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十岁男童意外失明,无论如何不接受事实,令人心碎。 他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不停问为什么,最令春池身心疲累的便是这种病人。 下班回到家中,忽然想听母亲的声音。 "你说一抵达便与我联络,难道飞机一飞整个月,刚刚到吗?" 春池只是陪笑,母亲真有一套,不愠不火。 "我很好很忙,不必牵挂,这里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比老家一年还多,十分精采。" "你们都那样说,我却想念你幼时,在家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唉!现在我与你爸终于盼望到多年憧憬的静寂。" 春池忽然泪盈于睫。 "丘伯母送了一只金毛寻回幼犬给我们。" 春池精神一振,"那多好。" "是!家里多些生气。" "妈妈,假期我会回来看你。" "小心门户,注意健康,慎交朋友。" "是是是。" 春池倒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自省,却听见门铃响。 仍然只有春池在家,她到楼下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精神奕奕的中年女子,短发、套装,双目充满智能神色。 春池客气地问:"你找谁?" 她反问:"是你登报找七○年缆车径住客?" "不,不是我,是一个朋友,你是老房客之一?" 是她?不,不像,春池直觉十分灵异,这位女士不似受过严重创伤。 果然,她说:"我的好朋友在这里住过。" "呵,大家都是为朋友。" "我叫钟惠颜,是本市港报的副总编辑。" "哦!"春池答:"我是港报忠实读者。" 钟女士叹口气,"沧海桑田,现在我明白变迁是怎应一回事了。" 春池急不及待,"请上楼详谈。" "我想见当事人。" "他往上海公干去了,三天后回来。" "他寻谁?" "生母。" 钟女士哎呀一声,"我一看到广告就猜想是他,你可知道他生母姓名?" "余心一。" "果然是找心一。" 春池兴奋到极点,"请通知他母亲前来相会。" "她移居旧金山,我已与她失去联络。" 春池失望地跌坐沙发里。 钟女士抬起头说:"当年有两个年轻女子住这里,一个是心一,另一个叫卓羚。" "卓羚,这名字好熟。" "她是北美洲唯一华裔著名美术设计师。" "哗!她在这里住过?" "是!卓羚与我尚有联络,只是各有各忙,已经不复当年无话不说。" "告诉我。"春池急不及待,"余心一近况如何?" "她早已再婚,生活丰足。" 春池松口气,听她没有沦落,真是好消息。 钟女士也问:"寻找生母的年轻人,他是否一个好青年?" "绝对一表人才,兼有高尚职业。" 钟女士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她自手提包中取出几张合照给春池看。 相中人秀丽端庄,这时看,又不大像连春池了。 她轻轻说:"像三姊妹似,你们是第一代经济与精神都独立的职业女性吧。" "不!"钟女士笑,"在我们之前,还有更能干的女性。" "当事人一回来请他立即与港报联络。" "让我把照片用打印机复制一份。" 钟女士说:"我帮你。" 她坐到计算机面前一看,"咦,你仍用窗口?" 春池笑,"应该换爪哇?" "正是。" 照片复印出来,春池小心收好。 钟女士告辞。 春池一直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 她问:"对港报有意见吗?" 春池不假思索,"俗世清流,有诚有信。" 钟惠颜眉开眼笑,"谢谢,谢谢。" 她走了,春池沉静不来。 她试把吴乙新的身世图片拼凑起来。 已略有头绪,他生母在旧金山,今日信息发达,寻人比从前容易。 春池纳罕,他们见面又该说些什么? 她的世界还容得下他吗?抑或,母子可维持朋友般关系,而他的生父,又扮演什么样角色,他此刻身在问处,为啥无人关心? 春池下楼去找,若非看到她门口钉着一张便条:"有事外游,稿件绝无拖欠,回来实时联络。" 春池讶异,这人去了什么地方? 她顺道打开信箱,取出帐单,还有若非留言。 "春池,我临时决定随乙新到上海一行,做他向导,三日即返。" 春池发愣,这样主动,她自叹弗如,追求快乐,分属应该,何必理别人怎样想,春池又释然。 那天晚上,春池躺床上,双臂枕在后颈,这样想:将来,遇到喜欢的人,也得向若非学习,不过,追求异性真是学问,成王败寇,弄得不好,神经会会跟在人家身后,丑名四播。 第二天一早就到医院,区医生来找春池。 "连小姐,有一宗病例需你帮忙,有对夫妇,几经辛苦成功怀孕,经过超声波检查,不幸证实胎儿脊椎外露。" 春池轻轻说:"胎儿尚未出世,不属我职责。" "我们只得你一个驻院心理医生。" 春池不出声。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终止怀孕,以及替胚胎做手术。" 春池问:"父母的意思如何?" "他们想做胚胎手术。" 春池说:"会导致早产,脑部积水,情况更加复杂,即使勉强可以行走,也不是一个健康的人。" "正是,母亲身体情况欠佳,我亦劝她放弃这项主意。" "真是一项困难的选择,无论怎样做,恐怕都会后悔。" "在这个案中,我们决定保护母体。"春池轻叹。 凡事不能想太多,否则一个人的理智会燃烧殆尽! 他为什么不爱我,为何战争中生命受到杀戮,他的运气怎样会好到这种地步,善人偏偏罹到恶疾。 见过那对夫妇,春池整天情绪低落。 回到家中,开门进去,听见一声叹息。 春池脱口问:"谁?" 接着有人在她身后说:"是我。" 一转身,却是李健文。 不,叹气的不是他,莫非……呵,她终于听到了。 李健文拦住她,"有一件事请你帮帮眼,给点意见。" 春池不由得微笑,"什么事?" 他自口袋里取出两只盒子,"这里有两副耳环,你来看看。" 春池说:"我对珠宝一无所知。" "你说哪副顺眼就可。" "是你戴?"春池笑意愈来愈浓。 "不错。" "健文,恕我老实讲一句,你不戴耳环最清爽。" "真的?"他十分意外。 "绝对不骗你。" 李健文怔怔地说:"我倒没想过。" 春池拍拍他肩膀。 "对了,若非明天回来,要请你在酒吧喝一杯,已经嘱我订了子。" "她与你通过电话?" "正是。" 却不理连春池,不知搞什么鬼。 楼下门铃响,李健文说:"我的澳洲朋友来了,我们将商量到墨尔本开酒吧。" 这个营地过几个月就要解散,真得早作打算。 他匆匆去应门。 但那不是李健文的客人,那人找连春池。 一照脸,春池便知道她是谁,春池曾在许多英文杂志上看过她的照片,读过她的访问。 她叫卓羚。 鼎鼎大名的她一点架子也无,满面笑容,"你是春池?"她伸手来握,"你已见过我的朋友惠颜,我一接到消息立刻赶来。" "请进来坐。" "噫,岁月无情,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春池微笑,"他早已长大成人。" "你是他女朋友?" "不!"春池否认:"我认识他不久,普通友谊。" "我已代他在旧金山中英文报刊登寻人启事。" "吴乙新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吴乙新,那是他的中文名字?十分别致端庄。" 春池点头。 "春池,他一出现,请即与我联络。" "你从纽约赶来?" "不,最近这个月我住在大溪地。" "哗。" 卓羚笑,"所以接到惠颜消息,立刻过来。" 春池从来没接触过那样爽快磊落的人,只觉得年纪与外表都不重要,性格内蕴才最能断定一个人美丑。 只见她走到四周围看一看,"春池,可否托你做一件事。" "请尽管吩咐好了。" "老房子拆卸时,请你替我保留一块砖。" 什么,这又不是柏林围墙。 春池笑了,"可以,不成问题。" "谢谢你。" 这时,她取出小小一个包里送给春池。 春池意外,"怎么好意思。" "还得多多劳驾你呢。" 客人走了以后,春池拆开礼物,原来是一张封面素描:一个少女寥落地在窗前凝望外边繁花似锦,春池再三欣赏,爱不释手。 那么多阿姨等着想见吴乙新,一定叫他意外。第八章 第二天有好消息,医院行政部决定拨一间宿舍给春池居住,下个月即可迁入。 春池松一口气,都会中至难应付是住屋问题,迎刃而解,春池欢呼。 下班,看到楼梯堆着行李箱子。 她大声问:"回来了?" 若非立刻走出来,脸孔亮晶,笑意盈盈,"大家好不好?" "你呢?"春池故意问:"你又好不好?" 她由衷说: "春池,我高兴得不得了。" "那真难得,他人呢?" "回去梳洗,一会儿与我们到珍吧喝一杯。" "他的身世你都知道了吧。" 若非点点头。 "有人找他。" 若非轻问:"他母亲?" "不,是他生母的老朋友。" "我立刻通知他来这里。" "好,我们分头行事。" 春池回到屋内,马上拨电话找到钟惠颜及卓羚。 她趁空赶紧淋浴更衣,吴乙新已经来敲门。 他神情紧张,春池即刻把照片给他过目。 "当中那人是余心一。" 吴乙新凝视照片不语。 "朋友是那样出色的女性,她也不会逊色。" 吴乙新轻轻说:"谢谢你,春池。" "朋友要来做什么?" 卓羚先到,那样爽朗的她看到吴乙新忽然泪盈于睫。 她哽咽地说:"同你母亲一个模子。" 其实吴乙新并不像生母,不过,唉,又何必理会阿姨说什么。 她轻抚乙新头发,两人拥抱。 乙新鼻子也红了。 春池识趣,"你们进书房详谈。" 他们掩上门。 若非上来,想推门进去。 被春池阻止,"嘘,给他一点空间。" 若非连忙说:"是,是,春池,许多事真要向你学习。" 春池拉着她坐下。 若非说:"没想到会借你这地方来大团圆。" 春池抬起头,看着墙壁,"不,冥冥中自有注定。" "你几时这样宿命?" "身上流着中国人血统,再全盘西化,多少也会相信命运。" 不知怎地,平时牙尖嘴利的林若非忽然觉得有点冷,双臂抱住了肩膀,她缄默了。 春池轻轻叹息,"希望他找到生母。" 接着,钟惠颜也来了,她一时心急,竟叫错了名字,"心一,心一,你来了吗?" 书房里的吴乙新与卓羚一听见心一两字,立刻跑出来。 钟惠颜这才发觉叫错了名字,可是看见卓羚,大笑着招呼:"大名人,好久不见。" 卓羚双眼红红,听见老友这样调侃,不禁笑起来。 "来,见过心一的孩子。" 钟女士过去仰视高大英俊的吴乙新,"呵,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头,我是钟阿姨,可以握你的手吗?" 吴乙新拥着她肩膀。 春池十分感动,与此同时,她也得到启发,年轻的她一直以为生命止于四十,之后,非得克己复礼,非礼勿视勿动,除却黑白灰三色不穿;还有,冰淇淋得躲在家里吃之类。 可是今日同时见到两位前辈,她们的乐观活泼比起年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使春池得到新启示。 她捧出茶点招待。 心情兴奋,要就吃不下,要就吃很多,今日人客胃口奇佳。 "你母亲原籍桂林,可是只会说粤语及国语。" "性格与两位一样爽朗吗?" "不,女性化得多,所以,很多事上吃亏。" "今日看到乙新,我才知道当年心一的决定是正确的。" 春池并无加插意见,她忙着进出厨房张罗茶水。 乙新走近窗台,看到雪白硕大芬芳的百合花。 他似有灵感,转头低声问春池:"献给谁?" 春池点头:"百合花当然纪念母亲。" 他微笑:"谢谢你。" 若非走近问:"说些什么?" 那边钟阿姨叫他:"乙新,过来拍张照片。" 乙新一走开,若非就怅惘的说:"你同他真投契,我觉得只有你才能真正了解他,而我,还得不到他的心。" 春池笑说:"你胡扯什么?" 若非据实说:"我仍在摸索他的心事。" "你太心急,再过一年半载,你一定对他了如指掌;届时,希望不要抱怨他索然无味。" 若非又高兴起来,"是吗,你真认为如此?" 太喜欢一个人,不幸便会这样患得患失。 若非的感情太快太浓太投入,天生性格如此,也不是她的错。 两位前辈终于告辞,与吴乙新再三拥抱,依依话别。 春池说:"乙新,我猜你也想独处。" 乙新点点头。 屋里只剩春池与若非。 "可要帮我收拾杯碟?" 若非却说:"看,你完全知道他想做什么。" "旁观者清。" 李健文在门口出现,"我就知道女孩子友谊很难长久,是否两个女生争一个吴乙新?" "去你的!" 春池一挥手,肥皂泡溅了李健文一脸,他笑着逃走。 若非说:"你看你多有办法。" "春池,下个月我搬往宿舍。" "哗,这么能干,我望尘莫及。" 她忽然自卑自觉渺小,忽然又自大得意洋洋,情绪已不能自控。 "你且去休息,人累了比较烦躁。" 春池独自做完清洁工作。 在家她是独生女,从来不需要争;从学校出来,她只懂努力做好本分,也从来不争。非常被动的她怎么会与人争男生。 春池牵牵嘴角,那种享受被争的男女神经根本有问题,避之则吉。 这时,她忽然听见嘻笑声。 啊,是谁,从什么地方传来? 她到窗前一看,原来是几个大孩子在华南中学的废墟嬉戏追逐。 上班途中,她遇到年轻人踩着直线滚轴溜冰鞋在斜路擦身而过。 快到下一个世纪了,玩具与他们小时大不同,在美国,六七十年代的一切玩意现已可当古董卖。 但是人情世故,总还是一样的吧,每个人仍然渴望被爱以及爱人,科技再发达进步,人心不变。 张医生在等着她,"连小姐,有一个难题。" 不是难题不会找她。 "是。"春池洗耳恭听。 "甲病童已经脑死,乙病童等待心脏移植。" 啊,"病童几岁?" "两人均只得六个月。" 即是想春池去说服甲童父母允许器官捐赠。 "我立刻去。" 一进这个学系便知道是厌恶性行业,只得沉着应付。 两对父母都一脸眼泪。人生处处忧患,春池忽然觉得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 卓羚与钟惠颜就从来没组织过家庭,她们寂寞吗?并不。 春池吸进一口气,轻轻说出院方要求。 甲童父亲开头不置信,"你们何等冷血,说什么仁心仁术,在这种时候竟向我们提出残酷要求。" 春池温言相劝,一再解释。 那位太太忽然回心转意,"好,好,救人重要。" 幼儿心脏,只得核桃那样大小。 甲童父母相拥哭泣。 任务成功,春池独自到休息室喝咖啡。 张医生进来,"手术定下午举行。" 春池哽咽。 "连小姐,周末可有空,我家有烧烤会,请你参加。" 春池看着张医生,一定还有下文吧。 果然,"我弟弟自加州硅谷返来发展,我想介绍一些朋友给他。" 春池支吾,"我碰巧有事。" "请不要见外。" "下次吧。" "下午二至六时,随便你什么时段出现。" 推都推不掉,糟糕。 "工作不是生活全部。" "当然,"春池赔笑,"我尽量抽空。" 张医生十分高兴,说漏了嘴,"舍弟一表人才,你不会失望。" 春池不禁微笑,看,人情世故,一丝不变,半个世纪之前,家长忙着张罗一切,今日仍然如此。 "听说你下个月搬进周全路宿舍?" "正是。" "那同我是邻居了,有空时时来吃便饭。" 春池只得说好好好。 周末她另外有节目,她到社区中心去学小魔术。 本来这种特别班专为儿童所设,她向导师说明身分缘故,他们破例收录超龄学生。 "在哭泣小病人面前把一枚金币自他耳朵里变出来,胜过说百句安慰话。" 春池比谁都用功凝神,学会了全套功夫。 师傅同她说:"要多多练习,手势才会纯熟。" 但凡学艺,秘密尽在此:苦练、苦练、苦练。 她看看时间,已经三时多,到张医生处坐一会儿便可告辞。 到了目的地,张氏贤伉俪热烈欢迎,倒是叫春池不好意思。 她根本没有打扮:白衬衫,卡其裤、平跟鞋,这时倒有三分歉意。 张医生的兄弟是个活泼的老实人,在外国长大,完全像美国人,在小镇生活,也染了那边的习气,他是某些名女人历劫红尘后急于想反璞归真的理想对象。 但是春池觉得这种人像是欠缺了什么。 叫人意外的是,吴乙新也在客人之中。 春池看到他高兴极了,笑问:"你是男家至亲还是女家好友?" 乙新也笑,"我与张仲民是朋友。" "今日来相亲?" 他又笑,"张医生真热心。" 乙新手中握着一本书。 "在看什么?" 他把卷子递给她。 春池读到这样的句子:你可知道,我总是在日暮时分,书影与书影之间,宁静的悲哀里,最想念你。 "啊。" 用字简约,感觉却有千言万语,荡气回肠,可慢慢回味,叫春池说不出话来。 是,张仲民所欠缺的,就是这种诗意。 "今天没有约会若非?" "毋须天天见面吧。" 春池不语。 "春天的池塘,生气盎然。" 春池微笑,"是,有荷花、有金鱼,还有前来喝水的鸟类,呀,别忘记蝌蚪及蜻蜓。" "你父母很会取名字。" 春池问:"旧金山可有消息?" 乙新摇头。 春池心想,那不幸的女子一定可以看到启示,她不现身,只有两个可能:一,已不在人世;二,实在不想再看前尘往事。 "这次寻亲也不是毫无收获。" 春池微笑,"可不是,你认识了两位能干的阿姨,以及林若非这样的可人儿。" 吴乙新毫不犹豫地说:"还有你。" "呵,我受宠若惊。" 乙新还想说什么,他的话题遭打断。 张医生走过来,"烧烤羊腿准备好了。" 接着,他们与其它客人会合,再也没有细谈。 散了会,回到家,看见灯光,伸手敲门。 若非来开门,见是春池,即发牢骚。 "不公平竞争至令人生厌。" "什么事?" "有人利用躯体同上司打交道夺取特权。" 春池笑出来,"这也好算新闻?" "在我们这苦哈哈行业,卖身也不值什么。" "若非,人各有志,何必感慨万千。" "同你说话真有意思。" "人家也有苦处:也许芳华将逝,可能急求出头,又或对名利特别饥渴,但肯定无背景支持,只得自寻出路,不是人人面前有一条一早由长辈铺好的黄砖路,平步青云,次一等的人得披荆斩棘。" 若非冷笑一声,"我同你还不是都撑下来了。" 春池笑嘻嘻,"我与你皮肉筋骨特别粗壮,熬得住。" 若非斟出香槟来。 "庆祝什么?" "可幸我们不是娇滴滴,凡事需要人家照顾的人。" "说得好。" 喝光一瓶好酒,若非说:"春池,我快要结婚了。" 这本来是好消息,但是春池却一愣,"同谁?" "吴乙新。" 春池一时不能置信,一切像旋风一般,发生得太快。 而且,她刚才见过乙新,他一点也没透露婚事。 若非问:"怎么没意见?" "你们两人已商量好了?" "当然。" "世上的确有闪电式婚姻这回事。" "你似不看好我们。" 春池赔笑,"我追不上速度。" "你们外国节奏的确慢吞吞。" "这倒好,万一他生母出现,看到的是儿子兼媳妇。" 若非笑了。 春池回到自己的单位,轻轻吟道:"你可知道,我总是在日暮时分,书影与书影之间,宁静的悲哀里,最想念你。" 今日的繁嚣都会,民生紧张,已无人拥有一颗千回百转的心。 窗台上百合花已谢,仍透露暗香。 春池静静躺床上,心里有丝惆怅,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建筑公司派员来勘察缆车径地盘。 工作人员意外,"你们还住这里?" 李建文理直气壮,"又不是今日拆,限期未至。" "仍有水电供应?" "正是。" 工作人员啧啧称奇。 他们住在一层危楼里,而且悠然自得。 这会不会也是林若非写照?她并不知道自己处境实际状况。 春池去上班。 张医生见到她说:"咦,春池,仲尼正找你。" 张仲尼笑咪咪出现,"我来帮老兄检查计算机。" "哪一架计算机?" "侄儿玩的袋中怪游戏机。" "呵!"春池大乐,"小病人都玩这个,教我两度散手,可与他们沟通。" "你到了何种程度?" "次次都输。" "我同你恶补。" 他立时取出电子游戏机。 "你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取得高分。"一边讲解,一边示范。 春池赞叹,"这种有变程序,不知由哪个天才设计。" "实不相瞒,我有分参与。" 呵!小觑了他。 张医生走过,"你们在干什么?春池,七○一号病人在等你呢?" 张仲尼说:"春池,我们再约。" "好,一言为定。" 她匆匆赶去看病人。 张医生笑问兄弟:"怎么样?" "一见钟情,只觉她对生活充满童真热情,可爱之极。" 张医生大笑,"加把力吧。" 那天,春池在医院工作到深夜。 张医生与她同时当更,他说:"要不,在医院休息一晚,要不叫仲尼送你回去,这都会一街罪恶,非得小心不可。" "仲尼也要休息。" "那么我送你。" 车子驶到缆车径路口上不去,张医生吓一跳,"春池,你的居住环境这么差!幸亏立刻可搬进宿舍,你看,就在废墟旁边,小偷大贼均可自露台爬入,太危险了。" 春池但笑不语,轻轻话别。 真的,被母亲知道了,不知多担心。 若非还未睡,正在收拾行李。 她把杂物逐一装箱,像是要搬家的样子。 "咦,去何处?" 若非看她一眼,笑说:"就准你一人往高处飞不成。" "相处数月,倒是有点不舍得。" "这所老房子不知做过多少年轻人的歇脚处,环境略好便搬出去。" "若非,你搬到什么地方?" "去乙新公寓暂住,然后待他工作结束,一起赴美国定居。" "你的工作呢?" 若非放下手上杂物,"我是游牧民族,那里有可安息的水边便到那里,同你的优差不一样。" "今日好似事事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