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朵两生花-3

关于这一套书:在豆瓣上看到有人发起投票,主题是:SB的2008啊,你赶快过去吧!真是与我心有戚戚焉,2008这个奇异的年份,大喜与大悲混乱地交织,我们的生活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所有的出版商都告诉我:在这样的一年,还有谁看书?可是,我们还是在2008快要过去的时候,推出了这一套书。余思的《疯狂小事》,沐夏的《红豆》,安可可的《时光纪》,安雪的《后会无期》。其中的两位作者安雪和安可可都是第一次出书。在市场唱衰青春图书的时候,我们“顶风作案”。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冒险吗?好在我从来是个不害怕冒险的人。因为我相信,无论这世界怎么变,我们总还是会拿起一本书阅读。因为当我们分享了别人的命运,我们才变得不那么孤独。好吧,我希望,这一套书,能成为你想阅读时的选择。饶雪漫2008年11月30日于镇江饶雪漫评点《后会无期》:我想说的是,这本书终于、终于出版了!当我们开始在《漫Girl》上连载这篇小说,也没有想到这篇小说会这么受欢迎,直到《漫Girl》变成了《最女生》半年之后,还有读者经常在线上询问。在《漫Girl》上发表的时候,作者的名字叫“童”,出版的时候,改成了“安雪”,因为安雪说,“童”是她初中时候随便用的笔名,现在过了这么久,她想改。也没有想想,这种改名是会给读者造成困惑滴——我的软弱的编辑们总是无比尊重作者的意见,可是,我居然无法为此责怪她们,这真奇怪。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弱弱地发誓,“安雪”和“童”就是一个人,你们看到的就是那部《后会无期》,陶梦虔还是那个陶梦虔,那个看上去坚强得匪夷所思然而又那么脆弱的女孩子,当她受到伤害,居然连报复的想法都没有,只能远远离开。世界上还有没有人,会让我们爱得超过了我们的自尊?也许能伤害我们的人,在这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个,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又是那一动不动的天空,抬起眼,似乎看见阳光展颜。转眼,雪已经覆盖了我十八岁的一整年,漂流了那么久,终于我还是回到这里窥视我的青春。十四岁的时候,天使降临世界;十九岁时,天使折翼而归。别离了好多人,红颜像凋零的花一样落败。瞬间流逝的光阴再一次搅动了我的记忆不得安生。那些年少时过往的美好,是不是早已消失得没了踪迹。刚刚和弟还有妈看望了沉睡已久的爸,他的坟墓前放着一束还未凋零的百合花,却已经被雪花浅浅地盖了一层。爸沉睡得还是那么的安静,我想在这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他一定休息得很舒服吧。从纽约接受治疗回来,我的病症终于算是被控制住了,不再那么频繁地头痛,而且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教堂,跟弟和妈妈告别后便匆匆向那走过去。那里没有人,我走上前去,面对上苍双手合十。我突然那样怀念那个叫靳格的男生,怀念他温暖的怀抱,更怀念他一如夏天阳光般耀眼的容颜,他泉水一样清澈的嗓音,温文尔雅,安之若素。城市很美,阳光明媚。我很想他,真的很想,近乎病态。雪花大朵大朵地飘零,我突然,泪如雨下。“小猫。”听到声音后,又想起中学时代的自己,在这里遇见让我往事成伤的人。“小猫,回头看我。”我的镇定一下子离开了我已经成熟的脸,空气中有些冷,这是北方大陆寒冷的冬天。麦可跑到我的脚边,它依然是那副坦然的小模样,是我久违的同伴。于是我回头,瞬间被击中的心跳得忐忑。“小猫,你终于回来了。”我不语,双腿测量着到那个人身边之间的距离,然后抬起手,抚mo着那张让我永远停止不了心动的脸。我开始沉迷。“小猫,布拉格的风景很美很伤怀吧?”“靳格……”我深深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哭落了窗外微凉的白雪。“陶梦虔,在外那么久,有没有想起我?”他颤抖,轻轻抬起胳膊,揽住我。他说:“一整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PART1我要陶梦虔地球是圆的,只要我一直走下去,就会回到原点,可是你会在原点等我吗?1我一直以为我会解脱般地忘记所有,可是命运可笑地让我重新坠入那似曾相识的境遇;如果可以离去,我会放弃灵魂和躯体,后会无期。——陶梦虔麦可的主人视教师为法西斯教育制度的狗腿子,自己做了七年的知识囚犯早已经厌倦了做人,她不懂自己学《劝学》干什么,她又不想研究古代文字;她不懂自己学鲁迅那么多文章干什么,自己又不会走文学的路;还有那复杂的三角函数、化学方程式……似乎太多东西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可是义务教育制度限制着自己,喘都喘不过气来。混沌地过了一天。她庆幸自己记住了白天老师说的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麦可极其小白,身上都是白色的毛毛,跑在雪地里翘起不怎么长的尾巴就像躺在棉花上的棉花糖,麦可的主人也常常身着一身白色的棉服,白色长靴,再加上白白的皮肤,像雪地幽灵,没有魂魄。繁忙的功课对麦可的主人来说是人生的一大劫难,古人有先见之明,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自从上次语文模拟考试这一道题没答对,丢了全校第一名的位置并且被老师罚写一百遍后,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就刻骨铭心了。谁都没有发现,麦可的主人已经慢慢瘦了下来,不久前一百四十斤的她现在只有九十五斤,只是有人知道,初一(3)班少了个小胖妹,多了个身材窈窕的大美女。麦可的主人在小学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胖得让人担忧她嫁不出去,胖到她走到哪里都给人“这个女孩好胖”的感觉,再肥再大的校服套在她身上,都有一股凄然哀伤的味道,好像面临的结局是被撑破。升初中后,她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和嘲笑她胖的人打架,拼命地到健康中心锻炼身体,最后即使每天吃八顿饭,依然是完美的九十五斤,于是就有曾经嘲笑过她的男同学惊奇地发现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麦可的主人有个很文弱的名字,叫陶梦虔,听上去没什么艳丽的感觉,就像那种个子不高戴着不知道多少度近视眼镜的文弱小女生,实际上这个传说中的陶梦虔同学拥有一百六十八厘米的身高和九十五斤的完美身材。她凭借弹得一手好钢琴称得上校内的风云人物,她不张扬,在他人眼里却周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在陶梦虔看来班导有着电视剧里极为标准的天使身材、魔鬼面容,还有那暴躁得可以吓死一只老母鸡的脾气,说有多可怕就多可怕。每次下课后,班导就会扭着圆得像饼的屁股,抱着一大堆课外书出现在教室门口,鬼魅似的,冷不防你看见她抬了抬眼镜贼溜溜地盯着你,就会回想十分钟内做过什么违反课堂纪律的小动作,如果没有,你也别想安心地做自己的事,直到她把她的视线从你身上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陶梦虔觉得那寒气逼人的目光像极了第一次见到蟑螂的麦可。初一(3)班永远是最优秀的班级,从来没丢过流动红旗,乖乖学生也很多,就连最后几名的差生也能把各科目混个及格,不是因为他们有一个严厉的好老师,而是因为有陶梦虔这样的好朋友。陶梦虔这个上学期还是个小胖子下学期就一下子变成了大美女的小女生,总是对人笑得温暖,无论谁怎么惹她,她都不会生气,就算有人看她不顺,只要她伸一伸舌头,就什么怒气都没了。午休的时候,陶梦虔坐在教室里一边喝着酸奶一边望着黑板发呆,黑板上有几个不是很漂亮的字,大胆地写着“我爱陶梦虔”。陶梦虔看了半天,拿着黑板擦上前去擦掉,这几个字不是别人写的,是陶梦虔自己写的。她一直希望有一个人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哪怕是友情的喜欢,或者是一点点的喜欢她都会开心地接受,可是没有,一直没有,似乎永远没有。可是陶梦虔这一次失误了,“我爱陶梦虔”这几个字没有被她擦得彻底,班级的同学无聊时候就会观察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不知道是谁大声读出了“我爱陶梦虔”这几个字。正当陶梦虔觉得不安的时候,有人承认了这几个字是他写的,那个男生是班级里学习最差劲平时最喜欢惹祸的曹羽溪。这个名字陶梦虔是最熟悉的,每次上自习课的时候夏琳都会在黑板上写下扰乱自习课堂纪律的名单,每次他的名字都会好死不死地出现在黑板上,似乎天长地久至死不渝。陶梦虔惊讶为什么这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人会承认这样完全不应该承认的事,可是在心里她会感激他一辈子,因为他这么做满足了陶梦虔不安的虚荣心。期末考试成绩放榜的时候陶梦虔得了全校第二名,而第一名就是同班那个叫夏琳的女孩子,她戴着粉色无框的眼镜,总是扎满头的辫子穿白色长裙,陶梦虔总是看见她从自己身边高傲地走过去,阵阵凉风里带着茉莉花的清香,然后她就会不停地打喷嚏,夏琳听到了会回头狠狠瞪她一眼。陶梦虔对花粉过敏这件事只有麦可了解。暑假是最漫长而无聊的,班导在放假之前假惺惺地祝福同学们有一个快乐充实的假期,同时也布置了一大堆的暑假作业。陶梦虔写得头昏脑胀,又开始抱怨减负的号角吹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陶梦虔却觉得负担越来越重。她开始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变老,快点死去,死人应该不用做作业了吧?书桌堆满了作业本的陶梦虔望着天花板很久后,麦可跳上了书桌懒洋洋地躺在了化学资料上安详地闭上眼睛,陶梦虔不忍心去打扰它休息,就拿了英文卷子跑到窗台去一边吹风一边做,阳光并不是那么剧烈,陶梦虔昏昏沉沉地睡了,醒来时发现化学资料上都是狗尿……“麦可!”陶梦虔阴着脸喊了这个她从来都是亲切称呼的名字,沮丧极了。2如果你只存在于我的梦呓,我希望不要醒来,别再失去你。——陶梦虔那个妩媚妖娆的女人夏千叶出差回来了,在陶梦虔的眼里她又沧桑了许多,瘦了许多,而她的气质却显得更高贵了。她回家就会抱起麦可猛亲,然后撇下站在一旁的陶梦虔回到自己的房间和麦可说悄悄话,陶梦虔这个时候会扔掉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眯起眼睛做出怪异的表情。这个女人的面孔对于她来说还没有班导亲切,陶梦虔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差不多是自己刚被她生下的时候。“学习还顺利吧?”陶梦虔的母亲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谈,却好像距离十万八千里,互相都觉得生疏。“嗯。”“缺钱吗?”缺钱吗缺钱吗……每次都是这句话,陶梦虔最害怕最恨的无非就是这句,这个女人除了给钱比较大方什么都吝啬得很,尤其是感情,母亲对亲生女儿的感情。“上次汇来的还没花完。”陶梦虔那爱理不理的腔调会让陶梦虔的母亲感觉像大冬天里被泼了一盆凉水,这让她下一句“要注意身体”怎么也挤不出来。为了让这个孩子不遭到歧视,不被人欺负,她拼命地外出赚钱,可是最后她却失败在感情方面的付出。陶梦虔多少次盼望她会留下来陪自己在这两百多平方米的大屋子里住几天,哪怕一天也行,给自己做一顿热腾腾的家常饭,再难吃她都会吃下去。可是她每次回来,最多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她就不见了,桌子上那张条子的内容她也不必再看,无非是公司有事她没时间再陪她,然后一走便是一个月或者半年。陶梦虔没有爸爸,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她从来没问起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因为当她第一次想问的时候看见那个脆弱的女人在房间里捧着一个英俊男人的照片哭了整整一晚,昏暗的紫色灯光下,那张憔悴的脸布满了眼泪,总有那么些沧桑的味道……“时间不早了,去睡吧。”母亲拿出了一叠一百元钞票给她,她不知道现在除了用金钱弥补还该做些什么,陶梦虔接了钱,钱无论如何都是好东西,可以买一些漂亮衣服或一些精装大本习题。陶梦虔又想起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写一篇作文叫《我的爸爸》,她最后还是只交了个题目,她第一次语文没及格,挨了母亲的巴掌。她把卷子递给母亲的时候,母亲看了作文题目,脸迅速红了起来。陶梦虔是个没有爸爸的可怜孩子,而她是个没有老公的可怜女人。“哪怕是施舍……”陶梦虔松了手,钱散落了一地。“……”陶梦虔的话,这女人似乎没听懂,她抬起没什么精神的眼睛望着陶梦虔白净的脸。“哪怕是施舍的爱也行,或者假装的也可以,作为一个母亲……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多给我一点与你相处的勇气?”陶梦虔的声音低低地,陈述着一个请求。这次她终于听明白了,眼泪转了一圈就掉了出来。陶梦虔看着这个女人年轻的脸,这个女人只比自己大十四岁,自己的出生像个无言的童话时代里上演的闹剧,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陶梦虔怀疑了十几年也厌倦了,追究那些对于她来说有用吗?陶梦虔走出了这个女人的房间,抱着麦可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她一直希望自己有个父亲,慈祥和蔼,或者英俊潇洒,能出现在她的家长会上听老师表扬自己认真学习,有个可以撒娇的肩膀做可爱的小女儿,可是没有,一直没有。“我可以进来吗?”房门被推开了,那女人探出头,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微笑,这让陶梦虔觉得突然,对这刚杀出的感情不知道怎么拒绝。陶梦虔点点头,母亲抱着枕头走进来,穿着睡衣,性感雪白的腿露出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陶梦虔向床的旁边移动了身子,她笑着钻进被子把枕头放好躺下。一只手按下了台灯的开关,然后就是黑夜的沉默。“我一直有一些事想问你……”陶梦虔鼓了鼓勇气,她知道她没睡着。“嗯?”“你真的是个十四岁产下一个女婴的出轨少女吗?”陶梦虔觉得自己的问题尖刻得可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对自己,对养了她十四年的妈妈。久久,寂静的世界里响起一阵难堪的哭泣,陶梦虔感觉眼泪在流淌,像在流血。“我不是你亲生的吧……”“不要再说这种话。”半晌,耳边冰冰凉凉地响起了那女人哭过后沙哑的声音。陶梦虔不再作声,在她耳边久久未绝的分明是哭泣,就算她用被子捂住嘴她也听得见,感应得到。可是这哭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从小我就一直想知道我的爸爸是谁我的身世如何,可是我知道问了也白问,如果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可是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问,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想问,证明我不是一个孤单惯了的人。”陶梦虔喃喃道,她有一些睡意,自己说的话就在耳边朦胧了。“你有一个英俊的父亲……他在世界的另一个方向,有一天他就会回来……”陶梦虔听到这句话睁开了快要闭上的眼睛,刚刚那句话是母亲的梦呓吗?她还坚信着那个英俊的男人会回来吗?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抛家弃子的负心汉?“那个照片上的男人?”陶梦虔从床上坐起追问道。“嗯。”这女人淡淡地回答。她躺下,漠然望着天花板,她盯了那照片十多年,居然那就是自己的爸爸。第二天早晨陶梦虔睁开眼睛就有一股凄凉的感觉,旁边已经空了,而被子还是热的,床上依然留着那个性感美丽的女人的体香。或许这一次又有一个月或者半年才能再见。陶梦虔揉了揉睡疼的胳膊,桌子上没有什么便条,而母亲出门必带的黑皮箱也没带走,可是衣服和鞋子都不见了,包括家里的门钥匙,还有麦可。陶梦虔肚子饿得乱叫了好一阵,冰箱里已经只剩一根盐水肠,厨房里还有一包方便面,陶梦虔拿着热水瓶决定泡面。她是个懒惰的人,懒得去逛超市买一些食物来添满空洞的冰箱,懒得为自己布置一顿美妙的早餐。“你天天就吃这个?钱不够花还是你不想做?这些东西没什么营养的,如果你不想做就出去吃一些好的知道吗?”那女人突然冲进来。提着早餐牛奶和肉松饼喋喋不休,这让陶梦虔第一次觉得这个屋子里不再那么死气沉沉,最起码有点像个家。“你今天不走?”陶梦虔接过肉松饼放进盘子里,把牛奶倒进玻璃杯。“上司给了我一个月的假。”;3我们早已习惯抬头四十五度,仰望窗外的世界,再感受九十度的寂寞。——陶梦虔夏琳恋爱了,只有陶梦虔知道,就是那个炎热的中午,陶梦虔品着香草冰淇淋站在东北影城的门口看见她和一个看似比她大很多的男人一起走出来,两个人挽着胳膊谈笑风生。那一场演的是陶梦虔非常想看的《巴黎浅唱》,可是没有人陪她。陶梦虔看到夏琳回头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她发现全世界只有夏琳一个人不会忽视她的存在了。陶梦虔其实一直羡慕夏琳,她有漂亮得让谁都喜爱的脸蛋,有一个对她好的男朋友,有一个溺爱她的爸爸。陶梦虔不是什么与世无争的柔顺女孩,她会恨会嫉妒会生气也会贪婪,可是她没有那个机会。夏琳不穿校服,这似乎理所当然,因为她爸爸是局长,她是排名全校第一的优等生,她人长得漂亮,所以她有不穿校服的特权。而其他学生不穿校服就会被找家长,会写检查,会被赶回家去换了校服再到学校来。而曹羽溪不穿校服在别人眼里是叛逆,是张扬,是坏学生的做法。有人说他不穿校服就是仗着自己的爸爸是校长,就是因为他会讨好班主任老师。可是无论别人怎么说曹羽溪就是不穿校服,美特斯邦威的衣服被他穿得那么好看,清秀的脸,头发乱七八糟地甩在头上,永远戴一顶黑色帽子,显得很有型。陶梦虔喜欢看他,他不是学校里什么脸蛋妖艳动人的大帅哥,而是帅得深藏不露,他一笑,就让陶梦虔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他的酒窝是她见过最漂亮的。陶梦虔不是在穿着打扮上太讲究的人,不是她不会搭配,而是她的气质太强烈,什么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特别不一样。曹羽溪是她的后桌,一个星期前他们才成为邻居,曹羽溪是因为和以前的前桌打架才被班主任调到陶梦虔后面的,他的脚总是不老实地在前桌的椅子上乱晃,让人无法安心写字,前桌不让他晃他就是不听,只好打架。可是在陶梦虔后面,他总是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弄出什么声响就很紧张。曹羽溪和夏琳总是对着干,夏琳考全校第一他就偏偏考倒数第一拉全班后腿;夏琳管理班级秩序他就会捣乱,不是小声哼哼唱歌就是大吵大嚷,甚至吃口香糖吹泡泡。夏琳是班长,号召力强,只要一句话多少哥们儿都会上前帮她讨公道,可是到了曹羽溪这就什么都不好使了。刚刚开学,班主任就公布了有关优等生带后进生的制度,最后班主任决定由夏琳带曹羽溪,而陶梦虔带男生程小辰。程小辰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在陶梦虔的印象中他很老实,老实到见蚂蚁让路,看报纸都查字典。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他永远是全班倒数第二,女生一靠近他就会脸红。这种不敢有一点违反纪律的男生,让陶梦虔头疼。她宁愿自己带曹羽溪那个喜欢捣蛋的家伙也不想带程小辰,程小辰眉目生得清秀,身体单薄得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老师总是说他智商没发育完全,其实他是个心理有缺陷的孩子,爸妈离婚对这个脆弱的小孩造成了不少伤害。夏琳坚决反对为曹羽溪补习,而曹羽溪却坚决向老师推荐陶梦虔为自己补习。只要陶梦虔帮自己,就算让他背《康熙字典》他也甘心情愿,可是如果是夏琳,他就非疯不可。班主任的决定是没人可以推翻的,就算曹羽溪发动了自己的校长老爸也没办法。校长老爸平时在学校讲话时表情严肃,回到家也只是推推眼镜向他介绍早恋的坏处,如果不是欣赏陶梦虔的聪明才智,曹校长肯定会“照顾照顾”陶梦虔那个“带坏”自己儿子的“不良分子”。“语文作业做了没?”早上的时候夏琳到了班级,就问男生曹羽溪要语文作业。“管家婆!”曹羽溪翻了翻白眼,从书包里拿出了还空了多半的语文作业题,这让夏琳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她该着急还是生气,曹羽溪怎么也不肯听自己的。程小辰把填得满满的语文作业本给陶梦虔的时候,陶梦虔笑得很可爱,她翻了一遍,发现他写的答案都正确,并且都是标准答案。陶梦虔相信程小辰这次模拟考一定会有很大进步。可是现在最痛苦的是夏琳了,曹羽溪不但没有乖乖学习,并且比以前更不老实,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和她作对,数学作业连续一星期都没做,这让夏琳不知道如何是好。班主任把曹羽溪这个学生交给她带说明是对她的信任,可是如果曹羽溪下次模拟考还是倒数第一的话,自己不是很没面子?她暗想自己不能被人看扁了,尤其是被陶梦虔。一个月的时间是很快会过去的,对于优等生来说是,对于不喜欢模拟考的差生也一样,曹羽溪曾经向老爸扬言模拟考绝对不会倒数第一,这样老爸就不会怀疑他早恋了,于是他就省下了和夏琳对着干的精力苦苦背着夏琳让他背的《劝学》。程小辰对自己的进步很惊讶,陶梦虔教了他很多学习方法,利用起来还真的学到不少东西,他心里对陶梦虔充满了感激。“流阑”这个贵族学校里的学生都有一些不一样的背景,程小辰的妈妈是个女强人,在商界很出名,她不但是个有名的企业家而且为人正直,但女强人也有失败的一面,程小辰的爸爸就是受不了这个母老虎的脾气和别的女人好上了,并且很早以前就离家出走再无音讯。模拟考的前一天曹羽溪做了一晚的垂死挣扎,专攻《劝学》。夏琳说只要背会了这篇课文并且把该记的都记住,语文及格没问题,他想了想,拨了陶梦虔的电话。陶梦虔一直埋头看作文选,她倒不想这次考试有什么进步,只希望还能保持第二名就行。她不想拿第一,因为在她的感觉里夏琳必须比自己强,比自己优秀,否则好像世界末日会提前到来似的。“喂?”陶梦虔接了电话,放下作文选。“喂?你是陶梦虔吗?”陶梦虔听出了曹羽溪的声音,虽然几乎没和他说过什么话,但是他的声音却是自己最熟悉的。“嗯。明天要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陶梦虔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你知道我是谁?”“曹羽溪。”“呃——准备得很充分呢!我这次肯定不会倒数第一了!”曹羽溪很有信心地保证道,这让陶梦虔“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你不信?”“没有,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陶梦虔收敛地笑,麦可拼命叼着电话线左咬右咬,头晃了好几圈。“我……我想问你作文题目是什么。”曹羽溪问完就觉得幼稚,题又不是她出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就算想押题他也应该找夏琳才对呀!“童年。”陶梦虔随口说出了题目,她正在看那篇叫《童年》的作文,写得真的不错。曹校长听见儿子的房间有声音就打开门去看看,发现儿子脸红到耳根,这样子不像在和夏琳打电话,夏琳打电话告诉他背什么看什么的时候他都是不耐烦的神情,满脸的厌恶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烦。难道通话中的是陶梦虔?曹羽溪对什么都敏感,并且机灵得很,马上就注意到自己后面有人,冷下声音说:“哦,谢谢你,我会好好学的,再见。”曹羽溪其实还想说一句“祝你考个好成绩”的,可是手一哆嗦电话就挂下了,然后嬉皮笑脸地回头看老爸。曹羽溪知道陶梦虔不可能知道作文题目,所以也没看什么《童年》,只以为陶梦虔为打发他随口那么一说,可是第二天模拟考试的时候他看着语文卷子就头疼了,夏琳说会考的《劝学》连作品是谁写的都没考,作文题目却真的是《童年》,这简直让他大跌隐形眼镜了,看见自己前面座位的程小辰答题流畅,他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倒数第一名了。成绩下来后,全校第一的名字意外地变成了陶梦虔,而夏琳的“全校第一”头衔就变成了“全校第三”,第二的位置竟然属于最差班十二班一个叫靳戈的转学生。程小辰从全班倒数第二一下子考到全校第七十名的事实让所有人都不相信,然后大家说是因为陶梦虔教导有方。这个时候仍然稳居全班倒数第一的曹羽溪已经气得鼻子都哆嗦了,夏琳也一边哭一边埋怨曹羽溪不争气还影响自己的成绩。“下个星期三市里举行一场钢琴比赛,陶梦虔,你能安排下来吗?”班主任这次没有找文娱委员,直接问了她,陶梦虔连得了三届的市钢琴比赛金奖,能代表这学校的除了她还有谁?“嗯。”她点点头。还记得上届校园歌手大赛的时候,有个男生一边弹着钢琴一边唱歌,他的钢琴弹得像王子。陶梦虔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不过他的声音很好听,凉凉的。本以为在以后的比赛中还能遇到他,本以为可以再次在比赛中棋逢对手,可是他似乎就那么消失了,再没来参加过。多少次她为了能再见他毫不犹豫地参加每一次比赛,可惜都不曾遇见,这是她最后一次抱着希望,如果再遇不上,她就真的绝望了。4不知道是谁说的,两个人从陌生人变成好朋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一句不贴边的话,一个不搭调的眼神,只要他的出现让我不再孤单。——陶梦虔有一首歌叫《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陶梦虔想了半天还是想起了正在舔着特伦苏纯牛奶的麦可。它像一只饿急的老鼠一样把碗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把两只前爪搭在陶梦虔的休闲鞋上。陶梦虔把饼干递给它,它埋起小脸把饼干吃得干干净净。陶梦虔想如果麦可可以陪她走完一辈子,那么她可以承受任何孤单。从来不旷课的陶梦虔今天因为一张纸条旷课了,旷的是班导的数学课,旷得她胆战心惊。坐在篮球场地旁边的长椅上,陶梦虔手里握着冰绿茶,淡然望着篮球场上反复用帅酷动作灌篮的男生靳戈。或许她还不知道今天的篮球场上其实他只是配角。“陶梦虔同学。”瞌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陶梦虔睁开了惺忪的眼睛,眼前的靳戈同学满脸的沮丧。“篮球打完了?”陶梦虔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决定离开了。“你要走了?”“我旷了一节数学课,一会要被叫到办公室去。”陶梦虔抬起半睁的眼。“那么是我连累你么?对不起。”“请问阁下叫我来这里有什么事情要指教?”“……不知道陶梦虔同学有没有BF?”靳戈就像犯罪分子一样低着头,踮着脚尖,红着脸,绕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头。“Boyfriend?对不起,我没有那个心思。”陶梦虔似乎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心跳加速的滋味,一直她都那么默然地面对着全世界,一直她都是冷淡了全世界所有的人,可是这一次,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刺激了。“我的电话号码是13**5211314!”陶梦虔摇摇头就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记忆力差得不得了的她却把这个电话号码牢牢记在脑子里,5211314……我爱你一生一世,陶梦虔在心里和自己打赌这绝对不是一个真的电话号码,否则她就答应和他交往。在初中早恋是那么普遍却那么受歧视,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只要你恋爱了,就会打心眼里鄙视你,说你是青春期骚动的慕男狂等,总之这个时候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陶梦虔是个好孩子谁都知道,甚至有人怀疑她有感情自闭。难怪,她除了麦可之外哪还有一个朋友?“你好,是靳戈么?”陶梦虔拨了那个连做梦都忘不了的号码,不知道是什么魔力让她非拨这号码不可,这意味着男生靳戈要再一次受伤,因为陶梦虔拨这个号码完全没有要接受靳戈的意思,她只是想按自己的意念拨这个号码寻求一点安心。麦可叼着陶梦虔的拖鞋跑过来,蹲下,得意地摇晃着短短的尾巴。“我是靳格。”显然这声音比白天的成熟有磁性,让陶梦虔不安了起来,她没有跑步,为什么心跳如此剧烈?“13**5211314?”陶梦虔重复了这个电话号码,靳格靳戈,谁又是谁?“靳戈不在,他回来我会让他打电话给你。”没有再见,没有结束,没有预料的嘟嘟声,让陶梦虔第一次觉得孤单得可怕。班导决定让陶梦虔带曹羽溪,陶梦虔点点头答应了,她其实心里边不怎么有把握带好曹羽溪,不是对自己没把握,而是对曹羽溪没把握,他是否肯听自己的,陶梦虔不知道。在学校仓库的一根柱子后面,女生夏琳哭得天昏地暗。这地方只有陶梦虔会留意,所以她走过去递上了纸巾,她没有开口问夏琳哭的原因,只是静静地听,一个人哭泣的时候其实是在反省她自己,陶梦虔认真地听她哭,她就认真地哭。天气真冷,她双手紧紧放在上衣口袋里,却仍然冻得有些发红。发泄完了,夏琳第一次用那样柔弱的眼神看着陶梦虔,没有敌意和轻蔑。“我被甩了,被那个混蛋狠狠地甩了,他原来有女朋友的!而且不只一个!”夏琳的倾诉让陶梦虔觉得她那么可怜,这个优秀的年轻女孩此刻就像抓了老公外遇的怨妇,那个男子亵du了这么纯洁美好的女孩,真是罪恶。这个时候陶梦虔注意到夏琳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吻痕,像个无法抚平的伤疤,玷污了一个灵魂。陶梦虔用哀怜的眼神看了一眼哭泣中的夏琳。夏琳,是朋友……回家后,陶梦虔对着镜子看着孤单站立的自己,好久好久……她觉得自己就那么容易地改变了,一下子不再喜欢孤单。5人会不会为一个声音而爱上全世界所有的歌曲?我害怕自己爱上了一个没有形体的影子,那虚无缥缈的痛苦比孤单还要可怕。——陶梦虔陶梦虔觉得曹羽溪看自己的眼神很温柔,无论是做题的时候还是不经意,只要眼神互相碰撞陶梦虔就能感觉到。有那么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很舒服。陶梦虔是很容易享受别人的目光的,善意的、羡慕的、爱慕的或者敌意的,不是羡慕就是嫉妒,她会固执地在这些目光里把自己看得很高尚。而面对曹羽溪,陶梦虔觉得比面对全世界都要轻松,只要曹羽溪一笑,陶梦虔全都会意。到了赛场,评委是四位大叔和一位看上去有几分老成的大妈。参加比赛的大多数都是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只有四名男生,却看上去都笨拙得可以。弹了一曲后她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偷偷溜回了学校,这场连校长都重视的比赛在她眼里没什么重量,冠军怎么样?一本荣誉证书,一个奖杯一束花,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上前和自己握手,声称是某某艺术学院的音乐教授,然后每当期末的时候就接到一些艺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邀请她考某某学校,有学费减半或者提供一年奖学金的待遇,对于这些她通通视而不见。对于各种荣誉她早已习惯,那些奖品和待遇都被她视为骄傲的资本,即使走在校园里会有人在她背后说一句:有什么好骄傲的?她只会偷偷笑,笑别人嫉妒她。她去参加比赛的目的只是为了那个男孩,她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上一次钢琴比赛中他凭一首《安吉的王子》把她的冠军夺走了,那首曲子她从来没听过,只记得旋律忧伤,一曲奏完,哭了三个评委。;回到学校是自习课,老师不在,她一进门同学们都围上来问比赛结果。她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一次她注意到抱着英语书苦读的曹羽溪,以前,他或许第一个奔上来问她结果,这一次他却不曾发现她的存在。英语语法是最让曹羽溪头疼的,可是陶梦虔一讲主语谓语宾语他就好像有点了解了。“陶梦虔,晚上我送你回家好吗?”曹羽溪在陶梦虔耳边偷偷地说了一句,表情是那么神秘,可是全班同学都听得见,夏琳也听见了,对陶梦虔笑笑。“你有企图?”陶梦虔整理着散乱在课桌上的课本。“没有,只是想送你回家。”“嗯。”陶梦虔点头,其实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曹羽溪喜欢陶梦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陶梦虔是从来不拒绝别人对自己的好意的,只要对自己无害,对别人有利,那么接受别人也不会是一件坏事。初二已经步入学习的繁忙阶段,陶梦虔每天要补习到晚上八点才能回家,喜欢走路的陶梦虔是从来不坐校车的,即使路边还有车辆,路灯依然亮着,行人稀少的街上陶梦虔还是有那么些孤单。这回多了曹羽溪,陶梦虔多少有些安心,许久许久,她的身边都缺少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冷吗?”曹羽溪抓起陶梦虔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嘴角呈现着好看的弧度。“嗯。”陶梦虔从容地点点头。秋天的寒风吹着陶梦虔的头发,有一只温暖的手,天气再冷,都已不再冷。曹羽溪听了陶梦虔的回应,心里便也觉得暖了,这样的感觉比什么都甜蜜。对于陶梦虔,他不是渴望,不是需要,而是忍不住的怜爱。“进去坐一下吧。”陶梦虔轻轻撩起额前刘海,对曹羽溪说。“好。”曹羽溪点点头,等陶梦虔打开了门,那股寂寞和哀伤就这么扑面而来,是什么让他突然伤感了?麦可安详地睡在门旁边的垫子上,像一只白白的小球,却吓了曹羽溪一跳。“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善待它。”陶梦虔轻轻说了一句,递上拖鞋关了门。“你父母没回来?”“我自己住。”“嗯。”简短的一个字,让陶梦虔安心了,她不希望别人追问她太多事情。曹羽溪怀疑自己进了哀伤的地狱,安静的屋子里有一股巧克力的味道,那么甜腻,那么惆怅。“咖啡还是牛奶?”“咖啡,谢谢。”曹羽溪笑笑,浅浅的酒窝露出来显得很阳光,这一笑,安慰了谁?咖啡豆的香味让曹羽溪爱上了寂寞的感觉,这个十几岁的女孩是怎么在这么死寂的环境下度过那么长时间?陶梦虔和曹羽溪的共同话题无非是文化课题目,这个时候门意料之外地开了,门外的女人还没进来就嚷嚷:“梦虔,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那女人正开心地脱掉白色高跟鞋走进来,可是客厅的沙发里却探出了两颗头。“梦虔的同学?”她换上拖鞋慢慢走进来,这让曹羽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女人刚刚自己说是陶梦虔的妈妈,可是为什么看上去更像她大姐?“是的……阿姨。”“不要叫我阿姨,我才二十八岁。”女人抿着嘴唇笑了笑。这下曹羽溪也觉得轻松了。“带了什么好东西?”陶梦虔装作很有兴致地问道,这个女人除了把她打扮得像个SD娃娃什么都不会,无非是几件赶潮流的漂亮衣服。“看!”她把一个篮子打开,里面蜷成一团的小东西还在发抖,不过见了光之后它就警觉地抬起头,立起一只耳朵。“女生麦可?”陶梦虔抱起在地板上没完没了地狗刨的男生麦可。“它还不会走路?”曹羽溪也跟着蹲过来,用食指抬起女生麦可的下巴。这只狗,分明是蜡笔小新里面的小白。从此麦可就叫男生麦可,新来的就叫女生麦可。这样即使陶梦虔不在家,男生麦可也不会觉得寂寞。6悠悠岁月,为谁人怜,曾离愁别泪,我辗转难入睡。回忆纷飞,如斯沧颜,看昔日憔悴,梦里又思念谁?——陶梦虔母亲刚回来住了一个晚上,就又要离开,匆忙的一个电话后,她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曹羽溪送陶梦虔回家的消息第二天就像国际新闻一样传进了全班同学的耳朵里,而后曹校长就叫了曹羽溪到校长室来了一场公式化谈判,一口一个曹同学,一句一个校规校律。“送女同学回家就是早恋?老爸你不要妄下定论!”曹羽溪怎么听都觉得早恋这个词是那么刺耳,别说自己还没真的恋爱,就算真的恋爱了也不至于遭到那么多人鄙视吧?难道自己的灵魂背叛自己了?还是早恋真的那么龌龊?“曹羽溪!”啪的一声,二年级走廊里传来一声门的巨响,怒气冲天的靳戈就那么冲了进来,这一声喊,他倒没看见什么曹羽溪,却看见正在讲台前写着英语题目的陶梦虔。“他……不在。”陶梦虔冷着眼放下半截粉笔和英语书。“他昨天送你回家了?”“嗯。”“那我呢?”“嗯?”“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打过了。接电话的不是靳戈,是靳格。”“那是我哥哥。”“不是你。”“对不起。”“没有对不起。”陶梦虔看着那呆若木鸡的靳戈觉得自己像欺骗了谁。“陶梦虔,我喜欢你!”“谢谢。”就那么一句,陶梦虔等了不知多长时间的一句,就被他说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激……或者只有感激。“谢谢?”“‘喜欢’这样的事情不要轻易说出来。或许那是错觉,或者你这句喜欢不值钱。”陶梦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曹羽溪就潇洒地冲进教室来,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才注意到门口的靳戈,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有那么强烈的愤怒。“同学,有事?”曹羽溪一头雾水地问了一句,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他?“你是曹羽溪?!”“嗯嗯……我没那么出名吧?”“你离陶梦虔远一点!”靳戈说着就涨红了脸。“凭什么?”“因为我喜欢她。”“嘁——幼稚。”曹羽溪立了立衬衫的领子,不屑地走到陶梦虔旁边,“晚上我请你吃冰淇淋?”“会冷。”陶梦虔冷冷撇了两个字,让曹羽溪觉得没面子,可是天生会收拾场面的他又俏皮地伸伸舌头,“我请你吃烤冰淇淋。”陶梦虔笑了笑,抿着嘴唇会意点点头。靳戈就那么孩子气地摔门走了,让陶梦虔慌慌的,不用一天,靳戈被陶梦虔拒绝这件事一定会传遍整个学校,谁都会知道,如果校长有二姨妈的话,校长二姨妈都会知道。不知道谁偷偷把眼保健操广播换成了《秋天不回来》,唱得陶梦虔就那么伤感了,然后眼睛酸酸地滴下了眼泪。“你怎么了?”夏琳看见,偷偷问。“手指不小心触到眼睛了。”“小心点。”陶梦虔嘿嘿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笑。放学之后曹羽溪一直在教室门口等着陶梦虔值日,然后两个人要一起回家,陶梦虔慢慢地擦着每一张桌子。“天黑了唉,快一点。”“那就帮忙干活。”“OK!”曹羽溪拿起扫帚在地上划了几下,就说干完了,把陶梦虔推出教室后就要锁门,出了校门却被靳戈拦住。“小子,你又干什么?”曹羽溪吊儿郎当地挎着书包。“哥,就是他抢我女朋友。”靳戈狠狠地咬着下唇。陶梦虔没注意靳戈都说了些什么,只见到路灯下一个用嘴角叼着烟的男子穿着一件格子衬衫,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眼神如同嘴里的香烟,缥缈缭绕。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副痞子的表情,那表情和他一点都不衬,无论怎么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都能看出他的贵族气质,他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是个比女人更耐看的男生,他皮肤不是特别的白,脸上很干净,没有一个痔甚至一个雀斑,他眼睛不大不小,瞳孔是华丽的深褐色,睫毛卷翘起,鼻子挺挺的。他很高,却不是很结实的身材,有些清瘦,这让她联想到了那些油画的欧洲男孩子。曹羽溪把书包扔到地上,脱了毛绒外套,因为陶梦虔,他很久不和人打架了。“你是靳戈的女朋友?”那男子扔掉剩下的半支烟,弯下腰靠近陶梦虔。“不。”陶梦虔的皮肤太白,只要脸红就会明显地表现出来,靳格看到了,嗤笑着。“朋友?”陶梦虔依然摇头,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她早就该认识,那相见恨晚的感觉让她自己慌了神。“敌人……”靳格上前抓起曹羽溪的领子,一拳下去。“你怎么打小孩呀!”陶梦虔慌忙拦住那拳头。“我不打女人,让开。”那声音太冷太逼人,却又让人觉得熟悉,是冰淇淋融化太甜腻,还是冰水冻结了谁的心?“你打了他,我也不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你杀了他也一样。你不该在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陶梦虔觉得自己那一刻像极了班导,满嘴都是教育口气。“你也不该在这里阻拦我浪费我的时间。”话是这么说,靳格还是放下自己的拳头,他一挥手,转身就走。这个时候的陶梦虔却希望他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是瞪自己一眼也好,这一次相遇,就这么快离别?“哥!”靳戈喊着跟了上去,拼命想拦住不肯停下的靳格。“你自己的马子自己夺回来,别找我!”那天晚上,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小雪花,她从来没有盯过一个人离开的背影那么久。陶梦虔真的辗转难入睡了,靳格那玩世不恭的嘴角,有着轻蔑笑容的眼……还有那一拳。是谁在怀念谁,是谁在偷着伤悲?7上帝总是操纵着人们走向绝路,让恶魔假扮成天使把人们引入天堂再推下地狱,生命逝去时人们才悔恨不该流太多泪,我们都在生活里变得麻木,忘记了最初的自己。——陶梦虔靳格想起那挡住自己拳头的手还是会笑出来,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女孩说出那种话,让他不得不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她稚气的脸总是在脑子里闪现?莫非自己早就在梦里见过她,今日才觉得如此熟悉?母亲回来了,带着一个男子,穿着华丽。陶梦虔见着他那张不怎么清秀的脸全身都不舒服。不舒服是因为她不希望他介入她的家庭?呵,不。她早就希望她有个爸爸。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不会对她妈妈好,也不会对她好。母亲笑着对陶梦虔介绍这个男人,他们两个人快要结婚了。那个晚上母亲挤上了陶梦虔的床,像个害羞的孩子问她觉得怎么样。陶梦虔不语,她不反对,也不同意,对这个男人她没有任何恶意更没有一丝好感。“我会很幸福。”母亲笑得那么美,这让陶梦虔觉得满意了,这个女人真的像一个被爱情宠坏的可爱小女人了。“我会在家里做全职太太,那样以后我就不用因为工作总是外出了,你觉得怎么样?”“男生麦可和女生麦可会很高兴。”陶梦虔把头埋在母亲的颈窝里,比起母女,她们更像姐妹。第一场雪下得很低调,陶梦虔不喜欢雪,觉得那像天堂里坠落人间的羽毛。陶梦虔一直希望自己就是那坠落人间的天使,可是她不是,就算是也是断了翼的,再也飞不起来。这个时候女生麦可和男生麦可都开心地跑在雪地里,雪白的身体在雪堆里消失不见。“明天是平安夜。”曹羽溪提醒道。“那是外国人的节日。”陶梦虔冷冷道,她不开心,因为继父对自己不好。早晨因为男生麦可在他的床上小便,他便用拖鞋打了麦可,这样没有爱心的男人怎么会懂得去爱护一个女人和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他对麦可不好,就是对自己不好。“明天晚上你不出去吗?”“不。”出去?她会出去,不过不是和他,是自己。每年的平安夜,她都会去一座教堂,午夜十二点的时候里面的人会走光,她会坐在那里向上帝祷告,向上帝祈祷幸福,为她,为她的母亲,还有母亲房间里那张照片上清秀帅气的男人。“我想见到他,我会见到他吗?”陶梦虔幽幽地问,曹羽溪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连陶梦虔自己也不知道。是他?是她?这个时候教堂本来不该有人,是他算错了还是她错了?他本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地掉几滴眼泪。可是她却坐在这里。他又怎能放肆自己的感情?是她不该出现,还是他不该选这个地方?;靳格望了这个背影很久,她太瘦弱太单薄,那如秋天落叶般脆弱的身影太让人熟悉。教堂里的回音是那么响,他的步子她听得到。她想回头但不敢,怕看到她不想看的。他想叫她回头他不敢,他怕看见的人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羽溪?”陶梦虔开口问。她明明知道不可能,因为曹羽溪根本不该出现在教堂,这个地方不适合他。“靳格。”靳格扬起温柔的嘴角,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你……怎么在这?”“这正是我想问的。你不找个地方和小男朋友过平安夜跑这来干什么?”他瞟了她一眼。“那你怎么又在这里?”陶梦虔问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管你?嘁,你以为我很闲呐?”“明天要到一个远点的地方去学习,所以今天来教堂为自己祈福。”“祈福什么?”“飞机不会出故障从天上掉下来。”“我还没见过对自己也这么乌鸦嘴的,你也太不信任航空公司了。”“你呢?来这里干什么?”她突然不再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讲这么多话。“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是来这里烧教堂的吧?”“为我妈妈祈福,希望她圣诞节快乐。”“对不起,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陶梦虔翻了翻白眼:“我妈妈没死,只是在外地没回家罢了。”“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爸爸呢?”她的脸突然阴郁:“我没有爸爸。”靳格听见了她突然走样的嗓音,悲伤扭曲,似乎像换了一个人。她用着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小猫的声音说:“我没有爸爸。”她像只可怜的小猫,让人心疼。“小猫,不要难过,早些回家,我该走了。”靳格看表,是时候回去收拾东西了。“你去哪?”她似乎听到了一个亲切的称呼,然后确定,这个称呼是他给予她的。“纽约。”“真遥远。”“我会回来的。”他扬声离去。那离去的背影让全世界都安静,她不奢望再相遇,只知道心底里珍藏过一份从未萌发的幸福。似乎那离去的人再也后会无期。继父对陶梦虔始终不冷不热,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会赋予爱的慈祥父亲。期末大家都忙着补习各个科目,曹羽溪也找到了去陶梦虔家的借口,陶梦虔依然会考他一些考试时经常出现的题目,并且认真帮他总结他学习中的弊病。期末考试就那么结束了,成绩单邮到曹羽溪家里后高兴的有四个人,曹羽溪的老爸、老妈、班导,还有一个人是曹羽溪。曹羽溪考全校第二,多奇迹,谁都不相信这事实。他是人么?陶梦虔又不是什么名师,怎么经过她辅导的同学都提高得这么快?其实这是两个人的秘密,曹羽溪和陶梦虔的秘密。“只要你考到前三名我就和你交往。”陶梦虔笑的时候那么温柔,谁会拒绝呢?爱情的力量之伟大,可以创造奇迹。“不行,我不答应!”校长大人听说了这事后坚决地摇头。“爸,我都考全校第二了。”曹羽溪挑着眉毛,老爸说不行?他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他只是让这个做爸爸的了解一下情况罢了,这老爸虽然在学校讲话时严肃得煞有介事,实际上比谁都随和。“那……有时间把她请到家来让我见见。”“好!”陶梦虔的冷淡全校闻名,在这所学校里随便找一个同学来打听,她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这女生品学兼优,会看上自己那个下三滥儿子么?难道自己真的要纵容自己儿子背上早恋的负担?这对孩子们有好处吗?与此同时陶梦虔也在心烦意乱,母亲又和那男人吵架,继父想要个孩子,母亲不肯。有了孩子陶梦虔怎么办?“这楼是我买的,除了几件衣服以外都是我的,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过就收拾好走人!”母亲的声音从卧室里传进陶梦虔的耳朵里,她暗自摇头,他们错就错在不该在一起。“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陶梦虔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她受委屈!”“她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孩子?你说你才多大?说出去不怕人笑话!”男人发狠了地喊,还好这屋子的隔音好,否则真的会被人笑话!“你嫌弃我是不是?你如果嫌我我们就离婚!”“离就离!”男人摔门而去,剩下一个女声在哭泣。“咚咚咚。”陶梦虔敲了母亲的门,她知道这女人这个时候需要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她。“虔虔,我没事。”“还说没事?”陶梦虔推门进去,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母亲惊讶地抬起头,眼睛已经哭得肿了,她不知道陶梦虔为什么和她说对不起。“你为我受那么多委屈我都知道。”陶梦虔指的是什么她知道。这个谜一般的女子曾经拥有过怎样一段故事陶梦虔已经幻想出八成,她有过一段爱情,一段美好的爱情,却不被世人认可,后来爱情散了,一个走了,一个失落。最后的结局就是罪孽的诞生。陶梦虔,一个不该出生的人出生了。可是这个世界太拥挤,不能给她一席之地。她外表坚强骨子里却那么软弱,她是,她也是。两个脆弱的女人互相依靠而活着,就像互相攀缘的牵牛花,总也找不到真正的依靠,结果还是颓丧地枯落一地。“我是个多余的人,所以不要再为我承受过多的痛苦,我现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陶梦虔开始躲避那眼神,把目光抛向窗外,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阳光了,仿佛世界都沉浸在白色的雪里。“你再这么说,我就从天台上跳下去。”女人开口,面红耳赤。“你若跳下去,我便同你一起,反正我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跟你生死共存。”“你应该和你的爱人生死共存,不是和我。”“你还爱着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是么?”陶梦虔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不!他不是,梦虔,你爸爸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负责任才娶了别的女人。”“他娶了别人?”陶梦虔本来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女儿,我不该跟你讲这些,可是你必须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好男人!他妈妈用自杀威胁他,他才离开我的,不是因为他花心,你爸爸为了我受了很多苦,他爱我呀!”女人掩面哭泣,她一直用这些话使自己相信他是一个好男人,可是连她自己都怀疑的事情陶梦虔又怎么会死心塌地相信?“他若是好男人就不会让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呜呜呜……”“如果有一天我遇见他,我会把他千刀万剐!”陶梦虔狠狠发誓。“你不能。”“妈妈,也许我不能,可是我恨他。”陶梦虔觉得她真傻,为什么不早点把这故事说出来?说出来,她便可以体谅更多。女生麦可爬进来,叼着陶梦虔的拖鞋。;PART2Fasewell我的少年1不是命运有多悲惨,而是我们注定要在落魄中找到遗失的灵魂。——陶梦虔假期说来就又来了,让陶梦虔觉得人生就这么机械地重复着,对着一堆仿佛要做到老死的寒假作业,她觉得人生恐怕都要消磨在这些习题上。天空不是湛蓝,而是泛白,她懂得不是一切都那么美好。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雪,一年又一年的冬天,她总是会自己在院子逛来逛去,让她惊奇的是,这一刻,这个大院子里居然有个男孩子像在参观一样拿着照相机边看边到处拍照。“你在干吗?”“请问,你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么?”“是。”“这栋房子要出售么?”“当然不要,这是我家。”陶梦虔有些不愉快,这栋漂亮的大房子是她妈妈用十年时间打拼出来的,如今却有个陌生人出现在这里问这样的傻问题。“噢,打扰了,不好意思。”陶梦虔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幼齿长相却很美好的男孩子。是的,他是一个男孩子,个子不高。“那么,我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收起了相机,退了几步。她不语,看着他走向院子的深处,走了几步之后转身回到她面前。“那,门在哪来着。”陶梦虔觉得这情形有些扯淡。她指了指门的方向。“陶梦虔,妈妈呢?”回了头便见到继父提着一袋子的水果和食物从外面进来。“她去打麻将了。”“吃饭了吗?”“吃过了。”这个曾经打扰了这个庭院平静的男人又回来了,脸上带着些过于谄媚的笑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外无家可归了终又念起这个女人的好处。陶梦虔有些不屑,又不得不理。她是个有教养有礼貌的孩子。陶梦虔找着机会报了五个补习班,语文英语物理化学和钢琴。她害怕空闲,不想白白坐五分钟,似乎只要有一刻她不做事情世界末日就会快一秒来临。初中的琐碎日子,让陶梦虔觉得那是一个长大的过程,即使我们早已在平凡或不平凡的生活中慢慢成熟,但总有一丝不舍,好像青涩褪去之后,我们会失去更多。谜底揭开的时候,世界好像翻了过来。原来那个男人回家是为了报复,早有预谋的他,不待寒假结束,他就席卷着陶梦虔母亲的存款和票证,得意洋洋地再次出逃。破产,对于曾经习惯了富裕的人是一个恶梦,那男人带走了家里的一切财产。陶梦虔看着自己住了十年的房子被封,母亲失魂落魄,一切一切都改变了。被公司开除,无处可归,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骗走了所有的钱。也许不该怪命运悲惨,而是我们注定要在落魄中找到遗失的灵魂。但没有了钱,寻找的旅程又如何继续?“我们怎么办?”在被封的房门前,陶梦虔望着刚刚哭过的女人,她是水做的,总是哭。“只好去找他了。”提着两箱子衣服,母亲按下一套豪宅的大门。门开了之后,出现的是一个白头发的老人,这男人皱着眉头。“爸,我无处可去。”母亲开了口,低下头。这便是外公。风轻轻地吹下寒冷的雪,这天是大年初一,该快乐却不幸的日子。这套房子里根本没有过节的气氛,萧条得像鬼屋。“你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是你的父亲,就算你饿死,也不关我事。”强而有力的关门声,无情的拒绝。陶梦虔了解了什么叫相依为命,如果她身边没有这个女人,所遭遇的这一切,她会没勇气继续承担。想来母亲也是这样。“梦虔,你进去求求你外公把你留下,妈妈一个人也……”“我是你亲生的么?”陶梦虔问。“这个时候你怎么……”“我是你亲生的吗?”陶梦虔提高了声音问。“怎么不是?你到底怀疑什么?难道你要我和你去医院做DNA认证?这么些年谁都不相信我是你妈妈,难道你也不相信?”这女人从来不把孩子当成耻辱,只这一点就叫陶梦虔深深感激。“是亲生的……那我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流着你的血……肉离开身体……会疼,你会,我也会。”陶梦虔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不是过不惯清苦日子的千金大小姐。”清碎的阳光似乎永远照不进新租的潮湿廉价房,早已经历过磨炼的陶梦虔,也会偷偷哭泣。没有钱,她便不再有往日的淡然。“梦虔,你要上学。”多少次她也想上学,用那些百无聊赖的习题狠狠地麻痹自己,可是她怎么能安心?这女人不再如往日那般娇艳,而且为了她放弃尊严一次一次求职。生活如此无奈,谁又淡然面对这些挫折?陶梦虔本以为一切苦日子都熬得过,但是这必须要她们一起付出。她在灰暗的角落里盯着那本英语习题,猛撞上窗外灿烂的阳光,忽然有股扔下书本的冲动。她想清楚了,自己再不想被那些没有实用价值的“知识”所摆布。望着办下了辍学手续离开学校的陶梦虔,有的人眼光是嘲笑,有的人是惊叹,有的人是暗自怜惜,这么好的学生,说走,便走了。偏偏命运弄人,那天曹羽溪吃坏了肚子没能来学校,陶梦虔离开的时候想,这一次离开,是否永不相见?“陶梦虔!”远处跑来的身影她依然熟悉,这即将被淡忘的身影及时出现了,他喘着粗气,满脸的疲惫,“为什么要走?我惹你生气了?”陶梦虔无奈地笑,羽溪,你到底不了解我,我没那么任性。“在你面前,我怎能生起气来?”“那为什么走?靳戈欺负你了?我,我帮你揍他!”“不要问为什么,如果我们还有缘分,不留电话和地址也注定相见,帮我最后一次。”陶梦虔淡淡地把头靠在曹羽溪的肩膀上,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这么依赖一个人的肩膀,她不想离开他,可是她注定要狼狈不堪地逃掉。与其让你有一天发现我不是那么完美而狼狈不堪地走掉,我宁愿在你心中永远保持美好。就像此刻一样。“什么事?”“帮我照顾女生麦可。”陶梦虔把书包里的麦可拿出来。“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嗯。”“永不回来了?”“也许……”“我喜欢你。”曹羽溪松了口气,这句憋了太久的话,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了,虽然她马上要离开,可是再无遗憾。即使她拒绝了,自己日后也不用面对朝夕相处的尴尬,青涩的年代,那刚刚萌发的感情很容易随风飘去,带着若有若无的思念飘落到无迹可寻的山谷。“谢谢你。”她离开,带着些许的满足和幸福,虽然命运已经改变得一无是处。她的不幸,或许从出生那天开始已然注定,伴着风声,她千丝万缕的梦亦成剪影。往日的安详早已如窗外飘零的雪。母亲已经有了身孕。是打胎还是生下来?无论如何都要动手术,这便是不小的数目。可这即将诞生的生命会像她一样不被世人认可么?“我去找他。”她考虑了三天,这结果是必然的。她一定要去找他,这是她的责任,让他来承担的责任。陶梦虔点点头,这女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情,她不会插手。一辆昂贵的车停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庭院门前,这本来是自己努力换来的,结果被感情掠夺一空,命运注定她将受困于男人,或许这就是爱的代价。“夏千叶,现在我已经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你还来干什么?”那男人的嘴脸不知廉耻。“我想告诉你。”“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当初还不是你无情?”“我怀孕了。”多少次她幻想自己像个幸福小女人一样告诉自己的爱人自己有了他的孩子,可这次又是这般的窘境。她本想留住这胎儿,却因为这嘴脸决定放弃。没有爱情的种子是不可能成长的,她放弃,放弃曾经追逐的梦境。“哈,我还以为什么事……你……怀孕了?”他停顿住了,推开一直抱着自己胳膊的女人。“但是我不会生下这孩子。”夏千叶转身便走。“千叶,你等一下千叶!”他追来,转回她的肩膀,“我知道是我不好,我错了,我该死,求求你不要打胎,求你把孩子生下来。”“不可能!”她发狠了地甩手。“这房子,车,所有的钱,都归你。孩子留下来。”“你凭什么用这些做交换条件?这一切本来是属于我的!属于我和梦虔的!是你不知廉耻地从我们手里夺走的!”“只要你把孩子生下,这些都物归原主,你把梦虔接进来住,我带孩子离开。”“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改变主意了。”她狠狠地盯着他,轻蔑地弯起嘴角,留下嘲讽而憎恨的眼神,之后转身离开。又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元宵夜。鞭炮声不断作响,震得陶梦虔心烦意乱,男生麦可吓得躲到椅子下面。“梦虔,你应该认真地照照镜子。”忙碌地翻着一本破旧的女性杂志的母亲夏千叶看了望着窗外发呆的陶梦虔一眼。“妈,我陪你去打胎吧。”她突然望着她,很认真地说。“可是……”“我会请假照顾你,如果迟了会影响身体。”她点点头,其实她从来不想放弃任何一个生命,尤其是自己孕育的生命。可是人受伤了,就怎么也治不好了,心累了,什么都能放弃。“妈,你有思念一个人么?”陶梦虔突然开口问,抬起头,玻璃上映着一张清秀的脸,那是自己的脸,美丽得让人想多看上几眼。然后她可以看见身后那女人,两张脸那么相似。“思念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人如果谁都不想,谁都不去爱,就空虚了。”“你还在想着他吧?照片上的男人。”“梦虔,我们都是女性。不同的是,你是女孩,而我已经是个女人,一个离不开思念和爱的女人。对我来说,曾经幸福过就足够了,不要那么贪心。如果你把爱情变成束缚灵魂的枷锁,那么在感情游戏中,你必定是个失败者,你要记住,我们女人总是有爱不起的时候,那个时候选择逃脱,对谁都公平。”这番话让一颗还没成熟的果子瞬间成熟了,陶梦虔走到镜子前。女人,注定是爱情骗局下的牺牲者……她本以为自己是笑起来温柔如水的女子,可是镜子里那人脸上竟有乖戾的神气,似乎有个隐秘的伤口,将人生中一切的丑恶显示得通透。其实陶梦虔已经改变,为了自己瞬间改变的人生。她不再上学,却把辍学的真相瞒过了她母亲。她放下扎在头上的辫子披成垂腰的长发,还戴上了复古的耳环。她脱下休闲服逛女人街和美容中心,她扔掉了一切束缚穿上蓝黑色的呢大衣黑色超短裙,她把头发挑染了粉色,回家的时候就小心地把鲜艳的颜色藏在扎好的马尾辫里。总之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成熟女性,蜕变得没有过程。她弹得一手好键盘,所以在一个娱乐场所的小乐队担任键盘手,娱乐场的名字叫“2.14”。乐队主唱是一个打扮妖娆的成熟女人,穿红色迷你裙戴蓝色隐形眼镜,黑色的丝袜白色高跟鞋,喜欢化很浓的彩妆,红色和绿色搭配却一点也不俗气。她从来不会笑,闲的时候不停地吸烟,烟的牌子是便宜的中南海。她偶尔也吸女士香烟,有的时候身上会有一股廉价的香水味,让陶梦虔忍不住想打喷嚏。所有人都叫她颜姐,只有鼓手江南叫她颜。乐队的贝司手叫宵醇,有淡淡的眸子,染紫色的头发,笑的时候有两个酒窝,永远有心事的样子。他有不尽的才华,创作了许多词曲。陶梦虔的迅速改变,只有男生麦可发觉。在乐队里她的年纪最小,所以很受照顾。最照顾她的是江南,这个男生和他的名字一样有点忧伤,眼睛永远清澈得像浸过了眼泪。江南打架子鼓的时候,陶梦虔觉得全世界的声音都有节奏了,休息的时候陶梦虔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把玩着架子鼓。陶梦虔很想摸一摸他脖子上那一道疤,可是又不敢,怕他生气,有些人的过去,是不想提起让别人知道的,那伤疤记录下的东西,一定也有少许的惊心动魄吧?江南经常唱一首叫《TakeMetoYourHeart》的英文歌,很有味道,声音模仿得也很像,陶梦虔敏感地注意到,每当他唱起这首歌,颜就会像触了电一样呆住。江南会调各种鸡尾酒,那甜腻的饮料很容易醉人,又很容易让人无端地忧伤。江南调制的一种叫“无期”的鸡尾酒是陶梦虔最喜欢的,冰冰凉凉的液体入口,像品味残破了的人生,连伤感都伤感不起来。人也许会因为习惯了伤感才珍惜快乐吧?“梦虔,怎么每天都放学这么晚?”“最近补习功课么,我报了晚辅导。”陶梦虔再一次撒谎,她知道这一切早晚被这女人知道,可是她只能撑一天算一天。他不能回到学校,就像习惯了自由的人不能再次被束缚,更重要的是,她没有钱去接受流阑中学昂贵的教育。“最近有考试吗?以前学校这个时候都有家长会不是吗?怎么还不开?”以往每一次家长会,她都有各种理由推辞掉,这一次她想去开,可是没有了机会。“你这样怎么去开家长会呀?还是在家养身体吧。”“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梦虔,对你的成绩我放心,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她心虚地点点头,敷衍地拿出一本教科书自学起来。;那些繁琐的题目,反复地解了无数次,再复杂的都被她解开了,可是她却无法去解开那复杂的人生习题,或许复杂也不过是个过程,这条路无论有没有尽头,她都注定要走下去。江南有一枚透明的玻璃戒指,每次演唱结束他会拿出那枚戒指对着发呆,看得极其出神。“有人告诉我,有这种眼神的人总是有很多心事,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所以用我强烈的好奇心向你表达我多么想分享你的心事。”陶梦虔鼓足勇气坐到江南旁边。“你不用上学么?”“我很久以前上学,而且是优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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