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41

“妾身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岚瑛恭敬周正地行了礼,清脆琳琅的声音触动了床榻上的人,贵妃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容姣好精神焕发的女人。“娘娘何以病到这步田地,阿灵阿和家人在外都十分担心,奈何如今不能进宫来看望,今日托妾身求了恩旨来看一眼,还望娘娘好生保养,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了。”岚瑛礼貌大方地说着,明明眼前人害得她失去孩子,甚至可能一辈子无法生育,她却能以德服人,淡定从容地面对这一切。便是如此,才叫温贵妃心中更加抑郁,为何被害的人能活得多姿多彩,而她却行将枯朽,不是应该反一反,不是应该她此时此刻得意地望着无助可怜的乌雅岚瑛,为什么所有的事在她身上都不能如愿?到现在,温贵妃仍旧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却不想想一切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带来的悲剧,她一辈子都在怪别人,却看不清大部分的痛苦,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滚出去!”孱弱的人从嘴里蹦出三个字,简单明了,旋即恹恹地别过头,再不看鲜亮明媚的乌雅岚瑛。“臣妾自然会走。”岚瑛淡淡一笑,转身见冬云跟着,便吩咐,“你在门前看着,我有话与娘娘说,不想叫爱惹是生非的小宫女太监听去。”冬云立刻转身去门前守着,岚瑛再来摸一摸桌上的药,回眸问贵妃:“娘娘要服药吗?不烫手也不冷,到底屋子里暖着的,这会儿吃正好。”病榻上的人不言不语,但虽然双目紧闭,眼皮子底下眼珠却滴溜溜地打转,心里一定是乱极了,奈何她气息奄奄无力动弹,不然指不定要从床上跃起来,亲自把岚瑛轰出去才好。“德妃娘娘让妾身来,是想劝您不要求死,但若非阿灵阿托妾身来看您一眼,便是德妃娘娘的命令,妾身也不愿踏入咸福宫半步。”岚瑛回身走来,不近不远地站在床前,平和地说,“妾身不敢尊大,但此刻,只身为嫂子对您说几句,您听或不听,妾身心意都到了。”床上的人稍稍侧过头,越发显出抵触的情绪,只是她没力气反抗,似乎连坐起来的力道也没有了。“阿灵阿说,他和家人都已经明白,皇上早已不是从前的皇上,如今的朝政局势绝非他们能轻易左右,看似权臣在朝内势力盘根错节,仿佛一手遮天的架势,实则一切都捏在皇上手里,他要谁强谁便强,他要谁消失谁就一刻都不能多留。所以家里早就放弃再与皇上较量,不如顺着皇上的意思好好办差,如此还能保得钮祜禄一族的颜面尊贵,咱们家毕竟是满洲旧贵还出过皇后,这点老脸面,往后吃上十几代都足够了。”岚瑛说罢这些,见床上的人略略有反应,稍等一等,便听贵妃冷笑:“你算什么东西,来指点我们家?”岚瑛淡然一笑,应道:“妾身是您的嫂子,是您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如今钮祜禄家当家的女主人。”床上的人有了激烈的反应,温贵妃怒目圆睁,可她数日不进米水,一点力气也没有,挣扎了几番身子又软下来,唯有粗粗的喘息。“原本您可以高高堂上坐,接受妾身的跪拜,妾身在您面前不敢抬头,也是应该的。”岚瑛说道,“可惜您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即便妾身此刻不敢对您不敬,可眼下这架势怎么瞧,您的狼狈挫败,真是可怜极了。”“闭嘴……”“劝人求生的话,各种各样的说法,什么许诺保证都能有,为了挽回一条生命,要紧时刻谁去考虑其中的轻重,可若之后不能兑现又逼得人求死甚至死了,难道还是劝说之人的错?”岚瑛沉着冷静,仿佛一肚子话都是昨晚都想好的,此刻一一说来毫不犹豫,“妾身只能替阿灵阿和家人向您承诺,您若还想好好活下去,宫里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轮不到家人来操心您什么,但有一件事可以保证,您真要求死,家人一定为您求得风光大葬死后哀荣。”床上的人显然抽搐了一下,而门外守候的冬云也听得几句,听到“风光大葬死后哀荣”这八个字,吓得魂都没了,立刻跑进来连声道:“福晋福晋,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岚瑛不以为意,淡定地说:“难道你以为,我是来求贵妃娘娘活下去的?这本该是娘娘自己觉悟的事,岂容得我一个年轻小妇人指指点点?我今日来是告诉娘娘,娘娘若想死,家人一定会为她求皇上安排好后事,想死便痛痛快快地死,娘娘这辈子总该有一件如愿的事,是不是?”“福晋?”“我的话都说完了,如今咸福宫是禁地,不宜久留。”岚瑛说罢,转身向床上贵妃施礼,“妾身离宫后,与家人一起等娘娘的消息,您若继续绝食,不出四五日,家里就能准备后事了。”“滚……”温贵妃仿佛用尽所有力气,绝望凄厉地嘶吼。岚瑛毫不在乎恶言恶语,起身后不徐不疾地走开,一直走出咸福宫的门,听得大门在身后哐当合上,才长长吐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瞧见环春在路上等她,立刻绽出如花笑容,拉着说,“可把我憋坏了,快带我去找姐姐。”  ☆、365青梅竹马(还有更新储秀宫里,正与佟嫔说话的岚琪,听宫女禀告说妹妹来了,抬头便见瑛儿翩翩蝴蝶似的跑进来,哪儿有半点已嫁作人妇的模样,毕竟在佟嫔这里,忙喝止她:“还不见过佟嫔娘娘?”岚瑛这才跑上前行礼,她的年岁比佟嫔要小,佟嫔自己没有妹妹,看着德妃有这样可爱的妹妹,很是羡慕,当然不在乎什么礼节,欢喜地拉着手便要说说话。岚琪也不好打扰了人家这就走,坐会儿喝杯茶,小半天后才说晚上喜宴各自要准备,方离了储秀宫,临走前则与佟嫔道:“咸福宫若有为难你之处,不便与皇贵妃娘娘说的话,来与我说也一样,觉禅贵人如今在延禧宫,妹妹时常去看看她也好,那里还没有主位,很自在。”佟嫔一一应承,约定晚上喜宴上再见,之后岚琪姐妹俩才往永和宫回去,走在宫道上岚瑛总算规规矩矩,一进永和宫的门又立刻轻松起来,岚琪拉着她嗔怪没规矩,一面就问:“你对贵妃说些什么了?”看着妹妹活泼的样子,岚琪实在想象不出妹妹能对着贵妃有那般家主母的威严架势,更担心妹妹会不会被贵妃欺负,上上下下仔细看没有伤痕或不妥之处,才真正放心。岚瑛笑道:“姐姐瞎操心,四五天没吃东西的人,哪儿来的力气动手啊?我说那么多的话,她都只回得上几个字。”岚琪皱眉道:“不要轻狂得意,悠着点才好,你倒是说说,你都对贵妃讲什么了?”岚瑛把说的话简单复述一遍,最后那句没忘记,扬着下巴说:“我叫她想死就痛痛快快去死,这辈子总要做一件如愿的事才好。”“你?”岚琪愣了半天,可想想妹妹的话也不错,曾几何时类似的话她对觉禅氏也讲过,这世上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真正活不下去的人,根本不会拖泥带水地纠缠人世。何况温贵妃那样的人,已经什么话都劝不进了,还不如断了她的念头,让她自己去掂量生死。岚瑛本非恶毒的人,说罢这些,也正经道:“瞧着真可怜,我也想同情她,可是她那么坏还害了我和我的孩子,我就同情不起来了。反正我仁至义尽,将来她是死是活我都不再管了。”“她在宫里,本来就不该家人多来插手,若非地位尊贵又特殊,哪儿有这些事。”岚琪亦是感慨,又啰嗦反复地叮嘱妹妹,“一样的话说给你听,你好好和阿灵阿过日子,你在外头过得好,就是帮我了。”岚瑛嘻嘻笑着点头答应,不多时乳母送温宪公主来,温宪最喜欢小姨,岚琪由着她们嬉闹乐呵,夜里将要赴宴时,才正正经经穿戴整齐一同出门,因妹妹不便在宫内坐轿子,岚琪索性与她一同步行,温宪在前头跑跑跳跳,岚瑛看着,轻声问姐姐:“我的身体能养好吗?宫里的太医能有法子给我调理好吗?”岚琪心中一酸,唯有答应妹妹:“姐姐会尽力帮你。”岚瑛心满意足:“我会好好养身体,阿灵阿待我极好,我心里也喜欢他,若是长长久久一辈子,真想往后能有自己的孩子,可要是没这个缘分,咱们彼此相伴也足够了。”岚琪心疼之余,不免又笑出来,啧啧叹道:“因为你总说他对你好,瞧着你们小日子幸福甜蜜,我连怪皇上的立场都没有了。从前还能拿这件事说道,如今我提起来,皇上就说,‘他们夫妻俩不是很恩爱,你操什么心?’反而弄得我没话可说。”岚瑛甜甜一笑,嘚瑟地对姐姐说:“小姨子总是帮姐夫的,姐姐就别惦记了。”之后喜宴上,因阿灵阿也入宫赴宴,岚瑛自然随丈夫在一起,夫妻俩私下不知说什么话,阿灵阿看妻子的眼神十分温柔,岚琪看在眼里很是欣慰,无意中与玄烨目光相接,皇帝似乎明白她在看什么,眼底那股子得意,真叫人恨得牙痒痒。今日大阿哥成婚,是皇帝大喜,惠妃大喜,宫外阿哥府的热闹虽看不着,宫里头的喜庆一样不少,宾主尽欢的一场喜宴,差不多也将正月里的应酬圆满了,之后新的一年,又是许许多多的事等待着所有人。这晚三阿哥和四阿哥从宫外赶回来,难得出宫玩一趟,而且看着大哥有了自己的宅邸,往后当家做主不必再在宫里受约束,三阿哥十分羡慕,盘算着自己和胤禛的年纪,至少还有五六年的光景等着他们,憨憨笑着:“大哥的宅子可真豪华,将来咱们是不敢比的,胤禛,将来咱们住得近些可好?”胤禛不知为何神情不展,没接这话,反而说:“明日照旧上书房,回去还要温功课,心里惦记这个呢。”三阿哥比起兄弟几个,虽非十分机灵聪明,但读书颇有些天赋,能过目不忘,明天的功课他早就烂熟于心,一点也不耽误事儿,还乐呵呵地与胤禛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直到不得不各自分开,胤禛才觉得耳根子清净下来。而皇贵妃今天没有大醉,也微醺疲倦,四阿哥回来时额娘已经歇下,他在床边问候了几句,哄得母亲安睡后,才退回自己的屋子,宫女太监来伺候洗漱,睡前又在灯下看了会儿书,才真正躺下。小和子退出来也要去歇着,却被青莲叫住,问他四阿哥怎么无精打采的,小和子敷衍说不知道,青莲拧了他的耳朵骂:“等明天娘娘问你时,你也说不知道试试,不扒了你的皮。”小和子捂着耳朵,一副正义凛然的架势:“奴才真的不知道。”可这一句不知道,真把小和子害惨了,翌日书房里对功课,四阿哥破天荒地背不出书答不出题,害得小和子屁股上挨了不少板子,傍晚下学路都走不得,还是承乾宫里来的人把他给拖回去了,结果回去又被皇贵妃教训,他嘴硬一问三不知,眼看着又要挨打,胤禛跑来求额娘手下留情。皇贵妃问孩子怎么了,问他是不是玩得太疲倦,胤禛点头说是,认了错后乖乖回房念书,可做娘的心里不踏实,又不敢追问怕把儿子逼急了。最后还是青莲对小和子软硬皆施,从这小子嘴里套出几句话,赶紧回来禀告皇贵妃,原来是四阿哥以为去大阿哥府里参加喜宴,能遇见同去的毓溪小姐,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到,这才落得失望归来。皇贵妃却乐了,拉着青莲问:“你说他小小年纪,懂什么情情爱爱,这算不算的青梅竹马?看样子将来就是把他们凑成一双,也不会有不乐意的。”青莲也笑道:“毓溪小姐玲珑可爱,谁见了都喜欢,宫里头之前传遍了说小姐要做咱们四阿哥的福晋,奴婢觉得四阿哥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年纪虽不懂情情爱爱,可奴婢听说青梅竹马的感情,也十分珍贵。”皇贵妃欣然点头,更有几分得意地笑:“你们别觉得皇上偏爱永和宫,这些年那么多的事过来,皇上对我也不曾亏待,毕竟我们也算得是幼年相识青梅竹马,那感情可比德妃长多了。”这些话说得欢喜,青莲又提醒主子,昨天她在乾清宫接受大阿哥的行礼,今日大阿哥和福晋进宫她也受了礼,兴许皇上很快就要提中宫的事,让主子诸事小心一些,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吃了什么人的亏。皇贵妃傲然道:“姑母的皇后是皇上追封的,果然是要在我这里,正经出个皇后了。”这边厢,大阿哥福晋应酬了一整天的礼节,终于到了该离宫回府的时辰,年轻的小妇人累得已经话都说不出了,这会儿给婆婆行礼准备告辞,却跪在地上没让起来,惠妃端坐上首,显然是有话要示下。“都说婆婆难做,可我在宫里本就管不得你们什么,不如把话都说明白了,往后你进宫请安,咱们娘儿俩欢欢喜喜就好,不必再提这些不怎么好听的话。”惠妃面色严肃,昨日还有妃嫔笑她做不来婆婆,实则人家早就架势十足,怎会允许儿媳妇眼里没人。“你是皇上的长媳,兄弟里的长嫂,做了皇家的人,和在家里可就不一样了。你要处处为胤禔着想,要以丈夫为先,你要明白,胤禔好了才有你的好日子,他若在朝廷皇室里不得意,你还指望什么?”年轻的福晋战战兢兢答应,之前温柔和蔼的惠妃娘娘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模样,一时心生畏惧,只管俯首听训。“为了皇家开枝散叶,往后胤禔还会有侧福晋和格格,那些女人会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但你是一家主母,你要支撑整个家,不能跟她们争风吃醋。她们是为了取悦胤禔而存在,为了胤禔开枝散叶,而你身上的责任大不一样,你若弄不明白非要和她们争短长,闹得家无宁日,我这里可不答应。”小福晋吓得眼眶通红,这才进门第二天,婆婆就跟她说,将来不能和妾室争风吃醋,心里头的委屈翻江倒海,眼泪就忍不住了。  ☆、366兄弟阋墙(还有更新看到儿媳妇的眼泪,惠妃微微一叹,起身走到她面前,亲自把孩子搀扶起来,此刻却是温和了几分说:“如今你在我面前流泪,总比将来独守空房流泪要强。你要明白如何才能笼络住丈夫的心,方才的话虽然无情,但你要知道,不论将来有多少侧福晋多少格格,我总是站在你身后的,因为只有你是胤禔的妻,是要出入皇室为他争脸的唯一女人。”“儿臣记住了。”小福晋泪眼婆娑,嘴上这样说,心里终究不能释怀。幸福的婚姻生活还没开始,婆婆就把将来最糟糕的一面摆给她看,明明婆婆自己不过是个妃子是帝王的妾室,又凭什么指点正室夫人该如何做?自然这些心里的念头,她不会露在脸上,听罢婆婆的训示,便照规矩离宫,惠妃立在正殿屋檐下看着儿媳妇走出去,不禁自嘲:“我这辈子不曾做过正室,却对她诸多指教,你说这孩子,会不会一面恭顺我的话,一面心里鄙视嘲笑婆婆的无能?”惠妃身边是宝云跟着,宝云微微皱眉,摇头说不知道,惠妃冲她笑:“咱们也和睦相处好些年了,宝云啊,你怕不怕将来太皇太后西去,我第二天就解决了你?”宝云淡定地回应:“娘娘不会这么做,宫里千百双眼睛看着,太后和皇上也看着。奴婢是太皇太后赏赐给您的宫女,您若立刻就解决了奴婢,旁人就该说你杀奴泄愤,对太皇太后大不敬,而太皇太后西去,皇上必然痛苦万分,当时当刻,怎能容许有人对太皇太后半点不敬。”惠妃不恼,反而笑道:“你这般气度城府,做奴才可惜了,做一个不忠于我的奴才更可惜了。既然这么些年也过来了,往后继续慢慢过吧,我再不济也比咸福宫那位强,有你看着我,我做事还知道分寸,有把尺子在,不至于做出让自己万劫不复的事,我还要谢谢你呢。”“奴婢不敢。”宝云屈膝。“没什么敢不敢的。”惠妃叹一声,从准备婚礼到昨天婚礼举行,今天之后总算一切尘埃落定,徒然松口气,满身的疲倦就汹涌而来,她的确是累了。而宝云虽不忠于她,做事分毫不偷懒,长春宫里能井井有条,宝云功不可没,只不过她们主仆不是一条心,什么都隔着芥蒂。此刻惠妃又想起一件事,突然问宝云:“胤禩有没有对你提过,他亲娘是觉禅贵人的事?”宝云心里一慌,还是决意欺瞒,摇头说不知道,惠妃似乎真不晓得什么,自言自语着走去寝殿,宝云只听她说:“是该告诉那孩子了,免得叫他误会我分离她们母子,要让他明白,是他亲娘无情无义,并非我挑拨的这一切。”随着大阿哥婚礼的圆满,正月里的节庆喜宴告一段落,皇帝依旧忙于朝务,然三四日后,突然传下旨意,欲于二月奉太皇太后、太后迁至畅春园居住。宫内妃嫔一时哗然,居住一说与游玩小住大不相同,之前就听说皇帝建成畅春园,为求避喧听政,将来会在那里直接处理朝务,不比瀛台南苑等地偶尔逗留,若是一年半载才回来一趟,宫里的女人怎么办?但很快皇帝又命八旗都统、副都统更番入值紫禁城,看似是加强紫禁城的戒备,但显然是因为皇帝离宫后,会带走大批大内侍卫去畅春园设防,这样一来紫禁城的关防显得薄弱,而紫禁城毕竟是正经的皇宫,绝非畅春园可替代,这才会加派人手填补空缺。这日裕亲王入宫请安,岚琪正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整理细软,时间长了福全和岚琪也熟悉了,见德妃在此忙碌,笑悠悠说:“时常与家里讲,不要仗着德妃娘娘在皇祖母跟前伺候,就忘了孝道,可她们还是懒得很,若是常进宫来,还能给娘娘搭把手。”岚琪笑说客气,将东西给太皇太后过目后,便与苏麻喇嬷嬷去别处,留福全陪祖母说话。太皇太后说福全家的福晋进宫不忙着伺候,只会诉苦在家受什么委屈,或是福全又看中哪个丫头收了房,嗔怪他不知检点,要他爱惜身体。福全笑着说没这回事,岔开话题道:“皇上要请您住凝春堂,孙儿这几日又去打点过,虽然比不得慈宁宫宽敞,可不同于宫里四四方方的宫墙,园子里小桥流水,过些日子树木抽芽百花齐放,那景致美得画里都没有见过。”太皇太后笑着应,听他絮絮叨叨半天,福全的性子一直这样耿直憨厚,虽然年纪见长也有些城府了,但在老祖母眼中,终归是个孩子,说了半天话,太皇太后突然问:“前几日常宁被皇帝骂了,你知道为什么?”福全不在意,随口应:“不过一两件小差事没办好,皇上向来严谨,常宁自己也知道是他理亏,何况皇上也没当着朝臣的面骂他,私下里训诫几句,没什么了不起的。”“下回常宁来了,一样的话我也要对你们说,我在一天,你们有什么事还能赖着我这个老祖母做主,可有一日我走了,好些事就不那么简单容易。”太皇太后拉起孙儿的手说,“福全啊,小时候你皇阿玛问你将来的志向,你说你要做个贤王,如今你的确是个贤王,但皇祖母希望你能一辈子做个贤王。”福全一时严肃起来,认真地应祖母:“孙儿明白。”太皇太后又道:“皇帝子嗣众多,在阿哥们眼里,你是位高权重的皇伯伯,常宁这个皇叔也是,将来阿哥们长成了,权利当前,难免兄弟阋墙,那时候你就要明白自己的立场。大清是爱新觉罗家的,而你更是先帝的皇子,可你要知道,这江山将来谁做主,只有一个姓爱新觉罗的人能决定,除他以外,和谁也不相干,你千万不要想错了主意忘了分寸,更因此葬送几十年的兄弟情。”福全脸上绷得紧紧的,一时不言语,太皇太后耐心与他道:“你们统共剩下兄弟三个,又有我把持着,倒是修得兄友弟恭手足和睦,是我的福气更是你们的福气,可你要知道,皇帝膝下十几个皇子,还可能更多,你这个皇伯伯,将来可不要被侄子们牵着鼻子走。”“孙儿明白,但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孙儿也不敢想。”福全皱着眉头,又笑起来说,“皇祖母怎么想起与孙儿说这些话,就为了常宁挨了几句骂?”太皇太后云淡风轻地笑道:“这不是想着,我的日子没多久了,该交代你们的,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别到临了时心里放不下。”“皇祖母……”寝殿外头,岚琪手里捧着一只匣子,刚才要进门,正听见太皇太后说兄弟阋墙四个字,心里头一阵打鼓,想起大阿哥婚礼那日在长春宫外遇见太子的事,大阿哥眼中掠过的怨恨她记得清清楚楚,连荣妃事后都说得出几句是非,宫里怎会不知道他们兄弟的不和。而今还只是大阿哥和太子,将来三阿哥四阿哥长大,五阿哥六阿哥……脑袋里想着,不经意数到六阿哥,岚琪心里一阵绞痛,原路返回放下匣子,立定着平复心绪。曾经总说要六阿哥将来能和四阿哥互相扶持为皇阿玛办差,嫡亲兄弟总该比几个隔着娘肚子的来得更好,更欣喜地看着两个孩子同起同居亲密无间,不过几年光景就落得阴阳两隔,也不知将来兄弟中,还能不能有一个弟弟像胤祚那样崇拜哥哥。儿子的死,终归是岚琪心中最大的痛,再如何坚强乐观,提起来也必定痛得不能自持,且要一些时间缓和,是以这日裕亲王离开慈宁宫前,德妃已经先回了永和宫,太皇太后只当她身子不舒服,派人叮嘱好好歇息。两日后,宫内随驾去畅春园的事定下了,因园林初建,尚有几处不曾妥善,不宜太多人涌入,此番皇帝奉太皇太后和太后过去,一众皇子及太子皆留在紫禁城,既然孩子们都在,做额娘的不宜远离,连皇贵妃都不随驾。名单上寥寥数人不足为道,最惹人嫉妒的,自然是永和宫德妃,而她随驾的名目更是容不得旁人挑剔,人家可是去伺候太皇太后的。妃嫔之中怨怼者众多,宜妃更是其一,历来数次有随驾的事她几乎都错过,之前几次碰上产育也就算了,到如今她都为皇帝生下三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怎么随驾的好事,还是落不到她头上。看着皇帝对翊坤宫还算眷顾,一月总有两三日来与宜妃说说话,可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宜妃自己心里最清楚,让她顶顶绝望的就是生十一阿哥后身体上的伤害,私密的话不得与外人说,但她如今的确不大好侍寝,心里的自卑越不能对人讲,就越容易扭曲。“太皇太后也不嫌累得慌,这都多少年了,打着伺候她的幌子,给皇帝和乌雅氏拉pi条?”这日宜妃在长春宫向惠妃抱怨,口出恶语,叫惠妃听得心慌,直言训斥她:“你要死了,在宫里说这种话?”宜妃恨道:“他们做得出来,我有什么不能说?我算是明白贵妃为什么那样拼死折腾了,这口气,谁咽得下去?”  ☆、367毒杀(四更到见宜妃一肚子的火气,惠妃索性让她说个够,却不想宜妃连私密的事都问上来,竟好奇乌雅氏都生了五个孩子,为什么还能好好地伺候皇帝,难道身体就一点没什么伤害,而皇帝对她也依旧爱不释手。这话要惠妃怎么说才好,但想宜妃既然能想到这种事,若是以己度人,可见她自身已不是能不能生养的问题,生十一阿哥时所谓吃了大苦头,必然是留下了什么严重的创伤,就难怪她如今不能哄得皇帝喜欢。“皇上虽还会来翊坤宫和我说说话,可不大做那些事了,我自己也不敢像从前那样邀宠,心里头……”宜妃说到伤心处,竟是潸然泪下。惠妃无奈,轻声叹:“那你就当自己有了年纪,算了吧,宫里头多少女人一辈子都无法承恩,你好歹生了三阿哥阿哥。”宜妃垂脸嘀咕:“便是尝过了甜头,才念念不忘。”这话说得隐晦暧昧,不多想没什么,多想连惠妃都脸红,她们都是一样过来的人,有些不能说出口的事,心里都很明白,不能在这上头继续说下去,说多了都是怨气,惠妃忙岔开话题道:“我是不想去畅春园的,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拘束得很,没多大意思。为了胤禔的婚礼我累得都要病了,正好闲下来,好好休养休养。”宜妃却不消停,依旧缠着前头的话,此刻是说:“下回选秀是几时,下回我要挑两个漂亮的留在翊坤宫里才好。”惠妃皱眉笑道:“你想用年轻的来笼络皇上?不怕一个个将来得了宠,不把你放在眼里,到后来你得不偿失?”宜妃扬眉,很是自信地说:“自然有调教的法子,要挑选老实呆笨的,姐姐看看景阳宫,荣妃不声不响把两个年轻漂亮的留在身边,万常在也就那样,那个小答应可机灵得很,皇上对她恩宠不少,这小丫头一定有她的法子哄得皇上喜欢。”“她是永和宫出来的人,不一样。”惠妃提醒。“姐姐是说皇上爱屋及乌?”宜妃眼底满是心机,眼波流转时不知动得什么脑筋,又恨恨地说,“我留心看过,乌雅氏至今一直在吃避孕药,太医院每天都往永和宫送药,她必定是怕再生养伤身。而平贵人弄出那件事,本是要她膈应要她和皇上反目的,她偏偏利用这个机会,把那个小答应推出来伺候皇帝,好趁她年轻多生养,再给她添几个孩子做保障。”惠妃静静地听着,手里拨弄手腕上一串碧玺,宜妃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又愤恨:“到底哪个说她温厚老实,我看她满肚子花花肠子。”“那又怎么样,除非她死了。”惠妃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她觉得宜妃说了那么多可能就在等这句话,冷然笑道,“除非乌雅氏死了,不然你我变什么花样都没用,太皇太后便是有西去的那天,临终前会不交代皇上要照顾好她?咱们就别操心了。”宜妃的眼中稍稍露出怯意,但很快就被*和怨恨冲淡,眼神一晃应道:“死?这有什么难的。”惠妃心中一愣,忙笑出声连连摆手:“我逗你玩儿的,当真了?”宜妃哼笑:“姐姐手里染过人血,当年您替皇上解决了恪靖的额娘,比起妹妹我,您必然一回生二回熟了?”惠妃这才冷了脸,呵斥她:“越说越混了。”“去了畅春园,太监宫女们都是生面孔,谁知道谁?”宜妃计上心头,双眸闪闪发亮,“她那么喜欢随驾伺候,那就留在畅春园,一辈子别回来了。”惠妃直直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待至二月上旬,皇帝起驾奉太皇太后、太后入畅春园居住,随行除德妃之外,储秀宫佟嫔、钟粹宫端嫔、布贵人、戴贵人,景阳宫万常在、章答应,另几个年轻的答应随驾,一行人里头得宠得并不多,端嫔随行,显然是因其稳重,要靠她去到畅春园帮着料理琐事。唯一叫人意外的,是延禧宫两位,临行前一晚皇帝突然决定带她们同去,觉禅贵人虽然依旧孱弱,但比起正月里要好许多,易答应向来不在宫里露脸的人,这一次竟然能同行,少不得有人羡慕她一把年纪了时来运转。阿哥们都留在宫里读书,几位公主则跟着母亲一起来园子里,十三阿哥和小公主也随岚琪同行,温宪自然是被太后带在身边,因园子里人生地不熟,又多流水山石,太后唯恐小公主乱跑出什么意外,特地派了数个嬷嬷跟着温宪,下令绝不能让她一个人跑去园子里陌生的地方。这让岚琪少操许多心,虽然一直担忧太后过于溺爱温宪,可想想她自己,如今当真分身无暇,太后能帮她带着女儿,心里已是感激不尽。到畅春园后没两天,众人还不及拥簇太皇太后赏玩这里的美景,老人家似乎就因换地方不适应而病倒,岚琪一面安抚玄烨不要自责,一面衣不解带地照顾太皇太后,二月末时太皇太后的身体见起色,德妃终于累得病倒了。这日玄烨散了朝务来瑞景轩看望岚琪,她正歪在明窗下卷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玄烨嗔怪她病中还要费眼神,岚琪懒懒地揉着眼睛说:“才给太皇太后讲了一半的故事,太皇太后还等着我病好了去给她讲完这个故事。”玄烨拿来随意翻了几页,岚琪看他神情不展,笑着说自己没事不要他担心,玄烨才叹气:“原打算让皇祖母高兴,让你也高兴,结果你们接二连三地病倒,只有朕好好的,很没意思。朕该听你们的话,皇祖母年纪大了,不该多挪动。”“来都来了,皇上何不高兴些,太皇太后虽然精神不大好,可是很喜欢园子里清净,这几天听说让竹轿抬着逛了好几处地方,您看不是挺高兴的?”岚琪安抚玄烨,乐呵呵地说,“臣妾就是累着了,太医不是说了吗,养几天就好。”“快些好起来,好几处地方朕要带你去逛一逛,困在这屋子里很没意思。”玄烨这才露出几分笑脸,伸手摸了一把岚琪瘦削的脸颊,心疼道,“你累得瘦成这样,都怪朕不好。”岚琪不愿玄烨为这种事烦恼,笑着说瞎话:“那天苏麻喇嬷嬷说,臣妾既是永和宫的德妃娘娘,可还管慈宁宫的事,到这里也是一样的,那算起来,该拿两份俸禄才是。”玄烨哭笑不得:“你要多少都成,赶紧把身子养起来,只会说这种哄人的话让朕高兴,你身体好了,朕才真正高兴。”话音才落,外头传来温宪公主清脆的童声,远远就喊着额娘,显然十分兴奋。做爹娘的都精神一振,引颈含笑等着闺女进门,可突然又听见瓷器碎裂的声响,旋即就是温宪的哭声。岚琪一时紧张,推开了窗看,竟见温宪小小的人正抬脚踹地上跌倒的宫女,一边踢一边嘴里嚷嚷着:“把我的小狗吓跑了,你去给我找回来。”女儿如此霸道,岚琪顿时恼火,回眸看着玄烨,皇帝也很意外,转身出来喝住了温宪,小丫头却不依不饶,扑过来缠着皇阿玛撒娇,哭着说太祖母刚刚赏赐给她的小狗,被那个端药的宫女吓跑了。环春跟出来,说娘娘请皇上把公主带进去,玄烨知道岚琪生气了,这小丫头今天逃不过一顿教训,可是岚琪还病着,动了心神对身体不好,便要环春说自己把公主带走,谁晓得温宪不知轻重,听说额娘找她,立刻又哭着跑进去。她本是去找额娘撒娇的,哪里晓得自己踢打宫女的样子被撞个正着,一进来还没黏上母亲,就被母亲一脸的怒气吓着了。“额娘……”温宪呆呆地立在炕边。玄烨跟进来,岚琪压抑怒气请皇上回去,说她要教训女儿,玄烨又气又好笑,劝她养身体要紧,两人几句对话,就被聪明的小公主看出苗头,温宪知道黏着皇阿玛可以不用挨骂,不论岚琪怎么喊她,都拉着阿玛的衣角不肯动。“皇上,女儿不教不成,您请回吧。”岚琪一肚子的火,温宪的霸道不是第一回了,连胤禛都跟她说过这丫头因为乳母不让她给弟弟喂吃得就推人,这次她亲眼看到,绝不能再姑息。“环春,去拿戒尺来。”岚琪动了真格,温宪一听到额娘让拿戒尺,抱着玄烨的腿大哭,玄烨被女儿哭得心都碎了,抱起来劝岚琪算了。“皇上……”岚琪刚要反驳,只听得外头有狗叫声,那声音凄厉狰狞,众人都听得愣住,很快见环春惨白着脸慌慌张张跑进来说,“皇上、皇上,公主的那只狗被毒死了。”屋子里温宪的哭声还在继续,她专注地哭着,没听见环春说什么,可抱着他的阿玛和病榻上的额娘早就变了脸色,岚琪转身又推开窗户看,刚刚洒了一地药的地方,一只小狗倒在一旁。  ☆、368再试深浅(还有更新因公主哭闹不止,宫女太监们都急着去给公主找小狗,那小东西来回蹿,突然跑到摔碎了药的地方,只是在地上嗅了嗅舔了舔,就一命呜呼了。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重,玄烨抱着女儿,温宪还伏在他肩头呜咽,小姑娘依旧沉浸在额娘要打她的害怕里,不曾察觉到父母脸上异样的变化,不知道她的皇阿玛已经铁青了一张脸。岚琪合上窗户后呆了那么一瞬,但很快就警醒过来,转身望着父女俩,不由自主地长开了怀抱,玄烨知道她的意思,便把女儿抱过来放入岚琪的怀里,可小公主发现自己落到额娘手中,以为就要挨打了,吓得死命挣扎哭闹,一双手伸向阿玛要抱抱,但是很快又发现,额娘没打她也没骂她,只是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屋子里的哭声渐渐止息,偶尔才有轻轻的抽噎声传来,温宪终于在额娘身边安静下来,之后便听见娇滴滴认错的话:“额娘不生气,温宪以后一定乖乖的。”岚琪的心变得柔软,捧起女儿胖乎乎的脸颊,撅着嘴与她说:“若是下回额娘再看到你打人,或是有人来告状,怎么办?”骄傲的小公主涨红了脸,瘪着嘴又要哭,却被额娘揉了揉脸吓唬:“不肯回答的话,现在就打屁股。”温宪又哭出声,哭哭啼啼答应以后一定不犯错,额娘才抱着她拍哄,跟她说好些道理,也答应她这次不罚她了,更哄她说小狗不见了,另给她再弄一只来,直哄得小丫头眉开眼笑,才让乳母带去。这些时间里,皇帝已在外头听下面侍卫禀告,推测地上的药里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具体什么毒要等人来查验后才能知道更详细的结果,而刚才那个送药并撞到温宪公主的宫女已经被拿下,唯恐她有自尽的嫌疑,堵着嘴绑着手脚牢牢看住了。玄烨再回岚琪的屋子,她正靠着闭目养神,玄烨走近时她睁开眼,淡淡笑:“皇上前头不忙了,在这里耽误好一阵了,臣妾没事,温宪也不哭闹了。”玄烨道:“朕不忙。”岚琪笑:“那这件事,皇上预备怎么处置?”皇帝眉心一震,面前人从眼底流露出的不信任,让他感到愧疚,一时没开口,彼此静静地望着对方,终于还是岚琪先说:“只怕查,查下去又是哪位背后的势力在作祟,又是不能动摇的朝廷根本,皇上投鼠忌器,咱们终究要以大局为重,臣妾明白。”玄烨眼底有恨意,一手抓起岚琪的手,稍稍用了几分力道,让她吃痛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只听皇帝说:“这一次不论查到谁,朕都给你一个交代。”岚琪面上的神情轻松下来,笑容也不再那么虚伪,是真正由心的欣慰。其实在玄烨再进门前,她并非单单闭目养神,是在心里将这件事过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决定,不要像从前那样面上应承心里抱怨,告诉自己,若这一次皇帝仍旧因为顾全大局不能给她一个切实的交代,她就让自己和玄烨冷静一段,不然之后的日子应付着他的一切,自己早晚又会迷茫甚至奔溃。她想,与其走到那一步怀疑彼此的感情,不如坦率地不开心,不开心一阵,总会过去,至少不勉强扭曲自己的心情。但是这回,玄烨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会给她一个交代,可就在这句话的一瞬,岚琪自己却改主意了,她方才已下令瑞景轩的人不得对外张扬,皇帝的侍卫也不会到处去胡说,本是担心太皇太后不高兴,现下则另有了计算。“皇上能不能把这件事留给臣妾?”岚琪眼中渐渐有盎然生气,不再似方才那般黯淡,反手握住玄烨道,“上一回咸福宫的事,臣妾做得一塌糊涂,太皇太后和您不是都想让臣妾试一试后宫的深浅,那这一回,您还在边上继续看着,让臣妾为自己讨一次公道,若是又不成了,您再出手帮最后一回,往后臣妾再也不惦记这种事,遇到任何事都躲在您身后,一辈子也不操心了。”这话倒是将玄烨说笑了,嗔怪道:“何必说一辈子的话,饭总是一口口吃,朕并不想你急于求成,往后的路还很长,慢慢走便是了。”“那皇上答应了?”岚琪莫名兴奋起来,仿佛摩拳擦掌要上战场。“朕答应了。”玄烨颔首,又道,“小梁子一直跟着朕做永和宫相关的事,他如今在宫里也颇有些体面,将来李总管的位置大概也是他的,这一次你便差遣他,即便他来日做了总管,也是你的人。将来你料理六宫的事,有他搭把手,许多事办起来也容易。”“怕太皇太后担心伤身体,已经不让人对外去说,皇上也不要告诉皇祖母,臣妾日后自会与她说的,反正这一次没伤着什么人。”岚琪心情渐渐好起来,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还自信地说,“其实就算没有温宪这一闹,那药也会被发现,如今环春给臣妾吃药,吃之前都要再查验,她做的比谁都仔细,这点点伎俩,伤不到臣妾。”“让你这样防备,才辛苦,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玄烨并不轻松,对宫闱倾轧始终忌惮憎恶,若是背后的势力也罢了,若只是几个女人之间的心思,到底是怎样扭曲的心,才能对别人痛下杀手,而他这个皇帝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杜绝这些事?身为帝王,同样有他的无可奈何,他偏爱哪一个冷落哪一个,自有他不对的地方,可这些不足以成为杀人的借口,偏偏所有人犯下罪恶时,都会把原因推在皇帝身上,那他又去找谁来推脱理由?“这也是臣妾的责任。”岚琪反过来安抚玄烨,“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是这样,皇上比臣妾还明白,咱们说好了要一起面对,这一次您能答应给臣妾一个交代,臣妾心里就很满足了,查不查得到最后一步,就看臣妾自己的本事了。”玄烨不是特别高兴,反问她:“你近来对这些事,越来越上心了,朕不是怕你变得城府深重,而是觉得过上那样的日子后,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在安逸。”“臣妾被您和太皇太后保护了十几年,是时候张开翅膀,自己来保护孩子们了。”岚琪眼中掠过一抹哀伤,声音渐轻,“胤祚的事,只怕臣妾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件事……”“臣妾明白,过去的就过去了。”岚琪微微一叹,“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玄烨皱眉,这次却是摇头说:“那件事,朕迟早会给你个交代。”岚琪却不强求了,只是淡淡一笑:“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瑞景轩里有人在德妃药中下毒的事,到底没传出来,畅春园里如今人头简单,比不得紫禁城里人多口杂,想要隐瞒一件事并不难,而且随行的妃嫔大多与岚琪交好,不是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两三天后这件事没人提起来,连瑞景轩里的人都要忘了。这日岚琪身体大好,而天气渐暖要删减衣裳,太皇太后入春穿的袍子因她病倒一直没来得及改,眼下才病了一场精神也不足以穿针引线,在环春的提议下,请来觉禅贵人帮忙搭把手,觉禅氏最擅长针黹女红,人长得漂亮,做出来的活也干净利落。但看着觉禅氏手里针线不停时,岚琪却是被她额头上掩盖伤痕的胭脂所吸引,不知她怎么弄的,用胭脂在伤痕上画出花型的图案,似真似假停在眉上,不经意看一眼就足以吸引人,而再细细地看,衬着她天生丽质的面容,更显得妩媚多姿。“额头上的疤痕去不掉了吗?”岚琪问,“听说太医院有治伤痕的药,宫里女人都爱惜自己的皮肤,容不得一点点磕碰,他们当然会研制出这样的药来,要不要我帮你问一问?”觉禅氏含笑摇头,抬手将针在发髻间微微摩擦,婉言谢绝:“臣妾觉得这样挺好,是否娘娘觉得太扎眼了,只是因为如今园子里人头简单,没有宫里那些口舌是非,臣妾心情好就有心思打扮,若是将来回紫禁城,一定不会这样装扮惹人瞩目。”岚琪随口说:“但你若此刻让皇上吸引,哪怕回到紫禁城再如何朴素简单,照样惹人瞩目。”觉禅氏眼神一慌,忙道:“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心情好,看到满园春色就……”岚琪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言,忙道:“你我都是后宫妃嫔,天职就是伺候皇上,皇上便是喜欢你,我也该大度地与你相处,那本就是我该有的责任,更何况我那么了解你。再者说,皇上身边总要有形形色色的人,我何苦非与你计较?方才只是一句玩笑话。”觉禅氏忙道:“是臣妾多虑了,但臣妾的确应该谨慎言行,在您面前可以坦白说,臣妾不是对皇上不敬不屑恩宠,而是觉得若承恩,才是真正对皇上的不敬。”  ☆、369娘娘只管开口(二更到提起这些,便要提起觉禅氏与纳兰容若的旧情,这本为岚琪所不容,忙按下觉禅氏道:“不说这个了,我是有口无心,哪里真与你计较,不提了,你知道有些话我不愿意听。”觉禅氏明白,德妃对皇帝的感情,是心里一面会为了其他女人吃醋,一面又容不得皇帝的女人心存异心,这看似矛盾的心理实则合乎人伦,若没有前缘旧情,觉禅氏能平平淡淡嫁人生子,在那样的人生里看待这一切,必定会与德妃有相同的观点。而觉禅氏聪明,岚琪善解人意,两人在一起说话,没了从前那些事,一向比旁人更容易沟通甚至更投缘,觉禅氏才貌俱佳,虽然身在低位,骨子里的气质,却不输任何人。有时候岚琪也会暗暗观察她的打扮,简简单单的东西到她的身上,总会变得与众不同,同样一朵宫花一把簪子,佩戴的式样稍有改变,显出的气质就有天壤之别。在岚琪的世界里,女为悦己者容,她同样渴望自己能青春永驻,能让玄烨看着喜欢,是以看着觉禅贵人的模样,才会脱口而出那些话。觉禅氏是正经的皇帝的女人,她若真要展现姿色吸引皇帝,本就没什么错,只是她如今打扮自己,仅仅因为看见春色心情好,她不为了任何人装饰容颜,但求自己的愉悦,这种心境,岚琪自知一辈子也不能有。不久功夫,太皇太后的衣裳就改好了,环春带人来收拾后,端来水盆请二位主子洗手,再奉茶水糕点,一盅燕窝端上来,岚琪笑悠悠说:“裕亲王福晋送的上品血燕,我本想拿给你补补元气,但是易答应和你在一处,她毕竟是宫里有年份的人,我不能不顾着她。平时一些小东西总有多的,多分一些不要紧,但这些福晋统共送进来没多少,我想还是不要拿去多事,正好你来了,就当点心用一些。”觉禅氏没有推辞,亦是玩笑:“娘娘这里果然不一样,上好的血燕拿来当点心吃。”岚琪见她放得开,也乐得自在与人说话,一手支着下巴说:“就剩下空架子了,上回为了给你那些藏红花,花了不少银子,这次来园子里住,上下打点又花出去人情,再加上大阿哥的婚礼更不必说了,正月里到现在,天天往外花银子。”觉禅氏自在地吃了几口燕窝,听德妃抱怨这些话,笑道:“从前听宫里人说德妃娘娘节俭小气,看来不假。”岚琪莞尔,知道是玩笑话,自己掰了一块萨其马吃,嚼着嚼着心里的事便跑出来,抬眼看觉禅氏,她心无旁骛地吃着燕窝,眼中如无风时平静的湖水,看不到一点点涟漪,岚琪心想,还是不要再把她卷进来好。可是动了心神,难免意乱,不小心就捏碎了手里的萨其马,觉禅氏看见,抬起双眼好奇地看着她。岚琪心中一叹,偏偏她身边没有能与之为谋的姐妹,皇贵妃荣妃就算能相帮,如今分隔两地不得商量,跟来的布姐姐端嫔都是老好人,哪里想得出什么对付人的点子,唯有眼前这一个,不仅近在身边,更要紧是她有常人不能及的智慧和胆魄。可上一次藏红花的事差点要了人家的性命,这一次若还找她帮忙,她不就是沦为第二个温贵妃,凭什么仗着自己对人家一点点好,就随便开口?难得觉禅贵人能摆脱贵妃自在地过几天舒心日子,这又要麻烦她去算计人,怎么想都太自私太不厚道。“娘娘在想什么?”觉禅氏看到德妃复杂纷乱的眼神,含笑问,“娘娘有心事吗?”岚琪还是压下了*,摇头笑道:“没有呢,在想我们出来有些日子了,宫里不知怎么样。”两人之后不过是说说闲话,不多久觉禅氏便告辞,环春将她送出瑞景轩,到门外时觉禅贵人冷不丁问她:“环春,娘娘这里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环春不及防备,愣了半晌才回答:“没有的事,贵人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我是想,娘娘方才似乎有话对我说,但她没说出口,我想娘娘该是有所顾忌。”觉禅氏很直白地对环春说,“当着娘娘的面我不大好意思开口,环春你若愿意转达,就告诉娘娘,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娘娘只管开口,这和从前我在咸福宫为贵妃做事不一样,我心里明白。反正娘娘许诺我的事,我也要一年一年做下去,闲着也是闲着。”其实后头的话,环春就听不大懂了,照着原话转述给主子听,岚琪明白觉禅氏那边看着毫无动静,却天天都在算计着惠妃,可那毕竟是她的事,她又凭什么拿自己的事去强加给人家,上一次的结果她心有余悸,真不敢随便再拖人下水了。“你没说什么吧?”岚琪不安地问环春,得知环春没有提起她药里被下毒的事,才舒口气道,“还是不要把她卷进来,我再想想其他法子,梁公公已经为我去宫里打点,往后要知道宫里的事不难,现在还不急着有什么对策,眼下着急的该是那想毒死我的人,他们该着急怎么就等不到我死。”环春则说:“那个送药的小宫女什么也问不出来,就差严刑逼供,可是娘娘您不点头,奴婢们都不敢。这瑞景轩里的几张新面孔还不知根底,突然少了一个姐妹,奴婢怕她们会去外头胡说,这几天都不让她们离开瑞景轩。”因永和宫留守人照管宫殿,岚琪此行带的宫女太监并不多,但有两个奶娃娃要照顾,温宪更是捣蛋调皮,少不得从畅春园里拨了一些人,那日被温宪踢打的宫女就是这里的新人,现下还关在瑞景轩里,岚琪没让他们严刑逼供,只让留着活口。两日后,汤药里的毒被证实是砒霜,砒霜是特别的药材,宫内使用严格监管,便是市井药馆中,砒霜附子之类有毒性的药材,每一笔出售都会有明确记录,医药能治人也能害人,这里头的道理,上回岚琪想法子弄藏红花时,就弄明白了。至于那个小宫女,是随着畅春园建成后新选进来的人,家世清白并无劣迹,本分人家出来的孩子,家里不曾开罪什么人也没有好赌*的事。环春彼时问岚琪查这些做什么,岚琪觉得若是能揪出这样的人,说不定背后被什么人捉了把柄,顺藤摸瓜查上去,总比毫无头绪来得强。但是那个已经被吓得半死的小宫女身上的确什么也查不出来,她反复地说,自己不是伺候端茶送药的活,那天突然有个体面的太监来喊她去做事,她端了药出来,因为要第一次近到德妃娘娘身前去,特别得紧张,就没看到小公主跑来。若是平时,大家都会自觉给公主让道,可那天她因为太紧张没顾得上,小公主横冲直撞正好怀里的狗又在挣扎,就闹出了后来的事,而她被那样一惊吓,饶是想了几天,也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体面的太监到底什么模样。之后的日子,瑞景轩里一切照旧,德妃娘娘如同在宫里一样,每日往来凝春堂照顾太皇太后,某日皇帝下旨说四月初十要回一趟紫禁城,因太子要在毓庆宫开讲学,皇帝便要回去听太子讲学,顺道考一考诸位皇子的功课。算算还有好些日子,皇帝早早做下决定,显然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时间,免得突然回去,发现一个个都因父亲不在宫里而偷懒懈怠,大家面子上都挂不住。至于宫里的妃嫔听说皇帝要回去,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知道皇帝当日就要离宫继续回到畅春园,才提起的几分希望瞬间破灭,不同于以往皇帝出远门时的平静安宁,这一次六宫里怨声载道,连荣妃都颇应付了几次来与她诉苦的人。相形之下,畅春园简直是世外桃源,眼下来的人不多,来的又都是老实本分的妃嫔,姐妹们终日在园内游山玩水,终年在紫禁城被四四方方道道高墙束缚的人,个个儿都舍不得离开,巴不得一辈子住在园子里。这日觉禅贵人与易答应在园内散步,走了半程突然起风,易答应是孱弱的人吹不得风,便先让人送回去,觉禅氏自己领着香荷继续逛,香荷便与她说起近来打听的事,说瑞景轩这几天时常有侍卫出入,而且瑞景轩的人都不出门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环春不让瑞景轩里的人离开是怕他们出去胡说,但这样的确很奇怪,外人稍稍留心就会发现不正常,连香荷盯着看了几天,都能看出点门道,旁人若是也费些心思,一样会察觉德妃娘娘那里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你不要再盯着了,怕引得别人起疑心。”觉禅氏叮嘱香荷,话音才落,突然听得前头喊救命的动静,主仆俩往前赶了几步,看到一个衣着鲜亮的小妇人趴在池塘边,半个身子已经要探到水里去,边上一个宫女死命地拉住她,抬眼瞧见觉禅贵人过来,忙大喊,“贵人快来,我家答应要跌下去了。”主仆俩过来帮忙,三人合力把人拖上来,看清了原是答应章佳氏,她脸涨得通红可一点不害怕,手心里不知捏着什么,等她转身到脚底下的小缸子上松开手,才看到是一尾小鱼蹦跶到了水里。“你在做什么?”觉禅氏累得直喘气。章答应这才缓过神,赶紧给贵人行礼,满头大汗地笑着:”臣妾在给温宪公主抓小鱼,那天公主缠着娘娘要,娘娘说现下哪来的小鱼,公主哭闹了好一阵,臣妾记得在这里看到过一些,今天来瞧瞧,果真抓到几条。”又忙说,“多谢贵人相助,不然臣妾就掉下去了。”  ☆、370争宠(还有更新“园子里人少,真掉下去可就不好了。”觉禅氏淡淡一笑,见章答应抓鱼那只手的衣袖湿了一大片,眼下天还没完全暖和,不免好心道,“章答应住在何处?我和易答应的住处就在附近,若是不嫌弃,去我们那儿烤烤火,让你的宫女回去给你取一件衣裳,又或者拿我们的替换也一样,你这身衣裳再穿下去,可要着凉了。”章答应这才察觉自己衣袖这块儿全湿了,尴尬地笑了笑,一旁小雨怂恿了两句,便捧起装了鱼的小茶缸跟过来,待到了觉禅贵人的住处,因等不及小雨来回跑一趟拿衣裳,翻了一件贵人半新的宫装给章答应换上。换了衣裳后,章答应立在穿衣镜前抚摸着袖口领子等各处的暗纹,这一身水湖蓝的宫装本没什么新奇,但觉禅贵人用同色的丝线混合银线在原本平平无奇的面料上绣花,将缎子上原有的花色凸显出来,举手投足间银线闪耀光芒,真好像一汪湖水上波光粼粼。但是乍一眼看,也瞧不出这衣服哪儿与众不同,但穿上身直觉得雍容端庄,显出一个宫嫔该有的模样,而章答应方才脱下的那身衣服,总看着还像个小姑娘。章答应和其他人一样,衣裳大多是宫里做的,针线房里要管那么多主子的衣裳,哪儿有闲心去研制漂亮新颖的款式,送来的衣裳总是规规矩矩,甚至一样的缎子扯出一样的衣裳,偶尔几个答应常在,还会穿得一模一样。可宫里的女人除了伺候皇帝,就是等着伺候皇帝,时时刻刻都要漂亮好看,人人都在衣服首饰上花费心思,但又有几个,能有觉禅贵人的品味和灵巧。“你若是喜欢,送给你吧,我只穿过一两回,你不嫌弃就好。”觉禅贵人见章答应对衣裳爱不释手,倒是大方,“我们身量倒是差不大多。”章答应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喜欢,不说要不要因此吸引皇帝,女人家那个不爱漂亮的衣服,她也不例外,一时高兴,红着脸连声道谢。易答应知道这边有客人,因身子不大舒服不过来,打发宫女送来几件点心,觉禅贵人晓得易答应境况不怎么宽裕,自己到了延禧宫后她才好些,如今能有闲钱置办点心招待客人,就不愿拂了她的心意,邀请章答应:“坐下喝口茶吧。”难得觉禅贵人也会招待客人,而章答应似乎穿上漂亮衣裳后,变得比先头稳重许多,捧着茶杯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衣服。觉禅氏笑而不语,想起来曾听说这个章答应从前在瀛台饱受虐待,和自己当初在宫里被人欺侮一样,但如今都衣着光鲜的成了皇帝的女人,更分别生有一个阿哥,人的命运真是很神奇,不论今日你是跌入低谷还是攀上高峰,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此时,放在桌上的茶缸里有鱼儿扑腾发出声响,章答应好奇地望了几眼,见鱼儿活蹦乱跳的,才安心,又嘀咕说死水里鱼儿能不能活得久,觉禅贵人便打发底下小太监去给章答应弄些水草来,说只要鱼不多,勤于换水再养些水草,大概能活得久。章答应连声道谢,又笑道:“也不知道公主还想不想要这小鱼了,那天缠得厉害,公主性子急,急了就哭闹,结果鱼儿没得到还被娘娘训了几句,臣妾看着真心疼,就惦记着了。”觉禅氏笑道:“你对娘娘的事,很尽心啊。”“臣妾的命是娘娘救的。”章答应骄傲地说着,“没有娘娘,臣妾大概早就被那些婆子打死了,现在能和您坐着说话,其实时时刻刻都觉得梦一样,就算在娘娘那儿看到十三阿哥,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孩子真是我生的吗?”“是吗?”觉禅贵人是通透的人,不知是否与章答应的际遇相似,一时话多,说道,“我想娘娘并不期待别人对她报恩,大家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足够了。”章答应欣然一笑:“您说得不错,反正只要看着娘娘好,臣妾就心满意足。”觉禅氏静静地望着她,看着章答应姣好的面容,开朗活泼的个性,忽而心中一个激灵闪过,让她浮起几分焦虑不安,更是微微蹙眉越发仔细地打量这个小答应,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并不单纯,眼神飞舞间,自有她的心思在流转。“觉禅贵人,臣妾不能久留,盼着把鱼儿送去给温宪公主,盼着她喜欢呢。”章答应笑着,起身行礼告辞,觉禅贵人不勉强,看着她捧了鱼缸雀跃地走出门。但似乎章答应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摆出端庄的模样,还伸手抚平衣裳,真是很喜欢这件衣服,随后才欢喜地带着小雨往太后那里去,等着把鱼儿送给公主。一路过来,看到路边冒出的新鲜野花,娇嫩可人,章答应摸摸自己的发鬓,又看看身上的衣裳,便让小雨摘几朵来,放下茶缸戴在发鬓边,问小雨好看不好看,嘻嘻笑笑,又说公主一定也喜欢这些花,要小雨再采一些,好和小鱼儿一并送过去。这边厢,皇帝刚从太后处请安离开,因天气宜人不曾坐轿子,领着一行人不疾不徐地散步回去,打从这边经过,被笑声吸引,远远瞧见漂亮的宫嫔立在树下,身量婀娜衣衫靓丽,那身水湖蓝的衣服宛若真正一汪湖水,阳光下稍稍扭动腰身,便似见波光粼粼。“谁在那里?”玄烨问。身旁跟的是李公公,李公公年纪大了眼神不再那么好了,倒是这身衣服让他眼中一亮,忙对皇帝说:“奴才记得这身衣裳,在宫里时瞧见延禧宫的觉禅贵人穿过一回,因实在精致,奴才就记得了。”“觉禅贵人?”皇帝微微皱眉,但此刻远处的人转过身来,露出半张脸,这边但凡眼神好些的都看得清了,立在那里说笑的并不是觉禅贵人,而是章答应。皇帝笑李公公:“南怀仁送你的老花镜,你怎么不用呢?”李公公赔笑:“奴才怕带着那东西装斯文,叫大人们取笑,戴着也不好干活。”玄烨笑话他几句,便继续往回走,而这边章答应弄好了花朵,攒了一大把在手里,捧着水缸子继续往前走,绕到这边来才看到似乎是圣驾远远离去,呆呆看着,小雨在一旁担心地问:“主子,刚才皇上会看到咱们吗?咱们没行礼,会不会失礼了?”章答应一脸茫然,摇头道:“可是我没看到皇上啊,应该不要紧吧?”要不要紧,当真不是章答应说了算,而她漂亮的身影的确让皇帝有所留意,之后的日子时不时招幸答应章佳氏,但因章答应本就算这一批跟来的人里头多得皇帝喜欢的,谁也没多想什么,偏偏是紫禁城里的人,想方设法派人盯着畅春园里的动静,这边稍有风吹草动,这里的人还不觉得什么,宫里就各种谣言四起。宜妃听得手下传来的各种零碎的消息,心里头又酸又涩又鄙夷,这日抱着十一阿哥来长春宫串门,毫无顾忌地嗤笑:“姐姐看到没,还说什么跟去的人个个都是老实本分的,您瞧瞧,不还是要打起来了?”惠妃对畅春园的事也有所耳闻,但不愿像宜妃这般张扬,只笑道:“你消息灵通,又有什么新鲜事了?”宜妃冷笑:“从您这儿出去的那个觉禅贵人,到如今还是咱们宫里最最漂亮的女人,咱们也好乌雅氏也好,往她身边站都是要被比下去的,可皇上一直不大喜欢她,是不是很奇怪?”惠妃心里犯嘀咕,怕宜妃是说觉禅氏和纳兰容若的瓜葛,幸而宜妃话锋一转,讥讽道:“听说在畅春园里,那个生了十三阿哥的章答应为了讨皇帝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跟觉禅氏一样,但东施效颦,皇上欢喜了几天后,还是觉得正宗的那一个有味道,可不过是某次在路上说了几句话,了不得了,那个章答应可不答应了。”惠妃的确听说那边有矛盾,但事情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看着宜妃眉飞色舞毫无心事,就是与她所期待的事截然相反,可那件事至今没有下文,这几日明珠府里又没有人进来,她一时无处去问。宜妃不知她这些心思,继续叽叽喳喳道:“那个小答应可不是吃素的,听说跑去觉禅贵人的住处一通闹,把那个病怏怏的易答应都吓病了。”惠妃听着,淡淡地说:“年纪轻,吃醋泛酸难免的,可真要撕破脸皮,就难看了。”“哪儿还有什么脸皮,争宠的时候,都恨不得把对方撕碎了。”宜妃咯咯笑着,分明没亲眼看到,却仿佛看了场好戏似的痛快,连声啧啧,“那个章答应是德妃扶持的,她跑去和觉禅氏闹,丢的就是德妃的脸,我真好奇德妃私底下怎么调教她的,怎么调教出这么一个糊涂东西?”  ☆、371轻狂的小答应(还有更新惠妃多疑,见不得宜妃幸灾乐祸的轻敌,皱眉说道:“一个小答应还能翻出天?觉禅氏再不济也是个贵人,她有什么资格去闹,再者德妃那般的人,会由着她们争风吃醋?”宜妃不屑,轻哼道:“姐姐也知道,近来乌雅氏对觉禅贵人诸多照拂,宫里有传闻,觉禅贵人之所以会被奄奄一息的搬去延禧宫,是因为贵妃虐待她,贵妃娘娘还能为了什么原因虐待她?我估摸着一定和德妃有关系,那晚的事我们都知道,皇上从咸福宫走后,德妃已经在乾清宫等了,可见他们是说好了的。”“这又有什么相干?”惠妃对畅春园的状况依旧怀疑。宜妃却笑:“原先永和宫是出了一个章答应替德妃狐媚皇上,对章答应本身来说,不管当初怎么上的龙床,现下尝了那么多甜头,岂能轻易拱手让人?但如今德妃又招揽一个美艳无双的觉禅氏,往后从德妃吃剩的那一点点恩宠里头还要再分走一份,小答应能依?姐姐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难不成您还盼着她们好?我可盼着她们四分五裂,窝里斗呢。”惠妃静静听着,心里头想了又想,宜妃的看法不是不可能,但她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宜妃不知那件事,而她心里还等着事情的结果,眼下事情没有下文,却闹出章答应争宠的事,天下哪儿来那么多的巧,硬是凑出来的,还说得过去。“姐姐要小心,觉禅氏心里指不定记恨你抢走了她的八阿哥,若是与德妃联手往后对付咱们,可就不好办了,她们从前就有往来,从觉禅氏还是宫女那会儿就勾搭上了是不是?”宜妃说着摸了摸面前的茶碗,已经不暖手,扬脸便要唤宫女来上茶,猛地却看到八阿哥站在门前,她心里头一惊,边上惠妃也看到了,颇尴尬地说,“胤禩,你怎么在这里?”“儿臣想去找九弟玩。”胤禩乐呵呵地跑进来,仿佛并没有听见方才宜妃那句话,乖巧地问他能不能去翊坤宫,宜妃忙哄了他去,说九阿哥在家里午睡,让他去叫胤禟起来。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开,宜妃一脸愧疚地问惠妃:“姐姐告诉孩子了吗?他额娘的事?”惠妃冷着脸,又不想真的出言怪宜妃说话没分寸,只叹道:“大概从什么宫女太监嘴里听到了,我觉得这孩子是晓得的,只是眼下觉禅氏不在宫里,不然我想着,要让这孩子亲眼看到,不是我抢了他,是他亲娘不要他,我们母子关系很不错,别为了这件事生分。”宜妃敷衍着:“我瞧着胤禩很乖,姐姐不必担心。”惠妃知道她没什么好心的,但提起来了果然是心头一虑,她养着八阿哥是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帮衬胤禔,要是如今闹得母子生分,或这个孩子心里有什么想法她不知道,将来不帮胤禔也罢了,反而成了绊脚石甚至敌手,可怎么好?浮起这个念头,惠妃猛然想起觉禅氏母子被贵妃赶出咸福宫的那天,她从宁寿宫请了旨亲自去附近的殿阁带走孩子,那冷冰冰的殿阁里,觉禅氏曾对她说:“娘娘,小心养虎为患。”此刻想来,真真心惊肉跳,惠妃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门口,宜妃见她有异状,忙探头探脑问:“姐姐怎么了?”惠妃心中恼怒,恨道:“往后在孩子面前,不要再议论他的生母。”八阿哥这边,带着乳母嬷嬷们往翊坤宫来,九阿哥并没有在午睡,而是骑在小太监身上让他们在地上爬,手里挥舞着一根柳条当马鞭,看到八阿哥来了,笑着嚷嚷:“八哥你也来玩。”胤禩负手站在一旁,摇了摇头说:“地上还很冷,你别折腾人了,快下来。”边上恪靖公主正坐着晒太阳,一面招呼胤禩过去吃果子,一面说:“他们做奴才的怕什么折腾,胤禟小小的个子能有多少分量,哄得我们乐一乐,赏他们银锭子回头还偷着笑呢,奴才就是奴才。”胤禩不认同,未在皇姐身旁坐下,反而过来对胤禟说:“我们去书房可好,四月太子哥哥讲学后,我也要进书房了,带你认认路,将来你好来找我。”九阿哥正好也腻歪了骑大马,扔了手里的柳条翻身下来,宫女们帮着给阿哥整理衣衫擦擦汗,兄弟俩便与恪靖辞别,一起往书房这面走。结果他们来得不巧,正遇上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替主子挨打,当院里放了长凳,两三个人摁着拿手臂那么粗的板子揍,小太监鬼哭狼嚎,吓得九阿哥躲在八哥身后直哆嗦。且说五阿哥一直养在宁寿宫,当初太皇太后嘱咐太后不要对孩子有什么启蒙教育,五阿哥进书房前都不认得汉字,但是其他兄弟便是七阿哥在阿哥所里,也跟着识字的老太监背过千字文三字经,进书房时大多已认得字,只有五阿哥是从头开始,什么都比兄弟们差一截,可就算如今背书背不好,太后也不约束他,就只能落得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挨揍。这光景,众阿哥也立在门里看,五阿哥站在前头神情冷漠,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回去皇祖母会安慰他,也会给这些小太监赏赐,挨顿打不算什么。打完了板子,还要回去接着念书,有人瞧见八阿哥和九阿哥在这里,他们不能打扰兄长读书,只是远远地看着,众兄弟坐下时说起看到八阿哥和九阿哥来了,三阿哥对胤祺说:“你可要好好念书了,将来胤禟进了书房,瞧见你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不成样,他也要不学好了。”五阿哥不敢反驳兄长,但是满面的不服气,闷闷地说:“谁和他一母同胞,我是皇祖母养大的。”外头八阿哥和九阿哥因撞见太监挨板子,也不敢再多逗留,悄悄离了书房,九阿哥吓得脸上发白,跟着八哥问:“上书房要挨打吗?”“我们不会挨打,挨打的是小太监,不过若是犯了大错,会被送到皇阿玛跟前,皇阿玛要么亲自罚,要么就把我们交给额娘处置。”八阿哥还没念书,已经懂很多书房里的规矩,且没有被刚才的一幕吓到,很平静地说,“你不要害怕,将来我会教你,我们要比皇兄们念得更好才行。”九阿哥还是被吓着了,紧紧拉着八哥的手说:“八哥我跟着你学,你可不要让我挨打。”这件事夜里胤禟就在额娘面前说了,宜妃已非头一回听说五阿哥在书房功课不好,他身边的小太监都换了好几个了,可是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莫说太后不给她机会接近长子,就是她偶尔撞见孩子,五阿哥对她形同陌路,该有的礼节之后,半点儿不把她当亲娘看,但那孩子其实知道自己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如此冷漠心硬,宜妃的耐心和爱意也渐渐要被磨光。宜妃本打算太皇太后和太后去了畅春园,宁寿宫那儿看守的人少了,她有机会能过去看看,万一五阿哥有个头疼脑热,她这个亲娘去照顾总没什么错,自然不是盼着孩子有病,没病也能去关照,可宁寿宫的人真是高人一等,连她这个宜妃娘娘都敢阻拦,咬死了太后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五阿哥起居,连亲娘都不成。桃红每每遇见主子为此伤心,都劝她算了,渐渐宜妃自己也说:“我何苦惦记着他,好好养着九阿哥十一阿哥便是,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宫里头的母子关系形形色色,亲生母子隔阂的有,养母养子亲昵的也有,岚琪曾看着皇贵妃对四阿哥的舔犊情深,感慨也许亲生与否并不重要,如今她自己抚养十三阿哥,更是感同身受。最早时只觉得不可思议,从别处抱来一个孩子从今往后当亲生子,还是先认定他是玄烨的孩子,才渐渐习惯。但即便决定要全心全意爱护这个孩子,但在心里,不愿强求自己非要去认定什么“自己的孩子”,将来的事将来说,随遇而安便好。然而这些日子,清净的畅春园也起了波澜,不知怎么有传言说章答应和觉禅贵人不和睦,岚琪每天忙着凝春堂的事,并不曾亲眼看见过,但皇帝时而招幸章佳氏众人都知道,就更不明白,明明挺讨喜欢,又何来的争宠一说?但因一切只是传言,岚琪没有过多追究,追究争宠本就十分敏感尴尬,她虽然暂时管着畅春园内诸事,也不见得有资格高高站着来指点这种事,别到头来反而叫人觉得,好像她在吃干醋,便是太皇太后问起来,她也圆说是有人胡言乱语,并不在意。转眼四月初,初十皇帝预定了要回紫禁城听太子讲学,这些日子太子和大阿哥偶尔会往来畅春园,大阿哥福晋也会来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问皇帝为何不把孩子们都带来这里念书,玄烨说畅春园景色优美,比宫里有趣得多,未免孩子们入了园无心学业贪图玩乐,过几年不迟。私下里岚琪是笑话玄烨不愿有人打扰他难得的清净,两人嬉笑腻歪在一起,玄烨会暧昧地问她,到底是谁不想被打扰,床笫之间自然什么话都能说,要紧的是尽心和舒心。但是皇帝那几日在瑞景轩,夜里自然没人打扰,可白天时章答应总是会过来凑热闹,别的妃嫔大多不会在皇帝在某处殿阁时跑过去碍眼,她却连着两天都来。玄烨白天批折子或歇息,并不与章答应说话,所以不怎么在意,但岚琪多少有私心,她终日陪着太皇太后,如今越发少时日能和皇帝独处较长的时间,好容易有这样的光景,却还要应付一个叽叽喳喳的小答应,碍着脸面,人家不走,她也不好开口送客。这天梁公公来向岚琪禀告宫里的事,下毒的事到底是卡在那个宫女身上,往上半点查不出可疑的人,即便锁定几个人来怀疑,人家既然是狡猾的,不管心里有没有鬼,都不可能随便让别人窥探私密要紧的事,梁公公说恐怕还要靠娘娘往后自己去与几位娘娘打交道,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岚琪问起砒霜的来源,梁公公也把能伸手的地方细细查过,宫里宫外并无可疑之处,这件事似乎一定要让那个宫女想起来谁找的她,才能把线索连起来,但是岚琪坚持不让对那个宫女严刑逼供,继续养着留活口。而梁公公另提起一件事,奇怪地说:“奴才近来一直盯着宫里和园子里的往来,前几日章答应派人从园子里往宫中送东西,六宫妃嫔都有。”“送什么了?”岚琪同样感到奇怪。梁公公道:“倒也不稀奇,就是园子里开的鲜花,一大早地命人采摘了,新鲜的赶着日头出来前送进宫里。听宫里的人说,是章答应孝敬各位娘娘,请大家也瞧瞧畅春园的光景。”岚琪皱眉:“她如此轻狂?这样的事,领情的人是有,可若不领情的,岂不是误会她存心显摆,嘲讽人家不能随驾?”梁公公道:“就是这个理,奴才才觉得奇怪,来禀告娘娘一声,原来娘娘您不知道?”岚琪摇头,叹一声:“我天天跟着太皇太后,如今皇上下令不许乱七八糟的事送到老祖母跟前,我跟在身边,自然也闭塞不少了,何况采摘一些花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提起来也很正常。”梁公公见德妃娘娘这样想,不再多说什么,但要走时娘娘还是突然叮嘱他:“你再替我瞧着,看看章答应那儿还有什么事没有。”之后几日,倒是不见章答应有什么新鲜事,园子里照旧安安静静的,到初九这天,岚琪夜里才要睡下,皇帝那边突然有人来,让德妃娘娘收拾几件细软,明日一早跟着皇上一道离园子,岚琪以为是要她一起回宫,可第二天一早碰见玄烨,人家根本没打算让她回去。  ☆、372帝妃出游(5000字,三更到皇帝要匆匆赶回紫禁城,没多的功夫解释,只道一声你等着朕来,便把岚琪交付给他信任的内侍卫,侍卫恭敬地请娘娘上车,马车随着圣驾一同离了畅春园,可没多久就在路上分开。岚琪身边只跟了环春一人,主仆俩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等马车终于停下时,才听得外头有人说:“夫人,咱们到了。”夫人该是在宫外对她的称呼,岚琪虽然还年轻,毕竟不是十几岁小姑娘了,身上的气质也不同,私服出宫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冒充个小丫头,身上穿得也非寻常人家能得的锦缎,举手投足贵气十足,这会儿下了车,门前迎接的人一看就亮眼。“夫人里头请,其他客人都不在了,最好的屋子已经给您打扫干净,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是最新的,桌上的茶杯器皿也是没人用过的,夫人您小心台阶。”看似店家的中年男人十分殷勤,可是她才要靠近岚琪,身旁穿了普通衣裳的侍卫就拦着道,“我家夫人自有人伺候,不需要你们费心。”岚琪笑笑不语,跟着进了门,偌大一间宽敞的客栈,堂下摆了十几张八仙桌,也不知平时宾客盈门是何等光景,此刻空荡荡的,说话都带着回响。客栈有三层高,据店家说二层三层都是客房,三层只有两间上等的屋子,岚琪一路上来,瞧见二楼的摆设布置也十分豪华精致,便笑道:“想来贵店是京城有名的客栈了?”店家脸上明明露出几分得意,又存心抱拳谦卑:“不敢当不敢当,都是老主顾抬爱,夫人倒是头一回见,听声儿不像外地来的,您是京城人吧?”结果侍卫又呵斥那店家:“问这样多做什么,我们夫人路上累了,这就要休息,赶紧开了房间,然后利索地下去,银子咱们是给了的,之前就说清楚了,不要你们在眼前晃。”岚琪不想给侍卫添麻烦,也不想失了自己的尊贵,未再理睬那店家,等进了宽阔的客房,真是豪气十足的客栈,一道门进去套了三间房,最里头的卧室足足有岚琪在瑞景轩住的两间屋子那么大,果然天家皇室虽豪华巍峨,可只要有银子,民间也是什么都能做到,昔日去江南,两大织造府的宅邸,就足够叫岚琪大开眼界。这会儿店家退了出去,侍卫才与德妃娘娘解释,那男人并不是老板,这家店是曹寅曹大人家的亲戚开得,曹大人也名分,所以做的都是官场上的生意,平日里不乏达官贵人往来,所以那人才胆子大眼价高,请德妃娘娘不要在意。岚琪当然不在意这些事,哪怕一路走上来整座客栈空荡荡的,她也知道真出什么事,十步之内指不定都能有个人窜出来保护她,既然是玄烨把她送来这里,皇帝一定早就安排妥帖。“皇上是预备夜里直接过来?”岚琪问着,心里头则没好意思对侍卫开口,只等夜里见了玄烨,要好好问他太皇太后知不知道他们跑出来玩。之后再没什么人来打扰主仆俩,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应东西都齐全,但到底不过是间客房,逛两圈就不新鲜了,岚琪坐在窗下远眺两条街外热闹的景象,恹恹地说:“何必一早把我送过来,干坐着等一天,关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环春坐在桌边切一盘水果,笑盈盈说:“可惜不能出去逛逛,不然外头挺热闹的,奴婢也好久没出宫了。”若早几年,岚琪一定会兴奋地接着环春说不如她们先去街上逛逛,反正十步之内必然有侍卫周全,不怕被人拐带,可如今她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早没了那冲动鲁莽的性子,即便心里头想要出去看看,也不敢多这样的事,给侍卫们添麻烦不说,真出了什么事,玄烨还不把这间客栈给拆了。“没意思。”岚琪慵懒地坐到桌边来,瓜果虽然新鲜,可她如今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自然不在乎,随便拿一片香瓜也不吃,起身在窗前晃来晃去,依旧埋怨着:“没意思没意思,我心里还惦记着太皇太后,万一老人家不知道我出来怎么办?”环春乐呵呵的,她觉得太皇太后应该知道,正好外头有人敲门,便擦了手出去听话,不多时笑意灿烂地进来说:“问娘娘休息好了没有,皇上吩咐侍卫们安排娘娘午前去城隍庙烧香,那里老百姓多,今天因不是初一十五倒也去得,只请娘娘不能各处逛逛,烧香拜佛后咱们立刻就回来。”“是皇上安排的?”岚琪这下放心了,赶紧扔了手里的香瓜,让环春给她洗手换衣裳,站在镜子前瞧见自己一身云锦,笑着说,“那里是老百姓常去的地方,穿成这样可不好。”环春出门时也没准备什么朴素的衣裳,谁能想到是微服私访,但不多久又有人来敲门,说他们忘记把衣裳给娘娘了。送进来两身布衣,主仆俩由头到脚都换下,发髻上的头饰全都换掉,岚琪只在盘发上插了一支银镶玉的簪子,镜子里的人改头换面,岚琪兴奋地笑着:“若是夜里皇上瞧见我这模样,要不认得了。”之后出门,店家在楼底下瞧见两人换了装扮,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奈何岚琪身边的侍卫们太霸道,根本容不得他们多嘴,外头马车早就备好了,一行人穿过大街小巷来城隍庙,岚琪和环春对这些都不陌生,她们进宫前都是普通人,也会上街也会烧香拜佛,都是十几岁进宫后,才开始觉得宫外成了另一个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世界。今日初十,比不得初一十五的热闹,老百姓虽然不少,尚不至于寸步难行,两人很顺利地进了城隍庙,环春帮着一道捐了香火敬了香后,岚琪再请三支香进入大殿,敬过城隍老爷,环春将三支香请上香案,岚琪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虔诚祝祷,等环春奉香回身,已见方才还满面笑容的主子正默默落泪。她们没有在城隍庙逗留太久,车马很快又把主仆俩送回客栈,一路上都默默不说话,再次回到客栈,环春问要不要换衣裳时,岚琪才稍稍有些精神,笑着说:“刚才在城隍庙听身旁的妇人们在说,今晚有夜市,我想去逛逛,看能不能等到皇上回来。”环春见她心情好些,才问道:“娘娘方才怎么哭了,是不是又想念六阿哥?”岚琪颔首,眼角边还带着几分悲伤:“城隍老爷是掌管冥界事务的,我自然为胤祚求一份冥福,其实想想,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皇上让您去城隍庙,也是为了这个吗?”环春似乎明白了,安慰主子道,“看在皇上如此细心的份上,您也不要悲伤了,奴婢先头还很疑惑,京城大寺庙不少,怎么偏偏去城隍庙,那里人多人杂,本不是很方便。”“不管皇上怎么想的,我已经很知足。”她转身看向窗外,这里虽然高且视野开阔,却看不见紫禁城,无形中是对身心的放松,即便她已经住在畅春园好些日子,紫禁城的束缚,毕竟是十几年了。此刻紫禁城里,太子的讲学刚刚结束,众位已上书房的阿哥们在乾清宫里站成一排,皇帝坐于桌前翻看他们这些日子写的字,除了五阿哥之外都很有长进,但是皇祖母交代过要他别太苛求五阿哥,方才也不过是简单提点了一下。这会儿皇帝心情甚好地抬头,看到面前一排高高低低的孩子,最小的七阿哥站在五阿哥身边,他先天有残缺,宫里人养得再好,也终究显得瘦小,玄烨一个个看过去,在胤祺和胤佑之间,心里头突然缺了一块。若是胤祚还在,他现在会是什么模样,两年的书房学下来,应该不再那么调皮捣蛋,又或者性子难收,在书房也不肯老老实实,那样岚琪一定会对儿子发脾气,两年里指不定他还要为了孩子的事去哄她,可是那些幸福的负担,老天没来得及给他就收回了,是怕他肩上的担子已经够沉重,还是他这个阿玛做的不够格?他承认,虽然都是自己的孩子,不论是皇后所生的太子还是答应常在生的阿哥,玄烨珍惜每一个孩子,但人心生来就长偏了,他也不能免俗。过多喜爱其中几个孩子之余,他也尽力教养其他的孩子,将来他们都是朝廷的大臣、皇室的王爷贝勒,爱新觉罗的枝叶从紫禁城伸展出去,要靠他们一起支撑起强大的皇室,满人的江山传承,从他这一代才真正开始。此时李公公从外头进来,说八阿哥在等了,玄烨让儿子进门,但见胤禩乖巧恭敬走进来,向父亲行了大礼后,又见过诸位兄长。玄烨一直听说八阿哥性情温和,平日所见的确是个懂事聪明的孩子,今日再见他,觉得突然长大许多,但上书房是严肃庄重的事,此刻皇帝亦严肃地说:“下午与你的师傅见了礼,明日起就要上书房,书房里规矩大,你的皇兄们都做得很好,朕希望你也能和他们一样专心读书,咱们满人要吃透了汉人的学问,才能好好掌管这个天下。”八阿哥一一应诺,之后皇帝又问了几件事,再与诸阿哥一同进了午膳,午后八阿哥上书房的见礼结束,又一起看儿子们的骑射,直到日落黄昏才要预备离宫。后宫里头,人人都巴望着皇帝能到哪一出殿阁坐坐,可皇帝除了派人问候过皇贵妃外,一概的人都没见,连皇贵妃都期盼能见皇帝一眼,可只等来了李公公的问候,她自然不会在人前失礼,李公公走后才对青莲抱怨:“来去匆匆的,园子里到底什么勾着他?”青莲说:“太皇太后养身体,皇上怕是不放心。”皇贵妃冷笑:“宫里的传闻你听见没,据说永和宫出去的那个小答应,如今把皇上哄得很高兴,我瞧她再回来,怕是个常在贵人也不稀奇。”但偏偏并不是畅春园里有什么勾着皇帝,勾着他心的人此刻正隐匿在京城市井中,岚琪在客栈里百无聊赖地度过一天,她这个天天忙碌的人突然静下来,竟不觉得悠闲自在,反而莫名地生出空虚忧虑,总觉得不做些什么不安心,环春笑她劳碌命,人家得意地说:“可不是能者多劳?”好在有环春陪伴,等夕阳渐渐从西边隐去,终于听得外头的动静,这里套了三间房,听得不真切,岚琪径自跑到门前来,待熟悉的脚步声近了,猛地一开门玄烨就在外头。皇帝穿着寻常的褐色袍子,乍见岚琪开门,又是百姓家妇人的装扮,不免愣了一愣,但旋即两人都笑了,岚琪娇然道:“等了整整一天,都要闷死了,这样出来一回真没意思,这就要回去了吧?”玄烨却笑:“有意思的才开始,朕让他们寻一个由头今晚办了集市,咱们去逛逛。”岚琪记得今天在城隍庙几个妇人互相说夜里能不能出来逛逛,她也跟环春说要去凑热闹,没想到玄烨主动跟她说出门,就连这场夜市集会,也是皇帝让地方办的,一路车马过去时,岚琪小声问玄烨:“皇上这是要千金换得美人笑?”玄烨悠哉悠哉地望着她,心满意足地说:“前几日总见你不高兴,朕知道园子里再清净也有让你烦心的事,那里也不是真正自由自在的,哪怕一两天,朕也想带你出来逛逛。”皇帝虽然没有明说,岚琪猜想他是心虚章答应的事,近来皇帝对章答应诸多恩宠,园子里传得风言风语,他大概是怕自己不高兴。可换个立场,皇帝宠幸妃嫔本就是十分平常的事,没有章答应也会有李答应王答应,眼下皇帝能心里觉得愧疚而特地带她出来散心,岚琪终归是知足的。夜市很热闹,虽然不是头一次才见的新鲜事,可在宫里十几年,这一切早就只剩下印象了,当年南巡到后来也只记得旅途疲惫,很多事如今甚至都已经想不起来。此刻融身进寻常百姓的人堆里,岚琪对着玄烨踩踩地上的土说:“这下子,才有脚踏实地在人间的感觉,在宫……”惊觉失言,她忙捂着嘴,而后灿烂地笑,“在家里,总觉得天天在云端上。”玄烨欣然笑:“你的夫君在人世间的最顶端,你跟他一道在云端上待着,有什么可稀奇的?”一面说,一面将环春叫到跟前,从侍卫手里拿过钱袋子递给她,笑着道:“一会儿朕要买什么东西,你只管麻利地付银子,别让你家夫人碰钱袋子,她还要匀一半藏起来,另一半再两分才肯拿出来花。”岚琪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哼着扭身就往人堆里钻,被玄烨眼明手快捉了胳膊拎出来,虎着脸说:“混账,这里是你胡乱走的地方?老实地跟着我。”环春捂着嘴笑,又见皇帝毫不顾忌地和夫人手牵手,心里直觉得暖暖的,殷勤地跟在身后,她也好久没体会过花钱的痛快,跟着帝妃二人四处转,没多久身后随行的“小厮”们手里就拿满了大包小包。这会儿两人停在一家铺子前,铺子里卖的都是各色蜜饯零嘴,有的看着很粗糙有的却比宫里的还要精细,岚琪说想给老祖母挑一些回去,拉着玄烨要尝一尝,皇帝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不耐烦地在一旁等她。岚琪吃到一种没见过的果脯,撕了一点跑来找环春,刚塞进她嘴里问好吃不好吃,街上突然一阵喧嚣,不远处不知出了什么事,许许多多的人突然开始奔跑躁动。虽然帝妃二人的身边有许多明着暗着的侍卫,也抵挡不住老百姓汹涌而来的人流,不知前头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往这边跑,店铺里很快挤满躲避的百姓,玄烨和岚琪环春瞬间被分开,而人流越来越多,叫喊声哭闹声,那一块躁动的源头,也渐渐有火光冲天。环春紧紧拉着主子的手怕再分开,可是躁动的人流不断地冲过来,等她们回过神,竟然已经被挤得远离了方才的铺子,而身边没有一张认识的面孔,只怕有侍卫在身边,也要认不出哪个是德妃娘娘了。等人流不再拥挤时,主仆俩已经不知身在何处,方才还灯火通明的街道,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躁动熄灭了许多灯火,老百姓们熟门熟路地各自往家赶,这两个十几年没上过街的人,除了原地站着,完全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娘娘,怎么办,皇上回来找我们吗?”环春紧张不已,一只手仍旧紧紧抓着主子,生怕她掉了似的。“咱们还是别乱走了,乱走更找不到,我们刚才、刚才从哪儿被挤过来的?”岚琪四顾黑洞洞的道路,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些许在忙着收拾东西的人,虽不至于荒凉无人烟,可她们该去问谁?环春急着问:“娘娘,那家客栈叫什么来着?您记得吗?”  ☆、373虚惊一场(还有更新得来的不过是岚琪茫然的摇头,她们俩,一个是大清最尊贵的两人面前聪明能干的妃嫔,一个是经年在深宫八面玲珑的大宫女,这会儿站在市井街头,夜幕之下,竟对该去哪儿该如何走束手无策,离了那座高高宫墙围拢的世界,她们仿佛什么也做不了。“若是有人要害我们,这会子就该动手了,若不然的话,谁认得出我们是宫里的人?”岚琪跑出这么一句淡定的话来安抚环春,稍稍挣扎希望环春能松手,她的手腕已经被捏得发疼了。便是此刻,前头有急促的脚步声,黑影绰绰似乎过来了好些人,环春本能地挡在了主子身前,火把灯笼渐渐靠近,便看到一些穿着侍卫的铠甲一些穿着常衣,其中有人问着后头的人:“大人,是不是这两位?”立马有人上前来查看,看清了火光下的主仆二人,忙高喊着:“是是是。”然后一溜地跑回去不知要告诉谁。围拢的人没靠近她们,岚琪和环春只是被堵在中间,环春挡住了岚琪的面容不想她被别人看到,但很快就有熟悉的身影疾步而来。“娘娘,是万岁爷。”环春的心妥妥地落回肚子里。岚琪身子一颤,朝来人的方向看过去,光影中见到玄烨熟悉的身影,众多凌乱的脚步声里也能捉到一缕熟悉的刻入心骨的节奏,竟想也不想立时就离了环春朝他奔过去。玄烨在远处就看清了被照得通亮的主仆俩,找到人他就安心了,方才的焦急暴躁连自己都不敢想象,好端端地出来玩一趟,这要是把人玩丢了,他往后一辈子要怎么过?此刻倏然看到翩翩身影朝自己奔来,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纤柔的身体猛地撞入怀,未及拥抱她,已感觉到岚琪的颤抖。周遭的侍卫立刻旋过身背对帝妃二人,而玄烨也渐渐将怀里的人搂住,摩挲着她的背脊和胳膊,想要安抚颤抖恐慌的人,可方才的焦急暴躁还余存在身体里,一开口就忍不住训斥:“叫你跟着我跟着我,你知道我们身边有多少侍卫?这样都能让你跑了,真能耐,下回再带你出来,把你直接绑在身上吧。”不管此刻被怎么骂怎么说,岚琪都无所谓了,她多担心玄烨找不到自己,多担心被什么坏人拐走,她才明白自己如今的存在,早已是离了那座宫城就一无是处的人,所谓的束缚,也正给予了她荣耀和安稳的人生。“皇上,我们回家。”岚琪重重喘息,仰面望着玄烨。玄烨却笑了,体内的浮躁渐渐散去,平静地应道:“闹成这样,去哪儿都尴尬,不如照原样回客栈去歇一晚。明日这事传扬开,反正如今你不在宫里,管她们说什么,至于园子里,她们都是挺本分的人,除了皇祖母要说你几句,没别人会多话。”岚琪无所谓这些了,有事儿没事儿都被卷入各种谣言和风波,现在真有点什么事她心里还踏实呢,只要跟着玄烨,去哪儿都成。一行人便照原路返回客栈,穿铠甲的侍卫到了附近才撤下,客栈里的人依旧不晓得来的是什么客人,玄烨希望明天若传出去什么,尽量不要牵扯到他们俩,毕竟妃嫔走失可大可小,既然谣言出于口,管住人的嘴就好。回到豪华宽敞的客房,三层本就有两间大屋子,这边环春伺候主子,皇帝在另一处由身边的小太监伺候他,两边都盥洗干净后,皇帝那边有人传话来,环春回来见主子静静地出神,便没打扰她,吹灭了卧房内几盏蜡烛,悄然退了出去。好半天才有人再进来,玄烨手里掌着烛台,一步步走到卧房前才放下,卧房里摇曳一盏蜡烛,隐约可见岚琪的身影,她听见动静知道是玄烨过来了,起身但未离开,只是坐着等他。显然眼前的人惊魂未定,玄烨慢步坐到她身旁,笑着说:“已经在朕身边了,还怕什么?”一面说着,拉起她的手,可岚琪却颤抖地往后一缩。玄烨不解,岚琪抬起手给他看,昏黄的烛光里也能看见手腕上一圈深色的印子,她苦笑着:“环春怕臣妾跑了,一直下死劲捏着臣妾的手,刚才洗澡时看到,都有些发紫了。”玄烨唏嘘:“亏得有环春,如果你们俩再散了,且先找到她不见你,朕才要急疯了。”此刻说来,也是十分后怕,又心疼岚琪的手腕受伤,握起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伤处被触摸,微妙的疼痛感钻入心里。身旁人微微的异样被玄烨察觉,烛光里皇帝的笑容温柔,稍稍靠近些把岚琪搂在怀里,细声细语地呵护:“怎么啦?因为在外头,所以拘束?”简单几个字,继续撩拨岚琪的心火,身子渐渐放松,恐惧不安在体内幻化做涌动的热情,看着凑得自己很近的玄烨,她晃了晃脑袋否定,旋即一下亲上来,双唇相触转瞬分开,可等不及岚琪坐稳,那边就追过来牢牢黏住了自己的嘴。身体的重量慢慢压下,等她被温和地放在厚实柔软的褥子上,浑身筋骨顿时松软,身体的反应往往最最真实,哪怕心中担忧离宫在外不宜太过放肆,但身体还是会忠于她自己。衣衫渐褪,才沐浴后的身子,留有花瓣的香气,但清幽的花香并未掩盖岚琪本身的气息,那是玄烨最最贪恋的所在,双唇贪婪地想要掠夺她身上更多的地方,渐渐滑入胸前,落在嫣红之处,身下的人猛然一颤,玄烨笑出声,回到她面前轻轻安抚双唇,笑道:“真没用。”岚琪懒懒地笑着,有意无意蹭动双腿,轻悠悠地触碰玄烨身下的禁地,渐渐感觉到昂扬之势,终被玄烨笑骂:“不服气?”这样的挑衅,换来更猛烈的掠夺,岚琪忍不住伸手褪下玄烨的衣衫,摇曳烛影中,宽阔的软榻上,所有的情绪都化在*里,原以为在宫外会拘谨,不想却是近年来最放得开的一回,两人都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柔情四溢,仿佛春雨唤醒大地,岚琪的身体也在雨露间苏醒。酣畅淋漓的一晚,天明醒来,岚琪甜美的笑容让玄烨安心,见她神采飞扬,心中更是喜欢,之后盥洗更衣,要趁着大街小巷还未曾热闹,早早赶回畅春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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