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医生的表妹?”明楼想了想,说,“我好像有点印象,我去他的诊所见过两回,嗯,不俗,是个美人还子。她今年有多大?” “二十五岁。”明镜说。 “二十五岁?比明台大两岁。” “是大了点,不过大一点有大一点的好处,知道疼人。” “那倒是。”明楼说。 “这姻缘可是一点也错不得。走错一步,就毁了一辈子。” “苏医生应该拿张照片来给明台看看,到底也要他喜欢才好。” 明台心底大以为然。 “苏医生说,他家表妹素来不喜欢照相。就算是有照片,她也不肯轻易拿出来示人。说我又不是什么物件,拿给别人家去挑三选四的。” 明楼笑起来,说:“倒是挺有个性的,像明台。” 明台低着头暗中撇嘴。 “不过,我听说程家那孩子是庶出的。”明楼说。 明台觉得有拒绝的希望了。 明镜停顿了一下,声音略轻些,说:“我也打听过了,的确是庶出的,不过,她娘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因为家道中落了,才给程家做了妾。而且程家大娘去世早,据说,是要扶正的,偏偏她娘也命薄,前几年病故了。她父亲极爱她的娘,一气之下出家了。留下这个女孩子送到江西她父亲老家去住了两三年。” 明台一边吃着饭,一边仔细听着这倒霉女孩子的经历。 “再者说……咱们对外不也说小弟是庶出的吗?”明镜说。 “那也是。”明楼想了想,说,“苏医生保媒,历来就有学问的。他可能也想到了这一层,怕将来谁家埋怨他,谁委屈了谁的身家。总要门当户对。” “咱们家的孩子倒也不图她的陪嫁。”明镜说,“只要女孩子模样好,性情好就行。程家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远比那些暴发户家的小姐强得多了。” 明台嚼在嘴里、平常爱吃的乳鸽肉顿时淡而无味,形同嚼蜡了。 “要这样说的话,找个日子见个面吧。”明楼说,“明台也不小了,早点结婚,成家立业,像他这个性子,总要有一个人管束着他才好。” 明台急得不行,气得不行,偏偏又不能发作。实在捺不住性子的他,突然间站起来。 明楼和明镜看着他。 明楼问:“你想说什么?” 明台说:“我不想相亲。我也不想结婚。” “你不想结婚?你到‘烟花间’干什么去了?”明楼问他,声音很轻,但是明台不敢回话了。“我现在真是没有精神来跟你耗力气。”明楼说。 “‘烟花间’?什么地方?”明镜问。甫一问完,她立即就明白了,腾地一下就火了。 “你小小年纪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明台瞬间往后缩了几步,缩到桌子边缘处,似乎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明镜气得用筷子砸他,明台一伸手,居然把筷子都接住了。他说:“我就是不想结婚!我干吗不能去‘烟花间’啊?我都是成年男人了。人家都去得,为什么我去不得?‘烟花间’就一定是败坏风俗的地方吗?有名的文人学者还在那里作诗,有钱人家还在那里举办舞会呢 “阿诚。”明楼喊了一声。 明台这才慌了神,叫了声:“姐姐,我那天是迷了路才走进去的。”他把明镜的筷子顺了回去,“我还遇见曼春姐了,是她拉着我进去跳舞的。”他看见阿诚已经走过来了,索性就跑到明镜身后去站着。 “大姐,您甭听他胡说八道。”明楼说,“阿诚,你把这小东西先关到书房去。” 明台急了,一跺脚道:“不就是相亲吗,我去还不成吗?” “你答应了?”明镜抓住他这句话,逼问着他。 “嗯。”明台点点头,算是屈服了。 “好,我告诉你,你乖乖地听话,别想着节外生枝。我们明家就指望你开枝散叶了。”明镜话说得很轻,眼神却很严厉。 明台嘴里一阵嘀咕:“放着大的不去开枝散叶,拉着小的做垫背。” “你嘀咕什么?”明镜问他。 明台看着明楼说:“我想做孔融!” 明楼作势要拿他,明台飞快地跑上楼了。 一条装饰极为华丽的走廊上壁灯明亮,环形的办公室设计,从走廊上环形扶手往下看,大厅里花香鬓影,绅士名流荟萃。日本大使馆正在为“华北战场”取得的胜利举办酒会。 许多军官、日本侨民、交际花应邀而至。场面异常热闹,花团锦簇,酒香四溢。钢琴师弹奏着《夜来香》的舞曲,流光溢彩的顶灯下舞动着一群活色生香的红男绿女。 程锦云高贵典雅地出现在酒会上,她是陪同一名日本军医官进入会场的。那名军医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国际代表,他把程锦云带入会场后,就各自为营了。 程锦云走向一张华丽的餐桌。她准备好了在一杯红酒中放置药物。正要行动的瞬间,她看见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明台微笑着朝自己走来,仿佛迎面吹来一阵宜人的暖风。 “惠小姐,需要我为你服务吗?”明台微微一哈腰。程锦云浅浅一笑,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此句大妙,说到明台心窝里。 “看来,你我这次目标一致。”明台说。 “那可不一定。”锦云说。 “我觉得是一定的。”明台平视着锦云的眼睛,说,“惠小姐,有什么可靠的途径好介绍?” “你能进来,途径一定比我更顺。我看,我需要你的好路子。” “我的路子,你铁定行不通。”明台贴近她,锦云在他的掩护下,将白色的一颗药丸扔进了一个红色的高脚杯里。 “给哪个倒霉鬼准备的?”明台环顾大厅里的各色人等。 “谁拿起来喝,谁就是那个倒霉鬼。” 明台明白了,“惠小姐”下药的目的,是要造成酒会中有人突然发病,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 明台决定在她制造混乱前,预先抵达行动地点——大使馆二楼的机要室。 一个穿着和服、脸上扑着厚厚一层香粉的日本女人朝明台走过来,她脸上带着笑,但是因为香粉太厚,笑容显得很虚伪,她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小野君,你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桃子小姐,昨天我答应过你,怎么肯失信于美人呢?”明台的手很不规矩地揽住了日本女人的腰。 桃子小姐身子略有酥软,脸色泛着红晕,她轻轻推开明台的手,说:“我们上楼去吧。”她说完,不待明台回应,就噔噔噔几步朝前走,而后回身来,对明台回眸一笑,很具情色的挑逗意味。 程锦云看着恶心。 明台准备跟去,他很有意味地对锦云说:“其实男人有时候很脆弱,脆弱到经不起一个迷人的微笑。” 锦云佯装着若无其事,说:“别装情圣了,利用男色做武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所愿。这是你的本事。” “你怎么知道不费吹灰之力?我是为情报事业献身,也是情非得已。”明台往后退了一步,说,“如果你是出于嫉妒,我会很开心。” 锦云淡然一笑。 明台双眉一展。 桃子小姐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明台大跨步地跑过去,他双手扶着桃子的肩膀,大摇大摆上楼去了。 二楼,桃子小姐与明台很快就穿过了警戒线,进入了桃子小姐的办公室。桃子小姐是日本大使馆里负责打印秘密文件的打字员。 一个星期前,明台跟她在一家法国人开的奢侈品商店里认识。当时她想购买一瓶很昂贵的香水,结果钱没带够,明台替她把香水买下来了。两个人在咖啡馆足足坐了一个下午,聊得很开心。桃子小姐的办公室很干净,很整洁,独独灯光很幽暗,窗帘捂得死死的,把一片大好春光全都锁在窗外。 红色的沙发,黑色打字机,系着蝴蝶结的相框,充满浪漫情调的小空间。桃子小姐肆无忌惮地扑过来,明台只觉得香粉落在自己的鼻尖上,痒痒的。他索性就亲密地抱紧她,她的手从他的脖颈摸索下来,从他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明台。 明台向后退了半步,说:“桃子小姐,你想干吗?温情浪漫如果不合你口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交流。”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知道你接近我一定有所图谋。” “我图色谋心,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若说到图色谋心,其实是我的初衷。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因为,你带的这把枪。” “我的枪是用来充门面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明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我的弹仓是空的。” 桃子狞笑了一声,说:“那也要试试再说。装门面用得着装微型消声器吗?你以为一个经过残酷训练的间谍会分不清左轮手枪里有子弹和没子弹的重量吗?”她毫不眨眼地对准明台的头面就是一枪,咔的一声,果不其然,放了空枪,她一愣的瞬间,明台攻势凌厉地袭击了桃子,反手夺枪。二话不说,对准桃子的肺部就是一枪,桃子应声中弹。 明台说:“我的习惯是,第一个弹仓不上子弹。”紧接着,他对准女间谍的头补了两枪。 他把落地窗帘拉开,才发现落地窗朝向大使馆花园的一面有半圆形封闭式门廊,落地长窗将室内与室外连成一体。这是一条出路。 而此刻大厅里一片混乱。一名日本军官喝了红酒后,心脏病突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名日本军医正在给昏迷者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军医不停地给停跳心脏施压,让血液借助外力重新充盈心脏。 所有的宾客都簇拥在病患者的身边,程锦云趁着人们精神分散,她从人群中抽身而出,悄悄走向楼梯侧门。 她在楼梯口遇到一名卫兵,她很惊慌地对卫兵说,大厅里发生了很大的事故。卫兵背好枪就朝楼下走,程锦云一支飞镖结果了卫兵的性命。 明台与锦云以不同的路径、不同的手法,最快的速度朝着目标,一路杀伐而入。二人在机要室门口遇上,一分一秒都不差。 “一个人也没有。”明台低声说。 机要室的走廊上空荡荡的。 “人都在下面。”锦云说。 “也许是陷阱。” “也许是有人持意安排的,我们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锦云蹲下,迅速开锁,机要室的门被打汗了。 明台和锦云同步奔向密码柜。 “我开锁,你守门。”锦云说。 几乎没有商量余地,锦云奔向密码柜。明台推弹上膛,守住门口。 大约两分钟后,锦云打开密码柜,取出一份“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文件复制本。“准备走。”她说。 此刻,楼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跟我走。”明台说。 明台拖着锦云的手,开了门,猫腰奔向桃子小姐的办公室。明台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与锦云刚一进门,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近了。 明台反锁上门。 桃子小姐的尸体横躺在地上,明台举手向尸体致歉。 “你还挺多情。”锦云说。 “同行嘛,要有风度。”明台打开门廊,二人顺着门廊攀缘而下,一个柔韧灵活,一个协调平衡,双双辅助,犹如空中杂技般,顺利而轻巧地落地。 “走。”明台、锦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逝在花园中。他们身后是一片枪火声,夹杂着疯狂的叫嚣声和谩骂声。 明台和锦云逃离危险后,直接去了一家类似“烟花间”的小旅馆。明台戴着一副极上极宽的黑边框眼镜,站在柜台前拿房号和钥匙,侍者一直在看明台和他身后的锦云。 大约觉得像锦云这种打扮的女子,不应该来与这个花花公子开房间。 明台知道侍者在想什么,他鼻子里喷着冷气,拿了钥匙,拖着锦云的手,开房间门去了。 二人进了房间,明台拉上窗帘,摘了眼镜。锦云把文件平放在床铺上。明台掏出微型照相机来拍摄,一张又一张。 “我们明目张胆地窃取了‘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日军势必会做相应调整,那这份计划还会有用吗?”明台自言自语,“我有时候觉得上级的命令简直就是瞎指挥。只是想不到,贵党也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这份计划没有用呢?兵不厌诈。”锦云说。 “你认为,日军会蠢到沿用旧方案?” “你怎么不认为,我军会借机另谋良策,牵制日军的调整部署呢?” “是友军。”明台说。 “好啊,友军。”锦云说。 明台拍摄完毕,锦云收起文件袋。明台伸手去扯乱枕巾。 “你干吗?”锦云很吃惊。 “我们进来要是不办事就溜了,会引起怀疑。” “办事?”锦云顿时脸红了,又不好发作,看着他在那里一丝不苟地把床铺弄得凌乱不堪。 “走了。”锦云羞愤地一跺脚。 明台很是诧异。他说:“按理说,该你来……”他每次有类似行动,都是于曼丽在善后,他已经习惯了。谁知,这句话激怒了锦云。她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有病啊。”明台被打得莫名其妙。 “你!”锦云被他堵得难受,说,“你才有病呢。”她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出门。明台低头一想,忽然了悟,微微一笑,追了出去。 二人站在旅馆门口,程锦云招手叫着洋车。 “你去哪?我送你。”明台说。 “不用。我们不同路。”锦云登上一辆洋车,说了句,“走。”洋车拉着程锦云从明台身边掠过。 明台看看手表,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着“洋车”,洋车过来,明台踏上车,就说:“快,去福州路‘一品香’。” 洋车急速飞奔而去。 半个钟头后,明台到了福州路“一品香”西餐厅门口,付了车钱,他一摸口袋,才发现他给自己“相亲”准备的那一副黑边框眼镜不见了。 哪去了呢?明台一个劲地在洋车上折腾,四处寻找。 “您找什么?”车夫很好奇。 明台又下意识地看手表,叹了口气,说:“命中注定。算了,找不到就这样吧。”他决定不管明镜怎样逼迫,只要自己用矫情的姿态来对付这位所谓的程家小姐,一定会让对方感到无趣而知难而退。 相亲也是要有缘分的,明台想。哥哥姐姐还不至于把自己绑架成婚吧。现在都讲民主了,走哪里都得讲道理。不过,明台自己也清楚,他“家”是一个最不讲道理的地方。 明台推门走了进去。有服务生立即上前,问他预订的位置。他说是姓明的。服务生立即恭敬地引他入包间。 包间的门一打开,明台的眼睛就亮了。 他有点不相信,又有一点犹疑,有一点恍惚,但是,最多的还是惊喜与惊奇。 他看见了程锦云。程锦云居然戴着他的那副宽边大黑框眼镜。 明镜和苏太太坐在一起,看见他进来,明镜赶紧叫他。 “你这孩子,说好了时间,怎么来迟了?就算是要读书,也不能让人家程小姐等着你,太不礼貌了。”明镜的口气有嗔怪,有护短,有暗示。 明台满面春风,拉着椅子就坐在了锦云身边。他一边跟苏太太打招呼,一边跟锦云赔不是,他说:“路上有点乱,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她窘了。他开心死了。 忽然间,明台觉得三生三世都在铺垫这一天。 明台高调地仰着头,明目张胆地看着她,锦云被他看得羞涩起来,像一株含羞草那样,微微蜷缩着,幸而她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大眼镜,替她遮却几分慧黯,但是,在明台眼底,她的眉目愈是模糊,愈加可爱。 “小姐叫什么名字?” “程锦云。” 明台点头,自我介绍,说:“我叫明台。” “我知道。”锦云说,“来的时候,表姐和表姐夫交代过了。” “锦云小姐,平常喜欢……读什么书?”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拣些常用的书来读。” “什么是常用的?” “烹饪大全、家庭护理啊。”锦云说。 明台真是发自肺腑地想笑! 程锦云不动声色地,庄重地俯着头坐着,明台的腰挺着,一个装憨,一个装傻;一个羞涩,一个含蓄;一个声气柔和,一个仪态清雅。 两人的表现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相亲场景,也构成了一幅很寂静的美好画面。 明镜心底一个劲地纳罕,明台转性了?第十一章 密杀令 餐厅的服务生推门进来,有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上菜了。明镜当即点头,很快开胃菜就先端上来了,接着是罗宋汤,鱼和牛排,蔬菜色拉。 明台替锦云布菜,锦云客气地回应着他的好意。明镜很高兴,原来她怕明台不情愿,现在看起来,自己是多虑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子不钟情呢?于是,明镜释然了。她心里骂着明台,这个小东西装得不思风月,且看他温柔低语、笑上眉梢,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不时看着身边的女郎,生怕她有什么不适应或者不开心。 等我回家去审他。明镜想。 忽然明台甜甜地叫了声:“锦云妹妹,你尝尝这个。”他亲手剥了个橘子给她吃。 锦云恨不得用脚在下面踹他,她不甘心让明台一个人在那里小人得志,像极了小男孩躲在小女孩背后,拽住了小女孩的辫子一样神气又欢喜。 锦云恨恨地望了他一眼,细声细气地拔尖了嗓子,说:“明台哥哥,你怎么好这样看人家?” 这一句话出口,明镜和苏太太都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台知道她在打击报复,尽管他有些狼狈,还不至于不堪。 明镜大声咳嗽着,明台赶紧给大姐倒柠檬水。他的脚在桌子底下踢锦云的脚,叫她收敛,别吓着他大姐。 相亲的局势彻底颠覆了。原来是明镜怕明台对相亲对象看不上眼,现在是明台怕明镜不满意,怕明镜反对。 一顿相亲饭吃得还算圆满,双方家长满意,当事人虽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席上哥哥妹妹的两三句酥了骨头的话,基本上就男女双方都比较满意。 喝过咖啡后,明镜跟苏太太告辞,明台犹自恋恋不舍,锦云倒是落落大方,在明镜面前应答自如,明镜很是欢喜。 明台跟锦云道别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戴上眼镜更美了。” 锦云哼了一声。 明台笑着随明镜上了汽车。汽车发动后,明台从汽车的左侧镜里看见锦云摘了眼镜,她眼底藏着一丝笑意,嘴角轻轻地上扬。 明台的心瞬间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晚上,明镜回到家,不停地追问明台,从前是不是见过程锦云。明台说从不认识,因为自己肯听话,做好孩子,才配合相亲的。明台说,相亲任务自己已经圆满完成,如果明镜希望加快彼此了解的步伐,增进双方感情,他不介意好事做到底,年底定亲也是可以的。 明镜真是奇怪极了。她等明楼回来,把明台相亲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跟明楼叙述了一遍,问明楼:“是不是感觉事情有些太顺利了?太顺利了,反而蹊晓。” 明楼说:“想这姻缘二字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有的时候,缘分到了,该遇到的就遇到了。” 明镜说:“也许吧。看着明台一个劲地叫锦云妹妹,他也不嫌害臊,人家还比他大两岁呢。还有锦云,也不知是故意要捉弄他,还是天生的面团性格,赶着明台叫哥哥。哎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 明楼笑起来,说:“那就是郎情妾意了,顺其自然好了。” 江西路上海银行。 宽敞的大厅里,董岩穿着一件很时髦的大衣,压低着帽檐,在保险柜柜台边上办手续。一名银行女职员正在等候他盖完私印,然后,引领他进入保险金库。 银行女职员看了看董岩交的单子,有意无意瞄了一眼银行内一名坐着看报纸的人,说了句:“231号,您好像是第一次启用保险箱。” “有问题吗?” “不是,您第一次来,我们会向您多交代一些使用规则。还有银行会根据您保存的时间给予一定的业务优惠。” “不必了,我赶时间。”董岩说。 “那好吧,先生,请跟我来。”银行女职员微笑着引领董岩走进库门。 银行大厅里一名看报纸的人,把报纸折叠起来,走到银行柜台要了一个电话。 “喂,汪处,鱼咬钩了。”男人压低声音说。 “咬紧他,千万别让鱼儿脱线。”汪曼春再落实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了吗?” “231号保险箱,确定。” “我马上来。不要惊动他,一定要牢牢地咬死他!”电话挂了。 相同的时间里,76号的监听室二号线,拨出一个外线电话。汪曼春手下的一名报务员朱徽茵直接把一个匿名电话打进新政府办公厅秘书处。 “中央储备银行秘书处电话,找明长官。” “请等候。”女秘书在电话里作答。 过了几分钟,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明长官在周公馆开会,我是他的助手兼秘书处负责人阿诚。您哪位?” “我是中央储备银行林秘书。”朱徽茵语气很急。储备银行林秘书,是一个莫须有的人。 电话使用的一定是一条通过交换机转过来的暗线。 “您说。”阿诚紧握话筒,举手示意秘书处的人全部回避。秘书小姐和办事员赶紧退出房间。 “中央储备银行最近储备的76条‘黄鱼’,被上海银行紧急调用了。我们不知道向谁提出申请。车牌231,转款车已经到了,所有的手续都齐全,‘黄鱼’可是银行的重要血液,请阻止。”电话挂断了。 阿诚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紧急预警暗号,时间紧迫,刻不容缓。阿诚想着明楼在周公馆开会,远水难救近火。何况,明楼的身份根本不能入此危局险境。他思考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立即从秘书处走出来,径直走进明楼办公室。 明楼的电话使用的是专线,不受内部监听,是唯一一条安全可靠的电话线。阿诚走进门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怎么做了。他毅然拿起电话,几乎是以赌运气的心情,拨通了明公馆的电话。 “大小姐在吗?” “不在,大小姐去苏州了,好像是处理工厂里的事情。”一个丫鬟接的电话。 “小少爷在吗?” “在。” “叫小少爷接电话。” 丫鬟说:“小少爷还在房间里睡午觉呢。”