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20

“朕不知道。”彼此沉默许久,玄烨终于开口,竟是真的松开了岚琪的怀抱,可却又抓起岚琪的手抵在自己的心门口,温暖如春风的面容里,满满是对眼前人的溺爱,他笑着说,“未来的事朕不知道,可朕一天一天疼着你爱着你,不就一步一步走到将来去了?你看,现在不就是从前的‘未来’,我们不是走过来了,你且数数,康熙十四年正月十五到今天,多少年了?”六年多了,这六年里,他完完全全把自己放在心窝里疼,也只有岚琪知道,虽然她心里有这不敢也不能逾越的分寸,但玄烨在她身边时,两人独处时,他是丈夫是男人,从来都不是帝王。“再六年,皇上再对臣妾说这句话好不好?不能忘了。”岚琪一开口,竟是热泪盈眶,扑在他肩头,“说好了呀。”玄烨也松了口气似的说,“你真难哄啊,又笨,要让你弄明白把你哄高兴,真是太难了。刚才进门你们一大一小,朕真该抱了胤祚就走,儿子一定比你好对付多了。”岚琪却是满面春光,欢喜地腾起身子拉着玄烨要走,问她去哪里,人家说要去乾清宫打点皇帝出行的东西,暧昧又贼兮兮地笑着,似乎意在争取后几日的清闲,玄烨哭笑不得,心情大好。皇帝一顿饭虽吃得不好,可李公公和环春见两人满面喜色地出来,都忙不迭把心放回肚子里,刚才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个个儿噤若寒蝉,眼下见他们好了,永和宫里尴尬的气氛立刻缓和过来,只是两人又不留下,急着就要去乾清宫。而皇帝将午膳大张旗鼓传进永和宫,本来就不为了吃,是为了给人看。昨夜他突然选择去承乾宫,就想好了今天要做些什么给岚琪撑脸面,眼下皇帝入永和宫用膳,之后又与德嫔携手回乾清宫的事,果然一阵阵风地往六宫里传。传到翊坤宫时,惠嫔和宜嫔正不言不语地坐着,听桃红说完皇帝在干什么,宜嫔冷然对惠嫔道:“皇上真无情,恪靖还是我妹妹生的。”“不是皇上无情,是你妹子做得太过了。”惠嫔说着,摆手示意桃红下去,沉色与她说,“我岂敢矫诏,皇上的确暗示我赐死郭贵人,她已经疯了,活着也是受罪。对你而言,也永远不晓得哪一天,她突然又扑出来咬人,你不怕?而你养她在翊坤宫,皇上还会来吗?说句不客气的话,妹妹,乌雅氏在万岁爷跟前能不能被谁替代我不敢说,可你我,谁都能替代。”宜嫔眼里似要飞出刀子,咬牙切齿道:“惠嫔姐姐好狠,好狠。”惠嫔扶一扶自己的发髻说:“不然呢?”宜嫔眼里有泪,仿佛才觉醒了骨肉亲情:“她是我妹妹,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同胞妹妹?”惠嫔闲闲地端茶来喝,茶已凉,她还是灌下一口,说的话也越发冷,“你让我安排太医院给你送药时,她是不是你妹妹?”  ☆、169她要杀我妹妹(三更到,握拳宜嫔有苦说不出,可她当初只是想让妹妹安静,只是不愿听她大呼小叫,谁料到会变成疯子,还以为暴躁时的模样是本性,她怎么会知道妹妹已经疯癫。现在惠嫔咬住自己当初要她安排太医院拿药的事,竟半句话也没得反驳,那些药吃多了人可能就会疯癫,太医是说了的,但太医的“可能”二字,蒙了她的心。终究是她害了妹妹,是她把妹妹一步步往黄泉路上推,她的确恨妹妹害得自己在宫里抬不起头,可她没想要她死,终归还有一丝骨肉亲情在。宜嫔绷不住了,捉住惠嫔的手恳求:“能不能留她的性命,我保证她不会再出去伤人,我一定把她看好了,就跟真的死了一样,不会让紫禁城里的人再想起她,惠嫔姐姐,留她的性命,好不好?”“这样留着的性命,真的有意思吗?是你一辈子的包袱,难道往后你再紫禁城里的日子,就是看管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五阿哥怎么办,恪靖怎么办,翊坤宫往后要变成冷宫吗?”惠嫔却步步紧逼,更甩开了她的手,“你也不必恨我,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不是来同你商量的,只是来知会你一声,不用你下手,自然会有人做得干净。”“杀人,是杀人啊,难道你不怕?”宜嫔拉住惠嫔的衣襟,苦求“放过她好不好,宜嫔我求求你,皇上没有明旨,你不杀她皇上也不会怪你啊。”“你别恨我,将来咱们姐妹还要互相扶持,说句难听的,太后虽还年轻,可谁晓得她能不能像慈宁宫一样长寿,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五阿哥想想啊,把个疯子养在宫里,你还有什么将来?五阿哥将来指望谁?”惠嫔抽开自己的衣裳,整理端正了便要走,走开几步又回身说,“改日我就要搬去长春宫,就在你边上,往后有的是时间说话。”说话的人扬长而去,宜嫔呆坐着不动,桃红一直在外头候着,里面吵起来后说的话她就听见了,听得浑身发冷,没想到配殿里那个昏昏沉沉的人,竟然已经被判了死刑,惠嫔一句句话刀子似的,送客后回来,就看到自家主子呆若木鸡,想她平时咬牙切齿地恨自己的亲妹妹,总不至于要生死相隔,桃红怯怯上来搀扶她,关切道:“主子不要发呆,再想想法子吧。”宜嫔泪如泉涌,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捂住脸渐渐嚎啕大哭,依稀听见她在哭诉:“往后额娘来,我怎么跟她交代……”且说惠嫔离了翊坤宫,信步就往长春宫门前来,一直就很喜欢这处,既然皇帝让她自己选,当然要选喜欢的宫殿来住。而昨晚还满心戚戚,此刻却已淡定,想到皇帝和她定下默契,胤禔的将来就不必担心,她好好的“听话”就是,横竖宫里的日子就这样了,她难道还指望皇帝像对乌雅氏那样来爱自己?可想到乌雅氏,惠嫔心里还是颤了颤,皇帝昨晚的话虽狠,但看得出来他手里也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好把之前的事真正归罪在自己的头上,话说回来,乌雅氏全须全尾,两个儿子健健康康,皇帝也没道理向谁发难,但心中不免唏嘘:“这乌雅氏是碰不得了?”又冷冷地自言自语:“只要你别挡着胤禔的路,我也不会来毁你的温柔窝,是你把原属于我的一切先抢走的,从前……”一个“从前”,直说的惠嫔心胸剧痛,她竟想不起来,从前皇帝还喜欢着惠贵人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这才多少年,她竟忘了。“主子,咱们还去不去咸福宫?”身边宫女来提醒,惠嫔才缓过神,让她们把贺礼拿过来再瞧瞧,见无甚不妥,又转道往咸福宫来,觉禅氏的孩子虽然没得到,可她不能因为嫉恨而不来贺喜温妃,她在宫里一向最稳重端庄,现在和将来,也绝不能偏颇半分。咸福宫里人来人往很热闹,所有人都一样,哪怕不关心不在乎,礼节不能少,有亲自来的也有推病派宫女来的,惠嫔来时冬云正送别处的宫女出来,瞧见了很客气地迎进门,笑着说:“娘娘正念叨,能不能您或荣嫔娘娘哪位来瞧一眼,养孩子的事她完全不懂,从前跟着皇后娘娘在坤宁宫时,太子已经长大了。”惠嫔说笑几句便进了内殿,见温妃正盯着看乳母喂奶,乳母已经满面通红了,惠嫔上前将她拉开说:“娘娘您这样看,可别吓得乳母回奶了,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您放心把孩子交付给她们,自己闲来逗逗玩儿就成了。”这话竟是说到温妃心里,她拍拍手道:“我就是想,若放在阿哥所,不也是这样养,可是放在宫里了,好像我非得尽心似的。还是惠嫔你聪明,我听你的。”冬云正奉茶,另有宫女来禀告,说觉禅常在请温妃娘娘宣太医,说她的宫女香荷发烧了,恐怕是昨天被打伤的缘故。惠嫔啧啧:“是个忠心的奴才,不过看娘娘面色疲惫,臣妾替您去看看可好?”温妃却起身往外走了,还喊起惠嫔:“你的脸色才难看呢,我们一起去,说起来她醒了后我还没和她说过话。”惠嫔无奈相随,两人一前一后来了觉禅氏的殿阁,柔弱的女人产后还未恢复元气,一脸灰沉双唇惨白,精神倒还好些,见二人进屋,便坐在床上欠身道:“都说产房秽浊,不敢留娘娘们久坐,臣妾觉得好多了,只是香荷可怜,还请娘娘看在她也算保护了八阿哥的份上,为她请太医瞧瞧。”惠嫔冷眼看着她,到底是曾经的千金小姐,这宫里女人能做好的她都能做好,甚至还比许多人都聪明,若能开窍做她的左右手,自己便是如虎添翼,可她偏偏宁愿被拘在这里屈才。“太医已经去请了,那丫头冬云会派人照顾,你自己好好养身体,明日八阿哥洗三,我抱他来给你瞧瞧。”温妃说着又左右端详她,关心道,“你的气色实在是差,会好起来吗?”觉禅氏虚弱地笑:“会好起来,娘娘不必担心臣妾。”正说话时,外头小太监来禀告佟贵妃派人送赏赐来,冬云劝温妃该去应个景,毕竟尊卑有别,温妃不情不愿地走了,却给惠嫔有机会单独和觉禅氏说说话,而温妃一走觉禅氏就软下去,懒懒地半躺着,看也不看惠嫔一眼。“难道你还记着当日我说的那些话,心里记恨着?不过是气极了随口说的,你的心胸未免太小了。”惠嫔在床边一坐,硬是凑到她眼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真是有福气,儿子都生了,昨晚我没瞧见,光听说就心惊肉跳,这要是有个闪失,郭络罗氏千刀万剐也赔不回皇子啊。”觉禅氏朝她清冷地一笑:“娘娘坐坐就走吧,产房里太秽浊,小心玷污了您的福气,至于昨晚的事,臣妾已经不记得了。”惠嫔也闻到她身上还残存的血腥气息,皱眉朝后退了退,摇头说:“你不记得了,但郭络罗氏可要因此丧命,还是你厉害,不是说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么。”觉禅氏不为所动,冷冷道:“臣妾从未笑过,又怎会笑到最后。娘娘还有别的事吗?”“郭贵人……”“她活该。”觉禅氏双眼黯然,是身体未复原的关系,又或是对眼前这个人毫无兴趣,不过却大方地与她四目相对,“娘娘保重,可别有一天,也有人像臣妾这样说您,活该。”“你!”惠嫔霍然起身要发作,却听见温妃嚷嚷着进来了,她立刻收敛情绪不做声,之后温妃叽叽喳喳地说些话,觉禅氏倒还客气地应付,再后来温妃要走她也不能再留下,离开时回眸看了眼觉禅氏,见她看淡一切的安逸神态,心中愤恨,却又无计可施。那之后几天,因太后下旨让郭贵人在翊坤宫静养,宜嫔更将翊坤宫大门紧闭,谁也不得随意出入,因此里头到底什么光景,谁也看不见。而皇帝定在二月二十一离宫,只看到那之前的日子德嫔在乾清宫进进出出,听说此行一切随行所需之物,都是她亲自打点,众人嫉妒之余,也感慨她的能干,毕竟不是小事,并非谁都能胜任。转眼就在皇帝出行之日,佟贵妃为首率众妃嫔及皇子公主相送,天蒙蒙亮就聚集在一起,等皇帝浩浩荡荡带着太子出宫,才刚刚见几缕阳光从云端落下,大家都是一脸没睡醒的疲惫模样,佟贵妃和温妃一走后,众人该散的就散了。岚琪却要先去慈宁宫复命,和玉葵香月说说笑笑往慈宁宫走,正说昨晚胤祚梦里喊“嬷嬷”的事,身后突然有人喊“德嫔”,她才转身,就见宜嫔冲过来,一把抓着她的手,脸色苍白地说:“你跟我走,跟我走……”玉葵和香月来拉扯,“宜嫔娘娘您松手,这是要带我们主子去哪儿?”一清早的,这样争吵动静特别大,岚琪怕惊动了前头慈宁宫的人,忙喝令她们不要吵,自己反手抓了宜嫔的胳膊问:“要我去哪里?”“去翊坤宫,就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宜嫔脸色很难看,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不由分说拉着岚琪就往翊坤宫的方向去,岚琪推了把香月指一指慈宁宫的方向,只让玉葵跟自己走。半推半就到了翊坤宫,进门就听宜嫔喝令把门关上,她拉着自己才往里走了几步,竟在院子里就跪下了,吓得岚琪蹲下来拉她,宜嫔却哭着说:“救救我妹妹,不要让她死,好不好?我知道你能救她,皇上不在宫里,你去求太皇太后下旨拦住惠嫔,她要杀我妹妹……”“宜嫔,你起来说话。”岚琪被她哭得慌了神,可她还不及拉宜嫔起身,猛地便听见宫女的尖叫,抬头就看到几个宫女连滚带爬从配殿逃出来,又哭又叫,“贵人没气了,没气了……”  ☆、170演不下去(还有一更边上宫女太监都涌向配殿,桃红也飞奔了过去,不多久就吓得脸色惨白从里头跑出来,跪在宜嫔面前哭道:“娘娘,郭贵人真的没了,郭贵人没了。”“你胡说!”宜嫔扑上去掐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晃动着,哭得撕心裂肺,“她昨晚还好好的,我还喂她吃饭了,你胡说,你胡说。”桃红被揉搓得不成样子,主仆俩都哭得伤心,宜嫔更是顾不得岚琪在这里,哭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妹妹的屋子去,门前宫女太监都伏地哭泣,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直吵得人心烦意乱。“主子,咱们怎么办?”玉葵凑到岚琪身边,轻声说,“不如走吧,反正也要去慈宁宫说一声的。”“妹妹……”不等岚琪开口,宜嫔凄厉的哭声就从里头传来,岚琪着了魔似的往前走,快到门前时玉葵忍不住劝她:“死人没什么可看的,主子小心晦气。”“我就看几眼,也好去太皇太后面前回话。”岚琪却坚持要进去,只是进了门并没往里走,而是远远看着那边床榻上,宜嫔怀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妹妹嚎啕大哭,隐隐约约听她说什么“姐姐对不起你、没了你我怎么过……”岚琪心中发沉,可她却一点也不难过,是因为一早就知道玄烨要赐死她,才不觉得突然?还是觉得这样疯疯癫癫的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说不上来的情绪,唯一让她觉得伤感的,或许是对于自己此刻看着生命逝去却无动于衷的冷硬心肠。“桃红,我去慈宁宫回话,宫里红白事都有规矩,会有人来安排,你且照顾好宜嫔娘娘,荣嫔娘娘她们也会来的。”岚琪平静地吩咐了一句,带着玉葵要走时,突然听见宫女惊呼,她转身便见宜嫔瘫倒在床上,似乎是哭晕过去了。“快把你们娘娘抱出来。”这下岚琪却走不了了,看着宫女太监七手八脚从死人身边把宜嫔抬出来,之后或请太医或通知六宫,忙忙碌碌一时走了许多人,岚琪不好再撂下昏厥的宜嫔不管,好在抬回屋子被桃红死命掐人中,宜嫔一口气缓过来醒了。醒来的人浑身脱力,大概是哭得太伤心激动,眼珠子突兀地充满血丝看着很吓人,她呜呜咽咽一直还在啜泣,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而岚琪听得最多的,还是“妹妹”。宫女弄来冰凉的水浸了帕子盖在宜嫔额头上,激冷之下她浑身一抽搐,却似回过了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定睛一见到岚琪,腾起身子就抓她的手,又是大哭哀求:“德嫔求你救救我妹妹,惠嫔要杀她。”“郭贵人已经死了,你清醒一些。”岚琪异常冷静地看着她,一点一点挣脱开了自己的手。宜嫔呆了一阵,身子倏然软下去,之后也不哭不闹了,只是怔怔地出神,而此刻外头管事的人纷纷都到了,荣嫔、惠嫔也陆续到达,岚琪迎出来,很直白地说:“惠嫔姐姐这会儿还是别进去了,宜嫔她看见谁都说,是您杀了郭贵人。”惠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我?”荣嫔便劝她:“这件事一直你在管,她乱想也是有的,人自然不是你杀的,等太医验过尸明白地告诉她就好。”两人便在外头等,岚琪说要去慈宁宫时,惠嫔却说:“妹妹再等一等,等太医来回话,大家彼此都是个见证,不然宜嫔到处去胡说,谁来还我清白?”荣嫔朝她使眼色,岚琪不好再勉强要走,可就是不明白惠嫔到底凭什么说这番话,怎么撒谎时脸上毫无异色,她是认定皇上不会对第三人说,还是心里知道,却明着暗着地在自己面前装没事人?三人干坐着,里头宜嫔时不时还会哭闹,不多久内务府的人就领着验尸的太医来了,惠嫔说进去当着宜嫔的面禀告,众人又涌入内殿,桃红匆忙地放下了床上的帐子遮掩宜嫔的狼狈。“宜妹妹,太医在这里,验尸结果我们谁都还没听,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杀人,你且听听太医怎么说?”惠嫔满面正色,倒也不着急,淡定地坐到一旁,指着地上的太医问,“郭贵人怎么死的?”太医俯首道:“郭贵人是心力衰竭而亡,臣查验过了,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受其他外伤,亦非窒息而亡,推断下来,该是自然的心力衰竭,郭贵人近来情绪大起大落,恐怕是早已伤了心肺。”这番话之后,帐子里的人没有动静,惠嫔示意桃红看看,桃红看了说:“在发呆,没事。”荣嫔便叹:“郭贵人的命不好,你们且下去吧,一切照规矩来就是了,但她毕竟为皇上生了恪靖公主,我会回了太后,看看能不能予以哀荣。”更指了指岚琪,“慈宁宫劳烦妹妹去回话,说得婉转些,别吓着太皇太后了。”岚琪巴不得离开,起身便走,耳听得身后荣嫔在劝:“宜嫔妹妹不要胡思乱想,这次的事虽是你惠姐姐做主,可她怎么敢害人性命,是你妹妹胡思……”岚琪走出去,渐渐声音就听不见,玉葵扶着她唏嘘:“这一通闹的,奴婢头都晕了。”“一会儿回去就歇着,吓着你了吧。”岚琪却很淡然,两人离开后,径直赶去慈宁宫,却见香月在门前徘徊,见到她们欣喜地迎上来,“主子您没事吧?”“你回过话了?”岚琪问。香月连连点头,“回过嬷嬷了,嬷嬷说知道了,让奴婢在这里等您回来,太皇太后在大佛堂诵经,嬷嬷让您直接过去。”辗转至大佛堂,嬷嬷正坐在外头等,见她来了拉着一起坐下,轻声问:“娘娘吓着没有?怎么那么巧,您去了郭贵人就没了。”“是我才过去话还没说几句,宫里的人就发现她没了。”岚琪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幕,对嬷嬷道,“只因皇上一早告诉过我会有这天,所以不害怕,就是心里说不出的味道,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眼下荣姐姐和惠嫔在料理,让我来告诉太皇太后一声。”嬷嬷且笑:“您如此镇定,主子她一定很高兴,不过是没了一个不该活着的人,不用大惊小怪。”“嬷嬷,可什么人是不该活着?”岚琪这才有些困惑,好在在嬷嬷身边可以完全放松,可以说些心里想说的话,趁着太皇太后还没出来,她赶紧道,“郭贵人好歹为皇上生了个公主的,您说皇上往后看到公主,还会想起来曾经这个女人吗?嬷嬷,有些事我觉得自己是明白的,可回过头想想又好像不明白,没什么还好,像这样有了什么事,自相矛盾的时候,就会不舒服。”“奴婢不知该如何开解您,也许经年累月的人生积淀后,您会顿悟这些曾经困扰您的事,又或许您到老了还是一团模糊。”嬷嬷慈祥温和地说,“可谁还没一些弄不明白的事?奴婢看来,糊涂也好聪明也罢,要紧的是明白自己该怎么活下去,至于旁人的生生死死,您管得过来吗?所以若是为了这样的事弄不明白,那糊涂就糊涂好了,弄不弄得清楚,对您的人生真的有影响吗?”岚琪歪着脑袋听,似乎领会了嬷嬷的意思,但心里依旧哪儿一处是朦胧的,好像也不是为了这几句话,倒是说起来:“宜嫔那样哭,真是怪可怜的,我也有妹妹。”此刻翊坤宫里,该散的人都散了,荣嫔已动身去宁寿宫,本要与惠嫔一同走,惠嫔却说郭贵人还未入殓,她总要留下看着才好,这件事一直是她在管,要善始善终。荣嫔不勉强,但不知她会不会想到,自己才离开翊坤宫不久,刚才还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已经能能坐着好好说话了。此刻寝殿内,宜嫔已恢复平静,大口大口地喝完参汤补充元气,捂着胸口说:“亏她从前动不动就大吼大叫,我这哭了一早上,胸骨都要裂开了,疼得很厉害。”惠嫔坐在一旁道:“可我瞧德嫔的样子怪冷静的,也不晓得你这样哭,她回过头会对上头怎么说。”宜嫔慢慢呼吸,皱着眉头说:“的确很冷静,冷静得我差点就演不下去了,这个女人可真奇怪,不是说她最慈悲善良吗?怎么瞧见我这么悲伤,一点也不动容,惠姐姐,你这个法子真的好用吗?”“管他好用不好用,你哭也哭了,人也死了,她是唯一看到你这么悲伤的样子,也听见你说恨我杀了你妹妹,近些日子咱们少往来些,盼着她把心里的芥蒂放下才好。”惠嫔揉一揉额角叹气,“就像当初我和荣嫔扳不倒佟妃,也许乌雅氏同样不能动摇,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该与她交恶,要且看且行才是。”宜嫔冷笑:“但愿她心里能可怜我些,在上头说几句好话,盼着至少一两年后,他们能把我妹妹忘了。”  ☆、171眼泪不值钱(还有一更此时桃红进来,她同样被折腾得面色憔悴,但还强打精神支应着翊坤宫里的事,至于两位此刻又能好好说话,她也不奇怪,一切都是之前计划好了的,在惠嫔的授意下,她家主子犹豫了三四天,疯疯癫癫的郭贵人差点咬伤她之后,她终于想通了。郭贵人逃不过一死,不要白白浪费,合着惠嫔演这场戏,让她在德嫔娘娘面前,做一回有情有义的好姐姐。“郭贵人入殓了,她的太监宫女们要不要持服,要不要……”“持什么服,只是个贵人而已。”惠嫔疲倦得立起来,似要走了,“一切从简吧,荣嫔刚才也不过是客气几句,她怎么会去碰钉子,为了这样一个人求恩典?既然收拾好了,我也不好久留,反正一律都有规矩,你们配合着就成,不需要操心。”惠嫔又嘱咐宜嫔养养精神,便领着下人走了,桃红送客回来,才进门就听主子说:“把她手下的人都叫来,我有话说。”桃红应下,不消时刻便在内殿里聚集了宫女太监,宜嫔也不顾神情狼狈,大方地面对她们,和和气气地说:“她在世时对你们都不大好,动辄打骂,屋子里时常鸡飞狗跳,我想管,又碍着面子不好插手。如今她没了,你们可能要散去宫里各处干活,我想着,还是去求了恩典,把你们留下来继续照顾翊坤宫,在这里做些闲散的事,总好过去了别处让人欺负。”众人都磕头谢恩,说宜嫔慈悲,想来这些宫女太监都被郭贵人折磨怕了,之前一段日子又伺候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八阿哥临盆那天郭贵人跑出去他们没被牵连获罪,也是宜嫔说开口为他们求的情,现在个个儿都把宜嫔当活菩萨一样。宜嫔又道:“可既然留在这里,你们就要好好忠于我,从前我妹妹什么光景,你们该忘的都忘了,只当从来没这么一个人。不要觉得我无情,她身前我对她极好,死后悲悲戚戚只会耗尽了自己的福气,你们也知道,我好了你们才会好,等我将养些时日,翊坤宫还会是从前的风光,皇上还会常常来,你们要殷勤照顾好这里照顾好我,宫里的人欺负不到你们头上来。”大家都异口同声地效忠,宜嫔让桃红赏赐银子给他们,又让他们继续去善后妹妹的事,而太后也从宁寿宫发来旨意,说皇帝如今奉移两位皇后入陵,郭贵人的丧事一切从简不得有所冲撞,只是念她生养恪靖公主,且宜嫔身为亲姐犹在,给母家的抚恤以嫔位的规格,也算是一份哀荣。太后这样的决定传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已经从大佛堂出来,听说给郭贵人家里嫔位规格的抚恤,只是一笑:“我这儿媳妇,太心软了,这样的人一身罪孽,给她哀荣做什么?”岚琪跟在身边不敢说话,扶着坐下后侍奉了茶水,便屈膝要给太皇太后捏捏腿脚,却被拉起来共同坐在边上说:“待我百年之后,宫里就只有太后做主,可她年轻时不经事,如今又夹在我和皇帝中间,她什么都不会不懂,我一点也不怪她,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的无奈。但我如今盼着你将来有所成,可以把这宫里的事料理得滴水不漏,我知道你有学本事的聪明,可你也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岚琪我问你,你若是太后,怎么下旨?”岚琪一愣,脑筋转过来了便应答:“臣妾也会给郭贵人哀荣,不为别的想,就为了恪靖公主,她长大后若被人轻贱可怎么好,她可是皇上的女儿。”太皇太后苦笑,喊苏麻喇嬷嬷:“怎么了得,也是个软心肠的。”嬷嬷却笑:“您这会儿问,要德嫔娘娘怎么应,难不成说太后的不是,推了太后的主意?您都说不好干涉了,德嫔娘娘岂敢僭越。倒是方才几句话您没听见呢,咱们德嫔娘娘可不是一味耳根子软的主。”说罢,嬷嬷便将岚琪的疑惑又讲给太皇太后听,老人家皱眉想了想,问岚琪:“你心里觉得不自在?”岚琪略有些尴尬地点头:“觉得怪,瞧着不真实,若皇上不曾告诉臣妾他暗示惠嫔要了结郭贵人的事,臣妾大概还不会那么想,现在就是觉得怪,您说怎么就那么巧呢?”“真真假假,你自己心里去判断,你能怀疑我就很欣慰,记着今天这件事,往后你管别人,或管宫里的事时,不要一看见眼泪就心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那些人流的眼泪到底值不值钱。”太皇太后心里也有疑惑,可没有证据就不能明说宜嫔是做戏,但岚琪能想到这些,她很是满意,一时不好的心情也散了,笑着说,“玄烨出门前同我讲,你让他请科尔沁的人进京来瞧瞧我,傻孩子,如今科尔沁我这一辈没几个人啦,来的都是毛头小子们,我也不认得,来了做什么呀?”岚琪笑道:“总是骨肉血亲呀,您见了一定喜欢。”又悄声说,“请亲王们入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臣妾不懂事随便说说,皇上却答应了,理藩院的王爷大人们可要忙好一阵,可见皇上也有他的用意,您就承了这份情,算在您身上,也算帮皇上一个忙。”太皇太后却轻轻拧了她的耳朵:“你这几句话说得险,记着,后宫不得干政,除非有一日你……”老人家的话没说完,那些话不吉利也没意思,心里啐了几下,只管笑悠悠教训岚琪,“再不许自作主张说这样的话,叫人挑了毛病,我再听见了就让你去廊下罚跪,管你有脸没脸的。”岚琪嬉笑着乖乖地答应,之后陪着说话闲聊,只等午后太皇太后歇了,她才抽身退出来,却似松了口气般,一瞧见嬷嬷也出来,亲昵地就凑上去,撒娇说:“还是嬷嬷疼我,不然我一定挨骂了,嬷嬷您可有什么想要的想买的?万岁爷之前赏我的银子还有好些没花呢,我让人出宫给您买。”嬷嬷温柔地笑着:“奴婢不诓您吧,您若敢对太皇太后说宜嫔可怜,什么您也有妹妹所以同情她的话,今天可又要挨训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紫禁城里,可怜两个字,最不值钱了。还有啊,从前承乾宫、咸福宫和您对着来,如今瞧着她们却并不坏,您可以稍稍松了那根弦,再看另两位的言行,可见真正坏的人,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记着了记着了,您好歹说一件东西,我让他们买去。”岚琪只管腻着嬷嬷撒娇,全无主仆模样,两人说笑一会儿,嬷嬷也要去歇着,岚琪这才带着玉葵、香月退出来。俩丫头跟着慈宁宫的宫女太监吃饭喝茶可逍遥了,香月出门时还摸着肚皮说,“怪不得紫玉老爱跟着主子来慈宁宫,奴婢总想这里规矩大,不愿来受拘束,原来这么好的,跟自己在时不一样,做客人就是好。”她们这几个都是从慈宁宫出来的宫女,原先跟着嬷嬷学规矩本事时没少吃苦头,如今跟了岚琪,每每再来都不干活,只管在外头候着,其他宫女太监就好吃好喝招待她们,也怪不得香月这样讲。一路心情甚好地回去,路过西六宫时,远远就瞧见前头有人搬东西,玉葵说:“惠嫔娘娘明日迁入长春宫,大后天荣嫔娘娘也搬来景阳宫。”这些岚琪也知道,倒是玩笑一句:“香月又惦记着娘娘们摆酒赏你好吃的了吧,可如今皇上去办正经事,两位皇后入陵,宫里怎么好摆宴?你且等等,我让荣娘娘给你另攒了食盒,藏着慢慢吃。”主仆三人一路说笑回的永和宫,岚琪还是等到家静下来,和环春说起一上午的经历时才唏嘘不已,有个人死在面前了,她还有心思说说笑笑,拉着环春问:“我是不是太铁石心肠了?”“奴婢不知道,可早上奴婢听说郭贵人没了时,直叫好了呢。”环春撇撇嘴道,“不然疯疯癫癫的,谁晓得几时又窜出来害人,不能因为她疯疯癫癫,就没罪了吧。叫奴婢看,宜嫔娘娘也……”“别说,你不是你能说的话。”岚琪一提起宜嫔来,更是心悸,宜嫔也好惠嫔也罢,往后可要留心相处了,她们只要在宫里一天,大家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玄烨留着她们,也自有他的道理,就如从前佟贵妃那样嚣张跋扈,他也眉头都不动一下,后宫里就要有形形色色的人,才能平衡得起来。“惠嫔和荣姐姐后几天都搬迁,你记得提醒我去送礼,翊坤宫那儿就不必去致哀,太皇太后说都免了。”岚琪说着又矛盾起来,“环春你若在就好了,你真是没看到宜嫔哭得样子,若是假的,她怎么狠得下心?这话不能对太皇太后说,可我心里,宁愿宜嫔是真的伤心,她做戏给我看,我也不会和她好,何必呢?”这一天,直到黄昏日落,翊坤宫里的事才收拾妥当,郭贵人已经被送走了,她住过的地方也没有设灵堂吊唁,只是把用过的东西全部收走,等着之后焚烧,而且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除了不可移动的梁柱门窗,其余家具摆设全部换新的,就连窗上的纸都撕了粘上新的,等内务府敬事房的人都散了,宜嫔才脚步虚软地从正殿里出来。立在昔日妹妹住的配殿门前,看着焕然一新再也没有半点痕迹的一切,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还住在这里时妹妹进宫来玩耍的情景,终究还是动了情,止不住热泪盈眶。“额娘……”恪靖嗲嗲地喊了一声,宜嫔回头看,远远看到小丫头趴在门槛上,后头乳母惊慌地要抱她走,宜嫔却说,“带她过来。”乳母赶紧抱小公主跨过门槛,小丫头晃晃悠悠地跑来,扑在宜嫔膝下,仰头喊着:“额娘去玩,额娘和恪靖玩。”蹲下来抱过孩子,恪靖和她亲娘小时候很像,宜嫔姐妹俩年岁相差虽不大,可她也是看着妹妹长大的,如今妹妹不在了,她的孩子却还在眼前,也许十几年后恪靖会长得和她母亲更像。想到这里,宜嫔心里突然发颤,她口口声声让宫里人都忘记郭贵人,可只要恪靖在,她身上永远有她亲娘的影子。不由自主地把孩子推开,小公主愣了愣,憋着嘴很委屈,又凑上来撒娇,额娘额娘地喊不停,虽然郭贵人时不时就会对女儿表白她才是生母,但因为身边的人循循善诱,更多的还是听乳母们的教导,小公主只认宜嫔是亲娘,并不懂什么生母养母。“额娘,去玩。”小丫头拉着宜嫔的手,宜嫔却跌坐在了地上,恪靖见母亲如此,心里很害怕,憋着嘴就哭了,宜嫔也哽咽,含糊不清地说,“你哭吧,大声哭一哭,你额娘没了,你总该哭一哭啊。”哭着哭着,还是把孩子抱入怀,这些天所有的事都像梦一样,她最终还是向惠嫔妥协了,坚持了几天要把妹妹的性命留下,可她实在太疯疯癫癫,甚至差点还咬伤了自己,惠嫔再三劝她,说留着是包袱是祸害,她一想到因为妹妹的存在,往后翊坤宫要变成冷宫,就害怕了,彷徨了,她说过的,她不要做昭妃那样的怨妇,她要风风光光地在宫里活下去,妹妹难逃一死,她周旋不过惠嫔,周旋不过皇帝。“恪靖,你阿玛好狠呀,他好狠呀。”宜嫔抱着孩子嚎啕大哭,吓得恪靖浑身发抖,桃红和乳母赶紧来劝,却是这一次,宜嫔真的哭昏厥过去了。上午为了留住乌雅氏才装着晕过去,这一次才实实在在地坠入黑暗里,可昏睡中却又梦见妹妹张牙舞爪的模样,午夜惊醒一身虚汗,外头值夜的宫女听见动静,还等不及掌灯进来,就听见幽暗中传出哭声,翊坤宫才死了人,直吓得宫女碰倒了烛台,险些酿祸。  ☆、172慈宁宫的“赏赐”(三更到,握拳翌日太医院奉旨往翊坤宫去,宜嫔好端端地突然害了伤寒,这病来得凶猛,虽不害性命,可需将养月余方能复原,起先太皇太后似乎不大信,权作好意又派心腹太医来瞧瞧,结果的确是病了,老人家未免唏嘘:“她这是自己吓出来的吧。”而今天,本是惠嫔的好日子,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入主东西六宫,长春宫里的陈设原就高贵典雅,又照着她的喜好重新布置归整过,选了好日子喜滋滋地搬进来,因不能铺张摆宴,只设了茶点招待六宫,连岚琪和荣嫔、端嫔都到了应景,众人正围坐说话时,外头却说慈宁宫苏麻喇嬷嬷来了。还以为是太皇太后下了赏赐,众人都随惠嫔出来迎接,嬷嬷进来了却笑悠悠说:“各位娘娘主子怎么都出来了,折煞奴婢了。”惠嫔却亲手搀扶她请上座,笑着道:“万岁爷见了您都恭恭敬敬,我们怎好不尊敬嬷嬷,您可别说折煞,快请上座,什么娘娘主子的,咱们都是您的晚辈。”嬷嬷却笑:“不坐了,奴婢还要回慈宁宫去,来是恭喜娘娘乔迁之喜,并传太皇太后的旨意。”惠嫔一听,忙与众人要屈膝接旨,嬷嬷拦住她说:“主子说了不必跪接,就是一句话而已,娘娘您瞧。”嬷嬷说着话,从身后带上来三个宫女,为首一个三十来岁光景,看服色品级不低,后头两个小丫头顶多十几岁,脸上还满是稚气。嬷嬷令她们给惠嫔磕头行礼,自己则说,“太皇太后说您身边的宫女年纪都太小了,早年几个好的有年纪的或病或出宫都离了,一直想给您再挑几个好的送来,就因为您贤惠什么事儿也没有,她才老转身就忘记。眼下正好恭喜您入主长春宫,这几个原是在慈宁宫茶水上伺候,都是麻利能干的人,宝云年纪比您还大些,很稳重,已经知会敬事房,往后就让她做长春宫的掌事宫女,给您好好管着上上下下的人。至于你从前身边的小宫女们,就留下做些别的事,反正长春宫这么大,不多一个人打扫。”荣嫔闻言,立刻在边上笑着嚷嚷:“嬷嬷,太皇太后有没有赏赐我什么好的人呀?”嬷嬷却笑:“吉芯好好的,稳重又能干,怎么了,最近做错事惹您不高兴了?”便玩笑似的喊吉芯过来训诫,“好好伺候荣嫔娘娘,再听见主子说你不好,就送你去慎刑司打板子。”实则荣嫔这几句,是想解了惠嫔的尴尬,估摸着惠嫔自己大概都不晓得,她看着宝云三人下跪磕头时,脸上有多难看。一向最端庄的人,竟也会在人前露出这么惊讶失望的神情,好在旁人都在她后头,只荣嫔看在了眼里。而苏麻喇嬷嬷是多聪明的人,荣嫔一打趣她就会意,自然宫女的事没荣嫔的份儿,太皇太后还不需要明着在她身边安插什么人。吉芯也激灵,被嬷嬷训了还开玩笑:“宝云姐姐,不如后天你去景阳宫吧,我家主子不要我了,求惠嫔娘娘收留奴婢才好。”惠嫔赶紧笑道:“你这丫头,宝云可是太皇太后赏赐给我的,你胆子倒是大,连太皇太后的旨意都敢违逆,快随你主子回去吧,后日可好好在景阳宫摆了茶点,请我去吃。”如此总算一团和气,惠嫔让宝云带着另外两个宫女去认识自己身边原有的人,而宝云往后就是长春宫太监宫女里的一把手,那些小的也不敢造次,这边嬷嬷说要回宫,众人拥簇着送出来,再之后女人们勉强说说话,赶着午膳前都散了。回去的路上,岚琪和布贵人、戴佳氏领着孩子们在前头嬉闹,荣嫔和端嫔走在后头,两人彼此沉默了许久,端嫔到底劝一句:“姐姐你心里也要明白啊,哪怕为了三阿哥,做事也要有分寸,别到了有一天,太皇太后也这样当众不给你脸面。”正如端嫔所说,太皇太后下恩旨给惠嫔添加人手,实际却狠狠当众扇了惠嫔一巴掌,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聪明,不管是不是都知道惠嫔算计的那些事,就是前头正嬉闹的这三个也一定看得明白,惠嫔算是被太皇太后盯上了。往后,她也会像佟贵妃那样,再也不能随意做想做的事,至少慈宁宫在一天,长春宫里一切动静都受到限制,而惠嫔若敢除掉宝云,一如当日佟国维劝女儿,没了青莲还有紫莲红莲,只要上头不松手,这辈子就被看死了。“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拉拢宝云,另两个小丫头呢?她有本事三个都收拾服帖?”端嫔冷笑着,“再者这三个是明着派去的,其他添加的人里头,暗着派去了谁她知不知道?就是宝云也不敢胡来,你看自从青莲跟了贵妃娘娘,承乾宫消停了多少?”荣嫔也终于疲倦地出声:“明白的人都明白,她这么多年的脸面算是没了,往后我和她说话也要小心了,你说得不错,她好歹背后还有明珠府,我就指着这点脸面尊贵了。”“如今宜嫔病倒了,惠嫔被看紧,佟贵妃和温妃也都变了个人似的,前前后后死了两个贵人,闹腾了这几年。”端嫔拉着荣嫔立定,指了指前头正着端静嬉闹的岚琪,“那一个,才是咱们该依靠的,我们虽都是包衣宫女出身,可她是含着金汤匙,还是一般人看不见的金汤匙。”荣嫔定神看着前头热闹温馨的景象,眼角渐渐浮起一层水雾,无可奈何地不甘心,“一样都是人,她为何不争不抢却什么都能得到,上天要眷顾她到几时?皇上从来没这样对一个人上心,什么去了承乾宫,隔天就给她在永和宫大肆铺张地摆膳,就怕我们看轻她一点半点,恐怕恨不得放到眼珠子里去养着才好,可咱们当年伺候着的时候,皇上几时这样对我们了?”端嫔劝道:“姐姐,多少年了,你何苦现在才不甘心?”荣嫔则哽咽:“不是不甘心,是难受,难道你对皇上没感情了?我心里还一心一意地想着他,每晚每晚睡不着,就只能想着从前的光景,我可真想回到从前去,哪怕只是个宫女,哪怕只是个小答应,可那会儿没有乌雅岚琪,连赫舍里皇后都没有,只有你和我……”“你别哭啊。”眼瞧着荣嫔说到伤心处,端嫔吓得不知所措,“惊动她们可怎么好,别哭呀。”而前头嬉闹着,果然听见荣宪突然说:“我额娘怎么哭了?”几人赶紧回身瞧,荣宪一路奔过来,扑在母亲怀里问:“额娘怎么哭了,额娘您怎么了?”荣嫔赶紧收敛泪容,泪容里挤出笑脸,哄着女儿说:“额娘没哭,别瞎说,快走吧,你弟弟在永和宫要等急了。”可岚琪也已经过来,和布贵人、戴常在都很担心,因见荣嫔已经擦拭泪水不再哭泣,她们又不好问,荣嫔见这情形,只好勉强解释,“走在后头瞧见你们嬉闹,想着孩子们眨眼都长大了,我想起没了的那几个,心里头止不住就难受了。真没事儿,赶紧回去吧,胤祉在永和宫不定怎么欺负胤祚了。”听荣嫔这样讲,岚琪和布贵人都信了,安抚了几句,一起往永和宫去,今日长春宫不摆宴,她们却聚在了永和宫,原是端嫔起哄,说皇上在宫里时,她们来了都提心吊胆怕碍着万岁爷来坐坐,所以趁皇上不在宫里半个月,要岚琪好好招待她们。岚琪冤大头似的满口答应,连后天荣嫔搬家招待客人的茶点她都包圆了,这会儿众人回宫坐下预备吃饭,布贵人故意说菜色也太普通了,岚琪急了说她能有多少钱,偏有环春这个出卖主子的,说她上回给六阿哥贺生辰,皇上赏的银子还没花完,端嫔要她拿出来数数,说说笑笑,荣嫔心情渐渐也好了。两日后景阳宫迎了新主子,太皇太后赏了一对屏风而不是宫女,知情的人都以为惠嫔不会来,可她依旧端庄大方地来了,对谁都和颜悦色说笑玩乐,宝云也是出入相随,两人一点不露出生分的模样,不知道的人看着,还只当主仆俩有十几年情分。而此时,皇帝领着太子也到了昌瑞山行宫,两位皇后的梓宫入陵前尚有许多祭奠之礼和其他要紧的事,需在行宫住十来天,太子的安全自然是玄烨关心的,况且也难得这样的日子,只有他们父子俩在一起,玄烨便让儿子每日随他起居饮食。这日晚膳时分,太子来请皇帝用膳,因有宫里的人来禀告诸事,他立在门外等了会儿,就听见朗朗有声,说着:“太皇太后万安,说请万岁爷不要记挂。太后万安,说山上风大,请皇上保重龙体……”立在门外听得百无聊赖,仰头数着树枝上冒头的新芽,忽然听见父皇的声音,他在问:“永和宫德嫔如何,朕离宫时她有几声咳嗽,问过太医了吗?”太子小小的脸上皱起了眉头,忽然一转身进了门,笑着说:“皇阿玛,是用膳的时辰了。”  ☆、173吃错药(还有一更玄烨见儿子进来,未有多想,只是听说已到了用膳时辰,颇有些讶异,嘀咕了一句:“这样晚了?”一边吩咐宫里来的人说,“回去禀告,说朕与太子一切安好,请太皇太后和太后不要记挂。另再传朕的旨意,告诉永和宫德嫔,乍暖还寒的时候,太皇太后喜贪凉,要她小心伺候,自己也保重。”太子立在一旁,高高仰起头说:“也替我问太皇祖母与皇祖母安,说太子随父皇起居饮食,一切安好,请太祖母勿挂念。”玄烨一笑:“就照太子的说。”待来者离去,便带着儿子去用膳,路上胤礽问他:“皇阿玛下回出行,可否带着皇姐皇兄、三弟、四弟还有妹妹们一起来?”玄烨道:“此行特殊,下回皇阿玛领他们一起,只是你三弟四弟都还小,再过几年。”胤礽点头道:“儿臣听皇阿玛的,只是儿臣觉得,念书骑射须以太子自律,不能荒废,但兄弟之间尚不必区分太子皇子,儿臣不愿因自己是太子,而和兄弟姐妹们生分。张太傅说儿臣与兄弟姐妹有君臣之别,儿臣以为,现在儿臣还只是储君,当先手足后君臣,皇阿玛您说是不是?”“你长进很大。”玄烨欣然,心中暗叹太子之资,胤禔上书房那么久了,说话做事还十分孩子气,太子正经念书才两个月,已经脱了许多稚气,这样有板有眼说的话,不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张英他们教导,都让他很满意。而张英说得也不错,储君与其他皇子有君臣之别,玄烨本就不愿有人因太子丧母而轻贱他,孩子能有身为太子的自视自尊,不是件坏事。小家伙骄傲地仰着脑袋,崇拜地看着他的父亲说:“儿臣会做一个好太子,将来为皇阿玛分担国事。”玄烨欣喜地摸摸他的头:“皇阿玛会好好教导你。”父慈子孝,难得单独相处,太子比在宫里时活泼许多,之后几日跟着父亲行礼祭祀,小小的孩子举止得体、言语不凡,随行大臣们都看在眼里,纷纷夸赞储君天资聪慧是大清之福,玄烨自然也很高兴,更令人将这些事传回京城,好让皇祖母也宽慰高兴。紫禁城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听说这些事,自然是欣慰的,但人前不表露,私下里只与苏麻喇嬷嬷说:“太子立得早,利弊皆有,若是孩子不争气不长进,早晚也坐不稳东宫,好在太子到底是帝后嫡子天命不凡,我瞧着这孩子能有出息,但话不能说满了,几十年后的事谁又知道呢?”苏麻喇嬷嬷不大理解,“主子担心什么?”太皇太后轻轻一叹,说道:“玄烨若也能如你我这般长寿,太子岂不是要做三四十年的太子?少年时的太子,必然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往后十几二十年里,一定能学得不少本事有所作为。可再往后呢?诸皇子都长大了,一样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他们就当不得皇帝?太宗也好,福临和玄烨也好,他们都不是嫡子,大清国至今未有嫡子继承大统,既然如此,其他皇子们就会不想?恐怕他们的额娘们现在就已经开始想,二三十年后也该他们自己想了。”这话听得苏麻喇嬷嬷很紧张,轻声劝:“说不得呢,只怕没人提起还不敢有这个心,一听说了,才要动摇。”太皇太后却看得开:“若真有这一天,我们俩个早就不在了,看不见摸不着没得操心,哪怕现在就在我眼门前,我也不会太难过。当初我保福临登基,又保玄烨登基,哪一条路不是披荆斩棘?太子的人生也不会一路顺意,走不走得下去,看命,更看他自己的德行。能者居上,辛苦争得天下,才会好好珍惜。这些都是后话,你我啊,都看不到的。”嬷嬷却叹:“奴婢也真不想看到那一天,太宗当年多不容易,四大贝勒明争暗斗,哪怕太宗当了大汗,他们还是虎视眈眈,当年的贝勒们都是跟着太祖皇帝在沙场上滚着长大的,可如今的皇阿哥们,都是乳母嬷嬷捧着长大的,这往后……”“再如何,终究会一代一代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朱元璋当年又怎么会想到紫禁城会被满人做了主?我是不去想几百年后的事,我这一辈子,什么都经历过,知足了。”太皇太后淡然而笑,“苏麻喇,咱们年纪也大了,不知哪一天就要走了,几十年后的事轮不到我们操心,该享享清福了。”“奴婢听您的,这会儿去瞧瞧德嫔娘娘的茶好了没有,可是茶水房里的宫女偷懒,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苏麻喇嬷嬷笑着,转身往外头来,可出门就见德嫔捧着茶水站在那里,她伸手摸了摸茶碗,已经不烫了,便拉着岚琪往外头去,轻声问,“娘娘来了多久?”岚琪坦率地说:“挺久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定在那里就不想动了,嬷嬷,我该去向太皇太后认错吧。”“奴婢和您再去换了茶水来,认错不必了,主子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苏麻喇嬷嬷和她再折返茶水房,两人彼此沉默着重新换了滚烫的茶,半天没说话,直到快走时嬷嬷才问岚琪,“奴婢曾经对您说的话,您还记着吗?”方才老人家那一番肺腑,也牵动了岚琪的心神,此刻嬷嬷问,她立刻就有答案,用力地点头说:“您说过,我不能干政,可我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保着自己的儿子。”苏麻喇嬷嬷欣然,与她往太皇太后跟前去,路上笑着说:“那就得了,奴婢和主子只管享清福了,往后的事,娘娘您要自己掂量斟酌,反正……总有万岁爷在您身边呢。”两人进门,太皇太后并不知这些事,瞧见岚琪身上衣服单薄,便说她:“玄烨派人来传话,要你不许贪凉的,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这么单薄瞧得我身上都寒津津的。”岚琪赶紧出去加了一件褂子进来,笑着说,“茶水房里炉子一烤就热了,是才刚脱了的。”太皇太后喝了最爱的蜜枣茶,惬意地歪在一旁说:“不要年轻就不知保养,你看宜嫔这一病,入夏前都要养着了,玄烨转眼就回来了,你少不得要在身边伺候,别也伤风咳嗽,胤祚都一岁多了,你也该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岚琪脸颊绯红,腻在太皇太后身边说:“您总是这样直拉拉讲,好歹也顾一顾臣妾脸皮薄,有几回皇上在您也这么说,人家回过头就被欺负取笑。”却逗得太皇太后很高兴,揉搓着她说:“也是也是,有了身孕就又不能照顾他,你们呐,实在矛盾得很。”此时外头宫女来禀告,说温妃娘娘驾到,太皇太后倒是奇怪,这个小钮祜禄氏怎么会来,这个时辰也不该晨昏定省来请安,便让苏麻喇嬷嬷出去瞧瞧,不多时嬷嬷先回来,在太皇太后身边附耳低语,老人家蹙眉,沉沉地问:“竟有这种事?”岚琪已经立在一旁,太皇太后看了看她,似觉得没什么不妥,就让苏麻喇嬷嬷带人进来,而温妃一进门,岚琪就瞧见她双眸通红似哭过的,身后跟了冬云,另还有一个太医。一众人叩首行礼,太皇太后让温妃坐了,直接问太医:“到底怎么发现的?”岚琪听得莫名其妙,却见近些日子很活泼开朗的温妃扭过脸便垂泪,但又倔强地擦了,再听太医和冬云说明是什么事,直听得岚琪背脊发冷。还记得觉禅氏临盆那天,岚琪在咸福宫里,正遇上温妃身上不自在,冬云特地熬了乌鸡汤,显然平日也注重保养,但温妃一直恹恹软软,这一次因觉禅氏产后调理,每日也要进药,太医来查看时,发现温妃平日服的补药气味不对,起初还以为是给觉禅常在服用的药两边搞错了,再查看,不仅没有错,温妃娘娘更是服用这样的补药一两年光景了。如觉禅常在此刻服的药,行气旺血助益恶露排出,但类似疗效的药温妃娘娘吃了一两年,这么弱的身子这么旺的血,宫内自然守不住胎,如此推断来看,这两年温妃侍寝不少却一直没有好消息,该是吃错药的缘故。岚琪当年调养身子时,每天跟着慈宁宫吃药,她从来没想过会吃错药,而事实经苏麻喇嬷嬷悉心调理,她真的顺利产下了四阿哥,之后又接连有了胤祚,那些药必然是极好的东西,可同样的事轮到温妃,她竟不知不觉吃错了那么久的药。太医更危言耸听地说:“若再吃上三四年,只怕温妃娘娘一辈子都难有身孕了。”太皇太后气得脸色苍白,温妃虽垂泪,但并未哭泣,定定地坐在那里,好半晌才听太皇太后问她:“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你……你家里的人呢?”温妃定神道:“臣妾听太医说后,就先来慈宁宫请您做主了,家里什么人?阿灵阿他们臣妾再不往来的。”  ☆、174贵妃训子(二更到“不往来?”太皇太后皱眉问,“你这样说,是要把自己和娘家人撇清关系?”温妃拭去眼角泪珠,坚毅地颔首:“道不同不相为谋,臣妾想活得长命百岁,不愿像姐姐那样,耗得油尽灯枯。”“你倒是看得通透。”太皇太后轻叹,但似乎对温妃的决心仍有所保留。虽然她也知道,这些年钮祜禄家不比往年嚣张闹腾,宫内有佟贵妃不可逾越之余,温妃对家人过分冷淡才是最大的缘故。她不仅时常推脱见面,据说见了也不过几句话就打发,甚至还酸言冷语地挖苦家人,今年腊月正月都不见钮祜禄家里有人进宫,可见此刻这些话,并非气极了胡说的。但她终究是钮祜禄家的女儿,一时的冷漠,能坚持一世的不相往来?宫里的女人,都巴不得宫外有靠山,惠嫔之所以能左右逢源,除了她性子好会做人,更因背后有明珠府撑腰,温妃放着这么大的家族不依靠,诸如这吃错药的事,谁来替她出面讨一个公道?“既然你在看顾觉禅常在的脉,往后温妃娘娘的调理也交付给你了,两三月内要让我看到温妃好起来。”太皇太后悠悠下令,指了太医说,“这件事止于此,我自有公道给温妃,不消你到处宣扬,若听见什么闲言碎语在宫内流传,你这碗饭吃不得,家里老小还指望谁过日子?”太医慌地屈膝顿首,说绝不对外宣扬,更发誓会调理好温妃的身体,之后便被打发出去,太皇太后看了眼岚琪说,“你坐下吧。”岚琪一直站在边上,此刻浅浅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苏麻喇嬷嬷打发了那位太医回来,不知是否又问了什么,回来后就当着太皇太后和两位的面说:“奴婢多嘴问一句娘娘,伺候您的太医,不是一向由您家里选了送进宫的吗?为何这位太医稍稍一看就能看出您身体违和,而一直以来伺候您的太医,却看不出毛病,照理说该是最忠于您的人才对。”“嬷嬷说得不错,可那太医动不动就把我的事送出去告诉家里,之、之前……”温妃应答着,突然少了几分底气,垂首尴尬道,“之前有了身孕小产,再加上承乾宫的事,彻底与阿灵阿闹翻,我就再也不让这些太医来照顾我。现在的太医是皇上后来指派的,想来和家里没什么关系,至于他为什么看不出来,我是不懂的。这些药是那年小产后,长久吃着的,太医似乎也总说我不大好,中间换过几次方子,可从前吃的也查不出来了,现在这些药真正从几时开始吃的,我也不知道。”岚琪看到太皇太后眼中闪过极冷的光芒,冷得她心都跟着揪紧,但老人家却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温妃:“我会另外再派太医来给你瞧瞧,你安心养身体,你能顾得周全不闹得人尽皆知,我很欣慰,你姐姐也一向是最稳重的人。先跪安吧。”又对岚琪说,“替我送送,你也不必回来了,回去歇着就好。”两人起身告退,岚琪跟在温妃身后离了慈宁宫,她来得很低调,一乘软轿,只有冬云和之前那位太医相随,岚琪身边也只有紫玉绿珠,温妃立在门前说:“可否去咸福宫喝杯茶,我想有个人说说话。”岚琪不置可否,温妃面上笑容凄楚,自嘲道:“我进宫原是为了姐姐生孩子的,可她走了,我有了孩子也没保住,好在我对孩子并没有*,这种药吃一辈子我大概也无所谓。可偏偏皇上让我养了八阿哥,孩子真是可爱,我每天看着他,就想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该多好,我更加殷勤地吃药调养,谁晓得今早我抱着八阿哥去给觉禅常在看,我们俩的药送在一处,他的太医正好来了,拦着说药弄错了,再一查……”她含泪看着岚琪苦笑,“你说,谁要害我?是不是我的报应?”岚琪摇头,垂首应:“臣妾不知,娘娘不要多想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臣妾宫里还有事,下回再去看望您。”“就喝一杯茶,我不会给你喝不干不净的东西。”温妃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咸福宫里太冷了,我一个人坐着害怕。”“那臣妾先回永和宫,把六阿哥抱来,让他看看八阿哥可好?”岚琪终于抬起头,微笑着,“胤祚还没见过八阿哥。”温妃的面上似有春风拂过,欢喜异常地笑起来:“我等你来,你可要来啊。”面前的人竟是高高兴兴地走了,一扫方才的哀怨气息,她上了轿子还不忘打起帘子说:“你可要快些来,我让冬云给胤祚炖鸡蛋羹吃。”直等温妃的轿子行远,绿珠才跟上来问:“主子您怎么松口了呀,咱们真的要去吗?要不要奴婢一会儿去回话,说有事儿走不开?”“不成,我可是连胤祚都算上了,不好撒谎。”岚琪不在意,赶紧领着她们回去,本以为胤祚会午睡,小家伙竟还十分精神,岚琪给他穿戴好,亲自抱着要出门,可还未上轿子,承乾宫那边的门开了,嘹亮的孩子哭声越来越响,所有人都看见四阿哥被抱了出来放在门前,可乳母却立刻又进去了,只留孩子一个人在门口,不知是要做什么,但胤禛那一声声“额娘”听得岚琪直心颤。她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几步,乳母上来要接过胤祚,她才猛地回神,不仅没有松开胤祚,更要往后退了。“额娘……”岚琪才转身,胤禛的哭声又刺入肺腑,她明知道这额娘不是喊自己,还是应声转过来,可是这下却看到衣着华丽的贵妃走出门,抱臂蹲在了胤禛的面前。看得出来她有些生气,可那样生气的眼神也就能吓吓孩子,不知说着什么,说话时还撅着嘴,一边已经拿起帕子给四阿哥擦眼泪了。胤禛不再嚎啕大哭,擦了眼泪就伏在贵妃肩头撒娇,佟贵妃把他抱起来,侧身就瞧见这边的人,岚琪反而一怔,避无可避,而贵妃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唯有抱着胤祚过来躬身施礼。“你要出门?”佟贵妃瞧见永和宫门前的轿子,但也问,“还是刚回来?”“臣妾要带六阿哥去咸福宫,温妃娘娘请臣妾去喝杯茶,顺便胤祚没见过八阿哥,让他去看看小弟弟。”岚琪应答着,示意乳母跟上来抱走胤祚,乳母抱着六阿哥给贵妃行了礼,就回到原处去,但胤禛看到弟弟走了,自己伸着手也要去,在贵妃怀里哼哼唧唧的。贵妃没有答应,让乳母把纠缠的孩子带走,自己则看着岚琪说:“你一个人去喝茶就是了,带六阿哥做什么?八阿哥虽是养在温妃膝下,可他的生母能和你比么?我们四阿哥才不会去,一个奶娃娃有什么可看的?”“臣妾并没有邀请四阿哥。”岚琪满心莫名,才要解释,又听贵妃干咳了一声说,“你刚才是不是瞧见我把胤禛赶出来了?”岚琪点点头,自觉尴尬,可贵妃却继续说:“他刚才抓伤了乳母的胳膊,没道理地乱发脾气,我是在教训他,可没有半点要赶他走的意思,你不要看到了就瞎想,又跑去什么地方瞎说。”岚琪一言不发,而佟贵妃说完转身就走,承乾宫宫门合上,她身后的绿珠紫玉忙奔过来问她走不走,她才苦笑说:“我实在是弄不懂这位娘娘的脾气。”而此刻慈宁宫里,太医院的人来了两拨,都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在内殿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所有人都散了,嬷嬷也没让其他宫女进来伺候,独自一人陪着太皇太后,见她愁眉不展,忍不住问:“您还是在怀疑皇上?”“温妃说那个太医是他指派的,若是那太医动的手脚,未必不是玄烨的意思,我不愿他做这样的事。”太皇太后隐忧重重,“避孕虽不是杀子,可他这样做,是要折了自己的福气的,当初佟妃那些香囊,害得宜嫔失子,就是个教训。”也许是年纪大了,太皇太后越发敬畏神佛报应,年轻时也有杀伐决断的魄力,如今却少了那样的狠劲,或许老人家还留着一手铁腕,但她终究不愿玄烨亲自做这类伤害子嗣延绵的事,此刻禁不住心事重重,对苏麻喇嬷嬷说:“他答应我,不再这样做的。”嬷嬷这宽解:“万岁爷自小就听您的话,答应了一定不会再犯,奴婢会再派人好好去查,若不是万岁爷的心思,您岂不是冤枉了他。”太皇太后目色幽冷,恨恨道:“好好查,若不是玄烨的意思,而是这宫里头哪个女人生了坏心眼,或是索额图、佟国维他们又把爪子伸进来,这次一定要严办,杀鸡儆猴。”这边厢,岚琪抱着胤祚慢慢悠悠到了咸福宫,下轿子就听见婴儿啼哭,胤祚懵懂地听着,岚琪哄他说:“是小弟弟,比胤佑还小的小弟弟,胤祚是哥哥了,一会儿可不能哭的。”说话功夫温妃亲自迎出来了,满面喜色笑意,伸手想抱抱胤祚,岚琪大方地递给她,可胤祚一被额娘松手,立刻大哭。  ☆、175日久生情“胤祚,这是温娘娘,让温娘娘抱抱。”见儿子大哭,岚琪连声哄他,可是小家伙却搂着岚琪的脖子不肯撒手,温妃碰他还好,如果岚琪要松手让她抱,胤祚就大喊大叫地哭,震得岚琪耳朵生疼。“他是不是以为,你不要他了,把他送来这里了?”温妃手足无措,还是欢喜地笑着,“不如先进门吧,六阿哥一定是从来没见过这地方,认生了。”孩子哭闹是常有的事,岚琪见温妃如此大方,自己也不尴尬了,笑着说:“皮日数他最皮,今天倒矜持认生起来。”一边轻拍胤祚的屁股训他不许哭,一边被拥簇着进了门,倒是六阿哥这一哭,里头婴儿不哭了,一行人进了屋子,温妃径直领母子俩到摇篮边,才出生不久的孩子,一阵哭闹后就睡过去了。胤祚见到摇篮里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而且比他见过的胤佑还小,顿时放松了警惕,被额娘放下来后,就扒拉着摇篮看,想要伸手去摸摸,奈何自己的手臂太短,一两次不得法,就哼哼唧唧缠着身边乳母要抱抱,岚琪吩咐别让儿子吵醒八阿哥就好,便留下乳母们照顾,自己和温妃退了出来。冬云已经张罗了各色茶点,铺张地摆了一桌子,岚琪且笑:“这么多东西,臣妾怎么吃得完。”“每样尝尝,我与你说过的,咸福宫里别的没有,各种好吃的不少,一会儿把胤祚带出来,他瞧见温娘娘这里这么多好吃的,以后一定常常要来,我请不动你,骗骗小孩子容易。”温妃欣喜异常,拉着岚琪一同坐下,将桌上精致的点心推给她。而冬云则搬来精致小巧的茶炉,当面开了一罐水,岚琪笑问哪里的泉水,温妃却道:“是旧年夏天我采的花上露水,每天傍晚一场雷雨把尘土都冲刷干净,隔日早起花上的露水就极清透,一点一滴采的,一整个夏天也只得了这一罐,我还想留着哄皇上的,不过给你喝更好。你闻闻。”岚琪也擅长茶道,听说过有文人雅士采集露水,可那是最耗费功夫的事,她可没这个心思,总觉得说得好听是雅兴,实际明明就是闲的不得了的人,才有心思做这个,此刻闻见水中隐隐透出的花香,想起旧年夏天她陪着太皇太后在行宫静养,宫里头的事一概不知,而彼时觉禅氏独宠无二,温妃的日子一定更加清闲,但转眼觉禅氏生下皇子,却又养在她的名下,这宫里的事,真真谁也猜不到将来会怎样。“这水太香不宜泡茶,会冲了茶叶的香气,变得不伦不类。臣妾也不敢喝茶怕夜里不好睡,娘娘这里可有花蜜,用来兑一碗蜜茶,一定最清甜。”岚琪笑着将罐子还给冬云,劝温妃说,“难得的好水,不要和茶叶彼此糟蹋了。”温妃啧啧:“果然你懂,本打算哄皇上用的,还预备用最好的茶,庆幸没有闹笑话。”便吩咐冬云,“把年里太后赏我的槐花蜜拿来。”此时见觉禅氏身边的香荷来行礼,说是谢谢温妃赏赐过去的点心,原是岚琪这边摆了一桌子的东西,温妃也送过去了一些,她倒是很客气,吩咐香荷:“你家主子要多吃点才好,这么久了身子还没养起来,你可别偷吃啊,我让冬云再给你拿一些就是了。”岚琪在边上看着,瞧见香荷脸上也是喜滋滋的,这咸福宫里主子奴才的关系还不错,只等人走了,温妃才对岚琪说:“等咱们聊好了,你走前想去的话,再去瞧瞧觉禅常在吧,现在只我们坐着说话。”“臣妾听您的。”岚琪自然是客随主便。“说起来,我自己也奇怪,近些年怎么天天精神那么好,但每个月一到那几天就软得说话都懒,腹痛腰酸浑身不舒服,但日子一过去,我又每天都很精神,现在听太医说,是我身子里血气过旺,这样想我也不奇怪了。”温妃一手支着脑袋,叹了声,“眼下那个太医被太皇太后扣住,我也见不到,真想问问是他医术太庸碌,还是故意害我,又或者是被别人动了手脚?德嫔你说,我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害的?”岚琪道:“臣妾不懂这些门道,臣妾只知道,您终究是钮祜禄家的女儿,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是吗?”温妃面上突然黯淡下来,拿起筷子夹点心吃,一边慢悠悠说,“所以无论我怎么想摆脱他们,也注定一辈子摆脱不了?你说会不会是……”一只三鲜蒸饺被放在了岚琪面前的碟子里,温妃看着她说:“如果是皇上授意那个太医对我下药,怎么办?我这样告去慈宁宫,不是和皇上对着干了吗?”“娘娘……怎么这么说。”岚琪惊愕,更想起太皇太后方才在眼中闪过的寒光,难道太皇太后也这么想,还是她自己多想了?温妃苦笑:“那个太医,是皇上给我指派的,本是我求皇上不要再让阿灵阿的眼线来盯着我,虽然我知道去掉一个太医也去不掉别的人,但不知道的也就算了,知道的,我可真不想天天看见他。皇上就答应我了,隔天就指定了新的太医,直到现在。”“皇上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岚琪晃了晃脑袋。“我姐姐一向不大侍寝,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她,没有孩子也正常。”温妃面色凄凄,眼底有不知为了什么事的绝望,方才见到客人来的喜悦已经淡了,幽幽说着,“可皇上对我很好,不来的日子也会偶尔派人来问问我怎么样,来的日子,和我说说玩笑话,一直都很好。哪怕我在承乾宫闹出那么大的事,他与我明明白白说清楚后,也没有半分嫌弃我。若是我病了,更是时不时派人来探问,我觉得自己的日子,比姐姐当年好多了,我这个妃位,有名有实,比她强百倍。可今天突然听说我吃的药不对,心里寒得,比当初碰到姐姐冰凉的身体都觉得冷。”“若是别人呢,您不该这样想,冤枉了皇上可怎么好?皇上那么喜欢孩子,虽有留与不留的规矩,可这些年哪怕答应常在都没有过不留的事,怎么也算不到您身上来。”岚琪努力劝慰温妃,可她心里没有底,她眼中的玄烨,呵护自己恨不得每天捧在手心里,她想象不出皇帝会有这样的狠心,何况这么些年,低阶的妃嫔产子不少,哪怕一夜恩宠,也没说不留,布贵人、戴常在,都先后有皇嗣,玄烨何至于……何至于?可不就是因为低阶的妃嫔才无所谓,而温妃是钮祜禄家的女儿,佟贵妃则自身不好生养,也许就真是玄烨做的呢?“咱们可不能先冤枉了皇上。”岚琪说这一句,心里也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她怎么能怀疑玄烨,这宫里头坏心眼的人,还少吗?一定不是玄烨。“若不是皇上,我心里就能好受多。”温妃停了停,垂眸不知思考什么,须臾才继续道,“我想等皇上回銮后,亲自问他是不是,只要皇上应我不是,我就再也不瞎想,不管是谁,知道与否都无所谓,反正我这辈子自欺欺人的事,也不少了。”岚琪凝视她,在温妃的眼睛里,竟看到几分与自己相同的神情。她一直明白,选秀入宫也好,她这样从宫女来的也好,并非人人都对皇帝有真正的男女之情,觉禅氏就是最好的例证,而如她那样对玄烨有情的,荣嫔、端嫔大概是,但这一刻她却觉得,眼前的小钮祜禄氏,总是口口声声说她入宫是为了给钮祜禄皇后生一男半女,如今瞧着,她似乎对玄烨生情了。女人很敏感很细腻,岚琪身边的布贵人、戴常在,她们对皇帝和自己很不一样,她们是敬畏皇帝,对一切都怀着受宠若惊的态度,而荣嫔和端嫔就不同,这里头细微的差别,岚琪心里都明白,眼下的温妃,每一句话里,都是透着对自身感情的怀疑,她大抵是爱上玄烨了,才会那么在乎到底是不是皇帝给她下了药。“我会好好调养身子,我想有自己的孩子,八阿哥虽然可爱,终究不是我的孩子,觉禅常在也挺可怜的,我不想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力。”温妃微微笑起来,仿佛对未来充满了遐想,“我要比我姐姐活得好,活得坦荡,光看着你,我就觉得日子有盼头,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什么,也老早就对你说,我不会害你。我晓得你心里忌惮我,外头的人也说我阴阳怪气,但我不在乎,只要自己能过得开心,就成了。”岚琪垂首,轻声道:“昔日身体虚寒,臣妾跟着太皇太后吃药调养,一年半载后就有了四阿哥和六阿哥,娘娘还那么年轻,好好调理,一定会好起来。这件事如今太皇太后知道了,臣妾也知道了,不管是谁做的,慈宁宫里不会看着不管,您安心养身体为好。”温妃却问:“德嫔,那你说,我到底该不该亲自去问皇上这件事?”  ☆、176偷偷离宫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将心爱的男人拱手相让,除非缘尽了情断了,不得不转身离开,或是被狠狠抛弃,纵然如此也谈不上一个“让”字。但为何,岚琪此刻听着温妃的每一句话,都仿佛觉得她在希望自己能腾出些地方,好让她在玄烨的心里占一个角落?是她想多了,是她太在乎自己在玄烨心里的位置,才防备地看待别的女人?“德嫔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温妃笑着凑上来,却将岚琪唬了一跳,忙离座道,“臣妾不敢受您一声姐姐,若叫外人听去,实在坏了规矩。”温妃难掩失望,但并未不悦,只是笑叹:“可不是么,我刚才也是喜欢了才喊的,我知道没有人愿意做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命不好。而即便你愿意,我真喊你一声姐姐,别人还不定怎么想你我关系,恐怕又要生出什么事端。”岚琪慢慢坐回,端起微凉的蜜茶浅饮一口,但觉槐花蜜香甜馥郁,哪里还吃得出什么花上露水的绝妙,可见这采集露水冲泡茶饮,真是闲来无事的人才想出的耗费时辰的法子,好好的东西,冲茶恐抢了茶香,冲蜜又被融合得毫无痕迹,到头来不过是白辛苦一场。“你这样回避,想来是不赞同我亲口去问皇上缘故。”温妃又将几样点心拣了堆在岚琪面前的碟子里,自顾自地说着,“我既然求太皇太后做主了,的确不该再去问皇上,万一真的是皇上的意思,太皇太后一定会劝说他,我若再去问他,他心里若自此厌恶我就不好了。”“娘娘思量的很周全。”岚琪低语。“皇上并不讨厌我,如果真是他的意思命太医令我避孕,也许是顾虑我背后的家族,想来情有可原,皇上有皇上的顾虑,所以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温妃面上喜色渐淡,忧心说,“我该自己私下里派人查一查,若是旁人使诈,我再行请两宫做主不迟,可若是皇上的意思,我就不该违逆他。现在想,兴许这一次,我和他的情意就要断了,也许我没有孩子,他一直会待我如此好,可我有了孩子……”岚琪看着她,心里有酸楚掠过,她也知道自己能得玄烨眷顾,家世背景的清白低微,是可以让他毫无顾忌喜欢的重要原因,她偶尔也会胡乱想,若自己是出生高门的贵族千金,会不会即便入宫走到他身边,也不过是承乾宫、咸福宫这样的光景?她如今越来越小气,不能想象玄烨抱着别的女人,像钟爱自己那样钟爱她,说着他提起佟贵妃和温妃时的话,用那些字眼,来形容自己。光是想一想,心里就揪着痛,而眼前的温妃显然爱上了皇帝,可她却不知道她爱上的男人搂着别人时,是如何形容她的存在。深宫里的爱情,一不小心就会变得扭曲,每个人都以面具示人,此时此刻岚琪也躲在面具后头端详着温妃,不愿更永远都不会对她曝露心事,心底的自私正不断膨胀,她没有那样宽广的心胸,本以为或许真的能做一做朋友做一做姐妹,但此刻见她坦言对玄烨的眷恋,岚琪才打开的心门,又轰然合上了。“我还是不问的好,还是守在这里,管他有没有孩子,有八阿哥也挺好的。”温妃大口吃了点心,腮帮子鼓鼓地说,“不然挺好的日子要被我折腾掉了,我能作弄阿灵阿他们,可不敢算计皇上啊。”岚琪也开始吃面前的点心,果然每一样都精致无比,温妃她一定花尽心思想要让皇帝开心,也不知是否如她所说,皇帝一次都没在咸福宫用过膳。“德嫔娘娘,六阿哥找您呢。”此刻乳母领着胤祚出来,小家伙蹒跚而至,大抵是闻见香味,就没耐心再看熟睡的小婴儿,又见满桌子琳琅满目的点心,眼睛睁得大大的,爬到岚琪身上,伸手就要抓东西往嘴里塞。温妃瞧见欢喜极了,夹了一只兔儿摸样的豆包给他,胤祚却不肯拿,转身油腻腻的手就抱住了额娘的脖子,其他东西也不要了,岚琪拉开他才摸过水晶饺的手,一面哄着:“温娘娘给你小兔子呢,胤祚快拿,谢谢温娘娘呀。”可孩子却老大不情愿,只管拿油乎乎的手在母亲身上蹭,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要说什么。温妃不计较,问冬云鸡蛋羹炖了没有,不多久端来一盅鸡蛋羹,说是拿鸡汤炖的,只放了零星几粒盐,送到岚琪面前,她自己尝了一口很合适,才哄儿子喂他吃。见胤祚吃得开心,温妃也高兴,不由自主过来伸手也想喂,可岚琪才把勺子递给她,胤祚一看到就瘪嘴哭,发脾气似的在岚琪怀里乱蹬。孩子没道理的闹变扭,来回几次,温妃的热情也淡了,无奈地说:“六阿哥好像不喜欢我呢。”“大抵是有些闹觉,平日里六阿哥此刻该午睡了。”乳母在边上温和地打圆场,“六阿哥困了就只认德嫔娘娘,连奴婢几个都不要的,这会儿瞧着该是困了。”温妃脸上才缓和些,笑着说:“下回等他睡醒了再来,我很想和他亲近,咱们八阿哥转眼也要长大,兄弟们玩在一起多热闹。他们也只这几年自由,瞧瞧大阿哥和太子,听说惠嫔连大阿哥的面儿都见不上了。”岚琪敷衍着,哄着怀里焦躁不安的儿子,果然如乳母所说,没多久胤祚竟伏在额娘肩上就睡着了,岚琪便以此借口要告辞,更为了儿子的失礼道歉,说下回孩子精神时再领他来。温妃听说岚琪还要来,不再依依不舍,亲自送她到门外坐轿子,热络地说:“皇上正好不在宫里,太皇太后那里的事总有限,你得空了就来坐坐。”“多谢娘娘。”岚琪客气着,好容易上轿离开,走远离才舒口气,看着怀里熟睡的儿子,想起出门前遇见佟贵妃,人家叫她别带儿子来,别的还好,但胤祚这样不给温妃面子,没道理地讨厌人家,实在是让她很尴尬,若是方才听贵妃的话,不带儿子来就好了。“额娘往后不领你去咸福宫了。”亲了亲熟睡的孩子,岚琪也算定了心,原先矛盾着一味无视温妃的热情总显得太冷漠,如今她不必再烦恼,这朋友姐妹是绝做不成的,她可不想去听一个女人絮絮叨叨说她如何深爱自己也爱着的男人,做皇帝的女人,已经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这点私心,成全便成全了。转眼皇帝离宫已近半月,三月阳春天,宫里的花竞相绽放,气候暖和了人也愿意多走动,各宫各院偶尔小聚赏花,日子很是安宁,这一日外头传来消息,皇帝三日后回銮,端嫔几人正聚在永和宫里,笑话岚琪说:“皇上一定想极了你,永和宫的茶咱们往后又不知几时能吃得了。”这段日子里岚琪没少被她们欺负,招待茶水点心的银子也没少花,胜在乐呵舒心,投缘的人聚在一起才好打发时日,这会儿听见端嫔打趣她,也跟着嬉闹几句,大家说说笑笑,一下午的时辰便又打发,日近黄昏时才散。客人离去,岚琪去儿子屋里看了看,再回来时,却见环春领着紫玉在翻被褥,问她们为何这样晚了折腾,环春笑说圣驾就要回宫,备着皇上随时来,俩人笑得贼兮兮的,岚琪恨道:“你们都只管欺负我,改日我急了,把你们都赶走才好。”众人围着她哄,一并将新的被褥都换上,正要叫外头小宫女来拿走换下的东西,只见绿珠进来,皱眉头说:“主子,门前来了人,说是皇上派的人要见娘娘,奴婢请他们进来,又不肯,说请娘娘到门前说几句话就好。来了两个人,一个瞧着是乾清宫的,再一个黑漆漆地戴着帽子拢着脸,奴婢看不见。”虽觉得奇怪,但听说是皇上派人来,岚琪不敢耽误,转身就要出去。可环春见绿珠刘海都湿了,知道外头又飘春雨,便拿了薄斗篷给岚琪围上,自己又打了一把伞,两人这才到门前。立在前头的的确是在乾清宫当差的太监,但平时不大近身伺候,岚琪仅仅觉得眼熟,而他身后的人,穿了黑斗篷,见她出来了,才走到跟前,放下了帽子。“恭亲王?”岚琪很讶异,虽然暮色昏黄,也绝对看得清是恭亲王常宁,他本该随圣驾去了昌瑞山的,怎么先回宫了?“臣见过德嫔娘娘。”恭亲王欠身,之后便道,“皇上派臣来接娘娘出宫一见,因决定仓促且不宜张扬,还望娘娘此刻换了行装,扮作宫女模样就随臣出宫。”岚琪不解,疑问着:“并非我不信王爷,但宫嫔不得擅自随意离宫,仅凭您一句话,我不能随行。况且今日才有话传至慈宁宫,说皇上三日后回銮,龙体安康,皇上要见我做什么?”恭亲王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环春,环春再拿给岚琪看,的确是玄烨随身的东西,便听常宁笑着:“皇上知道娘娘未必肯随行,派其他的人都不妥当,臣便领命前来,皇上另赐玉佩做凭证,让臣务必妥善接您出宫相见。”“皇上身子不好吗?”岚琪满腹忧心,一边已将玉佩收好。恭亲王笑道:“皇上很好,至于为何请娘娘出宫,娘娘到了就晓得了,绝不是什么坏事。”“好事?”岚琪垂眸思量,又道,“我想告知太皇太后,我每日都要去慈宁宫伺候,若不辞而别突然不见了,一定会引起风波。”“娘娘,皇上此行严肃庄重,虽然已是回程途中,但还是有些事是不方便做的,只怕太皇太后知道了未必肯放行,左右三日皇上就回来了,做什么还带您出宫呢?太皇太后一定会这样想,您就走不成了。”常宁也有些为难,好在来之前玄烨把一切都给他想好了,就是猜透了岚琪的心思,才晓得要这么做不容易。倒是环春爽快,笑着说:“王爷怎么会假传圣旨,娘娘去吧,您离宫后奴婢就说您病了,永和宫里不见客,布贵人她们也一概不见,三天很快就过去的,到时候您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就成了。”“下雨了,王爷不要立在门前,进屋檐下避一避,奴婢给娘娘准备好了,立刻就和您走。”环春更是不等岚琪答应,先请恭亲王到屋檐下避避雨,便拉着主子回去,翻了自己的衣裳要给她替换,更拆了发髻摘下翠玉珠钗,岚琪一边忙着改换行头,一边还嘀咕,“怎么你就答应了,我还没想好呢。”环春却笑:“一定是万岁爷有什么好玩的事惦记要您也去看看,又或者想带您出去散散心,奴婢信得过恭亲王,人家没事害您做什么。您放心去三天,六阿哥奴婢和乳母会好好照顾,永和宫里的一张张嘴,奴婢也会管严实的,就算真漏出去,是万岁爷带您出去玩儿的,怕什么呀?”说话功夫麻利地就给岚琪换了行头,若非身量容貌有了变化,岚琪瞧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仿佛也回到当年做宫女时的光景,之后再匆匆出来,恭亲王说一路都安排好了,便跟着他趁着暮色越发深沉时,消失在了紫禁城里。可毕竟是几个大活人在宫里行走,各管各卡再如何疏通打点,少不得会被人撞见,如惠嫔从宁寿宫回去时路过那一处,是远远瞧见有男人进了永和宫的门,因躲雨不能逗留,且身边有宝云在她不方便好奇,这会儿宝云去张罗晚膳,她从前的心腹宫女来奉茶,几句话说起这件事,惠嫔嘀咕着:“那一个身量绝不是宫里的太监,身影瞧着有几分像皇上。”“奴婢瞧着,怎么像恭亲王呢?”惠嫔眉头一颤,“不错,是像恭亲王,他怎么先回来了,难道皇上那里出了什么事?”眼瞧着宝云要进来,惠嫔低声嘱咐,“想法子送消息给明珠知道,是不是皇上出事了,我这里明日再瞧瞧永和宫的动静。慈宁宫也要留心,看看哪些人进出。”  ☆、177帐中之乐果然话音才落,宝云便进来请惠嫔用膳,主仆俩不着痕迹地散开,宝云看着奇怪也没动声色,惠嫔对她一向很客气,即便心里怀疑什么,也不会当面让主子下不来台,太皇太后派她来,多为了震慑,但凡心里有疑惑,报上去便可,并不必她亲自查什么。然而不说惠嫔隐约撞见恭亲王在永和宫门前就生了疑,便是岚琪自己,一脑袋冲出紫禁城,单车简行往京城外去,车轮滚滚不绝于耳时,她自己就先猛然冷静,醒悟了似的,忙不迭喊停车,恭亲王以为有要紧的事,勒马回身,关切道:“娘娘何事?”这下岚琪更尴尬,微红了双颊说:“隔日就有太医给我请脉,环春若说我病了,更加要派人来瞧的,怎么躲得过呢?王爷能不能再派人回去,还是向太皇太后禀告一声?”常宁笑道:“娘娘放心,皇上临别时就嘱咐臣,留一个可信的人在宫里,明日一早就去慈宁宫禀告。皇上说了,这件事很不妥当,太皇太后指不定会生气,可要紧的是把您带出来,其他日后再议。臣不敢假传圣旨,请您安心跟着臣走吧,皇上离京并不远,咱们脚程快些,子夜前能到达皇上御驾落脚的地方。”“这么近?那岂不是明天就能回京,又为何要三日?”岚琪满心疑惑,可问出口就觉得给恭亲王添麻烦,人家不辞辛苦来回跑一趟,还要听她婆婆妈妈,立刻又改口说,“那我们快些走吧,不要叫皇上等候。”常宁应道:“那请娘娘坐稳了。”之后车马行得更急,颠簸得岚琪骨头都要散了架,好在驾车之人技术娴熟,虽然难免颠簸,还不至于危险得要把她甩出去,只等累得耳朵嗡嗡响,外头天色越来越黑时,马车才骤然停下,岚琪听见前头好似关防巡查的动静,不多久恭亲王就来请她:“娘娘下车吧。”出门时昏黄天色,此刻已是没有灯火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恭亲王打了一盏灯笼,不好意思地递给她说:“辛苦娘娘自己掌着,恕臣冒昧,您现在是宫女了,明天如何皇上会亲自告诉您,臣带您进营帐前,路上若有人问起来,您就是宫女。”岚琪心里突突直跳,没来由地生出些兴奋感,掌着灯笼垂首一步步跟着恭亲王走,在大帐子前停下,果然这里守卫森严,连恭亲王都不能轻易进入御帐,忐忑不安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帐子,恭亲王却立时转身要走,只欠身说了句:“娘娘辛苦了,臣告退。”“王……”岚琪想拦住再问话,可常宁已经走了,而她之所以还有疑问,全因这帐子里半个人影也不见,不是说玄烨要见她么,人呢?吹灭了灯笼搁在地上,自行解下斗篷,里头身上是环春的衣服,帐子里有立地的大镜子,她站在前头瞧自己,抿了抿被颠簸松散的发髻,再把钗子重新戴好,可抬手侍弄的功夫就觉得疲倦,连续的车马颠簸,她四肢百骸都似浮出了身体,人飘乎乎软绵绵的。正双手托着腰舒展筋骨,听见外头马蹄声,之后是匆忙的脚步声人声,也不知外头人说了什么,但见帐前门帘被掀开,一身金灿灿铠甲的玄烨赫然入目,岚琪的心猛然震荡,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皇帝身后没有人跟进来,他进门见岚琪一身宫女服色立在镜子前,也恍惚看迷了眼,心里极欢喜,却笑着说:“哪儿来的宫女,瞧见朕不行礼?罢了罢了,快来给朕脱了铠甲。”岚琪应声朝前挪了步子,可脑筋一转又停下,撅着嘴气呼呼地看着玄烨,两边互相瞪着,玄烨把持不住似的,笑着便腻过来把岚琪搂入怀,冰凉坚硬的铠甲也没觉得那么可怕,大半个月不见面,谁见了谁心里都是一团火。“臣妾可不是宫女了,不过穿了宫女的衣裳而已。”岚琪柔柔地一声,在玄烨怀里说,“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此行可安好?皇上……您想臣妾了吗?”玄烨眸中满是笑意,氤氲旖旎,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一口道:“想极了,恨不得日行千里回去瞧你。”岚琪娇笑:“那太皇太后呢,您也想皇祖母了吧。”玄烨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矫情,快给朕脱了铠甲,才去检阅了军队夜行,白天也在将士中间厮混了一整日,满身尘土。一会儿他们送热水来的,给朕好好洗洗。”岚琪低语:“臣妾颠簸了大半夜,身上都出汗了,黏糊糊也很不舒服。”玄烨笑:“要不要一起……”“不要。”自然是不要,岚琪发现自己似乎是在军营里,不敢太放肆。但之后两人都收拾清爽依偎在一起时,玄烨才告诉她也非真正在军营里,是半路回来拐过来看一眼,有军队的人护驾而已。彼时岚琪哦了一声:“原来不在军营里?”玄烨立刻促狭地欺身而上:“所以呢?朕的德嫔娘娘,要做什么?”岚琪知道今晚逃不过,莫说玄烨浑身是火,她自己大半个月不见心爱之人,又折腾半夜眨眼远离宫闱在这荒郊野外,心里头的不安迷茫渐渐变了味道,再等真真切切在玄烨怀里,瞬间全化作了绵软情意,只是娇滴滴说:“臣妾怕不能,马车实在颠簸,浑身都疼,累得直犯困。”玄烨的大手便拂过她仿佛柔若无骨的身体,或轻或重地摩挲揉捏,哄着她:“朕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岚琪娇软的肌肤一寸寸在玄烨的手下变红,虽然并非第一次在营帐*赴*,但此番经历实在难得,又有久别胜新婚的意味,*几度无须赘述,只知翌日晨起,岚琪更加觉得身子绵软无力,奈何玄烨精神奕奕,将她独自留下歇息半天,自己又去忙要紧的事。待得日上三竿,玄烨又匆匆回来,岚琪也已梳洗打扮齐整,皇帝问她饿不饿,听说进了些点心了,便笑:“朕领你去一处瞧瞧,朕离京时路过,他们说回来若赶得巧能见到盛景,没想到真是遇见了,这就走。”岚琪却拉住问:“皇上,太皇太后那里要怎么办?别的人说闲话臣妾不怕,就怕太皇太后生气。”“总有朕在,皇祖母还不知道你我的脾气,出来了就别想了,朕想你散心快活才让常宁去接的,别叫他白辛苦一场。”玄烨不以为意,之后更是大大方方带着“宫女”出行,随行的人见过德嫔的极少,此行本就有宫女,皇帝带了几个过来,还是全留在原先的队伍里跟着太子,谁又计较呢。可宫里头活生生少了一个妃嫔,还是当今宠妃德嫔娘娘,可就由不得人不计较了,一夜过去,不晓得宫里从哪个角落传出来的谣言,说德嫔与恭亲王私通逃匿,话是十足的难听,下狠劲地戳着宫闱敏感之处,偏又这么巧,德嫔称病闭门谢客了。宫里的人好奇,少不得想去永和宫一探究竟,但毕竟岚琪有德嫔之尊,太皇太后和太后不发话,抑或佟贵妃、温妃不计较,永和宫的门还真轻易不能进,慈宁宫里一早听说时,太皇太后信的是岚琪病了,打发太医来瞧,结果回去后太医的话模棱两可,并说没见到本人,多多少少传出慈宁宫,宫里一时又沸沸扬扬。太皇太后果然生气,再派苏麻喇嬷嬷来看,环春这才挡不住,让嬷嬷亲眼瞧见了空荡荡的寝殿,而刚才隔着帘子伸出胳膊把脉的,也是绿珠装的,几人都跪求嬷嬷不要告诉太皇太后,被嬷嬷拧了耳朵骂:“糊涂东西,太皇太后能瞒?再瞒下去,多难听的话都要出来了。”可等嬷嬷不安地折回慈宁宫,太皇太后却告诉她:“不必查了,是出宫去了。刚才有人来禀告,说玄烨让常宁来把人接走的,怕我不同意先斩后奏,昨晚半夜人都到玄烨身边了,今天一早才来禀告。玄烨胡闹,岚琪那孩子也没脑子,这样的事她不肯,常宁还绑了她吗?两个糊涂东西,宫里头,亲贵里头,不定要怎么说这件事,玄烨身边还跟着太子呢。”嬷嬷也只能劝:“毕竟没宣扬,不过是没影儿的谣传,到时候皇上安安生生回来,德嫔娘娘再好端端到人前,皇上不在乎的话,那些人说什么都没用。您先别生气,好在人都安全不是,等回来了您再教训几句不迟。”太皇太后无奈地笑:“教训是必然的,我管得岚琪越紧,她将来才更明白轻重,在人前也更懂尊贵。刚才担心有不好的事才烦躁,知道他们都好,就好好玩几天吧,做皇帝不容易,做皇帝的女人更难。”远在京城外的一双人,完全不知宫里头的热闹,仿佛放下所有心事,玄烨带着岚琪一路出了营帐,走远后便抱她共骑一乘,策马直奔营帐几里外的地方,似爬上了高坡,可将近时玄烨却用帕子蒙住了她的眼睛,再慢悠悠引马前行,岚琪慌慌张张地被他从高高的马身抱下来,一步步蹒跚小心地跟着走,只听见玄烨说:“这里很多石头,慢慢些,不着急……”“皇上,把帕子解开吧,臣妾晕。”岚琪被蒙着眼,有光感却什么也看不见,好在终有在一处定下了,腰上被皇帝搂住,她稍稍挣扎了一下说,“皇上,别人看见了。”“都在后头背过身的,哪个看,多事。”玄烨却嗔她,而后才稍稍解开帕子,透出一点点光让她适应,等她说睁得开眼了,才倏然抽开丝巾,听见岚琪惊讶出声,皇帝满意地笑了。映入眼帘的,是茫茫一片桃花林,居高临下,满目嫣红,娇嫩柔软的颜色,桃花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岚琪从未见过这么多桃花一同盛开的景象。玄烨笑道:“这里天高地阔,这样才真正是赏花,朕知道你也一定烦闷紫禁城四面高墙的束缚,朕亦如是,何况你?”岚琪自觉身子都轻盈起来,春风徐徐,偶尔几缕极淡极淡的清香,几乎捉摸不到,甚至是她自己臆想出来,可就是觉得肌骨松弛,浑身畅意,兴许也是玄烨说的,这里天高地阔,无拘无束。“离京时路过这里,听说若是回京赶得巧就能瞧见开花盛景,但若气候不好或早或迟,就见不到了,可不知是你的缘分,还是朕的缘分,到底赶上了,一定想要你来瞧瞧,虽然派了常宁去,还是怕你不来。”玄烨拥着岚琪,闻不到花香却能闻见她颈间自有的气息,笑着说,“回来见到常宁,那小子还跟朕打哑谜,朕进帐子前都担心看不到你,好歹你是来了。明明只有半个月,为何朕这一次,会那么想你?”“皇上?”岚琪也不明白。可玄烨却有答案,依偎着她,言语中透着悲伤:“朕安置了两位皇后的陵寝,之后只剩下每年祭奠,修墓修陵,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她们明明都曾经是朕的妻子,可都离朕而去,钮祜禄氏尚可,赫舍里皇后与朕同患难,却不能共享福,岚琪……你答应了朕的,我们要伴一辈子。”“皇上……”岚琪心里又暖又疼,才明白玄烨为何这么冲动地把自己弄出宫,喜忧参半的情绪纠缠着他,他等不及到宫里再去排解了,自己永远也不会忘了当年乾清宫外雨幕中皇帝的背影,对于亡妻的不舍,不是她该嫉妒的旧情,而是这个男人值得托付的证明,他若是无情人,自己的情意又算什么?岚琪娇然笑:“臣妾答应好几回了,您再问,臣妾可要收利息啦。”“你啊……”玄烨心情顿时明朗,抱起她转过身亲吻,“利息怎么算?今夜算么?”“皇上!”想到后面的侍卫可能会听见,乌雅岚琪的脸比桃花更红。而此刻深宫里,永和宫门前热热闹闹,似乎是有妃嫔们要来探疾,环春拦着不让进,未免有些口舌之争,相邻的承乾宫里也听见动静,佟贵妃不耐烦地听青莲诉说,霍然起身道:“烦死了。”  ☆、178玄烨求情(5000字,还有一更青莲一惊,忙道:“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劝各位娘娘离去,在外头吵吵嚷嚷是不大好。”佟贵妃却扶一扶发髻,将胸前扣子上垂的碧玺石放端正,便踩着花盆底子往外头走,嘴里说:“不必了,我亲自去瞧瞧,昨晚答应胤禛今天去和六阿哥玩耍来着。”青莲不解,只管跟上,先随主子去领了四阿哥,四阿哥一路“弟弟弟弟”地喊着,母子俩出了门,慢悠悠往永和宫来,那边门前站着七八个妃嫔,一眼望去大多是些低阶服色,但荣嫔和惠嫔竟然也在,想来她们若不来,那些常在答应也不敢瞎闹。见佟贵妃走近,乌泱泱地跪了一地行礼的人,她略瞥了眼,冷声道:“在承乾宫里头就听见这里的动静,和德嫔相邻这么久了,还没见永和宫几时这样热闹过。”目光扫过荣嫔、惠嫔,唇际勾起轻蔑,“你们要探病,也不必大张旗鼓地来那么多人吧,不怕把德嫔的病吓得更重,她可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人,眼瞧着御驾回銮,你们不怕皇上责怪?”惠嫔笑道:“娘娘有所误会,臣妾和荣嫔姐姐来,是想劝各位妹妹回的,姐妹们都担忧德嫔妹妹的身子,臣妾正劝大家,心意到了就好,硬要进去瞧瞧,环春难做,德嫔也不能好好静养。”“还是惠嫔心思细腻,怪不得太皇太后也赏赐你得力的宫女。”佟贵妃看似夸赞的一句,却说得惠嫔很没有脸面,也不管她脸上什么颜色,自顾自继续说,“四阿哥要来与六阿哥玩耍,本宫正好也去瞧瞧德嫔的病,你们就不必进去了,吵吵嚷嚷什么样子,都散了吧。”“娘娘……”惠嫔不知要说什么,却被荣嫔拉住了,眼瞧着佟贵妃往门里头走,环春跪在门前拦住说,“贵妃娘娘留步吧,我家主子歇着了,您进去了也说不上话,等娘娘她精神好些了,奴婢再去承乾宫请您不迟。”“额娘,我要看弟弟。”胤禛高举双手要佟贵妃抱,贵妃却摸摸脑袋,把他往门里一推,“自己去吧,额娘一会儿就来。”小家伙欢喜不已,熟门熟路地就往弟弟的屋子去,后头乳母嬷嬷跟了一群,佟贵妃却还在门前,回眸瞧了眼没散去的人,皱眉说,“怎么了,还想看什么光景?”说罢就朝里头走,环春再阻拦,竟被佟贵妃含怒推开,大摇大摆地就直接往德嫔的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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