”岚琪答应下,送走儿子便来看温宪,看到女儿安安稳稳睡着,她总算踏实了,可想到明年南巡,女儿这模样怕是不能出远门,留下她太可怜,看样子多半是自己留在宫里陪闺女,南巡未必成行。再想想,指不定皇帝南边儿走一趟,又要带回什么年轻的新人,她若不去,玄烨反而放得开手脚,总不能碍着他的事,不去便不去罢。不等离开女儿的屋子,毓溪过来道:“太子妃娘娘到了,额娘见不见?”“请进来。”岚琪应,转身往正殿去,才落座,便见毓溪与太子妃一道进来。见了礼,太子妃在一侧坐下,大大方方问候德妃和公主一路是否安好,说的都是体面又亲切的话,但她们毕竟极少往来,不多久便送客了。太子妃离得永和宫,心中舒口气,大概旁人难以明白她此刻心中所想,德妃能回来实在是好事,哪怕是荣妃、宜妃她们,但凡有个体面年长的妃嫔回来,就是好事。若不然太子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她劝了求了甚至翻脸,都没有办法遏制太子古怪的行。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却喜欢把自己变成最卑贱低微的奴才,可他稍有不顺意的事,好像只有那样才能觉得安心,每每看到太子无助抽搐的神情,她的心都要碎了。如今宫里有了长辈,有了地位尊贵的娘娘在,太子兴许会收敛一些,不然他动不动穿着太监衣裳在宫里晃悠,太子妃早晚会崩溃。而那些小宫女,一个个心思活络巴不得把自己献给太子好博得上位,太子妃是狠了心的,有一个杀一个,绝对不能留下祸害,那日被八贝勒抓来的宫女,也早就一命呜呼。太子妃本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越是彷徨害怕,就越不得不逼迫自己。一路往毓庆宫去,恰见八福晋进宫,显然也是来向德妃娘娘问安,八福晋恭敬地向太子妃行礼,两人并没说什么话。只因太子妃心中不确定八贝勒会不会把那件事告诉他的妻子,而八福晋心里却知道毓庆宫的一切,二人注定要互相防备,当然亲热不起来,反是八福晋到了永和宫,与四福晋还说得上话。岚琪也一向看重八福晋的品格,留她多坐了会儿,之后让她与毓溪她们一道离宫。儿媳妇走后,岚琪下令再不见任何人,小宸儿之前缠着要留下念佟和弘晖,她没答应,此刻担心女儿不高兴生闷气,便想来哄一哄孩子,不想温宪已经醒了,岚琪悄无声息地进去,正听见姐姐在埋怨妹妹:“我叫你别跟回来吧,你非不听,这会儿功夫,和贵人肯定天天陪在皇阿玛身边了,皇阿玛要是把额娘忘记了,额娘就该伤心了。”小宸儿则嘟囔:“就算我天天缠着和贵人一道玩,皇阿玛一旦找她了,我总不能跟着她一起去皇阿玛身边吧,我留在那里也没用,要紧的是皇阿玛会不会找那个和贵人,我还不如回来陪姐姐呢。”温宪似恨恨地说:“说到底,都是皇阿玛不好。”岚琪听得目瞪口呆,难怪小宸儿那么喜欢缠着和贵人玩耍,原以为是年纪相仿谈得来,没想到她们姐妹俩还有这事儿商量,这到底是从几时开始有的主意,她们这都学着帮自己拉拢皇帝的心了?做娘的一时不知是喜是忧,转身进来虎着脸说道:“你们俩老实说,谁的主意?”姐妹俩吓了一跳,小宸儿立刻爬上姐姐的床躲在她身后,温宪大义凛然地看着母亲说:“当然是我了,反正我是见不得额娘伤心,难道皇阿玛抱着其他女人的时候,额娘您不难过?”岚琪无奈地看着俩孩子,在温宪脑袋上轻轻一扣说:“额娘曾经也是你口中的其他女人,额娘和你们不同。”说着话便坐下,俩闺女一左一右腻在怀里,从这件事说开,给了岚琪机会教导她们将来为妻为母之道,母女三人竟是好一番促膝长谈,平日里刻意安排,也不见得有这样合适的机会。夜里对环春说起这些事,说到小宸儿缠着和贵人玩耍,是为了不让和贵人去到皇帝身边,环春惊愕地张嘴傻愣了半天。岚琪梳着自己的头发,一样不可思议地笑道:“若不是听她们亲口说,我一定不信,而这要是叫皇上知道,他也该张着嘴说不出话了,然后醒过神了再去把女儿们教训一顿。”环春摇着头笑道:“公主天天在眼门前,奴婢和您竟一点儿没察觉这些心思。”“可不是么,眼门前的孩子都看不透,外面多少人更看不透?”岚琪轻笑,放下梳子看镜中的自己。曾几何时她还是宫女,只有一面坑坑洼洼的铜镜,镜子里的自己模糊不清,可她心里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要过怎样的日子。到如今,有了通透的镜子,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模样,却对很多事很多人越来越摸不透看不明。不禁感慨:“也许放开些,反而更自在。”翌日,留在宫内的答应常在们要来向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却出门去了,带着温宸公主到了阿哥所,来探望苏麻喇嬷嬷。八阿哥这些日子在阿哥所住,特地过来向德妃娘娘请安,彼此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待胤禩离去,但听嬷嬷道:“八阿哥很勤勉,有几分皇上年少时的模样,如今当差也很稳妥,听内侍卫的人说,八阿哥虚心求教不耻下问,没有端皇阿哥的架子。”岚琪笑道:“八阿哥自小如此,皇上也时常夸赞。”嬷嬷若有所思,悠悠笑:“是啊。”岚琪示意环春带人下去,与嬷嬷道:“出门前,我对嬷嬷说不明白皇上为何留下这几个孩子,眼下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可心里反而慌得很,不知能不能这样想。一旦那样想,我的心思就先偏了。嬷嬷,我一心一意要站在皇上身后,可面对其他人,我终究会偏心自己的孩子,好些事一旦有了矛盾冲突,难免会悖逆我对皇上的心意,我怕将来不知该如何抉择。”嬷嬷且笑:“娘娘何不顺应心意,自在些?待有一日明朗时,您自然能和皇上明着说清楚,奴婢以为,是如今一切尚暧昧不清,您才这般多虑。” ☆、655自暴自弃(还有更新苏麻喇嬷嬷几句话,叫岚琪醍醐灌顶,果然是眼下一切暧昧不明,她才总在猜测玄烨的心思,不然必定会和皇帝说清楚,也就少了好些烦恼。至于皇帝为何留下这几个孩子,照胤禵的话来说,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可曾经这一切,玄烨主动把胤禛送去毓庆宫让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时候玄烨对她说,是想让儿子知道,太子没什么了不起。岚琪以为,兴许这一次,皇帝也是想让这几个孩子知道,太子没什么了不起,而八阿哥有没有撞见什么,她就不关心了。卸下心头包袱,不禁眉开眼笑,嬷嬷看见她这般笑容,亦笑道:“娘娘脸上不见岁月痕迹,方才您一笑,奴婢好像还见到从前的乌常在。”岚琪双颊微红,嗔怪嬷嬷:“你也这样打趣我呢,我的孙儿们都能走路说话了,我都快四十了,改日带念佟来看看您才好。”嬷嬷唏嘘不已:“娘娘竟然要四十岁了?”岚琪颔首笑:“自己也时常忘记年纪,冷不丁想起来,心里一震颤。二十多岁那会儿,很担心到了这个年纪会是什么样,真的到了,才发现一切都顺其自然,果然担心是多余的,都把眼门前的日子过好了才是正经。”嬷嬷则心疼地说:“娘娘过了四十岁,内务府是不是该停牌子了?”“早和皇上说好了,过了四十岁就停牌子,到时候荣妃端嫔她们一道都停了。虽然她们原本就好些年不伺候皇上,可留着总是一份念想,她们可是皇上身边最早的人。”岚琪到底流露几分不舍,淡淡一笑,“虽不舍时光飞逝,可想想二十多年我安然陪着皇上过来,老天爷已经很赏脸了,人要知足才好,嬷嬷您说是不是?”嬷嬷颔首道:“娘娘一向知足常乐。”岚琪则笑:“我是想,指不定哪天有个病灾,就要离皇上而去,若是后来的人里头能有可心的,皇上往后的日子才能有所慰藉。今日不知明日事,我操心那么多,要能活到那时候才好。”“娘娘可离不得,早些年皇上失去赫舍里皇后,那会儿还年轻,好容易熬出头,朝廷上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他去挑战,上又有太皇太后在,所以再痛苦也能挺过来。”嬷嬷忙握了岚琪的手说,“可如今,您若冷不丁离了,奴婢敢保证,皇上也不能好了。爱新觉罗家都是痴儿,太宗随宸妃娘娘去了,先帝爷随董鄂妃去了,您可不能抛下皇上,您可是答应了主子的。”岚琪心里发紧,含笑点头:“是是,只怕我要先走,太皇太后还要把我打回来。”那之后的日子,几乎是岚琪这辈子最最悠闲的几个月,每日闲来无事,隔几天从草原得到消息,知道皇帝太后和孩子们一切安好,她便放心。儿子和儿媳妇时不时进宫看看她,她是静得下来的人,可女儿们正是活泼的年纪,在宫里闷十几天就受不了了。毓溪几次邀请,她终于答应让温宪温宸再去四哥府里玩耍。因不是偷偷摸摸走的,八福晋得知后,也热情地来邀请姐妹们到府里小聚,连十四阿哥都吵着要去八哥府里看看,岚琪都一一答应。除此之外,便是将妹妹岚瑛宣进宫里来作陪,姐妹俩同起同卧宛若在家做姑娘一般,日子眨眼就过去,一点儿没有因为思念皇帝而度日如年。不知不觉秋去冬来,十一月时,草原来的消息,圣驾已启程回京。这日岚瑛自家中来,因早晨一场雪,姐姐派了轿子到宫门前接她,一路晃晃悠悠进宫,不经意掀起帘子时,一行人正从岔道口过,她往那岔路深处看去,却见身着华丽的妇人带着四五个宫女太监,正与一人说话。轿子一晃而过,她也没看清楚,到了永和宫与姐姐随便嘀咕了几句,岚琪让环春去问底下的人,果然那妇人是太子妃,但太子妃和谁说话,众人匆匆而过都没看清楚。而此刻毓庆宫里,两位侧福晋和几位侍妾正跪在太子妃跟前,太子妃刚刚风风火火从外头回来,一进门不及脱下氅衣雪帽,就喝令把侧福晋她们喊来,大雪天的让她们跪在门外冰冷的地砖上,她则站在门内烤着火,气势逼人责骂她们:“今日是文福晋让太子不知所踪,可我说过,再有这样的事,你们都要连坐受罚,要怪就怪文福晋没照顾好太子,这两个时辰里好好反省。”太子妃深得皇帝和太后宠爱,毓庆宫里早就是她一手的天下,侧福晋昔日还奢望能摆弄这个小太子妃,几年较量下来,早就输得服服帖帖,就连这样羞辱难堪的事,都不敢反抗顶嘴,原本还能指望太子帮帮她们,可如今是指望不上了。撂下这些女人,太子妃才解了氅衣,贴身的宫女轻声说太子已经歇下,一路走进内殿,便见胤礽拥着毛毯歪在暖炕上,一边椅子上挂着太监的袍子,太子妃看得眼中要冒出血一般,咬牙切齿地吩咐身边人:“拿去烧了。”宫女战战兢兢将那衣裳捧起来,一溜烟儿地就跑了,太子妃坐到炕沿上,胤礽微微睁开眼睛,慵懒地说:“好好的袍子,烧了多浪费。”太子妃努力含笑:“别叫人看见了眼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都一样的。”太子冷笑。“胤礽……”太子妃受不了了,眼泪夺眶而出,“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那么做了吗?”胤礽凄惨一笑,转身将窗户推开,寒风倒灌进来,让太子妃经不住打了哆嗦,胤礽却道:“你让她们跪在外面,冻死了怎么办?”太子妃应道:“自然有新人来伺候您。”一面爬上来,将窗户重重地关上,她冰凉的手握着同样发冷的丈夫的手,眼神死死地看着他问,“到底怎么了,又怎么了,让你失意到要这样发泄?”胤礽抬手轻轻抚摸妻子的脸颊,他知道妻子对自己的心意和情意,也许这世上真只有这一个人对自己全心全意地好,可是他却什么也给不了她。太子妃含泪:“胤礽,你怎么了?”他虚弱地说:“皇阿玛又把我的折子驳回了,说我根本不懂河工上的事,乱出主意。你知道么,我每次写折子时,手都会发抖,不知道下一趟送回来,又是什么样的训斥。你知道吗?朝政之上任何事,我做什么他都不会说一个好字,哪怕我几天几夜熬下来,查阅古今资料,召见大臣问话,哪怕想出再好的主意,他大概都不会正眼看。在皇阿玛眼里,我还是个孩子……很可笑,对不对?”丈夫的辛苦,太子妃都知道,可她不认为太子就可以因此自暴自弃,他只有做得更好,才能让皇帝肯定。可是丈夫每次失意后,都会用各种奇怪的方式来发泄他心中的不满,看似扭曲狰狞的外表下,有的只是一颗脆弱无助的心。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万人之上的太子,会过得如此不堪。“会好起来的,这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皇上总有一天会肯定你,胤礽你不要泄气,无论如何我会在你身后。”太子妃抱住了丈夫,紧紧地抱着他说,“不要再做那种事,让皇阿玛知道,你羞辱不到他,只会让他更恨你。答应我,哪怕你打我骂我来发泄,也不要再做那种事。”胤礽的眼眸,却如死水,冷笑着:“他就要回来了……”数日后,随着圣驾越来越近,岚琪悠闲的日子终于结束,宫内各处要叮嘱人手打点,更是亲自到宁寿宫安排一切,太后数月不在这里,只怕那些宫女太监懒于打扫,不能让太后回来看到半点尘埃,乾清宫亦如是。而圣驾走得慢,早有人先行回来,皇帝和妃嫔们还未回宫,途中发生了什么却已经点点滴滴在宫内传开。意外的是,并没有听说皇帝身边多了什么新宠,好像时常伺候在他身边的,是密贵人、袁答应还有敏常在几人,唯一新鲜的,大概就是皇帝临幸了几个随行宫女,之后带回来该是给个官女子的身份养在宫里,要成为新宠,怕是不能。这日觉禅贵人到永和宫来拿东西,岚琪问她敏常在的屋子是否收拾好了,两人说话时,钟粹宫的陈常在也奉命来取东西。岚琪回宫后见过她两次,但入了冬没怎么见过,今日再见,瞧她身上单薄,不禁与觉禅贵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待陈常在走后,派人到内务府问了声,果然是短了她的用度。觉禅氏道:“陈常在倒也聪明,她未必没有御寒的衣裳,可穿得单薄些往您面前一站,您就不会不管。如今她失了宠,端嫔娘娘又不在宫里,难免被人欺负。”岚琪悠悠笑:“的确聪明,让我都以为是你教她的。”觉禅氏摇头,满不在意地说:“那次的事后,臣妾与她再没有往来,也并不知道她已经被人欺负,大概她是想明白了,虽不争,但不愿活得落魄。” ☆、656佟府的表妹(三更到“等端嫔回来会好些,人情冷暖你我早就看透,宫里的日子还能怎么过。”岚琪看着觉禅氏,且笑,“她若能像你,便好了。”觉禅氏笑道:“娘娘将她安置在钟粹宫,总错不到哪儿去。”因陈氏自江南来,不免想到明年南巡,岚琪本有心告诉觉禅氏,可才要开口,忽然想到如今她与八阿哥往来密切,不知为何,就不想说了,转而话些家常,不久便散了。觉禅贵人从永和宫离开时,温宪公主正从外头回来,穿着猩红大氅,雪地里十分惹眼,可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是谁惹怒了公主,小姑娘径直往永和宫门里冲,都没瞧见觉禅贵人在一旁,但是跟随她的宫女很懂礼数,特地上前来打了声招呼。而温宪冲进额娘屋子里,就胡乱扯着氅衣,系带打了死结扯不开,她便发脾气死命拉扯。岚琪看得莫名其妙,最不喜女儿这般撒野,不禁怒道:“你去外面发好脾气再回来,你这样是给我看脸色?”环春拿了小剪子上来剪开系带,终于把公主的氅衣脱下了,但那氅衣摸在手里湿漉漉的冰凉,不禁问公主身边的人:“你们把公主带去哪儿了,这是在雪地里呆了多久?”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敢多嘴,岚琪让环春带她们下去,拎着女儿到炭炉边烤身子,搓着她的手说:“你身子才好些,能不能别叫额娘操心了?”知女莫若母,岚琪知道丫头最近为什么动不动就发脾气,据说是佟国维府上来了一门亲戚,带了如花似玉的表妹来,要给舜安颜说亲。这事儿还是岚瑛前些日子传进宫里,温宪自那一日后就老上蹿下跳的,今天不知又去哪儿发了脾气回来。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岚琪才晓得,是温宪给舜安颜带了信,约他今日在神武门内相见,可是公主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舜安颜,却被和八阿哥一道进宫来的四哥瞧见,哥哥责备她不懂事,硬是把她撵回来了。“额娘,舜安颜是不是真的看中他的表妹了?他不回信也不来赴约,他这是再也不理睬我了吗?”温宪眼圈通红,泪珠子已经在打转,这下把岚琪唬住了,忙搂着哄她,“没有的事儿,舜安颜的婚事,他们家里说了不算,他这般贵重的世家子弟,婚姻大事必然要你皇阿玛点头才成。”温宪若非病了,几乎见不到她这般软绵绵的模样,这会儿只会委屈地腻着额娘,呜呜咽咽:“他不会和他家小表妹好吗?”可这样的事,真不是做娘的能说了算,或许她可以和皇帝一道左右舜安颜的婚事,但那孩子心里有谁,可就不一定了。舜安颜自小就是被温宪欺负,眼里的公主就像个霸王似的,说不定突然遇见温柔如水的漂亮表妹,知道世间女子这般美妙,就动了心。哄了好一会儿,小宸儿也来陪着姐姐,外头却说四阿哥来请安,温宪负气不肯见,岚琪唯有在别处与儿子相见。胤禛这会儿来,不是来问母亲安好,而是记挂刚才傻等在神武门的妹妹,岚琪想了想,便托儿子:“不如你去国舅府走一趟,看看家里什么光景,要是你开得了口,就好好问问舜安颜是怎么想的,你妹妹可不小了。” ☆、657亲上加亲(还有更新“他们的确青梅竹马,可皇姐们都远嫁和亲,额娘这样说,是不是温宪的婚事皇阿玛已经有了决定?”胤禛很谨慎,没有立刻答应母亲,反而道,“若皇阿玛尚无决定,我们先应允了温宪,将来再要反悔,她必然会受到伤害。”岚琪本以为儿子太过正经,后半句话听了却十分安慰,欣然笑:“你且放心去问,其他的事额娘自然会考虑周全。这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额娘操心是应该的,可你也能如此上心,额娘真是很高兴,温宪要是知道哥哥替他去拉红线,往后不知该多崇拜你。”胤禛笑:“她若能嫁在京城,儿子倒放心了,这丫头比不得皇姐们,去了远方一定会吃亏受委屈,这两年偶尔想到她快要出嫁,心里就有些舍不得。”听着儿子的话,岚琪不免在心中想,所谓天伦之乐,当如是。她是有福气的人。那日离宫后,胤禛隔天便去了趟国舅府,而佟国维此番亦随圣驾东巡,并不在家中,接待胤禛的,是孝懿皇后的弟弟隆科多。虽说隆科多与孝懿皇后同辈,算得是四阿哥的舅舅,但年纪与大阿哥相仿,并不似长辈模样,幼年时偶尔进宫向皇后请安,与四阿哥也有往来,彼此之间说得上话,更像是兄弟或朋友。今日见了面,虚礼之后便对坐说话,一如往常。舜安颜因有公务不在家中,隆科多派下人去找侄儿回来,说话时,在府上做客的亲戚前来请安,下人通报说他们难得见到皇家子弟,想请安磕个头沾些贵气,隆科多知道四阿哥不喜欢这种事,冷脸打发了,更对胤禛道:“是叔母娘家的亲戚,没见过世面。”胤禛不以为意,但顺着话就问起:“听说他们带来什么表妹,生得倾国倾城,是要与舜安颜婚配?”隆科多忙笑:“叔母虽有意撮合,可舜安颜的婚事家里说了不算,必然要启奏皇上,得到圣上点头方可。”他一面说着,打量四阿哥的神情,轻声询问,“四阿哥想见见那个姑娘?”胤禛略略不悦,知道隆科多是想岔了,正经道:“只是关心舜安颜,皇额娘在世时,最最宠爱这个侄儿,如今他在适婚之龄,我该替皇额娘多多关心他。”隆科多忙换了语气,不敢再提什么表妹,生怕惹怒了四阿哥,胡乱说些别的事,总算把舜安颜等回来,便借故离去,好让他们单独说话。但是胤禛念书办差十分利索,是个聪明人,偏偏这上头的事,他竟不知从何提起才好。与舜安颜绕了半天不得要领,觉得再下去越来越尴尬,才把心一横,很直接地问道:“若是将温宪下嫁与你,你可愿意,德妃娘娘要听你一个准信,你们虽青梅竹马,可你若只把温宪当姐妹看待,就不要太勉强。”舜安颜愣了一瞬,不是为了问题的答案为难,而是四阿哥前头还天南地北说着别的事,冷不丁冒出来这么句话,才有些不知所措,可他心里很明白,缓过神就应道:“若是公主远嫁,我愿为侍从,一生守护。”胤禛不禁呵了一声,拍拍舜安颜的肩膀道:“怪不得你对她百依百顺,从小被他欺负了都不吭声,我额娘若是听见你这句话,真就放心了。”舜安颜毕竟还年轻,不禁有些腼腆,而四阿哥又问他:“公主昨日在神武门等你,你为何不出现?”他忙解释,说是公务缠身,去时公主已经离开,心想之后向公主解释,只是这几天为了迎接圣驾回銮,实在分身无暇,连写一封书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胤禛却喜道:“你这样用心办差才好,不辜负皇额娘要外祖父悉心教导你。”因是得了好消息,胤禛就不必亲自进宫向母亲解释,将事情告诉毓溪后,自己回九门军营,托妻子进宫向母亲禀告。婆媳俩在屋子里说这些话时,温宪就站在门外听,小宸儿扒拉在门上也听着,她们知道四哥今天去找舜安颜了,这会儿四嫂来,差不多就该为了那件事。当听得四嫂转述舜安颜那句“若是公主远嫁,我愿为侍从,一生守护”,温宪立时就呆了。小宸儿抱着她欢喜地说:“姐姐听见了吗,就没那个什么表妹的事儿,舜安颜哥哥心里,只有姐姐呐。”温宪缓过神又喜又羞,拉了妹妹赶紧离开,咕哝着:“他口是心非,昨儿我等他两个时辰,脚都冻僵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他可别叫我逮着了,非好好跟他算账。”这边厢,岚琪欣喜地听着儿媳妇转达儿子的话,毓溪亦是喜气洋洋,笑着说:“胤禛一直惦记妹妹的婚事,若是与国舅府亲上加亲,他就安心了。”岚琪颔首,但道:“这件事还要等太后和皇上下旨意,眼下不宜多宣扬,但等事成了,额娘有好些事要托付你。将来京城选址建公主府,里里外外许多要张罗的事,你妹妹是太后的心头肉,不必由我出面,也一定隆而重之十分繁琐,到时候少不得麻烦你。”毓溪一一答应,但不得不提起弘昐,忧心忡忡说:“这几日孩子更不好了,额娘您心里有个准备,万一到那天,请您不要太悲伤。”岚琪轻叹,反问儿媳:“侧福晋如何,那日我回宫你带她来请安,瞧着气色尚好,这些日子呢?”毓溪抿了抿唇,似犹豫什么,真是想了半天,才回答:“她这些日子很不好,儿臣想好了,弘昐若是真没了,唯一能安慰她的是胤禛,到时候让胤禛多多陪着她就好。但是额娘您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装大度才那样子,就是想家宅安宁,毕竟弘昐若没了,胤禛也伤心。”岚琪微微笑道:“昔日对你说那些话,不是怪你做得不对,而是心疼你迷失了自己,你只要记着,不论做什么都别伤了你和胤禛的情分,那多半错不了。几时不明白了,你就来问我,这世上没有比阿玛额娘和你更在乎胤禛的人了。”几日后,圣驾顺利抵京,因此番随行妃嫔众多,皇帝和太后到达后,后面的人陆陆续续才跟上来,大半天紫禁城里车马进出,四阿哥和八阿哥带内侍卫严谨查询每一个出入之人,以防有人鱼目混珠偷入皇城。岚琪在宁寿宫侍奉太后时,老人家与她笑道:“进城时胤禛来迎接,一路护送进了宫,我在车里瞧见他骑马跟在一旁,气度非凡,真是有些恍惚,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呢。”岚琪谦虚地笑道:“那孩子还嫩得很,做事不牢靠。”太后却道:“孩子们转眼都长大了,回程路上皇帝与我说了九阿哥十阿哥还有温宪的婚事,十阿哥这些年在我这儿养,自然我要为他操心,可是温宪的婚事,我还是交给你吧。这次到喀喇沁走一趟,心里越发舍不得温宪嫁得太远,皇帝的意思是想和国舅府亲上加亲,我看那俩孩子自小就要好,是一件好事。不知你怎么想,若是大家都高兴就早些定了,免得舜安颜那孩子在外头,万一瞧见哪家小姐动了心思,往后不能与温宪恩爱和睦,平白添麻烦。”岚琪回宫前,玄烨便对她说,预备借此次出巡对太后提起女儿的婚事,早十几年的预谋,而今果然一切如他所料,她又问清楚了孩子们的心意,一切都妥当了。心中欢喜,不禁周正地向太后行礼,感激太后对温宪的养育之恩,太后却笑道:“谢了我,也该去谢谢皇帝,你们好些日子没见了,我这儿没什么事。”恰好外头有宫女来禀告,说所有出行的阿哥、妃嫔和公主都回来了,太后便吩咐她们不必前来请安,过几日再见不迟,又催岚琪道:“去乾清宫吧,皇帝这一路也很辛苦。”太后再三催促,岚琪不得不离去,带着环春诸人往乾清宫来,正好遇见佟妃一行进宫。她们的车马走得慢了些,几乎是最晚进门的,前后两乘暖轿,佟妃的宫女早早迎上来请安,说她家娘娘身体不适,日后再与德妃娘娘闲话,佟妃径直而过,而后头一乘轿子则停下,便见和贵人下轿来行礼。“你瞧着也累坏了,早些回去歇着。”岚琪再听和贵人解释,知道佟妃是临近京城时受了风寒,又见瓜尔佳氏也是一脸憔悴,便吩咐太医院派人去储秀宫照顾佟妃,也叮嘱和贵人要保重身体,很快便散了。快到乾清宫时,后头的人已离得很远,环春在主子耳畔轻声说:“奴婢去景阳宫问候荣妃娘娘时,吉芯说这一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各色各样都有,偏偏就没和贵人什么事。”岚琪道:“皇上不是说过吗,她们年纪太小了。”可立马又没好气地看着环春,恨恨说,“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可真热闹。”但她们主仆再要往前走时,远远见太子和太子妃往乾清宫门里去,岚琪不禁停下脚步,拦了环春说:“我们回吧。” ☆、658雨露均沾(还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