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笑:“太皇太后若真不愿意,我说几句话管什么用?太皇太后比我更明白这里头的轻重,她是生惠妃的气,不是大阿哥。”这边胤禔给太皇太后磕头认错,老人家训诫几句后,便让他带着胤祚吃点心。不说大阿哥性子憨直,除了对太子这个弟弟满腹不服气外,对其他弟弟妹妹都极爱护心疼,这样的年纪本就该是孩子心气,他会气得跑去咸福宫为挨了打的亲娘出口气,就不是有心机的孩子能做得出来,太皇太后冷静想想,到底还是心疼重孙子,怨惠妃的事,不好一并算在孩子身上。此刻孩子们在外头吃点心嬉闹,惠妃与太皇太后对坐,多番自责请求原谅,将姿态放得极低。当初深夜漆黑的乾清宫大殿里,皇帝与她把难听的话都说尽,但那是她和皇帝之间的事,并未有在太皇太后跟前被训斥或她失态的事,哪怕彼此心里都看透了对方,或厌弃或憎恨,甚至不惜派宝云监视长春宫,面子上的客气祥和,为了皇家的体面,两人还都好好维护着。惠妃听得出来,太皇太后眼下絮叨的几句大道理,没一句在点子上,她今天被接见,全是借了儿子的光,虽然难免落寞凄凉,但也足够了,她如今还能为自己争什么,一切都是为了胤禔。更让惠妃寒心的是,太皇太后看似关心地嘱咐她:“八阿哥还是个小娃娃,你带着辛苦,反倒是荣妃比你轻松些了,往后宫里的事你忙不过来就不必都揽在身边,荣妃带着端嫔她们能打理好,这次选秀的事,你就不必管了。”惠妃直听得胸口疼得阵阵血腥,如今是一件选秀的事,下回又不知是什么事,总之她惠妃的权力早晚要被一点点抽光,将来就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长春宫凄凉。怎么她好不容易弄来了八阿哥,境遇却越来越糟?极聪明的人,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随着这几件事安定下来,六宫难得的进入了很长一段平静的日子,岚琪在慈宁宫好好地安胎,皇帝来往信函得知此事亦是十分高兴,说一路顺利,说太子与他都安好,让祖母保重身体云云。之后寒意消退,春色渐浓,各处殿阁都撤了炭盆火炉,身上衣服也减了些许,终于传来消息,圣驾已在归京途中,彼时太皇太后与挺着肚子的岚琪开玩笑:“肚子里这小东西真碍事,不然又能像从前那样,皇上半路停一停,把他喜欢的人接出去玩几天。”岚琪脸红,娇然笑着:“上回被你罚跪现在想想心里还憷,再出去一趟,回来就该被您打断腿了,臣妾才不傻呢。”玩笑几句,皇贵妃与荣妃到了,岚琪退到一旁不敢僭越,只听皇贵妃说:“内务府上报,各地秀女都已到京城,臣妾来请太皇太后旨意,是等皇上回京再拣选,还是由您和太后出面,先把人选好。” ☆、213选秀(还有2次更新选秀一事玄烨与祖母早有默契,这一次要留下皇贵妃的胞妹,正好皇帝出巡未归,各旗秀女却已入京,没道理让她们久等。而今皇贵妃、贵妃及四妃皆齐全,遴选低位妃嫔,大可由太皇太后或太后出面主持,再者此番要留下小佟佳氏,不论大臣们怎么看待上头的做法,玄烨不亲自出面,日后对应那些大臣们也有话可说。毕竟人家年龄身份都在参选之列,不留是不愿将佟氏外戚的势力继续扩张,留则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看的中,照规矩留牌子而已。此次选秀相关的事都是荣妃在打理,她本无心要请旨让太皇太后和太后出面,还耐心地等待圣驾归来,今日皇贵妃却把她叫去,说不宜让秀女们聚居宫外等候太久,荣妃便随皇贵妃来慈宁宫请旨,她怎知道皇贵妃是得了家中授意,为的是能顺利留下她的妹妹。对于胞妹入宫的事,皇贵妃始终心存怨怼,得了太皇太后肯许离开后,又撂下所有事不管,荣妃这才觉得,皇贵妃该是被谁授意来此一出,选秀的事皇帝应该一早就安排好了,暗暗叹自己宫外没有可依附的大家族,遇大事就没了能商量的人,而从前惠妃从旁协助,她总能通过明珠府来揣摩圣意,今次太皇太后不让她管选秀的事,人家高高挂起,难道自己还贴上去找她不成。这样的话,荣妃闲暇陪着岚琪散心时提起来,更坦率地说她:“你与我一样,只出身这一件不如人,偏偏上头喜欢委以重任,我这一步步走来自知不易,来日你若管六宫之事,没有宫外支持也一定辛苦。”彼时岚琪还不大明白为何宫内的事要依靠宫外的人,可见荣妃说的真诚,委实辛苦,又想太皇太后和玄烨对她十分期待,更下定决心要好好学着本事,耐心等待那一天来临。今次选秀便由太后主持,也是太后头一回主持这样大的事,太皇太后并没有亲自出面,为的也是历练儿媳妇将来能坐镇后宫,这些年太皇太后越发觉得身子懒怠沉重,虽然底子尚好精神也嘉,但自知暮年晚景,多活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赐,回望波澜壮阔的一生,而今夕阳西下时,更愿意领着岚琪这样贴心懂事的孩子,平平静静走完人生。选秀这一日,岚琪与荣妃几人陪太皇太后等在慈宁宫,皇贵妃与贵妃随太后主持拣选之事,一清早应选秀女就已入神武门至顺贞门外恭候,有户部官员于彼处管理,至时由太监按班引入,每班五人,经由太后挑选,或留牌子或撂牌子,之后各归各家。这一轮一轮的选,直至黄昏时分太后才领着皇贵妃与贵妃来复命,三人皆有疲惫之色,干坐一天看着女孩子们一班班从眼前过,太后直笑道:“看到后头都眼花了,瞧下去五个人站一排,怎么生得一个模样。”且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轮到这会儿入宫的秀女,除了小佟佳氏这般出身贵重的,其他或有出身尊贵的女子,多半是撂牌子让她们自行婚配或日后皇帝指婚,能留下来的,大多出身一般,为的是充盈后宫侍奉皇帝,政治之上已无多少助益,故而太后早得了太皇太后授意,秀女之中品貌端正者最佳,太过妖艳美丽的不能留用,身家贵重不宜入宫的,早早就在名单里记着名姓,一一剔除了。皇贵妃始终面色沉沉不见喜悦,复命后不及太皇太后赏膳,就以身体疲乏为由离开了,她这一走贵妃也不愿留下,之后四妃里惠妃、宜妃也离开,唯有太皇太后、太后、荣妃和岚琪陪着进晚膳,席间太后笑道:“皇贵妃天生丽质,是上上乘的美人,可自家妹子容貌倒是很一般,那模样宫里随便挑一把都有,也不晓得日后眼眉开了,是不是另一番姿色。说起来,臣妾从前不觉得新来的孩子们长得不好,今天也不知是看得多疲倦了,还是今届秀女不如以往,叫人眼前一亮的孩子实在不多,想想皇帝从前自己选,也实在怪辛苦的。”太皇太后却笑道:“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自然看不出姿色,这女人的姿色且靠身心气质来养,但凡没长得歪鼻子斜眼,懂得保养会打扮,一年一年往后自然越来越美。”荣妃便拉了岚琪笑道:“太皇太后说咱们德妃娘娘吧,臣妾头回见她时,也不过是个漂亮点的小姑娘,这些年眼眉渐开,怀着孩子都这样漂亮。”一时老老少少都拿岚琪玩笑,偏她性子好脸皮厚,既是夸她的话做什么不听,太皇太后见她如此更是喜欢,娘儿几个很乐呵地用了一餐,之后再商定新人入宫的事,选秀这件大事儿便定下一大半了。夜里荣妃送太后回宁寿宫,她在慈宁宫闲散了一日依旧很精神,太后则说坐得太久了想散散活动筋骨,两人相伴往宁寿宫走回去,路上闲话几句,太后却提起来说:“新人入宫,要随主位散居,你的景阳宫里也要有人,若是能得皇帝喜欢,将来也多多记着你,你也还年轻着。可你要好好tiao教新人,不要再有那拉氏、郭络罗氏那样的来。”荣妃知道太后口中是指那两个殁了的贵人,口中应答着,心里却明白,那般极端的实属少数,再一想那拉贵人的疯癫翊坤宫难辞其咎,而郭贵人更是翊坤宫的人,难怪太后不高兴,毕竟她钟爱的五阿哥的生母,正是翊坤宫那一位。果然听太后提起五阿哥,叹息道:“这孩子若是你生的该多好。”荣妃不愿在人背后说三道四,她与宜妃也并不曾交恶,只是静静地听太后啰嗦几句,将她送回宁寿宫后,便自己回去了。数日后大吉之日,被选中的秀女正式入宫,答应常在的位份尚不明,这要等玄烨回来再说,如皇贵妃的妹妹早就内定了嫔位,自然还要有册封典礼,就不急着赶在眼下操办。这日皇贵妃与众妃在承乾宫依次而坐接见新人拜见,十来个新鲜年轻的女孩子立在殿中央,在座皇贵妃、贵妃及荣妃几人都明白,人是进来了,日后怎么样却不可知。皇帝此次东巡归来兴许还会带一两个,宫里皇贵妃、德妃几人圣宠不衰,新人的命运并不一定好,像宜妃这样入宫至今一路高升的,往后难有了。莺莺燕燕的女孩子们,新鲜可爱,性子各有不同,皇贵妃垂训几句便要众人散了,新人们退下,荣妃几人也要离开,忽听温贵妃笑道:“臣妾还以为赫舍里皇后的妹妹今年也该入宫了,原来年纪还小,倒是皇贵妃娘娘的妹子终于见上面,从前在家时还见过一两回,眨眼都是大姑娘了。”皇贵妃睨她一眼,冷冷不说话,一副要逐客的姿态,又见温贵妃不动,便自己先走,却又听她冷笑:“这宫里姐妹入宫的,大多命不大好,宜妃最有切肤之痛,如今你日日见恪靖公主,又见姐妹昔日故居,不伤心难过?”宜妃面色难堪,尴尬地应着:“臣妾尽心抚育恪靖公主,就是私心里对妹妹最好的悼念,而她以戴罪之身离世,臣妾身为皇家妃嫔,就不该为了有罪之人多悲伤。”温贵妃苦笑:“你倒是能推得干净,本宫夜夜想起姐姐,又不能像你这般冷酷无情,她在世的时候将这宫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你们如今做事不都还照着她昔日定下的规矩来?说起来,也劳烦你们多多想着她了。”众人皆知温贵妃脾性古怪,谁晓得她今日又犯了哪门子的脾气,惠妃在宜妃身旁拦着,不让她再开口,皇贵妃也一语不发地离开,温贵妃见无人理睬她,不久也走了。荣妃三人这才结伴出来,宜妃恨恨道:“贵妃真是奇怪,她是不是恨不得六宫都不理睬她才好,非要踩人痛脚吗?”惠妃拉了拉她,示意不要多嘴,荣妃自知有些话不该她听,客气几句就在承乾宫门前散了,只是她们三人都看见,永和宫大门敞开,进进出出有人打扫,走远后宜妃才酸溜溜地说:“皇上回銮在即,难道她还窝在慈宁宫伺候不成?”果然如宜妃所说,因圣驾即归,太皇太后便让岚琪搬回永和宫居住,这日三位看见永和宫在打扫,一来是德妃好些日子不在这里,此外太医院已来预备产房,德妃六月临盆,因身体孱弱保不住有什么意外,提前就把这些准备好,以防德妃随时分娩。是日岚琪坐软轿回永和宫,正阖目养神,听见前头琳琅的欢笑声,不久笑声渐止,便听环春在外头说:“主子,是新入宫的各位秀女,您见吗?”“不必见了,你去替我说句话就是,我身子不方便,日后相见不迟。”岚琪这般吩咐,轿子依旧前行,她晓得那些秀女该是侍立在宫道旁,稍稍挑起帘子看见一排垂首而立的年轻女孩子,想起当年自己站在这样的地方被皇帝瞧见的光景,彼时又怎会想到,她乌雅岚琪会有今日。环春来对几位新人客气几句后,就跟上主子一行离开了,新人们都松口气似的,还有人定定地看着远去的轿子,便听有人说:“真想见见德妃娘娘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裳,德妃娘娘那样的,皇上才会喜欢吧。” ☆、214小佟佳氏(还有一更“那也是喜欢德妃娘娘,她今日穿红的,明日穿蓝的,你来得及跟着换么?”羡慕之声有,还不乏有这样的声音,之后说说笑笑,众人又继续往前走,今日是惠妃娘娘请姐妹们去喝茶说话,宫里其他几位娘娘和贵人常在也去,等新人们到了,一一见礼分坐,其乐融融。安贵人笑问:“哪位是皇贵妃娘娘的妹妹?”但见新人里站起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衣裳首饰虽不张扬,却看得出都是极好的东西,脸上模样一般,眼睛虽与皇贵妃有几分相似,可鼻子嘴巴脸型都不同,这双眼睛搁在皇贵妃的脸上是美艳绝色,可妹妹却只是瞧着端正顺眼罢了。可几位贵人常在忙将她迎到身边区别对待,都笑着说:“妹妹出身贵重,待皇上回銮给了你位份,只怕咱们见了妹妹还要行礼,怎敢此刻受你的礼拜。”小佟佳氏的性子与她姐姐很不一样,温柔内敛,颇有几分当年温贵妃初入宫时的模样,惠妃宜妃冷眼瞧着,等之后茶会散了,都彼此说:“温贵妃当年也是懦弱胆小,说话声儿跟蚊子似的,多少人被骗了,可钮祜禄皇后一走她就本性毕露,便知世家小姐们肚子里没点花花肠子,怎么敢往皇宫里钻。”宜妃则是满面不屑,又十分高兴,惠妃问她笑什么,她将指间的琥珀戒指转了又转,得意地说:“还以为能来几个国色天香,那日在承乾宫也没看仔细,今天坐着把一张张脸都瞧过去,到底是咱们太后娘娘太没有眼光,还是这一批孩子模样都不好?我还怕来了新人与我争,就她们这点姿色,也敢往宫里来。”惠妃却笑:“你瞧着不顺眼,是看惯了咱们浓妆艳抹,就觉得她们好似都清汤挂面的,过些日子有了位份,学着上头打扮,渐渐就显出来了。我瞧着都挺好的。”宜妃啧啧:“小佟佳氏和皇贵妃真是亲姐妹吗?这也差太多了。”“听讲这次太皇太后授意太后不要选太漂亮的美人。”惠妃道,一边唤宫女去把八阿哥领来,又酸溜溜地对宜妃说,“看样子觉禅氏那会儿被皇上喜欢,让太皇太后心里不自在,她太偏心乌雅氏,为了让她独宠,连漂亮女孩子都不让往宫里送,我看幸好是小佟佳氏长得一般般,不然未必进得了门。”说话功夫,八阿哥已经被保姆嬷嬷领来,宜妃看着眼生,便问:“乳母怎么不在了?”惠妃把小阿哥抱过来,一边随意地应:“乳母久病不见好,正好八阿哥也不大肯吃奶了,索性就断了,既然乳母不适合照顾他,我打发她出宫,请旨另选了保姆来。”一岁多的小娃娃,走路蹒跚可爱,到底生母是绝色美人,八阿哥算是兄弟中长相最俊俏的,又十分黏人爱撒娇,不知他在咸福宫时什么光景为何总是啼哭,宜妃此刻瞧着,也略略动心说:“难怪姐姐这么喜欢八阿哥,实在可爱得很。”但说这话难免心酸,到如今她仍旧很少能见到五阿哥,甚至五阿哥连额娘是谁也不大清楚,再往后便是懂了知道了,也一定没法儿和生母亲近的。惠妃看她面露凄楚,便劝道:“皇上转眼就回来了,我听明珠送来的消息说,这一路没见什么女人伺候,跟出去的宫女也都是有些年纪的,到底几个月,皇上能不想家里的吗?耐心等等。”宜妃任凭八阿哥爬在身上拔她发髻里的簪子,无奈地说着:“我还能怎样,都等了这么些年了,从前是说耐心,如今都是习惯了。”八阿哥把宜妃发髻里的簪子拔下来,笑眯眯地递给惠妃,惠妃伸手拿过去,小家伙乐开了花,又端详着宜妃头上的珠宝,伸手要拿,惠妃欢喜道:“他已经很黏我了,什么好东西都记得拿给我,这么好的孩子那两个都不要,真是奇了。”“姐姐别太得意,温贵妃只怕还惦记着,小心她等皇上回宫再闹一回,万一皇上松口可怎么好?”宜妃却泼下一盆冷水。惠妃果然变了脸色,冷声道:“妹妹放心,我会断了她的念头。”这一日晚膳时分,皇贵妃请妹妹来承乾宫用膳,小佟佳氏如今一个人住在储秀宫,和姐姐的殿阁东西相隔,原以为能随姐姐住在一起,可阿玛说她要做主位娘娘,所以不能跟着姐姐。这几日孤零零的在储秀宫,偶尔几个同届进来的姐妹去说说话,今天在长春宫喝茶,被几位贵人常在另眼相看,原来几个说得上话的姐妹,也突然就对她敬而远之,说不好听些,就是不敢高攀她了。这会儿正要进门,却见边上几个宫女领着一个孩子过来,小佟佳氏身边的大宫女秀珍忙道:“这是德妃娘娘的六阿哥。”如今小佟佳氏尚没有位份,但领着六阿哥来的紫玉绿珠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胤祚见生人有些好奇,里头四阿哥已经跑出来,小家伙立刻喊着“哥哥哥哥”地跑去胤禛那里,胤禛的乳母也跟出来,见了小佟佳氏,忙让四阿哥行礼。一行人到了里头,皇贵妃领着妹妹和一双孩子吃饭,席间小佟佳氏就一直看着姐姐悉心照顾两个孩子,她还记得姐姐在家时的模样,那样骄傲的千金小姐,如今身上虽然依旧傲气卓然,可是面对孩子时的温柔慈爱,却是她在家对待弟弟妹妹也从未露出过的模样。“听阿玛说,要为隆科多张罗娶媳妇了?”皇贵妃突然发问,小佟佳氏怔了怔,慌忙应道,“入宫前听说过几句,正选人家。”“时间可真快,我入宫的时候,他还是个愣小子。”皇贵妃笑着,见妹妹干坐着不动,问她,“不饿吗?下午惠妃那里茶喝多了?”小佟佳氏赶紧拿筷子夹菜,吃了两口,见姐姐正看着自己,慌张地以为吃相难看,又怯怯地把筷子放下了,却听姐姐问她:“我就想啊,他们把你送进宫来做什么呢,你打小就是这样文文弱弱的,阿玛说话声大一点你就哭,胆子跟芝麻一边大。丫头,你这样子在宫里,要被那些豺狼猛虎吃得骨头都不剩呐。”“姐……娘娘,臣妾不明白。”小佟佳氏脸涨得通红。皇贵妃心中疼惜,可又十万分的不甘心,唯有恨恨地说:“你当然能叫我一声姐姐,叫什么娘娘,我还听得不嫌烦吗?我虽让额娘叮嘱你,说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庇护你,可你终归是我的妹妹,你的姐姐是皇贵妃,你做什么这样谨小慎微,不怕叫人看不起吗?”小佟佳氏已紧张得眼泪汪汪,皇贵妃又说:“听讲你今日在长春宫被那些贵人常在捧了,回头那些小姐妹就不理你了是不是?”“是。”妹妹低下头,可又生怕眼泪掉下来,赶紧又抬起脸,却见姐姐长眉紧蹙,生气地瞪着自己说,“她们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出身,她们配和你往来么?你要习惯这样的生活,我们佟家的女儿,和别人不一样。”“臣妾记住了。”小佟佳氏垂下脑袋,也不知是难过还是害怕,眼泪竟止不住地往下落,皇贵妃看得很没好气,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拉到身边,亲手为她擦眼泪说,“傻丫头,皇上不喜欢看见人哭,他那么喜欢德妃,就是因为德妃爱笑,哭得多了眼泪就不值钱,你可知道德妃若在皇上面前掉几滴眼泪,皇上会急成什么样吗?”“姐姐,我并不想被皇上喜欢。”小佟佳氏拉着姐姐的袖子,柔弱地说着,“额娘说姐姐为了家族在宫里很辛苦,让我多照顾姐姐,不要和姐姐抢皇上的宠爱。”皇贵妃不屑:“傻子,这事儿由不得你。”可妹妹却说,“额娘说我这性子,嫁去高门大户里,也要被婆婆妯娌排挤欺负,若是丈夫再不喜欢,还要被小妾姨娘算计,不如把我送进宫,有姐姐照顾我,安安生生过一辈子。至于皇上的宠爱,我也不稀罕的。”“都说这事儿由不得你。”皇贵妃苦笑,擦去妹妹的眼泪,终究是骨肉血亲,到了眼门前爱怜还来不及,又怎会真的仇视,但也不得不说狠话,“我不晓得咱们姐妹往后会如何相处,钮祜禄家皇后没福气就不算,可翊坤宫里俩姐妹,是真正的骨肉相残,姐姐虽然不甘心你入宫,可你真的来了,我一定要照顾你的。就是宫里的事永远也说不清,我盼着咱们姐妹,至少能好好相处一辈子。”小佟佳氏连声道:“我都听姐姐的。”此时四阿哥突然哭了,皇贵妃赶紧瞧两个孩子,胤禛哭着说胤祚抢他的东西吃,小胤祚无辜地坐在一旁,撅着嘴也眼泪汪汪地要哭,更转身要找乳母,大概是要回家去,可皇贵妃没有偏心胤禛,也不责怪胤祚,慈爱地哄了他们几句,兄弟俩就又和好了。小佟佳氏看得很稀奇,可皇贵妃却吩咐妹妹:“一会儿你送六阿哥回永和宫,顺便见见德妃。”她怯怯地应了,似乎是不敢独自去见生人,之后临走前还轻声问:“姐姐不去吗?”直把皇贵妃气得哭笑不得,哄着骂着把她赶了出去。岚琪听说小佟佳氏送六阿哥回来,觉得很新奇,环春则说:“性子很不一样,宫里人都说长得不一样性子也不一样,怎么能是亲姐妹。”等人到了跟前,胤祚痴缠了片刻就被乳母领走,小佟佳氏坐在边上,时不时看一眼殿内的陈设,这里与她姐姐的承乾宫很不同,摆设家具虽然精致,可一应都十分低调,哪里像宠妃的殿阁,今日去的长春宫也比这里富贵许多。岚琪细细地看了小佟佳氏,这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新人,白天路过时只略略扫了一眼,现在想想,也记不得她当时是什么模样,果然如宫里人传说的,毫不张扬,此刻亦不过客气地寒暄一句:“妹妹在储秀宫可还好?”岚琪主动说话,小佟佳氏才总算勉强说了几句,真真是胆小怕生的人,坐不多久就离了,环春带宫女来收拾茶具,自己问道:“娘娘瞧着怎么样?”岚琪很稀奇:“当年她姐姐多厉害啊,那样费劲地折磨我们,如今她亲妹妹在我跟前,竟是多一句话也不敢说。”环春笑道:“宫里人都说,当年温贵妃娘娘入宫时也这模样,可现在却完全变了,都等着看这位将来怎么变呢。”岚琪却似恍然醒悟,连声道:“我就觉得眼熟呢,可我从没见过她,这下你说我明白了,我是觉得她像从前的温贵妃,不过她可比温贵妃还要胆小怯懦些。”环春道:“奴婢觉得,反正咱们和皇贵妃娘娘一直不近不远的,也挺安生的,没必要和这位多往来。”岚琪连连点头:“之前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来几个新人而已,她们将来也会看着新人来的。”之后几天,皇帝圣驾一行离京越来越近,这日传来消息,已说圣驾翌日就能入城,六宫总算又热闹起来,沉寂许久的女人们纷纷心思活络起来,而那几个新入宫的,也等待着皇帝来决定她们的命运。但虽然看着热闹,后宫毕竟有后宫的规矩,各宫各门该落锁的时辰不容有差错,夜幕降临时,后宫还是静下来,女人们在等待皇帝明日归朝的期盼里入眠,却不知圣驾已漏液入城,子夜时分时,大部队竟悄无声息地进了紫禁城。玄烨下辇时已经过了子时,进了乾清门就换了软轿,静幽幽的一行人直往永和宫来,永和宫上夜的小太监在瞌睡中被敲醒,开门见到是皇帝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皇帝真真是来了,风尘仆仆地往里头走,在寝殿上夜的玉葵和绿珠也都吓了一跳,又惊又喜地把烛台递给皇帝,玄烨这才放慢了脚步,慢慢走进门,便见大腹便便的岚琪歪在床上,悄然酣睡的容颜那样宁静美好,颠簸了数月的心,倏然便定了。皇帝又悄声退出去,满面含笑,什么话也不说又走了。 ☆、215玄烨失信(三更到玄烨来去匆匆,谁也不惊扰,只为能看一眼岚琪,而御驾漏夜进城,则是不想白天扰民,自然太子也跟着父皇连夜回宫,小孩子毕竟不堪旅途疲惫,入宫时太子已经睡着。玄烨回到乾清宫洗漱更衣,歇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又在乾清门召集大臣听政,似要把这些日子有所疏漏的朝务通通补回来。宫里人还准备第二天迎接皇帝回宫,可睁开眼时,皇帝竟已在乾清门听政理事了。岚琪同是醒来才听说皇帝昨晚半夜来看她,环春她们绘声绘色说,她总是不大信,直到乾清宫的人来传话,说皇帝晚膳后要过来,提起昨晚来的事,岚琪才略略信一些,便又埋怨身边的人:“做什么不叫醒我,我现在挺着肚子夜里睡相一定很丑。”这边玄烨散了朝,便往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嗔怪他不知爱惜身体,做什么要弄得这样疲惫,玄烨却说路上行进时都是在休息,不能再浪费时间。太后也在一旁,笑悠悠道:“听说皇上昨晚子夜入宫后,去了趟永和宫?”玄烨竟微微脸红,笑着问:“是不是惊动了皇额娘安寝?”“我睡得很踏实,又离开些距离,哪儿能惊扰到。就是刚刚一路过来闻见一些酸味,心想各宫各院都蒸包子蘸醋呢?”太后笑着看了眼婆婆,果然听太皇太后嗔怪,“你如今说话也拐弯抹角了?”玄烨知道太后的意思,并不大在乎,径自岔开话题说:“在盛京得了两支老参,孝敬给皇祖母和皇额娘,今年入秋后每日泡茶饮,朕瞧着盛京几位老皇叔们精神好得很,就是吃这些。”一时说起盛京风光,絮絮讲了小半个时辰,玄烨不能多留,离开时太皇太后嘱咐他:“不要光顾着岚琪,她好着呢,新人入宫有些日子了,你瞧瞧都给些什么位份。”玄烨则应:“孙儿正要去承乾宫,这件事想与皇贵妃一同商议。”皇帝的用意自不必明说,如今皇贵妃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他可以偏爱岚琪,却不能无视皇贵妃的存在,他再不会犯当年和钮祜禄皇后之间的错误,即便不喜欢并反感她曾经的所作所为,玄烨也反省到自身对她的不公平,如今对待表妹,他始终记得要在乎她的感受。皇贵妃虽也听说昨晚半夜皇帝跑去永和宫的事,可眼下见玄烨辞了慈宁宫就来见她,更在她这边用膳,问起宫里的事,很大方地问德妃的胎儿是否安稳,皇贵妃知道禀报这些是她的责任,无论如何皇帝没有虚给这个副后的尊贵,自然心情甚好满面喜色。之后商议新人的位份,玄烨道:“你妹妹的位份,朕早与舅父商议好,只给一个嫔位。当初钮祜禄皇后封后,妹妹直接在妃位,都说福气太盛压着了,如今你贵为皇贵妃,就先委屈一下妹妹。”皇贵妃且笑:“如今四妃齐全,总不见得直接给妹妹贵妃位,臣妾早就这样想了。妹妹年轻,怎么也不该在贵妃之位,皇上何来委屈一说。只是……”她顿了顿,本不想多嘴,可终归是亲妹妹,不愿她糊里糊涂惹恼了皇帝,迟疑再三还是开口,“皇上也知道,您这个小表妹自幼懦弱胆小,从前在家阿玛说话大点声她就能哭好一阵子,这么些年了依旧没怎么变,臣妾瞧着她实在担心。若她伺候皇上不周到,请您千万不要生气,臣妾会慢慢教她。”玄烨只淡淡笑:“朕明白。”之后皇帝直接在承乾宫里召见诸皇子公主及各宫妃嫔,温贵妃也奉旨前来,面若桃花神采奕奕,言行举止亦是温和有礼,倒让玄烨刮目相看。再有宜妃等等都比他出门前看着精神,另有数位眼中还满是懵懂单纯的新人,玄烨本以为回宫又要陷入女人们的纷扰,这一下看着还算和谐美满,也就安心了。自然少不得夸赞皇贵妃治理有方,之后将路上带回的东西分别赏赐下去,新人们也有了位份,除小佟佳氏在嫔位,其他不过都是答应常在,散居各宫。荣妃的景阳宫之前就住下新人万琉哈氏,如今皇帝给了常在之位,宫女太监便都称万常在。这样热闹了大半天,妃嫔大大小小都见了圣颜,唯有永和宫安胎的德妃还未见到,皇贵妃一早就听说乾清宫派人去传话,说皇帝晚膳后要去永和宫,可玄烨在她这里待了大半天,晚膳也快用罢了,一点没流露要走的意思,反弄得她不知如何才好。胤禛不知大人的事,欢欢喜喜地和皇阿玛说话,聪明伶俐逗得玄烨很高兴,皇贵妃在边上犹豫了好久,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了,竟真的开口说:“德妃怀着孩子不容易,皇上何不去永和宫看看她,今天姐妹们都来了,只有她见不到皇上。”玄烨回眸看她,皇贵妃眸中晶莹闪烁,虽然脸上止不住的尴尬勉强,却看得到眼底的真诚,玄烨却道:“朕累了,就在你这里歇,永和宫明日去也一样。”皇贵妃心里砰砰直跳,她不想让皇帝察觉自己的喜悦,可还是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露出来,连玄烨也笑了,近身捏了她的手道:“你这样贤惠,朕倒不习惯了。”“皇上取笑臣妾。”皇贵妃赧然垂首,玄烨真是很稀奇地看着她,“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从前的模样?那时候的表妹,哪里会害羞?”皇贵妃笑道:“臣妾不是害羞,是高兴的。”而提起往事,难免心酸,更垂着眼帘说,“皇上那会儿一生气就说很重的话,臣妾觉得,自己再不改好些,您真的要讨厌臣妾了。”玄烨也知道,过去几年为了大大小小的事,自己对表妹没少说重话,甚至连她与外戚的关系都言明过,可真是说明白了,才能更好的相处,一年一年的过来,彼此都成熟了。这一晚承乾宫里久违的又响起了琴声,岚琪在永和宫听见时,先怔了怔,之后便吩咐环春几人:“不必等了,皇上今晚不会来。”绿珠不相信,嘟囔着:“万岁爷几时失信过主子,说来一定会来的。”边上香月则小声说:“皇上可是在承乾宫呀,只怕皇贵妃不肯放人的。”环春不让她们再多嘴,伺候岚琪洗漱更衣,白白等了一个晚上,皇帝说来却又不来,环春知道自家主子心胸宽广,可这上头的事,总归要不高兴,但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旁人多说无益,于是一整晚谁也没多说话。隔天一早永和宫的门就开了,环春都稀奇,外头几个小宫女却说盼着乾清宫来人传话,把她也弄得哭笑不得,但之后等了大半天也没什么消息,皇帝自承乾宫离了去乾清门听政,之后一整天都在乾清宫书房里接见大臣。直到日暮时分,才听说皇帝翻了储秀宫的牌子,照理说这的确是新人入宫该有的光景,可永和宫里的人都弄不明白,怎么皇帝连夜回宫只为来看自家主子一眼,却为何回来两天了,正儿八经地不来坐坐。不止自家人不明白,六宫妃嫔也看不透,聪明的人猜想皇帝是不愿其他人嫉妒德妃,不聪明糊涂油蒙心的,则冷嘲热讽说皇帝在外头那么久,夜里和她一个孕妇能做什么。这样的话很难听,起先只是私下里说说,可三四日后皇帝仍旧不踏足永和宫,渐渐越传越开,都伸长脖子看德妃的笑话。岚琪还是在庭院里散步时,无意中听洒扫的小宫女窝在一起说这些话,彼时环春也在边上,气得她拿了扫把就要打那两个孩子,被岚琪拦住,还玩笑说:“皇上常说,她们不说这些话就要憋死了,让我大度一些,与人为善呢。”话虽如此,可孕妇的情绪本就极难控制,岚琪不可能心里不在意,再两日后仍不见玄烨,到底是难受得病了,太医一日三趟地来为她诊脉,起初还只是静养静养的劝德妃,这几天已经不得不说:“娘娘您这几天可不大好,再这样下去,胎儿怕难足月,可以一定要小心了。”结果德妃娘娘反对太医说:“你别把这些话报上去,我过几日就好了,你现在这样一说,皇上着急,外头的人看笑话,我的身体更难好了。”太医也不是头一回硬着头皮瞒报,见德妃目色坚定说得那么直,也就答应了。但德妃的身体一直不见起色,等再过三日皇帝终于大驾光临,看到憔悴的岚琪不似那晚深夜瞧见的模样,又惊又怒,喝斥环春几人:“你们怎么照顾的?”岚琪终于见到玄烨,久悬的心落下了,她曾一度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等屏退了环春几人,岚琪自己说:“皇上一直都不来看臣妾,您说人家为了什么?”玄烨满腹莫名地看着她,“朕给你的糖,你可吃了?”岚琪已不大记得什么糖了,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同样莫名地问:“皇上去景山时送来的糖果?”皇帝有些生气,又把环春折腾来翻出这盒糖果,径自倒出动也没动过的糖块,从盒子最底下抽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笺气呼呼地塞给岚琪,还怪她:“你做什么不吃?” ☆、216幸灾乐祸(还有2次更新纸笺上几行玄烨的蝇头小楷,岚琪看了又看,面上一片绯红,就听见玄烨轻声说:“你这醋,吃得可酸倒牙没有?”岚琪把纸塞还给皇帝,嘴里嘟囔:“谁叫皇上费这些心思,您明知道臣妾脑筋不好使。”玄烨轻轻叩她的额头:“你这不叫笨,这是不领朕的情。”“臣妾怎么知道这糖盒子底下还藏了信笺,拿来后的确用心翻找过,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就没再动。”岚琪心里是暖暖的,面上依旧嘴硬说,“不过现在皇上亲手翻给臣妾看,虽然晚了十来天,可心里头真是不难受了,不然皇上空口解释再多的话,臣妾都未必能释怀。”几行字并非什么要紧的事或甜言蜜语,一者玄烨叮嘱岚琪保重身体,再就是提前告诉她,皇帝归来后要先安抚六宫,希望岚琪别多想放宽心,而那晚深夜跑来见一面就匆匆离去,本也是玄烨自己先忍不住。至于把这话藏在盒子底下,心想岚琪拿到糖果后,若疑是不好的东西,经太医查验立时能翻出底下的纸笺,若她又粗枝大叶就往嘴里塞,那每天安胎药吃着,糖块渐渐吃完,也就是皇帝回銮之时,岚琪自己就能看到。结果是人家根本没动,足足几个月束之高阁。玄烨轻轻把人抱入怀,摸到她的身体才算安心,心疼地说:“赶紧把身子好起来,你一天不临盆,朕就悬心一日,路上静下来时就想你,一想到你正辛苦,心里就烦躁了。”“女人生孩子哪个不辛苦,臣妾多谢皇上心疼,可臣妾很幸福很满足,这可是老天爷赐福。”岚琪窝在玄烨的肩窝里,熟悉的气息让她身心安宁,原来不在家时心里还不至于这样难受,这几日眼睁睁看着皇帝在六宫之间辗转,就是不来望她一眼,心里那不能对人言的痛苦,实在太魔人。“还是朕不好,好好传句话告诉你就是了,也不至于让你这样胡思乱想,真不知当时动了什么心思。”玄烨自责,又怪太医胡来不上报,岚琪这才急着为人家太医辩解,却被皇帝训斥,“你如今胆大了,敢伙同太医欺瞒不报。”岚琪软软地恳求:“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近来总是多愁善感,一点点小事若惊了扰太皇太后可怎么好?皇上不要生气,臣妾往后瞒着太后,不瞒您可好?”说着又自顾委屈,“这十多天外头笑话永和宫的话皇上没听见?就为了那几句话,臣妾也要争口气,不然臣妾明明是真不舒服,她们却当臣妾矫情做作,要引皇上来永和宫。”玄烨微微恼怒:“你傻不傻,为了她们几句话不顾自己的身体,孰轻孰重?朕又岂会在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岚琪想想也是,她如今越来越在乎别人的口舌,可再细想想,与其说她在乎女人们的挖苦讽刺,其实她更在乎自己在皇帝心中的模样,说到底是怕玄烨烦她矫情,怕皇帝会恼她不懂事,现在说来一句朕不在乎十分容易,可当时当刻若真如此,到底在不在乎,就未可知了。“皇上,臣妾也有心眼了,开始言不由衷。”岚琪呢喃一句。玄烨笑出声:“你这点小心眼,还拿出来现?还是有些心眼好,总比缺心眼强,朕见不得你傻乎乎的。”岚琪心中的纠结都散了,撒娇似的纠缠玄烨,两人说欢喜的话,听皇帝讲东巡见闻,玄烨见她听得饶有兴致,再次许诺下回出巡领她一同出门,岚琪向往海阔天空,更想陪他一起走走这片大好河山,自然很高兴。玄烨足足在永和宫待了一天,夜里才回乾清宫,大概是不好在德妃身边过夜,但这晚也没有翻牌子,之后渐渐又恢复昔日光景,皇帝耽于政务终日忙碌,偶尔有闲亲近后宫,得恩泽者甚少,再不似刚刚回銮时雨露均沾的热闹。端阳时,钮祜禄家进宫请安,温贵妃一如既往对待家人冷漠无礼,阿灵阿的耐心被磨光,也终究不再卑下,同样冷冷地当面嘲讽妹妹:“贵妃娘娘若在宫里真的过得好,臣等也不必记挂,可几次三番您闹出事,只怕万岁爷对咸福宫早就无情了。”彼时在座女眷都很尴尬,钮祜禄夫人更是责备儿子冷酷无情,温贵妃倒是端的淡定,冷冷笑:“我是不如意,可我甘苦自吞,哪怕明日就入冷宫,也不和你们相干。再想想你们,对我殷勤也好,对我挖苦也罢,着急跳脚的不过是我不能给你们长脸面了,可你们怎么不自己去挣脸面,还有脸来挖苦我?”这一下闹得更僵,女眷们劝了几句无用,赶着探望的时辰规矩就匆匆离宫了。可他们一走,温贵妃却自己绷不住,竟是伤心哭得梨花带雨,直把觉禅氏也惊动来劝慰,温贵妃哭诉:“骨肉亲情尚且如此,我是不该盼皇上对我回心转意的。”“皇上若真无情,前几日又怎么会来见娘娘。”觉禅氏无奈地劝着,脑中一个激灵,又道,“皇上最厌恶妃嫔与外戚纠结,娘娘这番德行必然为皇上所赏识,您大可把今天不欢而散的事传出去,皇上听见了,一定称赞娘娘您做得好。”温贵妃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望见一缕光亮,紧紧抓着觉禅氏的手问:“真的成吗?”“娘娘要怎么才算成?”觉禅氏苦笑,“臣妾只知道,欲速则不达,皇上不喜欢一心巴结讨好他的女人,恕臣妾不敬,您一辈子也不会变成德妃娘娘,可皇上就是会喜欢德妃娘娘那样的。再不济您瞧瞧皇贵妃,她可是曾经无缘无故为了中秋夜郭贵人侍寝,差点把臣妾打死的人,可如今,从前那个霸道蛮横的皇贵妃可不大见的着了。”“那就照你说的,把这件事散出去,我也不怕丢脸了。”温贵妃擦干了眼泪,她还记得觉禅氏说,无论如何也要有姣好的面容,皇帝不喜欢见女人哭,哭得多了只会惹人厌烦,她往后都要温柔地笑才好。“娘娘千万不能急。”觉禅氏再三说,“之前几件事,您毕竟把皇上伤到了,如今宫里又有新人,皇上即便对您改观,也未必时常能来。旧年您为了眼前的恩宠,折腾了太多让皇上反感的事,为了长久计,您眼下要做的不是让皇上来咸福宫,而是让皇上慢慢对您改观,让他知道您知错了,您日日在反省自身,已堂堂正正配得上贵妃这份尊贵,这样哪怕眼前几天皇上不会来,往后累年累月的日子,必然有数不尽的恩宠。”温贵妃渐渐平静,半晌回过神,笑问觉禅氏:“你这样聪明,不为自己谋划,真是怪可惜了。”“臣妾的心不在紫禁城,臣妾想要的这里也找不到,可臣妾注定一辈子在这里,聪明有何用?”觉禅氏的笑有些凄凉,“至于娘娘这些事,也非臣妾聪明,不过因臣妾是旁观者,看得明白而已。”温贵妃身边有觉禅氏这个“军师”,因对宫内一切心无杂念,对她可谓是忠心,而如宜妃这般与惠妃为谋,人家心里满心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程计算,又怎会对她真正好,这些日子宜妃又为了坐胎的事烦恼,惠妃见了也不劝,自皇帝归来后,也不大来也翊坤宫坐坐。直到这一日,宜妃兴冲冲来登门,惠妃见她满面喜色,还以为是有喜了,心里正不大痛快,却听宜妃说:“姐姐这里可听见动静?我听说德妃肚子里的孩子,不大好。”照理说惠妃天天乌眼鸡似的盯着六宫动静,该比宜妃知道得更多,可她真没听说永和宫的胎儿不安稳的事,倒是宜妃道:“我见天缠着太医院拿坐胎药,往来得多了,桃红她们时不时在太医院出现,难免听见几句。虽然到底怎么样不知道,可既然露出这种话,必然是不好了。”惠妃蹙眉道:“这都熬了*个月了,才说不好?”宜妃却幸灾乐祸:“*个月怕什么,生下来保不住的也多得是,就她乌雅氏的孩子稀奇?”惠妃劝她:“皇上可不就是稀罕乌雅氏的孩子,你这几日小心说话,别惹怒皇上。”且说宜妃只因桃红在太医院听见只字片语就推断德妃的孩子不大好,而当日岚琪被皇帝哄过气色虽见好,身体并无太多好转,起先是太医帮着德妃瞒报两宫,如今却变成太医帮着两宫瞒报德妃,岚琪本以为自己是吃醋引得心情不好才影响身体,实则她的身体本身就一日不如一日。这天玄烨也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一同听太医禀告德妃的身体,太医紧张得微微颤抖,但不得不照实说:“臣几人会诊,推断娘娘腹中胎儿已十分孱弱,最糟糕的就是熬不到出生就胎死腹中,那样对娘娘的身体也是极大的伤害。即便乐观一些,能平安降生,可太过孱弱,恐要夭折。”太皇太后很伤心,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宫里不乏这样的事,可发生在岚琪身上,我实在不忍心看她伤心。”玄烨则问太医:“德妃自身,会有何危险?” ☆、217小公主降生(还有一更“若能顺利分娩,娘娘已产育两次,只要胎位正,臣以为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眼下最怕的是胎死腹中,胎儿的病弱会全部反应在母体上,臣惶恐……”太医屈膝道,“请太皇太后、皇上恕罪,最糟糕的情况,胎儿胎死腹中的话,德妃娘娘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太皇太后连连后悔:“当初该听你们的话,让她堕了这个孩子,是我太奢求了。”“皇祖母不要自责,岚琪若知道,会更加难过。”玄烨亦是面色沉沉,冷声嘱咐太医,“小心看护德妃,此事不宜对外宣扬。”太医叩首称是,又听太皇太后问:“可有什么能保德妃万全的法子?”“启禀太皇太后,若提前催产,让娘娘尽快将孩子生下来,对娘娘自身来说是最好的事,但孩子会受到伤害,原本足月就有夭折的可能,更何况不足月。”太医小心地说,“且催产是皇家禁忌,唯恐有妃嫔在皇嗣血脉上动手脚,自然早产之外,是绝不能催产的。”太皇太后恨道:“什么时候了,你来对我说皇家禁忌?”玄烨则问岚琪足月分娩该是几时,太医应是六月下旬,说现在若不在乎孩子,催产是最佳的时候,可以保全德妃自身,但是胎儿几乎等同于放弃。“在适当的时候为德妃安排催产,不要告诉她是放弃孩子,就说为了母子平安。”太皇太后当机立断,更对玄烨说,“孩子若夭折,她必然伤心,你多多安抚就好,荣妃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说做皇帝的女人要有这份承受,平常百姓家里,孩子夭折也是常有的事,这才是子孙繁衍养儿育女的贵重。”玄烨没有异议,心里想好了日后要怎样安抚岚琪,可他毕竟切肤之痛,岚琪好容易辛苦那么久,到头来却不能为她保住孩子,喃喃自语说:“若不能见也就罢了,生下来夭折,才更叫人伤心。”对于这一切,岚琪浑然不知,身子的日益沉重她能感受到,不似前几月能有精神与布贵人她们说说笑笑,终日懒怠挪动,胃口也一日比一日差,这天她更是摸着肚子对环春说:“我怎么觉得,这孩子不大动了,她又睡着了吗?”环春自己虽无产育经验,可伺候了岚琪两回,太医叮嘱的话听了不少,心里也大概猜得出主子这一胎不大好,可不吉利的话不敢说出口,尽心尽力在她身边照顾,突然听主子这样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岚琪见环春紧张,自己反而笑了:“所以我说是个闺女,胤禛胤祚在肚子里的时候多活泼,这孩子一直很安静,将来一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公主,你看端静多顽皮,她在布贵人肚子里的时候,就很能折腾的。”环春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悲戚,其实主子这样乐观,她该高兴才对,可总觉得不踏实,毫无之前四阿哥六阿哥出生时的兴奋喜悦。“环春。”岚琪突然唤她。环春怔了怔,凑上来问:“娘娘要什么?”岚琪却握住了她的手说:“有些事太医不说,我心里也明白的,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如果这孩子有什么闪失,我纵然伤心,也要想着太皇太后和皇上,所以我不会在人前哭,你不要担心我会憋坏,没有人的时候,你让我靠一靠就好。”环春已是听得眼泪汪汪,努力笑着说:“娘娘怎么说这样的话,小公主一定会平安的。”岚琪也笑,可一笑眼泪就落下了,一手轻轻护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嗔怪环春:“你就不要哄我了,皇上和太皇太后哄我就够了,你们都哄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没事,到时候才更伤心,现在就把之后的事想清楚,我就不害怕了。”环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岚琪自己抬手就抹掉,深深呼吸后给自己鼓劲说:“我都生俩儿子了,怕什么?”然而即便皇帝叮嘱太医院不要走漏消息,可紫禁城里从来就没什么秘密,经手的人多了难保不透露风声,前些日子宜妃就听说了几句,这几日众人冷眼瞧着,德妃越来越孱弱,都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不难猜之后的结果。转眼六月初,御花园里已是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的光景,亭亭玉立的莲花争相盛开,仿佛是预备好了要迎接一位公主的到来,可饶是这般繁荣景象,德妃的身体依旧每况愈下。可朝廷上,三藩之后,tai湾又是玄烨的心头大患,对于清廷而言,郑家王朝的存在,等同于前明残存,余孽未除,一直以来南征北战,哪怕对三藩用尽兵力,皇帝也从未放松过对tai的攻略。去年郑经暴毙,内臣冯锡范等作乱,以传闻“监国非藩主真血脉”为辞,与郑经之弟郑聪等人共谋,收回郑克臧监国之印并杀之,拥立年仅十二岁的郑克塽继承延平王之位。少主冲龄,由郑聪辅政,然郑聪贪鄙懦弱,诸事皆决于冯锡范诸人,tai湾之政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玄烨便因此发布诏令,言郑经既伏冥诛,贼中必乖离扰乱,宜乘机规定澎湖、tai湾。然而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不主张攻取台湾,另一方面,内阁大学士李光地、福建总督姚启圣等极力保荐施琅,认为他是郑氏世仇,其心可保,又熟习海上情形,还有谋略。玄烨遂在去年已再度起用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总兵官,加太子少保,前往福建,作为攻tai主帅。经年准备,如今已是攻tai最好的时机,玄烨一心一意悬系此事,若是往年,必然少入后宫,不近女色,奈何岚琪临盆在即,总是他心头之忧。这一日太医院急报,说德妃娘娘出现呼吸紊乱之症,若不即时催产,恐母子皆殇,可皇帝却在乾清宫与诸大臣商议攻台之事,李公公犹豫再三未上报,直接问到慈宁宫,太皇太后便下旨要太医力保德妃周全。岚琪早晨起来就觉得不舒服,胸前郁闷需大口呼吸,内务府送来许多冰块给寝殿里降温,孕妇仍旧燥热难耐,她觉得自己很不好,果然此刻太医稳婆一应妃嫔产子上需要的人手都到齐了,岚琪自觉身体毫无分娩之意,太医坦率地告诉她:“为保母子平安,臣要为德妃娘娘催产。”岚琪孱弱不已,竟还有忧虑:“催产是宫廷禁忌,太医不可擅自决定。”太医苦笑:“娘娘多虑,臣自然是领旨前来,娘娘不要再动心神,之后会很辛苦,请您保存体力。”“那就有劳太医。”这是岚琪清醒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在汤药艾灸的刺激下,强烈的宫缩折磨得她几乎神志不清,可一如从前分娩两位皇子,她硬是以柔弱之躯对抗疼痛,一声不吭。而太医方才对德妃说催产是为了保母子平安,转过身就吩咐产婆诸人:“太皇太后有旨,要紧时刻,不必姑息胎儿安危,不损伤娘娘凤体为前提,尽快帮娘娘胎儿产出,胎儿若夭折,不会追究你我的罪过。”此刻产妇已疼痛得毫无力气,甚至一度气闷晕厥,果然如太医所言,若晚半天催产分娩,德妃极有可能怀着孩子就那么去了,幸在产婆娴熟的手法下,再度清醒的德妃终于竭力分娩,孩子脱离母体的一刻,她面上气色便见缓和,奈何体力耗尽,等不及听一声婴儿啼哭,便昏厥过去。环春几人守在产房门外,合十祝祷求神拜佛,她们从未见主子这般险境,个个都都面如菜色,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刻,竟听见里头微弱的婴儿啼哭,众人面面相觑,她们可是都做好了准备,孩子难保的。里头慌慌张张有人出来,面上神情纠结,看不出喜悲,只是气喘吁吁地说:“快去禀告,德妃娘娘生了小公主,娘娘平安。”只是娘娘平安?环春愣在原地,她最爱听“母子平安”这句话,可出来的人却不提孩子,明明刚才听见了婴儿啼哭,为何不说母子平安,环春扑上来问:“小公主怎么样?”那人只是摇头,催促说:“快去禀告,娘娘平安了。”如是,这样的消息传遍六宫,太皇太后在大佛堂里听见说岚琪安然无事时,竟是热泪盈眶,与苏麻喇嬷嬷哽咽道:“这一次她好了,就别再让她终日伺候我,这些年我依赖她,却不知她支应这里的事多辛苦,往后好好让她保重身子,她若身体不好,我怎么把玄烨交付给她。”往年两次,苏麻喇嬷嬷都陪着岚琪,这一回则因知道德妃不好,怕太皇太后着急伤身,所以玄烨让她陪着祖母不要离开,此刻本是满心安慰,却听主子这一句话,未免暮景伤愁,也潸然泪下道:“主子就不必操心这些了,娘娘她素来最有分寸,她那样敬爱您,您不让她在跟前伺候,才是叫她伤心的事。您看这样生死一劫她都安然度过,定是得上苍庇佑,和主子您一样,当年生先帝爷时九死一生,奴婢以为您就要那么去了,可您不仅熬过来了,更熬出了大清的江山啊。”太皇太后含泪点头:“是这个道理。”边说自己没事,让苏麻喇嬷嬷赶紧去瞧瞧岚琪。嬷嬷急急赶来永和宫,太医一见就说:“公主十分孱弱,臣等无法用药医治,嬷嬷还请禀告太皇太后,小公主的气息拖不过多少日的。”“这样的话,暂时别对德妃娘娘说。”嬷嬷定一定神,稳步往殿内来。寝殿里用了很多冰,嬷嬷一进门就觉得身子发冷,床榻上的人似乎有了知觉,她赶紧凑到身边,但见岚琪慢慢睁开了眼睛,一见是嬷嬷在跟前,便微微笑起来,又虚弱地问:“嬷嬷,孩子呢?” ☆、218额娘想留住你(三更到“小公主乳母正照顾着,娘娘现在没力气抱孩子,您安心再养一养力气,睡一觉醒来,奴婢就让她们把小公主抱来给您看看。”苏麻喇嬷嬷安抚着,可她也看得出来,德妃真真是分娩后气色好过怀孕中,想想真是后怕,万一太医查不及时,指不定现在已经天人永隔。岚琪虚弱地笑着,“果然是小公主?”“娘娘还不知道?是啊,是个小公主。”嬷嬷笑着,“奴婢刚才瞧了一眼,可漂亮了,比娘娘还漂亮。”岚琪很高兴,欢喜地说:“这样子太后娘娘可输给我五百两银子了,嬷嬷记得替我去要来,回头正好还各宫送的礼。”苏麻喇嬷嬷含泪笑道:“五百两银子算什么,太皇太后说了,您要什么她都给,之前您喜欢的那把簪子,也松口给您了。”“还是生孩子好。”岚琪笑着,可她太虚弱,说不过几句话又沉沉思睡,嬷嬷哄着她睡着后,才离了床榻,径直往小公主这边来,这边气氛沉甸甸的的,乳母禀告说,“小公主很虚弱,可奴婢喂奶,公主很努力地吃,虽然根本吃不到什么,可公主好像很想活下去。”一语说得嬷嬷心酸,她刚才并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只是随口哄德妃的,此刻近身看,的确是个漂亮的孩子,甫出生的婴儿漂亮的少,这孩子眼线纤长鼻子挺翘,若睁开眼,必然是个俏丫头。“你们尽心照顾,公主先天不足,若无缘人世也不会怪罪你们,只是不许有任何怠慢,不然决不轻饶。”嬷嬷恩威并施,吩咐众人照顾公主,绿珠则问,“娘娘若要看孩子,给娘娘看吗?”“一会儿皇上过来,你们问皇上吧。”嬷嬷没做决定,看过母女俩便要回慈宁宫去,临走时想起来问,“六阿哥在哪里?”绿珠忙道:“六阿哥在承乾宫,太医院来准备为娘娘分娩时,皇贵妃娘娘亲自来把六阿哥领走了,说咱们这里忙不过来。”嬷嬷很安慰,之后回慈宁宫也一并将这件事说起来,太皇太后亦感慨:“她总算不辜负玄烨这些年对她好,是长进了。”当六宫皆知德妃为皇帝产下公主,连太后都去瞧过一眼孩子,皇帝这里才刚刚与大臣们散了,听李公公禀告岚琪这九死一生的事,几乎是目瞪口呆,等不及责怪李公公不报,立时就往永和宫来。彼时皇贵妃送胤祚回来,进屋看了一眼昏睡的德妃,瞧见她气若游丝憔悴苍白,心中暗暗唏嘘,听青莲说德妃生孩子从来不吭声,更是有些佩服她,之后正要退出来,却见圣驾到了,玄烨径直就往这里走,皇贵妃一愣,拦在面前说:“皇上要去看德妃?”玄烨见她阻拦,很不高兴,心里虽明白这不合乎规矩,可岚琪为他生死一场,自己后知后觉已经愧疚不已,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皇上,臣妾不敢阻拦您,可这里那么多人瞧着,传出去,德妃辛苦一场,之后还要再去看人脸色吗?”皇贵妃不让开,避开皇帝的目光说,“何况臣妾也在,臣妾是不愿被人说不懂规矩,不愿被人说三道四的。”玄烨气恼,正要开口呵斥,但想皇贵妃说德妃之后要看人脸色,又心下一沉,终究作罢不再往里头走,皇贵妃舒口气,安抚皇帝:“皇上去看一眼小公主吧,臣妾刚刚看过德妃,她还在昏睡之中,您到跟前也说不上话。”皇帝不再勉强,匆匆来看过娇弱的女儿,唤来太医询问德妃和公主的身体,知道岚琪安然无事,分娩后脱离险境,总算是安下几分心,只等绿珠问他是否要把公主报给德妃看时,玄烨才又矛盾起来。“她若要看孩子,就让她看,不要拘束她什么事。”思量许久,玄烨沉重地答应了,再由乳母帮着抱了女儿,较小的孩子在怀里轻若无物,听见乳母说公主似乎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堂堂天子竟是热泪盈眶。皇贵妃一直陪同皇帝离开永和宫,两人要分开时,皇贵妃突然道:“她那么辛苦生下的孩子,皇上却让她送给臣妾,以己度人,臣妾做不到她那么大度。”玄烨未想表妹会说这句话,心中有些安慰,劝她说:“你将胤禛照顾得那么好,她心里没有任何怨言,你若觉得朕那么做残忍,就继续好好照顾胤禛,替朕弥补她。”皇贵妃苦涩地一笑:“说到底,皇上还是偏心德妃呀。”帝妃二人在永和宫门前散了,皇贵妃回到承乾宫时,竟觉浑身疲惫,德妃虚弱憔悴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底下宫女送来汤药,熟悉的气息让她心生厌恶,吩咐道:“不必再准备什么坐胎药了,再也不吃了,生孩子哪里那么容易?”之后几日,因德妃产后虚弱,太后下令六宫不得前去探视,岚琪静养两天渐渐恢复元气,让环春几人很意外的是,主子一直没要求看看小公主。而公主先天不足已不是秘密,永和宫外的人都等着看消息,长春宫里宜妃来串门,看惠妃逗着八阿哥,她冷冷说:“当年我好好的,太皇太后非说我产后虚弱,硬是把五阿哥抱走,这下德妃这么弱,怎么不抱走公主了?她们就是故意的,这两个老太……”“你胡说什么?”惠妃见宜妃要口出狂言,呵斥道,“眼下宫里那么多新人在,你小心说出去的话被人捉了把柄,反正她就是吃得开,你我能怎么样?”此时惠妃的宫女来禀告,说圣驾去永和宫了,惠妃说一声知道了,又听宜妃絮叨:“听讲她生的那天皇上就要去产房看她,竟是让皇贵妃拦下了,真稀奇。”惠妃冷笑:“皇上为了她,什么稀奇的事没做过,偏偏没人捉得到把柄,前朝后宫都不能拿她说事儿,这才是最稀奇的。”此刻,玄烨匆匆往永和宫来,只因太医上报说小公主不大好了,玄烨担心岚琪太过伤心,他也知道岚琪这几天根本没看过孩子,不晓得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一路赶来,已做好了准备安抚哭泣的人。皇帝一进门,只见永和宫里静悄悄的,乳母几人都在内殿外候着,里头似乎只有环春在,乳母含泪禀告:“奴婢们不忍心,还是告诉娘娘了,娘娘这才让奴婢把公主抱来,皇上……”一众人都屈膝,“小公主怕是缓不过来了。”先天不足的孩子,后天又喂不进母乳,那么娇弱的生命撑不过几天,她努力地活下来已经很不易,原本是早在娘胎里,就被太医放弃的生命。玄烨心痛如绞,一步步走进,却听见岚琪在说话,他稍稍靠近些,瞧见岚琪正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但听她在说:“环春你看,闺女睁开眼了。”床榻上,岚琪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女儿,她自知身体虚弱,本以为会抱不好孩子,可乳母送来公主,一入怀就惊得她心碎,这孩子这么轻这么小,无一不显示着小生命的脆弱。彼时乳母残忍地告诉她,小公主恐怕熬不过去了,她却淡定地说:“不要紧,我抱着她呢。”此刻又安慰小女儿:“皇阿玛他太忙了,前几个月都还不在家,这几个月又要忙打仗,连我们闺女的名字都没起呢,额娘该叫你什么呀?”岚琪垂首看着孩子,刚刚女儿睁开了眼睛,她真是漂亮极了,从女儿的眼睛里岚琪看到自己,便心想女儿一定是知道,自己是她的娘亲。“太医说你在额娘肚子里不好,差点就要把额娘的命给带走了,你可别信他们胡说八道,额娘一直知道,你那么安静从来不折腾额娘,比起哥哥们实在乖巧太多,额娘可喜欢你了。”岚琪笑着,眼中渐渐浮起泪水,她看到女儿渐渐闭起了眼睛,健康的奶娃娃这时候醒着就要哭的,可这孩子从来没哭过一声,仿佛是要留着力气,能尽力在这人世上多活一些时间。环春在边上捂着嘴忍耐哭泣,扭头发现皇帝在门口,见他出神凝滞,也不敢开口,更听主子喊她:“你把那对小镯子拿来。”“是。”环春忙去柜子里翻出首饰盒,里头一对精巧的小镯子,岚琪拿过小心翼翼给女儿戴上,含泪笑,“这是外祖母给公主的,额娘的额娘就是你的外祖母,外祖母最喜欢女孩子了,知道额娘有了你,她那么省吃俭用的人,特特打了一副金镯子给你,额娘这么大了,还没得过她的首饰呢,你瞧瞧,外祖母多疼你。”小公主的手臂晃动了一下,嘴里微弱的发出声音,岚琪惊了惊,她多想能听见孩子的哭泣,可是孩子这一下之后,再没有什么动静,她感觉到胸前的热气在渐渐散去,感觉到微弱的生命正在消失。止不住泪如泉涌,但努力地清晰吐字对女儿说:“额娘一直没去看你,就是怕你见了额娘,就要心满意足地走,额娘想留住你呀,好孩子,谢谢你来做我的孩子……”岚琪哭泣得无法再言语,怀里的生命一点一点消失,当最后一丝气息从幼小的生命抽离,母亲颤抖着低下头亲吻了她,颤抖着伸手将襁褓掩住她的面容,“好孩子,额娘会永远记着你的。”环春见这情景,膝下一软跌在地上大哭,门前的玄烨终于被哭声震醒,朝前略略走几步,床上的人才察觉他的到来,紧紧咬唇不想在他面前哭泣,可一松口就止不住抽噎,泣不成声地说:“皇上,闺女走了。” ☆、219魇镇失去过太多的孩子,面对稚儿夭亡,玄烨心中早有厚厚一层如铠甲的结痂,能让他不再轻易痛心,可眼前的一切,却让护心的铠甲崩裂粉碎,仿佛生生撕扯心脏的剧痛,痛得玄烨难以自制。但环春的哭声猛然将他惊醒,皇帝冷静下来,未及走向岚琪,反先至环春的面前,目色沉沉道:“不要哭了。”环春一怔,捂着嘴不敢再出声,玄烨这才回到岚琪的身边,床上的人并没有嚎啕大哭,可眼泪止不住,她浑身都在颤抖,一下一下更抽动玄烨心内撕裂的疼痛。连同孩子一起将人抱入怀,玄烨亲吻岚琪的脸颊,在她耳畔轻声说:“她是我们的女儿,没有经历人世疾苦,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孩子。岚琪,你也是世上最好的额娘,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们还会有闺女,朕答应你,咱们的闺女,朕绝不让她远嫁和亲,让她们永远在你身边。”岚琪无力地伏在玄烨肩头,一声声哭着:“乳母说,公主想活下去,她一直很努力地想活下去……皇上,我们的女儿好可怜,是我不好,是我没养好她。”“不要自责,女儿会难过,她那么辛苦地活下来,就是为了看你和我一眼,是不是?”玄烨眼中含泪,声音也哽咽了,“女儿那么勇敢面对生死,你为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岚琪大哭,玄烨却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明明自己也有泪水流下,却镇定严肃地说:“不要哭,不要让外面的人听见你在哭。朕……求你一件事。”极度悲伤中的女人,突然看见男人泪容中的严肃,而帝王言“求”何其反常,一时也怔住了,却听玄烨说:“女儿没了的事,隔一段日子再报出去,眼下朝廷有最最要紧的事,朕不愿德妃丧女的事被他们拿来说话,他们只要先记着,德妃为朕生了公主就好。岚琪,朕晓得这句话又假又虚伪,可朕也的确是真心的,你若不答应,朕不为难你。”岚琪呆呆地望着玄烨,她似乎有些听不懂皇帝的话,玄烨再解释:“朕会让人秘密给孩子下葬,只是礼节上的一切,要等一些日子,朕不会亏待我们的女儿,可不得不委屈你这一两个月。”屋子里静了片刻,岚琪终于开口:“皇上若觉得妥当,臣妾没有异议。”这样的回答听着毫无感情,但毫无感情已是玄烨心里准备好的情况,怎么可能要求人家兴高采烈地答应你,而岚琪的性子,又绝不会把失望心寒露在脸上,玄烨自知过分自知亏待她,嘴里说的话每一句都那么虚伪,可他没有办法,他的心痛不亚于岚琪,但江山为重。“朕对不起你。”玄烨说。岚琪心内的情绪被勾起来,憋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泪如泉涌浑身颤抖,看得玄烨惶恐不安,甚至拥着她说:“朕不这么做了,不要哭,朕的心也要碎了。”可怀里的人一阵痛哭后,渐渐冷静下来,抽噎着说:“就照皇上的意思办,女儿她若知道自己还能为阿玛做一点事,也一定会高兴的。这一两个月,臣妾好好静养,臣妾一定会把身子养起来,皇上答应了,我们还会有女儿。”玄烨紧紧捏着她的手,重重点头:“一定会有。”这一日,皇帝安然离开了永和宫,外头的人都以为公主不大好了,可并没有噩耗传出,小公主似乎还努力地活着,外面的人进不去永和宫,里头的人也不大出来,几乎打听不到什么。之后秘密下葬的事,虽然深宫中难有秘密,但皇帝真想做到滴水不漏,也的确能无人察觉,何况那么小的孩子要带出永和宫很容易,只是孩子的后事低调简单,由裕亲王领旨,亲自将小侄女送去京郊寺庙,秘密安葬,超度亡灵。孩子最后要被带走的那天,岚琪哭得气闷晕厥,醒来时见到玄烨在身边,皇帝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不许再哭了,你答应朕也答应了女儿,要保重身体的。”岚琪还记得自己对环春说,为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自己不会在人前哭。她本希望自己不要被玄烨担心,怎么会想到,真正面对他时,完全不能掩饰悲伤,玄烨才是这个世上自己所能依靠的人,才是她能托付身心的人。即便玄烨命令她,还是止不住眼泪和悲伤,但皇帝没有烦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陪着她,只等她安静地睡过去,才离开。小公主头七的几天里,皇帝几乎天天来永和宫,他是来陪伴伤心的岚琪,外人看着却好像因为公主体弱,皇帝才来关心,数日后宫里依旧没有任何传闻,所有人都以为小公主还好好的活着。时日一长,大家的好奇心淡了,也渐渐有人想要来探望德妃,可宁寿宫里太后一直没松口,总说德妃虚弱不宜见客,即便有妃嫔来请旨,太后也搪塞说她去瞧过挺好的,让大家别担心。如温贵妃,这日来向太后请安后,提出想去探望德妃,太后敷衍了她,与别人一样遭到拒绝,想她出门前还让冬云先准备礼物,若是得了允许,就直接过去,这下悻悻然回来,瞧见冬云脸色苍白地等在门前,稀奇道:“谁都被拒绝,你也不至于这样惊讶吧?”“娘娘,您跟奴婢来。”可冬云却紧张地拉起她就往殿内走,急得温贵妃脚下花盆底子都踩不稳,满腹狐疑地进了屋子,冬云把她带到床边,掀起床上堆着的一团纱被,里头赫然放着一只白色的娃娃,温贵妃乍一眼没看清,等她凑近了看,唬得连连往后退,一时没站稳直接跌下去了。冬云赶紧来搀扶她:“娘娘,没事吧?”“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温贵妃吓得面无血色,抓着冬云的衣领,“这是什么东西?”这件事,温贵妃喊来了觉禅氏,觉禅氏毫无准备地瞧见这魇镇之物亦不免惊恐,书写了生辰八字的娃娃身上,几处人身上的命门都扎了银针,娃娃身上有血迹,是冬云的手被扎破留下的。且说冬云准备了主子要去永和宫探望的礼物后,记得她昨晚说床上闷热,就想翻一套清凉的蚕丝褥子出来,伸手在柜子里掏时,手被针扎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针线留在里头,等翻出来一看,吓得她腿都软了,左等右等终于把主子盼回来,果然把温贵妃也吓得半死。温贵妃含泪恨道:“难道就是这东西在害我?”觉禅氏是跟着容若见过世面的,历史上宫廷斗争中不乏此类魇镇之术,但鬼神之说可信可不信,大多只是用来震慑和约束人心,觉禅氏和容若就是不信的人,此刻也对温贵妃说:“这样的事不过是传说,真实与否谁也不晓得,娘娘先不要胡思乱想,而且您看这生辰八字,并不是您的。”冬云也上来看,点头道:“的确不是娘娘的生辰八字。”温贵妃不明白:“不是我的,那为什么放在我屋子里?”觉禅氏想了又想,先问冬云能动温贵妃被褥衣裳的宫女有哪些,让她留心着,又对温贵妃道:“既然不是您的生辰八字,不想靠魇镇之术来害您,那就是要栽赃嫁祸,让宫廷律法来治罪您。”温贵妃面色如纸,一字一顿地问:“治我的罪?这可是杀头甚至灭门的罪过,谁与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觉禅氏道:“论罪,自然是极刑,可若不论罪,也能让您万劫不复。您先让冬云去想法儿打听宫里几位娘娘的生辰八字,看看这是哪一位的。娘娘不要太害怕,眼下咱们自己先发现了,就不再被动,且慢慢查出是谁指使的,再看看要不要上报给两宫。兹事体大,万一人家是等着咱们发现,再另设一个圈套呢?”温贵妃连连点头:“我听你的,我会派人去查,可是……”她蹙眉恨道,“可我的能力有限,从前都仰仗家族,眼下若要细细地查,就要依靠他们了。”“那就依靠这一回,之后大不了过河拆桥,皇上一时也不会计较您和家族往来,何况妃嫔真与娘家断绝往来,也是不孝的。”觉禅氏很果敢,安抚温贵妃说,“事已至此,您一定要胆子大一些。”转眼已是七月中旬,中元节一过,天气渐渐凉爽时,承乾宫里四阿哥病倒了,娇弱的孩子连日发烧,烧糊涂了便会胡言乱语,有一夜更是惊风抽搐,皇贵妃日夜守候,背过人时总忍不住流泪,生怕胤禛挺不过这场病,要离她而去。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十分紧张,用尽太医院一切人力物力来为四阿哥医治,幸好上苍庇佑,四五日后孩子退烧,太医终于敢给皇贵妃诸人吃一颗定心丸。原本稚儿多病是常事,挺过去了,孩子几日之间如脱胎换骨般成长,挺不过去自然是没福气,幸好四阿哥吉人自有天相,退烧后两天,又活蹦乱跳起来。可却是皇贵妃来向皇帝禀告孩子病愈的这一日,竟在储秀宫里发现魇镇之物,那脏东西上写着的,便是四阿哥的生辰八字。 ☆、220欲加之罪魇镇之术为人所恶,历朝历代帝王都严厉打击,却仍旧不断被人用来夺权争宠,而在皇室后宫这个利欲熏心的世界,借鬼怪之力迫害她人,更仿佛成了一种定律。玄烨建立后宫以来,从未有过今日这般“三堂会审”的架势,帝王之下,以皇贵妃为首,大小妃嫔济济一堂,储秀宫里头一次这样热闹,佟嫔及几位常在答应跪了一地,正殿外头则跪着储秀宫的宫女太监,玄烨坐于上首,皇贵妃之下妃嫔依次而坐,殿内气氛沉甸甸的的,皇贵妃更是一脸铁青。佟嫔惊恐万状,早已哭成泪人,她不惜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这些脏东西,的确是从储秀宫里发现的。她们年纪还小,贪玩之心未收敛,今天一同进宫的姐妹们在储秀宫里捉迷藏,在东配殿的角落里发现扎满了银针的布偶,一众人都吓得半死,经查看,布偶上的生辰八字是四阿哥的,而四阿哥才刚大病初愈。“佟嫔妹妹是皇贵妃娘娘的亲妹妹,亲姐妹何至于此,皇上莫要冤枉了佟嫔。”坐下荣妃先开口,惠妃在她身后,也劝说,“皇上细细查一查,这样的事若真让无辜的人顶罪,真正作恶的人才更逍遥。”玄烨不说话,此时侍卫们在李公公的带领下,将储秀宫里里外外翻查了一遍,又捧上来一纸包东西,皇贵妃厌恶地问:“这又是什么?”李公公忙道:“奴才在外头看过了,是与上回在永和宫搜出的一模一样的迷药,皇上面前,各位娘娘面前,奴才不好打开。”已有几个妃嫔捂了嘴,生怕被上着似的,皇贵妃则怒然道:“怎么会在储秀宫里?那时候她还没进宫。”坐下不知哪个胆大包天发声说:“指不定是这回新带进来的,从前是里应外合,现在就……”“胡说八道!”皇贵妃怒然呵斥,在人群中寻找出声的人,那眼神锐利如刃,只怕找到说话的人,立刻就要把她生吞活剥,唬得女人们个个低垂下脑袋。“娘娘莫动气,还是看皇上怎么说吧。”一旁温贵妃劝道,皇贵妃睨她一眼,转身傲然对皇帝说,“佟嫔胆小懦弱,刮风打雷都能让她害怕得哭泣,这样狠毒之事,岂能是她所为?臣妾恳请皇上彻查六宫,凡来过储秀宫的人都要查问,为臣妾姐妹证清白。”“朕知道。”玄烨面色沉重,似痛惜地看着地上几个年轻女人,略略一叹说,“你们先各自禁足在自己的寝殿,没有朕的命令都不得再出门,这件事查清楚之前,朕不希望听见风言风语,你们每一个人少说一句话,这个后宫就清净了。”皇帝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女人之中,有不敢看他低下脑袋的,也有殷殷期盼皇帝目光能在自己脸上多停留片刻的,却没有几张玄烨能入眼的面孔,这里头有些人,他甚至觉得从未见过也叫不出名姓,心中难免苦笑,旋即道:“会有人来查这件事,德妃被下药的事悬而未决,也是朕心头一虑,这次在储秀宫再次发现这东西,必然是有人又不安分了,借此机会清肃后宫,你们往后过得也踏实。”玄烨说罢这几句就要走,众妃嫔屈膝恭送,只等皇帝离去,女人们这才七嘴八舌的说开,可突然听皇贵妃呵斥众人:“清者自清,现在一切还没有结论,你们或有嘴贱爱胡说八道的,本宫尚不能将你们如何,待水落石出之日,一并找你们清算,若不想为此付出代价,就管好你们的嘴。”女人们都噤声不语,倒是温贵妃说:“娘娘还是先安抚佟嫔吧。”她一边说着,已经将娇弱的佟嫔搀扶起来,佟嫔几乎不敢看亲姐姐一眼,而皇贵妃也是怒其不争十分厌恶,半句话都不说,拂袖而去。“好妹妹,别哭了,我带你去洗把脸。”温贵妃这样说着,搀扶佟嫔往内殿去,觉禅贵人也紧随其后,荣妃便招呼众姐妹:“散了吧,这几日少出门为好,不要下回就轮到你们哪个头上了。”众人称是,纷纷散去,储秀宫又安静下来,隐隐能听见佟嫔的哭声,惠妃宜妃一路往前头去,宜妃打量了惠妃许久,忍不住问:“姐姐脸色不好?”惠妃忙道:“正在那几天里,又这么闹一场,身子很不爽利。”“那姐姐早些歇着,我先回去了。”宜妃见她如是说,便不纠缠要去长春宫坐坐议论此事,先折回翊坤宫,惠妃才紧赶慢赶地回到自己的殿阁里。进了门不敢先打发宝云,耐心等待宝云自己有事离开,才将心腹宫女喊到跟前,那宫女亦是着急地问:“主子,这是怎么回事?”惠妃满面紧张,方才绷得实在辛苦,此刻已然一头的虚汗,短促地喘息着说:“我让你放了一只乌雅氏生辰八字的布偶在咸福宫的,储秀宫这个怎么冒出来的?那么巧,生辰八字还是四阿哥的?”宫女惊恐地说:“难道这东西真的有用?德妃生个小公主九死一生,四阿哥又生病。”“胡说,这东西若有用,他们怎么还能活着,若有用,老早那些下蛊之人为何会被抓捕镇压?”惠妃尚有几分理智和冷静,更道:“早不发现晚不发现,今天四阿哥病好了就冒出来了,还有那些迷药是怎么回事,连我都不知道迷药是谁干的,难道不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要栽赃嫁祸?”宫女轻声道:“若是想有个借口再彻查六宫呢?”惠妃猛然一惊,让宫女将她的绣篮拿来,之前做布偶的料子早就没有了,可她如今草木皆兵,把不顺眼的东西都要扔掉,拿炭盆烧得屋子里又闷又热,却是此刻,外头说大阿哥到了。胤褆没头没脑地闯进来,一进门就哇哇叫:“热死了,额娘你们在做什么?”惠妃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让宫女收拾掉,拉了儿子到外头坐,勉强笑着说:“入秋了蚊子毒得很,八阿哥细皮嫩肉的专被虫咬,额娘把屋子熏一熏。”“是了是了,前日儿子在书房也被咬了一口。”胤褆说着撩起袖子,硕大一个红包看得惠妃心疼极了,孩子却笑呵呵说,“没事了,他们也把书房熏过,儿臣不会再被咬了。”惠妃还是不大放心,让人拿清热解毒的药膏,亲自给儿子上药,一边涂抹着,忽听儿子极小声问自己:“额娘,魇镇是什么?”惠妃心头一惊,一手拿的小瓷瓶都摔在了地上,宫女们听见碎裂声要进来伺候,她摆手让她们出去,回过头肃然训斥儿子:“好好的,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大阿哥见母亲生气,不免委屈,嘀咕着:“那些小太监都在说,说四弟生病是因为有人对他下咒,额娘,你见过了吗,那东西是什么样的?”“叫你不要问了!”惠妃大怒,吓得儿子一哆嗦,她才软下脸说,“你皇阿玛很生气,最讨厌这种龌龊的事,你不要再提了,你不懂才好。”胤褆却对此满满的好奇心,想反正母亲不说宫里那些小太监也会告诉他,就不着急问母亲免得挨骂,但提起另一件事,很不服气地说:“听讲胤祉也要上书房了,可他还能跟着荣娘娘住,不必来阿哥所。额娘,儿臣也想回来跟着您,咱们长春宫,比景阳宫还宽敞,阿玛为什么不让我回来,我现在可用功读书了。”惠妃怔怔地望着儿子,这事戳到了她心中的悲戚之处,垂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胤祉不用去阿哥所?”“他自己说的。”胤褆满面嫉妒,“胤祉就好了,阿哥所里可闷了。”“是吗?没事的,皇阿玛器重你,才要栽培你呀。”惠妃看似轻描淡写的回答,可心里头的酸涩苦闷,又要去对谁说。是日夜里,皇帝去了永和宫,玄烨已和岚琪商定八月上旬宣布小公主的死讯,而这些日子,岚琪的身体日渐恢复,心情也越来越好,胤祚最会哄母亲高兴,每回玄烨来,都能听见母子俩的笑声,这让玄烨很安慰,甚至一度希望皇贵妃能多送四阿哥过来,但终究是没开口。可今晚来,却听见胤祚的哭声,进门便听岚琪在训斥儿子,似乎是胤祚调皮了,等玄烨走进去,胤祚一见父亲就跑来撒娇,玄烨哄他,反被岚琪嗔怪:“皇上若把儿子惯坏了,回头可别找臣妾的错。”玄烨瞪她一眼,自己和儿子说了几句话,胤祚似懂非懂的,反正不挨骂就好了,等不再哭泣,才被乳母带走,再看岚琪,她又不大放心似的一直看着儿子离开才又靠下去,玄烨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身子怎么样?前几日为了胤禛担心,你吃睡都不好。胤禛康复了,朕去瞧过他,现在该放心了吧。”岚琪颔首笑:“臣妾很好,皇上不要担心,已经想过几天就去看看太皇太后,太想她了。”“不着急,皇祖母也想你,可要你一定把身体养好才是。”玄烨温和地说,“何况今天那件事闹的,朕让她们都不要多出门,你也不必出去。”岚琪这才想起来问:“皇上果然那样做了?”玄烨且笑:“难得你想出来的法子,朕总要试试看,若不灵的,下回就不和你商量了。”原来今日储秀宫的闹剧,本是皇帝一手促成,但想出这个不怎么厚道的法子,却是岚琪。那日玄烨来看她,说起温贵妃在宁寿宫等到自己,私下说了在她的咸福宫里发现写了德妃生辰八字的布偶,兹事体大她不敢声张,都不敢去乾清宫,天天在宁寿宫等能遇见皇帝去请安,总算让她等到了。后来没多久四阿哥就病了,玄烨来与岚琪说起这件事时,岚琪随口说:“那人是要陷害贵妃,可若同样的东西出现在别的地方,害了莫名其妙的人,下手的人会不会因此惊慌失措,露出马脚?” ☆、221欲望的沟壑(还有2次更新岚琪不过随口一句话,玄烨便拿来当办法治这件事,他很少亲自处理后宫的事,即便过问也只在乾清宫里和皇贵妃、荣妃等商议几句,大小琐事皆由妃嫔自行管理,这一回皇帝亲自出面,又是审问又是搜查,更召集所有妃嫔在场,女人们都明白,这件事必然要有一个结果才好。但玄烨此刻也说:“魇镇之术可大可小,也许到最后朕依旧投鼠忌器,随便抓什么人来抵罪,却不能将真正施恶之人绳之以法。不仅是后宫,朕在朝廷肃贪,往往到最后空负一腔热血,还让他们在暗地里嘲笑朕的无能。”岚琪柔声劝:“那不是嘲笑,是发自肺腑的恐惧悲鸣,不过是别人听着像笑声,可在他们心里,比哭还难受。虽然我们不能以自己的正义去判断恶人心中的是非,可一定要相信,邪不胜正。”玄烨很欣慰:“最近也没见你念书,说的话却越来越贴朕的脾胃,你怎么就时时刻刻都让朕觉得新鲜惊喜,真是想厌你都不成。”岚琪得意道:“臣妾近来爱看戏本子了,您别看那些东西俗,戏文里的白脸黑脸,说的就是这些道理,不能因为恶者强大,就畏惧消极,人世传承千年,自然是一身浩然正气屹立于天地的。往后臣妾也要把这些道理教给孩子们,臣妾不奢求他们建功立业,但一定要做堂堂正正的好人。”“胡说,我们的儿子怎能不建功立业,他们若庸碌,朕全算在你头上。”玄烨玩笑似的一句,忍不住又将面前的人拥入怀,她纤瘦的身体让他无时无刻不心疼,轻声道,“你所受的委屈,都是朕没能好好保护你,可是咱们说好了的,要伴一生,是不是?”一语又勾起岚琪的失女之痛,但小闺女那一抹渴望活下去的坚定眼神刻在了她的心里,她不能因为悲伤拖垮了自己的身体,太皇太后等着她去伺候,天南地北等着她和玄烨去游历,她要代替女儿,更为了自己和玄烨,好好活下去。“反正,臣妾赖着皇上了,您甩也甩不掉。”她温柔地说,玄烨垂首吻她,从额头到脸颊,慢慢停留在唇上,岚琪没有抗拒,可玄烨还是止住了,再贪恋地轻轻一吻就不再痴缠,“朕不能欺负你,你要好好把身体养起来。”岚琪心疼他,可也自知分寸,欣然点头:“臣妾明白。”这一夜仍旧如当年元宵夜,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新鲜事,连环春和外头上夜的梁公公都互相说:“皇上和娘娘,怎么总有说不完的话?”然而言语才是人与人之间真正心灵的交流,从一词一句中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身体的交缠可以相爱也可以毫无感情,荣妃早年就说过,帝妃间睡一觉很容易,难得的,是皇帝对你有话可说。魇镇之事后,六宫安宁了一阵子,但八月初小公主夭亡的事还是让宫内震惊,有人可怜德妃失去女儿,可也不乏对此幸灾乐祸,她们嫉妒乌雅氏,又苦于无法伤害她什么,便只有期盼她命运多厄,来缓解心内的嫉恨折磨。那之后六宫才被允许来探视德妃,但往往来者都被环春以娘娘伤心过度身体虚弱为由挡驾,仅荣妃几人见了她一面,虽然人不比她们想象得看起来憔悴,但岚琪脸上不需要伪装的悲伤,还是叫人唏嘘。荣妃、端嫔都是失去过孩子的,更能体会她此刻的悲痛,不说什么空话,只让她保重身体要紧。数日后,小公主的丧仪照规矩办了,众人本以为皇帝偏心德妃,会给这个女儿一些哀荣,但却如同其他夭折的孩子一样,只是简单地照规矩发送安葬,没有追封什么,更不会记入宗谱玉蝶,于是话又反过来说,说皇帝还是偏心德妃,不想做得太扎眼,让她树敌。这些话或多或少传进永和宫,岚琪只是一笑了之,那日对玄烨说的一番道理,自己更要身体力行,而转眼近两个月,她的身体已经养得极好,实则从胎儿分娩一刻起,她就再不似孕中那般孱弱,之后的日子只因悲伤过度才看似虚弱,情绪一旦稳定后,身体日渐好转,孕前的衣裳都合体了,不多胖一些也不消瘦,让环春她们好不安慰。时近中秋,今秋因各种事宜宫内不大肆操办宴席,但中秋那日宫里还是不免送往迎来的热闹,她便提前几日梳妆打扮,要去给她心心念念的太皇太后请安。可众人拥簇着她,领着六阿哥正要出门时,永和宫却另有客人道,门前太监跑进来通禀:“主子,储秀宫的佟嫔娘娘到了。”环春问:“佟嫔娘娘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吗?”小太监说:“奴才也不知道,主子见不见?若是不见,奴才这就去打发了。”岚琪知道魇镇的事与佟嫔无关,她是生生被这件事拖累的,听说皇贵妃也狠狠责备了她,她觉得终归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虽然是皇帝选了她来布局,自己不能置身事外太过无情,便吩咐环春准备茶水,又退回殿内等佟嫔近来。数月不见,进来的人乍一眼见更加瘦小,这段日子一定是把她吓坏了,此刻恭恭敬敬地行礼,岚琪便让她坐下,反是自己关切地问:“妹妹怎么瘦了这么多,身体不好吗?”佟嫔未语便眼眶湿润,似努力定了定心说:“臣妾一个人在储秀宫,夜里总是做噩梦,白天也没什么胃口,多谢德妃娘娘关心,并没有生病。一直想来见您,但皇上让臣妾避嫌不能出门,今日才下了旨意,说是要中秋了,允许臣妾出来走走。”“没有生病就好。”岚琪温和地笑着,“恐怕是苦夏,布贵人也这样,入秋前总要瘦一圈。现在天气凉快,脾胃也打开了,好好吃饭补回来。”佟嫔却凄楚地望着她,哽咽着问:“娘娘不怪臣妾吗?”“怪你?怪你什么?”岚琪明知故问,丝毫不表露在脸上。佟嫔道:“皇贵妃娘娘让臣妾来向您道歉,虽然魇镇之事的的确确不是臣妾所为,可臣妾没有管束好储秀宫,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伤害了四阿哥,臣妾到底难辞其咎。”岚琪且笑:“鬼神之说不能信,妹妹不要有心魔才好。至于四阿哥。”她认真地看着佟嫔说,“四阿哥是皇贵妃娘娘的孩子,妹妹若真心有愧疚,对皇贵妃娘娘说便是了,做什么要来与本宫说?”佟嫔显然没听明白,滞了滞说:“就是皇贵妃娘娘让臣妾来……”岚琪打断她说:“下回妹妹就对皇贵妃娘娘说,‘四阿哥是您的儿子,做什么去给德妃交代。’”“德妃娘娘?”佟嫔心智尚浅,仍旧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正好宫女奉来茶点,岚琪朝环春使了眼色,环春端茶到佟嫔面前,笑着说:“娘娘恕奴婢多嘴,娘娘进宫时日短不知道也是有的,但四阿哥是皇贵妃娘娘的孩子,宫里人都知道,您往后也这样记着就好了,错不了。”“臣、臣妾记下了。”佟嫔可能还没转过弯来,但见德妃温柔大方,看着心里很舒服自在,好像卸下了包袱似的,终于露出几分笑容。“皇上也信妹妹不是这样歹毒之人,才会细细追查,不然早就定罪了不是?既然皇上信,我就更相信,皇上会给你一个公道。”岚琪这样说着,又看看外头天色,笑道,“你瞧我一身出门的衣裳,正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妹妹今日来得不巧,下回我做东再请妹妹来,或者我领胤祚去储秀宫玩耍,听说妹妹屋子里有许多精巧的西洋物件,正好叫我们六阿哥开开眼界。”佟嫔很高兴,忙不迭地就答应,知道岚琪要出门,立刻就行礼告辞,环春唤人来收拾茶具,又给岚琪整理几下衣裳,一边笑着说:“佟嫔娘娘的性子,和皇贵妃天差地别。”岚琪却嘀咕一句:“她若是真性情,就是福气,不然的话……算了,与我什么相干。”之后一乘软轿将德妃送至慈宁宫,这边不知道她突然会来,门前太监欢喜地要去通报,岚琪却有玩心说:“我偷偷进去,让太皇太后惊喜一下可好?”众人自然答应,拥簇着德妃到了内殿外头,未免动静太大,岚琪让环春她们都留在门外,自己踩着花盆底子悄摸摸地进来,正要往里头走,却听太皇太后在说:“果然是惠妃?她竟还生得那么歹毒的心肠,我以为她唯利是图,把八阿哥给了她本想填满她的*,原来她的*岂只是一条沟,是深渊是无底洞,要怎么才填的满?”苏麻喇嬷嬷则劝着:“主子别动气,奴婢看惠妃是未必信这魇镇之说的,她若是真想害德妃娘娘,做什么冒险放去咸福宫?奴婢觉得,她想对付的人,兴许是温贵妃才对。”太皇太后恨道:“可岚琪还是失去了孩子,难道不是她下咒的?这样的女人,不能留了。”岚琪听见这句,心头一惊,往后退了几步踩响脚步声,便听嬷嬷呵斥:“谁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